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陈宫对吕布说:“侦侯报说,刘备一直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不得不防。” 吕布说:“为将者,招兵买马,训练士卒是分内之事,不足为怪。我们不也派人外 出买马去了吗?”“话虽如此说,刘备驻扎小沛,早晚是徐州的一大祸害,不可不 早做防备。”“怎么防备?”“与其让他为害徐州,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正说 间,部将宋宪、魏续来报告:“我们奉主公之命,前往山东买马。买回好马三百匹, 走至沛县边境,被一伙强盗劫去一半。”吕布问:“他们有多少人?往什么方向去 了?立即发兵去追!”“事后听说,那伙强盗不是别人,……”“是谁?”“是张 飞乔装的。”吕布一听,火冒三丈,立刻点兵到小沛与张飞争斗。 刘备听报非常吃惊,只好带领人马出城迎敌。两阵摆开,刘备在马上拱手说: “奉先兄为何带兵到此?”吕布指着刘备骂道:“我辕门射戟,解了你的危难,你 不思报恩,为何还抢夺我的马匹?”“我是因缺少马匹,令人四处收买,哪里敢抢 您的马匹?”“你派张飞假扮强盗,抢走了我一百五十匹好马,还想抵赖?”张飞 不待刘备答话,手挺丈八蛇矛跃马出阵说:“就是我抢了你的马,你想怎么样?” “你这个环眼贼,为什么屡屡藐视我?”“我夺了你几匹马,你就气急败坏,你夺 了我哥哥喏大一个徐州,你为什么就不说啦?”吕布无言以对,恼羞成怒,挺戟来 战张飞。张飞也挺抢飞马来迎。两人大战一百余回合,不分胜败。刘备担心张飞有 失,也想用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争端,令鸣金收兵入城。吕布将小沛四面围定。 刘备把张飞叫来,责备说:“都是因为你抢夺他的马才惹来这多麻烦!现在那 些马都在什么地方?”张飞回答:“都分散寄存在各寺院中。都是您,在他无容身 之地时救了这个无义之徒,留下祸根。反倒成了他救我们。”刘备喝道:“还敢胡 言!”张飞不再言语。 刘备又说:“我们的兵力不如吕布,难以取胜,不如通过谈判解决争端。”于 是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出城。吕布看了信,对陈宫说:“我们退兵吧!”陈宫问: “他信中说了些什么条件?”“他向我表示歉意,愿将马匹送还,两下罢兵。认错 还马,我看可以了。”“今日不杀刘备,早晚是个祸害,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千万不要坐失良机!”吕布认为陈宫说得很对,拒绝了刘备的请求,加急攻城。 刘备求和,遭到吕布拒绝,知吕布早有赶走自己的打算,抢马之事仅是借口, 这场灾难看来是难免了。于是,召集部下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 从事孙乾献策说:“吕布曾袭夺曹操的兖州,使曹操几乎丧命,因此曹操最恨 吕布。我们可以放弃沛城,投奔曹操,借曹操之力消灭吕布。这是上策。”刘备点 头说:“也只好如此!”一切准备停当,当夜三更,乘着月光,张飞一马当先;关 羽断后;刘备带领文职官员保护着家小居中,从北门冲出。当头遇着宋献和魏续拦 住去路,张飞舞动丈八蛇矛,杀开一条血路,使后续部队得以逃出城去。吕布得了 沛城,也不再追赶。 刘备到了许都,在城外下寨,派孙乾进城晋见曹操。拜见后,孙乾说:“我主 刘玄德为吕布所逼,在沛县立足不得,前来投靠丞相。”曹操说:“玄德与我像兄 弟一般,快请进城相见。”第二天,刘备进城拜见曹操。曹操盛宴款待。上表推荐 刘备领豫州牧,拨给三千人马,粮一万斛。令其到任后进军小沛,攻击吕布。 曹操正准备亲自率兵征讨吕布,突然接到警报说,张济阵亡,其侄张绣接替领 兵。与刘表联合,屯兵宛城,欲到许都劫持皇帝。曹操听了大怒,要立即发兵讨伐, 可是又一想,我大军发往宛城,吕布乘机进犯许都怎么办? 他征求荀彧的意见,荀彧说:“此事很好办。吕布有勇无谋,见利则喜。明公 可遣使徐州,加官赐赏,令与刘备和解。以稳住吕布。”曹操一面差奉军都尉王则 出使徐州,一面点起十五万大军进讨宛城。 王则到徐州宣诏封吕布为平东将军,并将曹操私信交给吕布,吕布看了信很高 兴。 吕布正在宴请王则,忽报袁术使者韩胤到。吕布请韩胤进来说话。 韩胤说:“我家主公即将登基,欲近日迎娶太子妃。”吕布大喊一声:“给我 拿下!谁与你反贼联姻?”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武士一拥而上,像抓小鸡子一样将韩 胤枷了起来,装入囚车。令幕宾陈登带上谢表和吕布给曹操请求正式任命他为徐州 牧的私信,押着囚车出使许都。曹操命将韩胤斩于市曹。 袁术在扬州自恃四世三公的家世,兵多粮广的实力,加上应了“代汉者,当途 高”的天命,还有玉玺在手的兆示,头脑发胀,气焰万丈,不顾众人劝阻,登基做 了皇帝,建号“仲氏”。正欲派使者到徐州迎亲,忽报韩胤被吕布枷送许都,被曹 操斩于市曹。袁术大怒,点起二十万大军,兵分七路,杀向徐州和沛县。 吕布得报,一面上表许都告急,并致书刘备;一面分兵五路迎敌。 刘备探知袁术来攻徐州和小沛,又接吕布求援书信,遂命关羽率领一支人马出 城扎寨,自与张飞守沛城,与吕布联合抗敌。 因为袁术自立为帝,不仅遭到诸侯反对,在其内部也不得人心,结果,开战不 久,就被吕刘联军打得大败,各路军马都纷纷溃退。 曹操这时打败张绣已回军许都。他亲自点起十七万人马征讨袁术,并致书孙策, 约其联合讨罚反贼袁术。 孙策曾是袁术部下,脱离袁术后在江东独立。袁术打了败仗,致书孙策,请求 援助,借兵报仇。孙策恨袁术夺了他的玉玺不还,还藉此登基做皇帝,没有发兵。 今接到曹操书信,非常高兴,遂发兵抄袁术的后路。 曹操联合吕布、刘备和孙策共同讨罚反贼袁术,声势浩大,很快就取得了胜利。 曹操本想一鼓作气消灭袁术,无奈接到情报说,被打败的张锈跑到荆州投了刘表, 欲发兵复仇。曹操只好见好就收,决定撤兵。 曹操表荐吕布为左将军。留刘备驻扎沛县,与吕布结为兄弟,互相救援,并秘 密对刘备说:“我令你屯兵沛县是' 掘坑待虎' 之计,小心行事,不要辜负我的用 意。我做你的外援。”袁术吃了败仗,带着残兵败将,渡过淮河,自此一蹶不振。 世人都说贵族岁月优游,永远风流,然而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今日这大汉第一豪 门袁氏居然也变得灰头土脸。这就是历史,这就是无情的历史! 经过这次战争,秦宜禄眼看着袁术的皇帝梦幻灭了,因而,自己想当朝廷大臣 的美梦也流产了。他觉得曹操这棵大树好乘凉,于是在战斗中投降了曹操。曹操任 命他为铚长(铚县长),随军供职。 在这场战争中,许多士卒和百姓离开人世,成了冤魂孤鬼,而貂蝉却为人世添 了一个小的生命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他是貂蝉身上掉下来的肉,由她注入了血液 和灵魂;他也是秦宜禄的儿子。他叫秦朗,乳名阿稣。他也有喜怒哀乐,高兴时手 脚狂舞,笑声朗朗;悲伤时攥拳踢脚,哭声洪亮。他憧憬着人世间的美景挤入人世, 他哪里知道,九十九道魔难在等着他。当他后悔时,想钻回地狱里去都没门儿! 貂蝉像往常一样,月亮升起时摆下香案。她又增加了一桩心事,为宝宝阿稣无 病无灾,健康成长而祈祷。她也仍要为丈夫秦宜禄祈祷,秦宜禄的安全尤使她担心。 他跟随了袁术,而如今曹操、吕布、刘备和孙策的诸侯联军把袁术打得落花流 水,溃不成军,逃到淮河以南去了,他的下落与归属如何呢? 屋里传出孩子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阿稣醒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到床 边抱起小宝贝。阿稣眼角滚着泪珠,扎煞着小嘴在母亲怀里寻觅。母亲把乳头放到 他嘴里,他才不哭了。他之所以不哭,不全是因为得到食物可以免除饥饿,而是通 过乳头的连接,乳汁的灌注,使他重新获得了犹如子宫里一样的安全感觉。这种恋 母情结也给母亲一种满足,使她生理正常,情绪稳定。 可是,貂蝉的情绪怎么也稳定不下来,她还是惦念着秦宜禄的下落。一场战争 过后,对于一个人来说,不外两种结局,不是生就是死。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要是还活着,他会在哪儿呢?他有着见风使舵的机敏,决不会再跟着那个刚做了几 天皇帝就被打得丢盔谢甲的袁术鼠窜到淮河以南去。不管是被俘,还是投降,都会 在吕布、刘备、曹操和孙策这四路诸侯中的一家。孙策的大本营在江东离徐州太远, 而且,他与刘备都显势力弱小,不值得他追随。若是重新投靠了吕布,马上就可以 回家了;若是投降了曹操,可就归无时日了。 对任何事情,猜度和预测都是不可靠的,只有忍耐和时间才能给你正确答案。 一天,陈宫捉到刘备复函曹操的信使,截获了刘备写给曹操的回信。信中大意 是:得到明公的钧命,欲除掉吕布,备哪敢不昼夜用心。但我兵微将寡,不敢轻动。 明公一旦起兵,我愿为前驱。我严兵整甲,随时待命。 吕布看了书信勃然大怒:“曹贼竟敢如此!”遂命斩了信使,发兵进攻刘备。 刘备一边向曹操告急,一边坚守沛城。 曹操大军的先锋首战失败,小沛也被吕布攻破。刘备撇下家眷,单人匹马逃出 沛城。关羽和张飞各自带领残余部队分别找个山头扎寨。 孙乾从城中逃出,正遇刘备。刘备问孙乾:“云长与翼德下落不明,家小陷入 城中,你看怎么办才好?”孙乾说:“只能去投靠曹操。” 一天,刘备和孙乾走到一个村庄,看着天色已晚,就到一家人家投宿。开门的 是一青年。刘备说:“我是驻扎在沛城的豫州牧刘备,被吕布夺了城池,败走至此。 想在贵府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请!”那青年一听说是刘备,连忙将二人 让至屋内,“草民是猎户刘安。二位大概还未吃晚饭吧?”孙乾说:“何止未吃晚 饭,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刘安说:“请稍等,我去厨房准备些吃的就来。”说着 到厨房找到妻子问:“可有什么吃的?准备些招待刘使君。”妻子说:“近几日到 处都在打仗,你已三天没敢进山了,所存猎物都已吃完,哪有什么吃的?”刘安一 听急得抓耳挠腮,没了主意。他对妻子说:“客人在座,我已许诺供饭,大丈夫岂 可言而无信?再说,这不是普通客人,是徐州百姓有口皆碑的刘使君!”“哪怎么 办呢?”刘安皱了皱眉说:“我倒有一个好办法,可解燃眉之急。”“快说!什么 办法?”“那就要委屈你了。”“什么办法你尽管说出来,受苦受累我不怕。” “无须你受苦受累。只是要先从你身上借一块肉,明日我猎得最好的美味给你补养。” 妻子只当丈夫是在开玩笑,就笑着说:“那怎么不割你自己身上的肉招待客人?” 刘安怕说话的声音被客人听见,就用他那有力的大手捂住了妻子的嘴。妻子呜呜直 叫,四肢乱动。他怕客人听见,加劲按住她的口鼻。过了一会不动弹了,刘安松开 手,妻子已没有了气息。一种恐惧向他袭来,他目瞪口呆,浑身战抖,一时手足无 措。 忽然,他想起,听人说现在的座上客刘玄德在第一次遭吕布袭击,逃出徐州时 曾有句名言说,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补。再说,在这兵荒马乱、天灾肆虐的年 代,杀妻而炊、易子而食时有发生。我一个山野之民,结识刘玄德这样一个盖世英 雄,值得! 隔壁马厩内客人的马不时打着响鼻,蹬踏着尿湿的地面,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刘安想到这里,似乎平复了内心的愧疚,不再恐惧,他鼓起勇气将妻子的尸体抱到 马厩,靠到墙根放正。恭恭敬敬向妻子掬了一躬说:“请原谅我,不是我无情无义, 我是事急无奈才这样做的。你几年来对我的恩爱,我终生不忘。我将于每年的今日 祭奠你。”说毕,他从腰间拔出匕首,狂野而凶狠地像收拾猎物一样麻利地从女人 大腿上取下一条肉来,提回厨房。 刘备和孙乾饥肠辘辘地等了好大时辰,终于盼到刘安端着一盆炖肉进来了。 一进门刘安就说:“抱歉,抱歉!让使君久等了。”刘备说:“哪里,哪里! 多谢,多谢!”孙乾说:“什么肉这么香?”刘安说:“狼肉。”刘备和孙乾饱餐 一顿,一夜安息无话,次日早起赶路。刘安听见声音,急忙穿上衣服赶来送行。 刘安说:“天色尚早,使君何不吃完早餐再上路?”刘备说:“军务紧急,不 能久留,多有打扰,日后报答。”“我来给使君备马。”“我们自己来。”刘备说 着与孙乾到马厩牵马,闻到一股血腥味。刘备问:“公佑(孙乾的表字),你可闻 到一股血腥味?”孙乾说:“猎户人家,吃的喝的全是野兽的肉和血,穿的戴的也 都是野兽的皮和毛,要是没有腥味,那才怪呢!”刘备虽听孙乾这么说,可他藉着 依稀的晨光看到卧在黑糊糊的血泊中的不是野兽,分明是人形。他感到一阵恶心和 沮丧,什么也没说,二人翻身上马,欲迅速离去。 刘安说:“本想随使君效命朝廷,建功立业,只因年老多病的老母在堂,不能 远离。”刘备说:“一片孝心可佳,刘某很敬佩。就此告别。”二人在路上,都哭 丧着脸,只管走路,谁也不说话。刘备想,孙公佑肯定也看请了这一切,只是不想 让我知道,怕引起我心中不安。这哪里是人吃狼肉,分明是狼在吃人肉嘛!刘安啊! 刘安,你是一片好心,可也太过分了些,怎么可以杀妻待客呢?这使你的妻子死于 无辜,使你自己丧尽天良,万一传扬出去,也使我身败名裂。刘备只顾派刘安的不 是,却没想到,刘安所做所为的依据正是当世英雄刘备的伟大理论妻子如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