第四章 董卓决定胁迫皇帝刘协迁都长安,他命令部队把洛阳一千多家富豪抓起来,头 上插上“反臣逆党”的亡命旗招摇过市,游街斩首,没收其财产;发掘先皇和后妃 的陵墓,盗取金银珠宝。命令军士驱赶数百万洛阳民众入关。又在环洛阳二百里内 放起一把火,顿时京都大地成了一片火海。烈火吞噬了所有宫殿、庙宇、民居。可 怜的百姓,一路上,因饥饿、疾病和年老体弱而死者不计其数。一路上,年轻女子 还要受到军士们的奸淫。 迁都长安后,董卓自封为相国、郿侯,朝见皇帝时不必称自己姓名,可以带剑 穿靴上殿。董卓又自称太师,出入僭用天子仪仗,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蟠的车驾,就 是御用的那种金华车;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侄董璜为侍中,总领禁军。董氏 宗族,不分长幼,皆封列侯。离长安城二百五十里,抓民夫二十五万人筑别墅郿坞 :其城郭高下厚薄一如长安规格,内盖宫室、仓库,囤积二十年粮食;选民间少年 美女八百人充实其中,金玉、彩帛、珍珠堆积不计其数。董卓的家属都住在里边。 董卓往来长安,或半月一回,或一月一回。公卿皆候送于横门外。董卓常设帐 于路,与公卿聚饮。 王允近日来,每每回到府中,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彻夜难眠。红玉和貂蝉看 在眼里疼在心里。 一日,红玉见王允回来,便端上茶来伺候,问:“老爷,是否传膳?”“不用 啦。”“老爷在外边已用过了?”王允摇摇头。 侍立在一边的貂蝉走到王允身后,一边轻柔地给王允拿肩,一边轻声问:“老 爷心中有什么郁闷说出来,也免得憋坏了身子。”王允叹了口气说:“对你们说有 何用?不说也罢。”红玉为了让王允发泄发泄,便撒娇说:“您说,您说!我们要 听嘛!”“好!那我就说说。还不是为那董卓横行作恶,日甚一日,令人发指。满 朝文武敢怒不敢言,怎能让我不忧愁呢?”王允也是为了吐出闷气,接着说,“就 拿前些日子的事来说吧,董卓出横门,百官皆送,董卓留宴,这时正巧北地招安降 卒数百人押到。董卓即命于座前,或断其手足,或凿其眼睛,或割其舌,或大锅煮 之。哀号之声震天,百官战栗不止,把筷子都吓得掉到了地上,董卓却饮食谈笑自 若。”红玉和貂蝉听了,吓得毛骨悚然,全身起鸡皮疙瘩。 王允饮了一口茶继续说:“今日,董卓在省台摆宴,文武百官列坐两旁伺宴。 大家正在喝酒,吕布突然闯入,在董卓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董卓狞笑着说:” 原来如此!“下令吕布从坐位上揪起司空张温下堂,百官的脸色都吓黄了。不多时, 军士用一朱红传盘,托着张温的头颅入献。百官见了,吓得魂不附体。 “董卓却笑着说:' 诸位公卿不必惊慌。张温勾结袁术,想要谋害我,也是我 洪福齐天,神灵保佑,那袁术派来寄书的人神使鬼差地错把书信下在了吾儿奉先处, 所以奉先斩了他。这事与诸公无关,不必惊畏。喝酒,喝酒!' 众官无心喝酒,唯 唯而散。……唉!”王允说完,心里好受了一些。 貂蝉说:“老爷先用些膳,再歇着。董卓作恶多端,天怒人怨,必遭天诛,只 是时间不到而已。老爷宽心,放长线钓大鱼。总有一天……老爷您先歇着吧!没有 别的事,小女先退下了。” 月光洒在床前,让躺在床上的王允,难以入睡。直到将近半夜还是睡不着,他 就轻轻起床,拄着手杖,踏着月光,步入后花园,站在荼蘼架边,仰天垂泪。 忽然听到有人在牡丹亭畔,长吁短叹。王允抬高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悄悄一 看,不是别人,乃是义女貂蝉。她在仰天叹息。王允想,他为何半夜三更也没睡? 一定是有奸情。驻足听了一会,猛然大声喝道:“贱人在此与谁幽会?”貂蝉突然 听到喊声,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义父,慌忙跪下答话:“女儿哪里敢有私情?” “你若没有私情,为何深更半夜在此长叹?”“容女儿将肺腑之言向父亲倾诉。” “那好!你不得隐瞒,要对为父讲出实情。”“小女蒙义父恩养,训习歌舞,优礼 相待,女儿虽粉身碎骨,难报万一。近来看见父亲两眉愁锁,闷闷不乐,女儿猜想 必为国家大事焦虑,又不敢多问,今晚又听父亲讲了朝中之事,女儿没有办法替父 分忧,所以只能在此长叹。不想被父亲看见。倘若有用到女儿的地方,女儿万死不 辞,以报父亲养育之恩。”王允心中忽然一亮,他目视貂蝉,以杖击地,感叹说: “谁想汉家天下的生死存亡却攥在你的手中啊!随我到画阁中来。”貂蝉跟王允来 到画阁之中,王允关严了门窗,将貂蝉让入上座,便跪下叩头礼拜。 貂蝉惊慌地离座,跪伏到地上说:“父亲何故如此?”“希望你可怜汉家基业, 救救天下的生灵!”王允说着,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貂蝉插话问:“父亲身居司徒,为何不……”王允打断她的话说:“说来惭愧! 我现在要是直接去反对董卓,必遭灭族之祸,我若是与他同流合污,也非我王某所 为,无奈只好假意奉迎,伺机除奸。”“这种机会何时可有?”“我今日得知你如 此忠于朝廷……”貂蝉纠正说:“不!朝廷的官兵杀害了我全家,烧了我家的房子。 义父把我养大成人,我心中并无朝廷,只有义父。如果我能帮助义父,死也心甘。” “好!好!这就是机会。”王允说,“董卓之所以能专权跋扈,全靠他的一个义子, 姓吕,名布,骁勇异常。我观这父子二人都是好色之徒,今欲用' 美女连环计' 令 他们父子反目相杀,而我再与心念汉家的朝臣们就中取事,大事必成。”“那么, 我能做什么?”“我先将你许配吕布,后再将你献与董卓。你可从中随机应变,便 宜行事,离间他们的关系,使其父子反目,令吕布杀死董卓,以绝大恶。当然,如 果不是吕布杀了董卓,而是董卓杀了吕布,也未尝不可。到那时,重扶社稷,再整 江山,都是你的功劳啊!不知你意下如何?”“女儿已许诺父亲,万死不辞,全凭 义父安排。既然有计,就赶快行动吧!盼望您马上将我献于他们。到那时,女儿相 机行事,自有道理。”王允沉思了一会说:“倘若事情泄露了,我们就面临灭门之 祸啦!”貂蝉毅然说:“父亲不必担忧。女儿若不能成全大义,就死于刀剑之下! 决不牵连父亲。”王允再次拜谢。 次日,王允便将家藏的几颗明珠,请良工巧匠嵌造了一顶紫金冠,派人秘密赠 送吕布。吕布非常高兴地接受了,并亲自到王允府上致谢。王允事先预备了佳肴美 馔。 门人禀报吕将军到,王允亲自出门迎接,拱手一揖:“吕将军光临寒舍,蓬荜 增辉。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吕布连忙还礼,说:“司徒当朝栋梁,名列三 公,难道我晚辈还不应该前来拜访吗?”“请!”王允将吕布请入后堂,让至上座。 吕布说:“吕某不过相府一将,而司徒是朝廷大臣,何故错敬?”王允说: “我王允与人交往从来不看爵位高下,而惟当世英雄是敬。方今天下别无英雄,惟 有将军而已。我王允不是看在将军的职位,而是敬重将军的才能。”吕布听了,得 意地说:“蒙司徒错爱,晚辈就心领了。”说完就不客气地在上位坐了下来。 席间,王允三番五次殷勤敬酒,口中频频称颂董太师和吕布之德不绝。吕布大 笑畅饮。王允叱退左右。酒至半酣,王允吩咐:“唤孩儿出来。”不一会,二青衣 使女引貂蝉艳装而出。吕布见了,眼前突然一亮。只见这女子身材玲珑,美丽匀停, 轻摇缓步向自己走来。他直看得目不转睛,心旌摇曳。 貂蝉走上前来喜盈盈地向吕布行礼:“小女拜见吕将军,祝将军万福!”吕布 猛被唤醒,定睛细看,她颈项未施铅粉而柔嫩白皙;唇红齿白笑意甜甜,微笑时, 小嘴角微微下沉,透着一丝刚毅;眉目清秀,妩媚柔和,含羞更传情,而顾盼之间 流露出深邃莫测的灵气。 王允暗笑吕布如呆如痴色迷迷的样子,心想:“天助我也!”连唤吕布:“将 军!将军!”吕布醒过神来,急忙答应:“啊!啊!”惊问,“此女何人?”王允 答道:“这是老夫的小女貂蝉。老夫蒙将军错爱,不异至亲,所以令她出来与将军 相见。请将军不要见外。”说着便命貂蝉与吕布把盏。 貂蝉满斟一杯美酒举过眉头递与吕布,脉脉含情地仰视吕布。 吕布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吕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貂蝉,说:“请小姐入 座!”貂蝉敬完酒,假意欲退回内室。 王允阻止说:“唉,吕将军乃是我的至友,孩儿便坐何妨?”于是,貂蝉便坐 在了王允身旁。吕布频以目视貂蝉,貂蝉也还以秋波送情。 又饮数杯,王允看到两人一个春心涌动,一个心旌悬摇,两下眉来眼去,就佯 醉说:“老夫年老体衰,不胜酒力,先去休息一会儿。孩儿!央及将军多饮几杯。 我们一家将来的荣辱富贵全靠着将军哩。失陪,失陪!”说罢拱手一揖退出。 貂蝉说:“女儿暂替父亲招待吕将军,望父亲稍事休息,速速回来。”吕布巴 不得王允早早退席,急忙站起身来还礼说:“不必拘礼,不必拘礼!”王允说着佯 作醉态,一步三摇地离去。 貂蝉送出父亲,重新坐下,低头再为吕布把盏斟酒。吕布伏首看到貂蝉那充满 青春活力随气息跳跃的胸脯,似乎闻到肌肤的芬芳,已是神魂颠倒,不能自主。貂 蝉高举酒杯,轻颦浅笑:“将军再饮此杯。”吕布双手去接。当他双手捧护住她那 执杯的手时,发现她的手指玲珑而修长,看上去很纤细,抚摸时却感到柔软如荑。 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放。他们四目凝视。他的心在激烈跳动;她的脸上泛起红 晕。吕布用有力的大手轻轻一引,貂蝉就顺势半推半地投入了吕布的怀中。他紧紧 抱住她,两下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貂蝉抽出手,举起杯来,将酒杯靠到吕布嘴 边。吕布笑着说:“此酒已凉。”貂蝉说:“待我去烫来。”“温酒何必用灶火?” 貂蝉好奇地问:“哪用什么火呀?”“心火不更好吗?”貂蝉心领神会,先自饮一 口,再抬头把口中之酒送到他的嘴边。吕布胸中早已燃起了欲望烈火,他毫不犹豫 凑上嘴去狂吻不已。他感到她腮柔如锦,舌香似兰。他用右手仅仅抱住她的双肩, 腾出左手探入胸衣,抓弄她那棉软而富弹性的双乳。貂蝉被摸得又疼又痒,全身抖 动,羞怯地说:“别,别,将军!别……”吕布不仅没有松手,又将手下行,欲宽 解貂蝉的腰带。 貂蝉忙抓住裙带说:“不可!大堂之上,不可造次,对奴婢无所谓,切莫有损 将军威名……”正在这缠绵的美妙时刻,他们听到有脚步声,二人不约而同松开手, 整衣归座。貂蝉继续给吕布把盏。 这时一直在外边偷听的王允若无其事地推门进来,拱手说:“慢待,慢待!” 吕布定了定神说:“哪里,哪里!”貂蝉含羞退回内室。 王允指着貂蝉的背影对吕布说:“我想高攀将此女送与将军为妾,不知将军肯 不肯收纳?”吕布离座,跪下叩头感谢:“若得如此,布感恩不尽,当效犬马之报!” 王允说:“这也是小女的福分。老夫本想请温侯寒舍留宿,惟怕太师怀疑,早晚选 一良辰吉日,将小女送至将军府中。”吕布欣喜无限,谢了又谢。吕布又饮了数杯, 心满意足,仍无告辞之意。 王允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说:“将军再饮此杯。”吕布也只好站起来接过酒杯 一饮而尽,说:“谢岳父大人款待,小婿告辞!”王允吩咐:“来人!掌起灯笼送 客!” 过了几天,王允得知吕布被董卓派到郿坞督察工程去了,便在朝堂见了董卓, 环顾左右,见其他朝臣都已散去,就伏地拜请董卓说:“卑职王允欲屈太师大驾, 光临草舍小酌,未知太师钧意若何?”董卓说:“司徒召我,孤不胜荣幸,明日就 去。”王允拜谢。他回到家中,将貂蝉唤至后堂,对她说:“我已约好董卓,明日 来访。我想,只要我答应他,他会急不可待地将你带走。”说着跪下就拜,“大汉 的江山社稷就系你一身了,日后,朝廷会记录你的功勋,黎民也会永远不忘你的恩 德。你一个弱女子只身入虎狼之穴,生死未卜,你要善自为之。我在外一定千方百 计策应。唉!文武人才济济的大汉帝国就靠这一个小女子来挽救,真是天大的笑话, 绝寰的悲剧!”说着声泪俱下。 貂蝉也跪了下来,听着听着,她也已泪流满面,她说:“老爷对我的恩情,我 还没有报答,是我的一大憾事。自我长大成人,我就想终生侍奉老爷,以报老爷对 我的恩德。可是,此去成败难料,重逢渺茫,我的心愿也难以得赏,这会成为我的 终生遗憾。老爷虽将我收为义女,胜过亲生,但我们并无血缘关系。希望老爷给我 一次报答的机会……”她停了片刻,羞涩地接着说,“反正我即将被老贼蹂躏,就 让我侍奉老爷一宵吧!以报答老爷对我的似海大恩。希望老爷成全我的心愿。”王 允不听便罢,一听此言,顿时脸色变得严肃可怕。他说:“儿呀,休得胡言!你怎 么会产生这种邪念?我要有那种禽兽之心,何必等到今日。我之所以收你为义女, 就是为了表明我纯洁的心迹。你杀灭董卓父子,使汉家江山转危为安,就是对社稷 黎民的最大贡献,也是对我的最大报答。”说罢,两人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王允为什么断然拒绝貂蝉的这一要求,并严厉斥之为邪念?这是因为在他从基 层小吏开始,升到朝廷三公之职的经历中,已看透了人间丑恶的百态。他知道貂蝉 此时想到并说出的事情,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一种社会现象。这种现象可以叫做 “性报偿”。它是在男人的强权社会中,弱女子不是为了养儿育女而为人妻,也不 是为了得到片刻欢愉而红杏出墙,也不是为了金银财物而卖淫,更不是被恶人强暴, 而是心甘情愿地去与男人同枕共席。这不为,那不为,哪她们是为什么?那是一个 弱女子在一无所有,而又感人之恩,欠人之情的情况下,百般无奈地拿出自己仅有 的天然资源奉献给自己的恩人的一种报恩之举。可是,女人的这种“侠义”却成了 有权有势的人为渔色而施恩索报的可乘之机。所以,貂蝉一提此事,王允勃然大怒。 他不全是冲着貂蝉来的,而是对社会上这种腐败现象深恶痛绝。 貂蝉收住眼泪,镇静了一下情绪,说:“那好,就让我最后唱一支歌给父亲听, 一作诀别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貂蝉几乎是抽泣着把歌唱罢,父女又相对无言,四目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