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本首相:我们是在向美国人求饶…… 1941 年8 月14 日,东条英机和及川海相被匆匆召到首相官邸,近卫文麿焦 虑地告诉这两位实权大臣:“我要见罗斯福总统!”这意外的决定使海陆军统帅非 常吃惊,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东条英机立刻回答说,“陆军大臣需要听取陆军省的 意见。”及川也接着说:“海相将在征求海军省的意见后答复首相。”近卫文麿出 身豪门,据传是近卫家族250 年来第一个由正妻所生的公子。其曾祖父近卫公高兴 得为此写了不少诗,边走边吟,绊在树根上,结果摔断了胳膊。其父近卫笃麿位至 公爵。近卫文麿长成后世袭公爵勋位,因家族显赫借助于祖上的阴德当上了贵族院 议长,又善游官海,终于被天皇看中当上了首相。据他自己说,这位贵族出身的首 相鄙视金钱,鄙视百万富翁和政客。曾写过一些主张社会改革的小文章:他自称是 “民主派”,对任何人都以礼相待,认为“叫化子也是宾客”。但在他的灵魂深处, 却隐藏着根深蒂固的贵族思想,和扩张侵略的大帝国思想。在他的首相任期内,发 动了罪恶累累的侵华战争,挑起了反苏的张鼓峰事件,与德、意法西斯帝国签订了 “三国轴心协定”:在东条英机等人鼓动和支持下,对内颁布“国家总动员法”, 组织恶贯满盈的“大政翼赞会”,建立法西斯“新体制”。 近卫与东条英机一样狂热好战,但两人注意的目标却不同。近卫一心要把中国 大陆抽筋剥皮、敲骨取髓,压榨干净后再另谋扩张。东条则胃口更大,一心要立刻 南进,霸占的地盘越大越好。如今,南进计划已加盖御玺,成了国策,但这是一个 非同一般的重大决策,欲壑难填却胆小如鼠的近卫文麿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近日来首相常常被恶梦惊醒。有时他梦见一只雄狮,张开大嘴,舞着利爪,向 他扑来,要把他撕成碎片;有时他梦见,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上,他独自一人乘坐一 只即将灭顶的大船,在拼命呼救。 而现实中,陷入泥潭的侵华战争毫无取胜希望,像恶梦一样折磨着他。 每想到南京的大屠杀中,多少无辜百姓死在皇军的刀下,近卫就浑身出冷汗。 1937 年12 月13 日,日本侵略军攻占南京,此后,在谷寿夫等人指挥筹划 下,日本匪徒对手无寸铁的中国百姓肆意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只要看见还会动的 人就开枪射击,他们口口声声称日本是“日出之国,光照世界”,但日军野蛮的血 腥暴行却在南京整整持续了一个月。结果,1/3 的城市淹没在人海血流中, 43 万 元辜百姓被刺死或枪杀,数十万妇女、少女被奸污、杀戮和肢解,许多老年人被活 活打死扔在江中,整座南京城尸体遍地,血流成何,日寇在中国犯下了震惊中外令 人发指的滔天罪行。而自1937 年侵华以来,不知有多少中国冤魂在袭击着近卫那 充满罪恶感的肮脏的灵魂。 如今,正当日军在华战场上愈陷愈深、不能自拔的时候,又要推行“南进计划”, 这怎么能不使近卫心惊肉跳,坐卧不安呢?!这也是一场恶梦。 想想白天黑夜的恶梦,使近卫觉得,这是不祥之兆,搞不好,大和民族就要完 了,真要发生灭顶之灾了。到那时,罪孽难逃,近卫家族不仅不能像他祖训说的 “流芳百世”,而是要遗臭万年了。 一天晚上,近卫把联合舰队总司令山本五十六叫到自己的私人别墅,问他进攻 美国的取胜机会如何?对世界海军力量和日美海军实力了如指掌的山本大将果断地 说:“预计在头一年可能取胜;但一年后,我可一点把握也没有。”于是近卫决定 亲自出马,前往华盛顿或其他地方,私下会晤美国总统罗斯福,求得根本解决印度 支那问题。他对两位大臣说:“如果罗斯福总统那时仍听不进理,我当然会有充分 的思想准备中止谈判,立即返回。”关于谈判条件,近卫说:“日本和美国都要作 出让步,但我觉得,如果能以宽广的胸怀举行高级会谈,还是能达成协议的。万一 不顺利,我也不急于求成,会不卑不亢,请陆相和海相放心。”几个小时之后,及 川报告首相,说海军省和全体海军将士“完全同意,并预视会谈成功。”东条的陆 军省和东条本人却另有想法。他在写给首相的信中说,人们生怕最高级会谈会削弱 日本以三国协约为基础的政策,并在国内引起反响。但只要首相答应,如果在罗斯 福拒绝理解日本的立场后,他便将领导日本与美国作战,陆军也不反对会谈。但是 东条预言说:“谈判八成会失败”。 然而,近卫首相非常自信,8 月6 日他向天皇奏明了自己的意图。“你最好立 刻会见罗斯福,”天皇陛下一边回答,一边想起几天前永野海军大将提到的石油储 备日益减少的窘况。第二天一大早,近卫便迫不急待地直接致电美国国务卿赫尔, 建议与罗斯福总统在美国檀香山会晤,以讨论调整日美之间分歧的措施。 自日德意三国等约签订后,日、美间的矛盾急剧发展。轴心国集团和反法西斯 国家之间的裂痕更加深陷。三国军事同盟在东方主要是针对美国,美国为加强它在 东方的地位,于1940 年年底再次审查了遏制日本的全部方法和策略,他们期望帮 助中国,“使之成为不断缠住日本和消耗日本力量的地方”。 12 月2 日,美国政府应蒋介石政府的索要,向中国政府提供1 亿美元战争借 款,8 天后,丘吉尔也宣布给中国1 千万英镑贷款。29 日,罗斯福在白宫发表 “炉边谈话”,宣告中、美、英三国命运密切。1941 年3 月16 日,罗斯福经苦 苦奋斗签署了著名的《租借法案》,支持英国、苏联及至世界上反法西斯国家的斗 争,同时对日本在经济上进行制裁,这时,在美国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日益认识 到日本的威胁和绥靖政策的危险。7 月25 日,美国、英国,荷兰宣布冻结日本的 资产后,日美关系更加恶化。缺乏资源的日本岛国没有石油难以开动战争机器,首 相和天皇都急着实现美日国家首脑会晤,弥补其裂痕。 美国人对日本首相并不怎么热心,国务卿赫尔说它是希特勒在慕尼黑对张伯伦 使用过的那种“摸心术”,国防部长在他的日记中写道:“向总统发出的邀请,只 不过是一块用来阻止我们采取断然行动的遮眼布”。赫尔对希望得到肯定答复的日 本大使野村说:“现在很清楚,在贵国赞成和平的人已经失去控制,贵国的报界正 在不断受到唆使,散布日本受到美国包围的论调。 就在今天,我刚向新闻界说过,世界上没有一个守法和爱好和平的国家会受到 别人的包围,除非自己包围自己。”最后,赫尔答复说:“至于日本是否能找到制 订相应政策的办法,然后再进一步订出满意的计划,这有待日本政府去决定。”而 此时,罗斯福总统正与英国首相丘吉尔在大西洋上的阿金夏湾举行首脑会谈,关于 远东局势是其主题之一。8 月10 日,美国、英国、荷兰警告日本说: “日本在西南太平洋任何进一步的侵犯都将造成迫使美国——英国——荷兰政 府采取反措施的一种局势,即使这些反措施可能导致美国——英国——荷兰和日本 之间的战争;倘若任何第三国由于这些反措施或对这些反措施给以支持而竟成为日 本侵略的对象,美国政府——英国政府——荷兰政府,将给予该第三国一切可能的 援助。”对于日本政府的建议,罗斯福强烈地感到应作最大的努力避免与日本开战, 问题是应采取什么手段,硬的、不软不硬的、还是软的?“硬的”,丘吉尔说, “东京的提案不外乎是措词圆滑的建议,借以取得日本目前所需要的一切东西,而 对将来,却什么也没给。”罗斯福建议就这些“不能接受的条件”进行谈判,只要 争取30 天左右的时间,英国就能在新加坡地区巩固阵地。“这30 天将是宝贵的,” 他说,“把这事交给我吧,我想我能像哄孩子似地哄他们三个月。”8 月18 日, 回到华盛顿的罗斯福召见野村大使,兴致勃勃地说,如果日本停止其扩张行为,并 决心开始奉行太平洋和平的计划,美国准备重新恢复七月间中断的非正式的预备性 讨论,并将竭力选择交换意见的时间和地点。 他对两国首脑秘密会晤的主意十分感兴趣,甚至建议十月中旬左右在美国阿拉 斯加的朱诺诚会晤。 但就在同一天,东条英机们在东京收到美国政府的警告: “本政府现在感到有必要向日本政府表示,日本政府如果采取任何进一步的步 骤,以武力推行其对邻国的军事统治或以武力相威胁的政策或计划,美国政府将被 迫立即采取它所认为的任何和一切必要的步骤,以保障美国和美国侨民的合法权利 与利益,并确保美国的安全与安宁。”而野村大使给政府发来的电报则说:“勿失 良机,速作回复。”东条英机为代表的军方领导人对美国人的态度迷惑不懈。美国 人果真是愿意和平呢,还是在玩弄手腕争取时间?东条英机心里琢磨着、计算着。 皇军每天要耗费1.2 万吨石油,而又无处补充,用不了多久,军队就会像一条被抛 上沙滩的鲸鱼,动弹不得。参谋部的高级智囊们更是对南进谈得津津有味,海军军 司令部一位军官说:“日本已被A 、B 、C 、D (即美国、英国、中国、荷兰)阵 线包围。我们不能坐失良机,如今唯一的出路是——打!”渴望战争的东条英机对 他手下那些希望和平的高级智囊决不心慈手软。 7 月31 日,为日美和谈而奔走于东京和华盛顿的岩畔豪雄大佐回到东京。面 对呼声越来越高的好战者,岩畔回国后积极主张和谈,他在军界、政界和企业界的 最高级人士之间作了几十次游说,极力主张要继续进行谈判,他说,美国的潜力远 比日本的潜力为大,如果发生冲突,必然以灾难和失败而告终。8 月末,他在一次 军政高级官员联络会议上,把美国与日本的军事潜力作了一个令人震惊而又令人信 服的对比。他非常准确地告诉同事们,美日两国,钢铁的比例是20:1 ;石油超过 100 :1 ;煤10 :1 ;飞机5 :1 ;海运2 :1 ;劳动力5 :1 。总的比例高达 10: 1。实力如此悬殊,纵有“大和魂”的强大动力,日本也决不可能取胜。 岩畔的鼓动博得听众的同情和支援,却令东条英机大为光火,他令岩畔把发言 的全部写成书面材料报给他。可是,第二天,当岩畔兴冲冲来到陆相办公室送交发 言报告时,东条英机粗暴而冷淡地对他说:“他已经被派往去柬埔寨的部队了,你 不用再把我昨天要你写的报告交上来了。”当被流放的岩畔即将登上南下的火车前, 对送行的亲友们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恐怕东京车站只是一片废墟了。”就在 岩畔出发的那天,8 月28 日,东条英机及军方首脑最终同意避免与美国开战,由 外务省照会美国政府,建议在印度支那问题解决后,或东南亚已建立“正义的和平” 后,从印度支那撤回所有日军,并保证不向邻国用兵,保证只要俄国“信守苏—— 日中立条约”“不威胁日本或满洲国”,日本就不对苏联采取军事行动。伺时还答 应同意赫尔的四条基本原则。 当天,近卫首相致函罗斯福,再次要求日美双方举行首脑会谈。 尽管日本政府、东条英机等军事首脑作出了“巨大让步”,但是,直到9 月3 日上午11 时在皇宫隔壁的宫内省召开联络会议时,还没有收到罗斯福的正式答复, 内阁们陷入了绝望之中,大家都顾虑重重。日本政府提出这样一个妥协的建议,是 不是一个致命的错误?美国是不是还在玩弄拖延时间的把戏?整个内阁,包括近卫 首相和东条陆相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忧心如焚。 海军军司部总长说出了他的担忧,“我们在一天天弱下去,最终将无法支持。 虽然,我觉得,我们有把握在目前打一场胜仗,恐怕随着日月之推移,这个机会将 会烟消云散。”他估计,日本没有办法铲除美国的强大工业潜力这一主帅,而初战 的决定性胜利是非常重要的,“这样,我们的唯一出路只有加速前进!”根据陆军 省的主张,陆军参谋总长杉山建议说:“我们必须在十月十日之前争取达到我们的 外交目的。否则,便毅然出去。不能老拖个没完没了。”这正是东条英机的本意, 以和谈为烟幕,加紧进行战争准备,9 月5 日,近卫进宫见驾,决心将札事奏明天 皇,以便把它变为正式的政策。下午4 时30 分,天皇召见首相,胆小怕事的天皇 认为这是彻头彻尾的战争准备,他以一种颇难理解的、略带不安的神情问道:“朕 注意到,你先讲战争,后讲外交。朕必须在明日举行的御前会议上征求参谋总长和 军令部总长的意见。”天皇明白这是受东条军方控制作出的决策,必须咨询统帅部。 他对东条的战争政策表示怀疑。 近卫十分尴尬,不自然地回答说,“各条内容的先后次序并不一定是按重要性 排列的。”他建议立即召陆海军两总长进宫,以便更详尽地阐述最高统帅部的立场。 傍晚6 时,近卫与杉山、永野两大将踏着暮霭进宫见驾。 天皇质问杉山参谋长: “万一日美之间发生争端,陆军能在乡长时间内确有把握地解决问题? 南面的战争有没有不能如期完成作战计划的可能,你们说五个月,难道不存在 五个月还拿不下来的可能吗?”“海、陆军曾对所有问题反复研讨,”杉山奏道, “所以,鄙人认为吾等能按计划作战。仅就南洋方面而言,打算三十月解决问题。” “你认为能轻而易举地登陆吗?”“臣倒不认为能轻而易举,不过,海军和陆军一 直不断地进行训练,臣对能成功地登陆是抱有信心的。”“在九洲举行的登陆演习 中,不少舰只被‘击沉’了。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那次是 因为未把敌机击落前就出动护航舰的缘故。臣相信将来不会发生类似情况。”杉山 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发誓担保。 “你有把握使战争按计划进行吗?”天皇想起军队在中国陷入泥潭更为后怕, “你当陆相时,曾说蒋介石会很快被击败,可是你一直未能做到这点。 我记得当时你曾说过‘事变大约有一个月时间即可解决’,可是现在已经四年 多了,事变不是还没有解决吗?”“因为中国内地幅员辽阔,无法按预定计划进行 作战。”杉山无力地辩解道。 天皇一听,提高声音斥责说: “如果说中国内地幅员辽阔,那么太平洋不是更加辽阔吗?你怎能说五个月就 可结束战争呢?”陆军参谋总长被问得哑口无言,统帅部在天皇面前难以交差,军 令部总长永野大将立刻替杉山解围,他小心翼翼地对天皇说: “统帅部是从总的形势上来讲的。我认为,日美关系正像一个危急病人在等待 手术一样,已经到了动手术还是不动手术的关键时刻。手术方案必须迅速作出。不 动手术则意味着让病人逐渐衰亡。手术虽然是个极端措施,但有可能挽救病人的性 命。当机立断是最重要的。作为统帅部来说,始终希望外交谈判取得成功,不过, 如果和谈失败,手术就势在必行。从这个意义上说,统帅部赞成这个草案的,外交 谈判是首要的。”“那是不是说,今天统帅部所作的解释,是把重点放在外交上, 是这样吗?”“是这样的。”两位将军都异口同声地说,两位大将的脸部已浸出汗 珠。 天皇也终于同意提交御前会议讨论的草案,东条英机和整个统帅部如释重负。 9 月6 日,天皇在皇宫千种厅召开御前会议。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御前会议。 是战争还是和平?全体与会者都感到日本正处在严峻的十字路口上,东条英机和统 帅部等待着天皇和整个内阁的裁决。 千种厅建于明治二十一年,厅内镶嵌豪华的方格天花板、吊灯,摆设着各种家 具,是一个仅次于半明殿的漂亮会议厅。决定明治、大正、昭和三个朝代之国家命 运的重要御前会议几乎都是在这间大厅内举行的。 会议一开始就使人感到一种紧张气氛。当出席会议的人鱼贯而入时,近卫首相 把以资源专家身份参加会议的铃本贞一中将拉到一旁,让他看了看新政策的文本。 铃木摇摇头说,这样富于挑战的文件不应该将它上奏给天皇陛下。近卫同意他的意 见,并说最高统帅,尤其是东条,坚持要迅速批准,如果御前会议推迟哪怕24 小 时,内阁恐怕免不了要辞职。“战与不战以后再定。”近卫安慰似地说,“本文件 不过是决定在谈判的同时,作好战争准备。 因此,我还得把它呈上。”而天皇也在会前紧锣密鼓,在会议开始前20 分钟, 天皇召见了宫内省大臣木户。 “日本能打胜美国吗?华盛顿的谈判怎样了?”天皇忧心地问道。 木户没有直接面对天皇的提问,只是简单地回答说:“统帅部对打胜战争信心 十足,可是我们的后劲不足,一旦形成像中国那种局面,就更难说,华盛顿谈判希 望是有,但困难很大,需要军方配合。”作为天皇左右的大臣,作为大皇的心腹耳 目,木户为天皇出谋划策,他说:“陛下,会议开始要不动声色,而让枢密院议长 原嘉道提问题,我已指示他提那些问题。讨论一结束,陛下就应打破先例,停止君 临,实行片刻的君治,指示两总长与政府合作,使谈判成功,只有采取这种打破传 统的戏剧性措施,才能改变那个灾难性的截止政策。 10 时整,会议开始。近卫致开场白:“请允许我主持会议,以便开会。”接 着他回顾了紧张的国际局势。与会者一个个双手平放在膝上,直挺挺地坐着。 海军军令部总长永野代表海军发言。他说,应竭力进行谈判。不过,如果日本 的最低限度的要求不能得到满足,问题只能通过积极的军事行动解决,尽管美国有 更强大的工业实力和丰富的资源,处于难以击败的地位。 陆军参谋总长赞同永野的观点,希望谈判能取得成功。 作为企划院总裁,铃木发言谈了国内资源的令人忧愁的情况。他说:“目前, 即使实行严格的战时统制,液体燃料的储备也将在十个月内枯竭。在这种情况下, 如果华盛顿谈判成功,那很好;如不成功,又要久等,情况就很不妙。我们面前有 三种抉择:立刻备战;继续谈判;坐以待毙。而第三种选择是不可想象的。我们只 能在前两者中择一。”原嘉道作为天皇的代言人起身说:“目前看来,适用常规外 交的时机已经过去。我赞赏近卫首相会见罗斯福以取得某种协议的决心,我们必须 全力以赴地通过外交手段打开局面。”突然,他扬起拿着新政策草案的手,措词尖 锐地质问道: “我总览了一下草案,看上去似乎是以战争为第一,外交第二。不过,对草案 的真意可否作这样理解,始终以外交手段打开局面,倘若仍然无效,那就诉诸战争。” 正当杉山大将准备起身进行答复时,已经了解昨天皇宫内情的及川海相抢先回答说 : “原议长的解释与我起草本文件的意图完全相符。不过,第一项准备战争和第 二项外交谈判,并没有轻重之分。至于开战问题则由内阁会议决定后再呈请天皇批 准。”“这份草案给我的印象仍然是我们将转向战争,而不是外交。你们果真是把 重点放在外交上吗?我倒愿意知道政府和最高统帅部的看法。”沉寂,令人难堪的 沉寂。天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会议的进展,然后作出了一件前所未闻的事情。他尖 着嗓门高声质问: “我认为原议长的质问是对的。统帅部为什么不回答?”自从“二·二六”兵 谏事件后一直“消极怠工”的天皇发火了,与会者全都吓昏了头脑,包括东条在内 的战争鼓吹者面面相觑,会议气氛更为紧张。 海相及川再次站起来说:“陛下,我们将作好战争准备。不过,我们当然也要 尽力进行谈判。”又是一阵沉寂,人们在等待两总长中的一位起来讲话,可是,永 野和杉山却呆着一动不动。 “非常遗憾,最高统帅部竟无话可说,”天皇责备地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 张纸条,吟诵了他的祖父明治天皇写的两句诗: 四海皆兄弟,何以起风波。 天皇的斥责使下臣们如坐针毡,他继续说道:“朕定下规矩,要不时朗诵这首 诗,以提醒朕牢记明治天皇对和平的热爱。你们对此有何体会?”喜爱用和平方式 进行扩张侵略的天皇掩饰着内心的恐惧。 永野最终硬着头皮站起来。“臣代表最高统帅部,”他低下头恭顺地说,“对 陛下的质询未作回答表示深切歉意,不过——”军令部长结结巴巴辩解着。“臣的 想法完全与原议长想的毫无二致。臣在文内曾在两处提到这点。 既然原议长说他理解臣的意图,所以刚才觉得没有必要再次强调这点了。” “臣也恰好如此,”杉山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说,“刚才正想起来回答原议长的问题, 但及川海相已替我回答了。听到陛下直接对我们的沉默表示遗憾时,真有诚惶诚恐 之感。请允许我领会陛下的意思,是要吾等尽力通过外交手段来达到我们的目标。 我还猜想,陛下怀疑是最高统帅部会首先考虑战争而不是外交。我向陛下保证,情 况并非如此。”整个御前会议,东条陆相一言不发,他是军方的最高决策者,是幕 后策划者,前台有两位总长顶着,他只想新政策早日得到批准。果然,天皇火发完 了,御前会议最后还是通过了不辞对美作战的《帝国国策施行要点》。这份由东条 军方制订的战争政策说: 帝国鉴于当前之紧张局势,特别是美、英、荷等国所采取之对日攻势与苏联情 况,以及帝国国力之机动性等等,决定对于适应局势变化之《帝国国策纲要》中有 关对南方的对策按照下列各项原则加以执行: 一、帝国为了确保自存自卫,在不辞对美(英、荷)作战之决心下大体拟以十 月下旬为期限,完成战争准备。 二、与此同时,帝国对美、英采取一切外交手段,努力贯彻帝国之要求。 三、通过上项规定之外交谈判,至十月上旬左右倘若仍然没有希望实现我要求 时,立即下决心对美(英、荷)开战。 对南方以外之其他地区的政策,则根据既定国策加以执行,应特别努力,不使 美苏结成对日联合阵线。 这便是东条英机和日本政府赤裸裸的战争侵略政策,东条已登上南侵的战车。 新政策得到天皇批准令近卫十分高兴,他要及时通知美国人,并努力使美国人 相信日本政府是爱好和平的。御前会议结束数小时后,近卫首相在美容院里找到了 他的情妇,急切地告诉她立刻整装,他会派车来接她。几分钟后,她乘车赶到伊滕 文吉伯爵家,伊滕文吉是明治维新时期四大伟人之一的伊滕博文亲王之子。 随后两辆高级轿车在伯爵家停下,一辆坐着近卫和他的私人秘书牛场友彦;另 一辆轿车摘掉了使馆的牌子,里边坐着美驻东京大使格鲁和他的参赞龙金·H ·杜 曼。杜曼生于大阪,父母都是传教士,他在日本生活了近23 年。 这两位外交官谁都没有被邀请参加过这种方式的会见,按照惯例,除了国务活 动这种场合外,首相向来与外交使团是没有任何社交接触的。近卫破例在伯爵家里 秘密会见美国贵客。 近卫在伊滕伯爵府热情款待美国使节,将他的情妇作为“房东的女儿”介绍给 客人,晚宴全由她侍候,这样,他们便可以无拘无束地交谈。秘密会见持续了3 个 小时,只有牛场和杜曼两位在场,由他俩兼做翻译。 “东条和及川将军两人都希望和平解决问题,我敢保证。”首相说。 “那么赫尔的四原则呢?”美国大使问。 近卫平静地回答说:“这四条原则,总的说来是可以接受的。然而,在实际运 用这些原则时,还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必须会见。另外, 我必须对日美关系之间令人遗憾的状况负责,支那事件和三国同盟条约我都是决策 者之一。所以,我决心消除两国间的分歧。而把个人危险置之度外。”这位沾满中 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说。 “您和总统会见真的能解决问题吗?”格鲁大使仍对近卫的真意表示怀疑。 “我和罗斯福面对面地会谈,可以解除许多误会,必定能达成协议。”近卫悠 然地说,“从现在起一年后,我说不上还有什么办法来解决我们之间的分歧。目前 我则可以做到。”——近卫当然不能泄露,至十月十日限期前,他只有不到5 个星 期的时间。只有在最短期间内进行会晤,才能达此目的——“我敢保证,如果能见 到他,肯定能取得某些胁议。我可以提出一项他不能拒绝的建议。”说完这番诡秘 的话后,近卫把脸转向杜曼,对他极为神秘地讲道: “日本的情况你清楚。我给你说几句话,请不要翻译给格鲁先生。你知道后, 才能用你自己的信念,使他相信我的诚意。你也清楚,我们不能把天皇也卷进这场 争议中去。不过,一旦我与总统达成了解决这一问题的协议,我们便马上把情况上 奏陛下。天皇将立刻下令,让陆军停止敌对行动。”首相擅作主张,这是一个大胆 的举动,在日本历史上还没有记录,杜曼答应首相一定为他保守秘密。 接着,近卫又转向格鲁,向他反复说明,东条和杉山的陆军省已同意他向美国 提出的建议。东条甚至同意派一名大将陪他出席最高级会晤。“我与总统会谈时, 陆军和海军将各有一名大将站在我后边。”为尽量说服格鲁,近卫又补充说:“不 瞒你说,军方有一小撮人反对谈判,但由于得到侮、陆两军参谋总长的全力支持, 我充满信心,定能制服一切反对派。我可能遭到暗杀,但如果和平能够实现,死也 是值得的。对个人之生死,我是不在乎的。”说服了美国大使,近卫还要设法说服 主宰日本内外政策的东条英机。东条英机虽然同意这次最高级会晤,但并没有全力 支持。在御前会议上,他一言不发,对天皇的责问从不主动进行解释。他派一位大 将陪同首相前往,并不仅仅是表示对谈判的支持,而是让他作为陆军省的代言人, 监督首相的言行。而要说服东条,首相本身没有这个能力,于是他请求天皇的妻舅 东久迩宫出马,对东条施加影响。 第二天清晨,东久迩宫在自己府邸召见东条,极为严肃地对他说: “顷悉陛下对华盛顿谈判非常关注,并对近卫——罗斯福会晤寄于崇高希望。 作为陆相,理应尊重圣意,对此次会晤以及日美关系问题应采取更为主动的态度才 是。”“臣对未向皇上作充分的解释,深表遗憾。”东条尴尬地说,“日后,臣自 当注意,凡陆军禀奏之事,务使天皇陛下充分理解。天皇对日美谈判及近卫——罗 斯福之会晤圣意,臣甚是明确。臣将尽陆相之所能,使会晤及时实现。但据臣个人 认为,成功之机会不过百分之三十。尽管如此,只要还有最微小之成功希望,臣认 为仍要进行谈判。”东条越说越激动,他发誓说: “如外交结果对日本未来不利,臣将向天皇陛下进言,若干皇对吾忠告置若罔 闻,臣将不得不辞职。此乃臣唯一能表明对陛下忠诚之举。”东久迩宫耐着性子一 直让东条陈词,未加打断。听东条发泄完,他才若有所思地说: “我在法国时,贝当元帅和克列蒙梭对我说过,‘德国是美国在欧洲的眼中钉。 在大战期间,美国拔掉了这颗眼中钉;它将拔掉东方的另一颗眼中钉——日本。美 国深知日本如何不善于外交,他将采取措施对你一步一步地进行辱骂,惹你动武。 如果你耐不住性子,发动战争,那么,你们必然会败北,因为美国力量强大。所以, 你必须逆来顺受,切勿上当”。目前的时局正如贝当和克利蒙梭所预言的那样。此 时此刻,我们必须坚韧不拔,不能与美国开战。你是近卫内阁阁僚之一。在军年, 命令必须服从。现在天皇以及首相都在设法实现谈判,你身为陆相,理应执行他们 的政策路线,否则,就得辞职。”东条连连答应“是,是,亲王陛下”。可是他对 东久迩宫的训示听而不闻。“你所说的辞职和我自己说的辞职完全是两回事”,东 条心里说,只有天皇听我的,我不辞职,倘若天皇不听我的,辞职的只能是天皇, 而不是我东条。陆相心里说。 为了破坏日美高级会谈,东条及其喽罗在公开和私下场合,经常对近卫进行人 身攻击。他们不仅对他提出种种批评和非难,而且于9 月18 日对他的人身进行袭 击。当时近卫正离开距东京市中心约45 分钟汽车路程的郊区别墅获洼,四个身带 匕首和军刀的暴徒,跳上汽车两旁的踏板准备行刺首相,由于车门已紧紧锁着,凶 手们还来不及砸碎玻璃,就被附近的便衣警察抓走了。 近卫对日益迫近的限期日子的关心,超过了对他个人安全的关心,他只有不足 三个星期的时间去和平解决日美之间的问题了。而罗斯福总统,由于对日本法西斯 持怀疑态度,认为他们言而无信,因此拒绝为会晤安排日期。 “这下有好戏看了”,一直静态局势发展的东条英机心里幸灾乐祸地说。 近卫文麿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美国方面拒绝了日本的全部侵略性建议。东条 军方开始敲响了战鼓,9 月25 日在皇宫东厅召开的联络会议上,杉山参谋总长和 永野军令部总长向政府发出通牒,借口说:“由于气候关系,战争至少必须于11 月中旬以前开始。因此在10 日15 日以前要对和或战的问题作出抉择。”这就强 迫把10 月5 日定为不许改变的期限。 会议结束后,处于绝望中的近卫大为光火,连皇宫为大本营准备好的午餐也没 吃,就把出席会议的阁僚一起请到了首相官邸。一回到官邸,近卫劈头就问东条英 机: “关于变政治为战争的时间问题,陆海军两位总长提出了要求,他们的要求大 概很强烈吧!”“要求当然强烈。不,这不是什么要求,只是再次重复9 月6 日御 前会议的决定,这个决定就是根据‘十月上旬左右’这一《帝国国策施行要点》的 精神作出的。时至今日,它已无法再更改了。”陆相的态度十分强硬而不容争辩, 战争是他的既定政策。 面对如此强硬的回答,近卫首相一筹莫展,第二天,他来找少年时代起就是朋 友的木户内大臣寻找安慰。 “木户君,如果军部非要在10 月15 日前决定作战的话,那我是毫无信心的, 还是辞职算了。”近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对朋友说。 “御前会议上已作出决定,首相要是什么事也不干就辞职,那是不负责任啊! 如果首相提议更改决定而遭到反对,那时候提出辞职还说得过去,然而现在就逃之 夭夭却是不行的啊!”“你一定要慎重!”木户又补充说。 近卫没有回答, 27 日,他致电野村大使,尽快要美国人答复。电报说: “我方已作好随时可以出发之准备,自然,内阁总理一行搭乘的‘新田丸’号 轮船业已准备就绪,包括陆海军大将(陆军土肥原,海军吉田)在内之随行人员亦 已内定。现帝国政府期望美国政府对首脑会谈之日期问题尽快作出答复。当前不论 从国际或国内形势来看,时间是关系到一切方面之主要因素。我方所以要求美国方 面作出迅速、诚挚的考虑,其理由正在于此,如若能迅速得到美国之肯定答复,不 胜荣幸之至。至于会谈日期,我方认为以十月十日至十五日为宜。”当天,近卫便 以痔疮发作为由,离开东京到附近的镰仓海边休养去了。 暂时离开了动荡不安的政坛,躲开了东条英机和他的军方。 10 月2 日,美国人终于有了回音。东条们被告知,美国人表示“欢迎”美日 最高级会晤,并对近卫接受四项原则感到“高兴”,但对日本提出的条款却是不能 接受的,特别是有关中国的条款——所有日军必须从中国撤出,不得拖延。因此, 会晤不得不延至彼此“在主要问题上意见一致”时才能举行。 美国人的拖延使东条加速作出战争决定。10 月5 日11 时,东条英机在他的 办公室召开陆军各师团长的紧急会议,最后决定:已没有可能用外交谈判解决问题。 必须请求天皇召开御前会议,决定开战。不久,东条和陆军便向近卫政府进攻。 近卫颤颤惊惊从海滨休假回来,心情更加沉重,更加心灰意冷,近卫左右的人 对日本面临的局势也甚为担心。只有木户对日美谈判报有一线希望。 “从国内外时局看来,日美战争谁胜谁负还难以预料,”他信心十足地对近卫 说,“因此,我们必须重新检讨时局。政府应该明确,首先考虑的事是成功地解决 中国事件,而不是立即作出向美国宣战的决定。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国民,今后10 年到15 年是卧薪尝胆的年月。”宫内大臣的言论同样充满扩张野心和火药味。 近卫认为,这种思路虽说不合日本帝国侵略扩张的意图,但比较现实,于是他 决心试一试。 10 月12 日,一个晴朗的日子,近卫的50 寿辰。清晨,近卫把东条、及川 以及外相、铃木总裁召到他在获洼的别墅。近卫的寓所座落在郊区边缘的宽旷的庭 园内,房屋是日本式建筑,舒适而不豪华。会议即将开始时,内阁书记长官富田健 治走进来,递给近卫一张纸条,是海军军务局局长冈敬纯写给首相的,上面写着: “海军不愿日美谈判中断,希望尽最大可能避免战争。我们在会上不能公开表 达这样的意见。”东条英机早就知道了条子的内容,抵达获洼后,他便下决心让及 川海相和盘托出,指责海军“推卸责任,是懦夫行为。”大家刚刚坐定要开会,东 条便恼羞成怒,冲着海相喊道:“根本没有必要继续在华盛顿谈判。”在东条强迫 之下,及川开口说:“我们正处于十字路口——战或和。如果要继续进行外交,那 就要放弃备战,全心全意地谈判——谈判了几个月,然后又突然改变我们的方针, 是不行的……海军愿意完全由首相作主……”近卫无可奈何地说:“不管作出什么 选择,都得立刻作出。两种办法都是危险的。问题是哪一种办法危险性更大?如果 我们立刻在此作出决定,那么我赞成谈判。”急不可耐的东条把脸转向丰田海军大 将,并带讥讽的口吻问:“外相先生,对谈判阁下有信心吗?”“从阁下发表过的 高论看来,鄙人觉得,阁下不能令总参谋部信服。我倒想听听阁下是否有什么信心。” “权衡两者,”近卫急忙替外相回答说,“我们选择谈判。”“那不过是你的一厢 情愿罢了,”东条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继续刻薄地说,“你说服不了陆军参谋本 部。”及川海相同意和谈的态度更惹恼了东条,他强求近卫不要仓促作出决定,说 :“我想听听外相的意见。”“这要看条件是否许可,”丰田不紧不慢地说,“现 在最棘手的问题是在支那的派遣军。如果陆军对美国毫不让步,那就没有必要继续 谈判。假如陆军愿意作出些小妥协,谈判倒不是不可能的。”“在支那驻军对陆军 是生死攸关的问题!”陆军大臣咆哮道,“在那方面不能妥协!决不能!”“日本 已原则上同意从中国撤兵,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让步。”东条更加激动,他站起 来继续说,“现在,很明显,美国是要日本立刻从中国撤出所有军队,这是不可能 的。有一百万的日本人还被困在中国战争中。在中国的秩序恢复之前,日本不能完 全撤军。中国内地是共产党人和土匪的温床,只有驻守日军,才能保证法律和秩序 得以维持。战争之目的未酬而先全面撤军,是与我陆军尊严不相称的。”最后,他 翘着胡子恶狠狠地说:“我相信,整个参谋本部以及国外的派遣军都同意我的看法。” 近卫说:“你不认为现在正是弃虚名而求实的时候吗?为什么不能在形式上向美国 妥协,即原则上同意全面撤兵,暗中在不稳定的地区留驻日军呢?”日本首相使出 他的阴谋。 “这是不可想象的,一旦屈服于美国的要求,中国人就会嗤之以鼻。让中国人 瞧不起是最可怕的。全面撤军将会丢尽面子,并会导致共产主义的兴起。这好比是 多米诺骨牌,不仅华北,而且连朝鲜也可能丢掉。”东条英机固执己见,他不顾别 人的反对,继续鼓吹战争解决问题,他喋喋不休地说:“陆军无意改变那天御前会 议的决议。如果在最高统帅部规定的期限以前有成功的希望,那就应该继续会谈。 海相刚才说,是战是和,全由首相决定。本人决不同意。战争的决定应由政府与最 高统帅部共同作出。 在现阶段,我认为没有办法通过外交手段解决问题。”“战争能否打胜,我没 有把握,”近卫无力地反驳说,“除了用外交谈判外,没有别的办法克服目前的困 难。至于战争,我将让一位有取胜把握的人去打。”然后,他转向东条威胁说, “如果你坚持战争,我不能对此负责。”东条英机勃然大怒,用手指着近卫说: “如果外交失败就开战,这不是已经定了吗?你不是出席了那次会议吗?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不能对战争承担责任。”“那次的决议只不过是‘内定’而已”,近卫争 辩道,他认为,9 月6 日的御前决定只不过是个内部秘密决定,如果天皇同意,可 以重新考虑。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说:“既然我对谈判信心较足,我为什么要负责? 这就是我的意思。”他转而提到中国,说:“我对中国战争负有重大责任。这场战 争至今已打了四年,胜败未卜。我很难再下决心进行一场新的大战。目前,只有在 没有进行谈判的前景时,开战的决议才算是具有约束力。现在还有成功的机会。” 东条寸步不让,激烈争辩,反对近卫的意见。他说,哪怕只是为了维持军队的士气, 也需要一场战争。东条的话很像本世纪初日本进攻俄国前有人讲过的一句话:“只 要战争打响了,枪声就会把国民团结起来。”争论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以双 方妥协而告终。东条同意谈判延至10 月15 日。如果统帅部觉得有必要,还可再 延长,但在中国驻军和同共产主义打仗这一点上,决不作任何让步。 东条坚持他的战争政策主张,但及川海相的表现说明,海军对战争没有做好充 分准备。在从获洼回东京的路上,东条开始感到9 月6 日的决议也许做得太仓促了, 因为海军好像缺乏信心,而只靠陆军是难以同美英抗衡的。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战争,可能是个大错误。回到陆军省后,他立刻召见了已是 军务课长的佐藤,对他说,海军好像仍在动摇。 “陆相”,佐藤大佐说,“我愿为你与海相和两位参谋总长安排一次会面。在 馆子(艺妓饭店)里开,作为一次私人会面不好吗?你可以问‘海军对这次战争有 没有信心’?这样的战争,主角要由海军担任。如果你们海军真的没有信心,这仗 就打不得。在这种情况下,我决不会说,仗打不成,是因为海军缺乏信心。相反, 我负全责,说:‘是我这个陆军大臣不愿打。’”东条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唾沫横飞地说:“你说,像海相和两位参谋总长那样的负责人物,有话在御前会议 上不说,在馆子里就会说了吗?”东条拒绝这样搞。 近卫首相对自己在会上的妥协也有些后悔,只是他觉得让步太多。在中国问题 上,如果不进一步作出让步,想与美国佬达成协议是不可能的。这一大难题不与东 条合作根本解决不了,于是,他决心找东条非正式谈一谈。就在限期到来前一天, 即10 月14 日清晨,近卫打电话给陆相东条,约好在10时整开内阁会议前作一次 私下会谈。 “除了你对中国驻军的立场外,其它我都同意,”近卫企图说服东条,他的条 件是从中国撤兵,做个样子给美国人看。 一听又是从中国撤兵,东条气得毛发倒竖,阴沉着脸对首相喊道:“如果我们 让步,美国就会采取高压态度,而且会步步进逼。你的解决办法确实不能算解决办 法。几年内战争必然再起。首相先生,我尊敬你。不过你的观点太悲观了,美国也 有他的弱点。”“那不过是一种看法。”近卫提醒说, 1904 年2 月4 日,明治天 皇召见了伊藤公爵,问他,日本能否打败俄国。伊藤进言说,他们能在朝鲜边境上 抵挡俄军一年,同时请美国出来调停。明治天皇便批准向俄国宣战。“在目前情况 下,”近卫回到现实中来劝道,“没有第三者出面调停。因此,必须谨慎行事,特 别是美国在物资方面有巨大优势时,更应如此。”听到“谨慎”两字,东条挺直身 子说:“有些时候,我们也要做点非凡的事情,像从清水庙的平台上往下跳一样, 两眼一闭就行了。”近卫说:“作为个人来说是可以这样做,而身居要职的人可不 能这样。 作为肩负两千六百年的国体和一亿国民的首相,不能那样轻率从事。即便被说 成是因循姑息,自己也不能那样做。总之,安全第一,若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就 必须避免战争。”东条重提以前的话题,他冲着近卫说:“印度支那的橡胶、锡、 钨,煤和大米,就是丢在街上只等我们去拣拾的东西,为什么我们还要犹豫!大日 本的资源早已殆尽,汽油只够维持18 个月。在地球那一边,德国已拿到了整个西 欧大陆,意大利也赶到了南欧和北非。现在正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机会!”近卫反击 说:“进占东南亚,就等于是向美国宣战。而美国的飞机架数是我们的二倍,海军 的吨位是我们的三倍,而钢铁的年产量是我们的十倍,以退为进,以柔克刚。应该 继续和美国谈判,通过政治交易得到好处更划得来。”近卫说完,意犹未尽,又阴 笑着对东条英机说:“政治家戴着脚盆就看不见月亮。”东条勃然大怒,把桌子猛 地一拍,墨水瓶跳起来翻倒一边,墨水汩汩地流出,滴下桌面,溅了东条一皮鞋。 “混蛋!皇军无坚不摧,无敌不克,为什么不能向美国开战?就是掉进了肉锅里, 你近卫也只能喝汤!”陆相咆哮道,他轻蔑地看了看近卫,又补充说:“所有这些 都是我们之间个性不同而已,难道不是这样吗?”“这个人太软弱,在这个时候不 配当首相。”离开近卫的会客厅,东条恶狠狠地说。他决心在接下来的内阁会议上 采取强硬的立场,强迫近卫下台。 上午10 时整,内阁会议准时开始。东条第一个发言,他显得非常激愤,一边 轻轻地用手指弹着小纸条,一边发难说: “陆军将继续做好准备。我认为,这不一定会干扰谈判,我不愿意考虑再拖延 一天!”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他突然转过身,对着丰田问道:“外相先生,你是否 认为与美国谈判能取得成功?”“争论的焦点在于撤军,”丰田解释说,“美国对 日本的答复不满意。 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再次作出回答,我们必须采取明确的态度……美国越来越 怀疑我们的态度,要是不拿出事实来,我们就不能满足他们。美国不能理解日本一 边和谈一边备战的做法。”“关于撤军,我半点让步也不作!”东条喊道,”这意 味着美国把日本打败了——这是日本帝国历史上的污点!外交的方法,并不是老在 让步;有时是进逼。我们如果让步,满洲和朝鲜就会丢失。”东条开始埋怨海军特 别是及川海相。他说:“身为大日本帝国的海军省,身为海相,不敢坦率地公开表 态是否能打败美国,海军省没有打败美国人的信心,这根本不配做大日本帝国的海 军,大日本帝国的海军不应该是这样。”近卫和他的阁僚们默默地坐着,呆若木鸡, 被东条英机的炸弹给轰懵了,面面相觑,近卫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内阁会议没有任 何结果便不了了之。 东条的目的达到了,几个小时后,充当近卫中间人的铃木将军匆匆来到东条英 机的办公室,伤心地对东条说:“既然陆相公开地发表了如此强烈的意见,近卫公 爵已无法再当首相,除非陆相收回自己的意见。”东条英机决心一条路走到底,他 气呼呼地对铃木说:“岂有此理,我说出的话是不会收回的,近卫只有愿意合作才 能留任,否则必须下台。”“近卫不能再当首相”,东条说,“这是非常时期,他 是个懦夫,胆小怕事,不愿承担战争责任,他必须下台。”近卫的政治生涯就这样 断送在东条的战争政策之下。那么,谁来当首相? 东条英机开始思考这一对日本帝国命运至关重要的问题。 当天晚上,铃木回到陆军省,试探陆军大臣的口气,他问东条英机:”近卫公 爵辞职后,陆相认为谁是首相的最佳人选?”东条沉思片刻认真地说:“我看,除 了东久迩宫外,没别的人了,连近卫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有请皇室的成员出来 了。”“亲王能顶得住吗?”铃木问。 “如果决定继续谈判”,东条解释说,“那么天皇的妻舅正是既能实现和谈又 不致在陆军内引起反叛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只有他可以召见海军和海军的参谋总长, 告诉他们,他已决定反对现在开战。你知道,天皇却不能这样做,那会违反习惯和 宪法。而皇室的亲王就可以这样干,统帅部不得不服从他的意志。”在铃木离开时, 东条告诫他说,“我不好再同近卫先生会面,否则,我很难控制自己,他太不象话。” 近卫的“联络官”又直奔首相在获洼的别墅,近卫正在等候他的消息。 “公爵,东久迩宫是陆相提出的首相人选,不知你意下如何?”听说东条提名 亲王当首相,近卫稍稍感到一丝安慰,他立即表示赞同: “我同意陆相的提名,东久迩宫这人好极了。我很了解他。他反战。明天进宫 见驾时,我会向天皇奏明。”第二天,根据近卫和东条的吩咐,铃木一大早就来到 宫内大臣木户的府邸,把昨天陆相和近卫关于推荐东久迩宫当首相的事原原本本说 给木户。 “这恐怕不合适”,木户冷冷地说,“东久亲王是有天才,但他没有丰富的政 治经验和训练,更为要紧的是,万一战争爆发,不能让皇室的成员承担战争的责任。” 下午,他又来到亲王的府上,试探东久迩宫的反应。 “我本人相信你能控制局势”,铃木对东久迩宫说,“东条陆相本人觉得,只 有你才能直接谒见天皇,摸情天皇的真正意图。到那时,不管是战争还是和平,你 都能控制陆军。”“这是件严肃的事情,”东久迩宫说,“我需要一些时间仔细考 虑。在下决心前,我想同陆相和海相谈谈。”当晚,近卫秘密走访东久迩宫,希望 亲王接受这一职务,他说,“亲王,从目前形势看,除非陆军答应从中国撤出全部 军队,否则,谈判不能取得成功,只有你领导下的新内阁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并使 陆海两军团结一致。”“太突然了,要当即决定很困难,”东久迩宫说,“我反对 皇室成员当首相。不妨由你重新组阁,但要是仍不能和陆军取得一致意见,那时, 我再出任首相最后一着,虽死不辞。”东久反复说,还是由近卫当首相,并建议在 新内阁中,选择一位比东条更愿意和平的人士当陆相。在东久迩宫的鼓动下,近卫 决心继任首相。 从铃木那里了解到近卫、东久迩宫等人的态度后,东条下决心采取行动,逼近 卫下台。他决心把问题禀告天皇,迫使问题有个结果。 16 日下午,东条英机要求宫内大臣木户安排他晋谒天皇,并说:“是按9 月 6 日决议行事的时候了,由皇室成员重新组阁,你看怎么样?”“让东久迩宫出任 不合适,”木户回答说,“皇室成员只能在和平时期参政。”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不管东久迩宫意向如何,都难免要成为掌握实权的陆军的傀儡。 东条不希望听到这样的话,他转换话题说:“必须执行9 月6 日的决议,这已 是得到天皇恩准的国策,谁都改变不了。”“如果执行,日本将是个什么样子?” “你说呢?”“要我说”,木户回答说,“日本将变为三等,或者四等国家。”东 条闷闷不乐,愁眉苦脸地离开了宫内府。而木户却看重了东条英机,希望他接替近 卫担任首相。 宫内大臣的责任之一就是帮助天皇挑选首相,新年阁将是日本最苛求的内阁, 东久迩宫不适合谁适合呢?木户对近卫说,新首相必须是内阁中的重要大臣,熟悉 近来发生的一切,这样,只有及川海相和东条陆相可供选择。 既然目前的危机是东条一手造成的,而及川又曾对战争结果表示怀疑,看来应 该选及川才是。但是,实际主宰陆军的法西斯青年军官,可能不接受及川出任,他 们可能反对甚至叛乱。 “但是,如果指定及川当首相”,木户遗憾地对近卫说,“陆军就不愿意出人 当陆军大臣,所以,首相人选就非东条莫属,而东条能控制陆军中的激进分子,他 有骨气,是个直肠子,他会按天皇的旨意行事。”木户被东条表面上听从天皇旨意 的假象所迷惑,总以为他能按天皇的节拍跳舞。所以他认定新首相就是东条英机, 并认定东条历来主张日美和谈。 大势已去的近卫当即表示同意木户宫内大臣的提议,他说: “东条陆相是新首相的合适人选,我同意你的提议。他不但能驾驭陆军,近来 的态度还相当谦虚,还好像甘于接受与美国重开的谈判。那天,东条对我说,既然 海军态度仍不鲜明,我必须全面地把问题研究一下,重新考虑整个时局。所以,我 想他不至于一当上首相就推动战争。如果得到皇上的劝导,他将会更为谨慎。”10 月17 日,在宫中举行了决定后任首相的重臣会议。以92 岁的清浦奎吾为首,前 首相若规礼次郎,冈田启介、广田弘毅、林铣十郎、阿部信行、米内光政和宫内大 臣木户等出席会议,会议的中心不是从国家政策角度来讨论实质性的人事问题,而 只一味从控制陆军的角度来推举总理大臣人选。 会议开始,有人建议选一个有皇族血统的亲王,木户当即表示反对,他说: “如果发生战争,皇室可能面临国民责难的风暴。我看东条陆相最合适作新首相的 人选,他充分了解时局的来龙去脉,并能使陆海之间相互协作。”曾在“二·二六” 兵谏中奇迹般地逃脱叛逆者谋杀的冈田启介大将,反对东条那样的人出任首相,他 说,“东条所代表的陆军统治集团,难道不曾表明是最顽固、最好战的冒险集团吗?” 他对东条执政的前景表示十分担心。 他高声说,“让我引用宫内大臣的话说:‘从前,陆军惯干从背后枪击我们; 我希望他们不要启用大炮’。”宫内大臣虽对东条英机任首相不尽满意,但他认为, 当今的日本帝国政坛,除了东条陆相外,还有谁具有如此地位、威望和力量去控制 青年军官利法西斯右派呢?海军里有这样的人吗?没有,只有东条才能控制军国主 义十分猖狂的日本局势。 若规礼次郎不无担心地说:“东条一出马,美英就会想到战争”。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争吵,重臣们终于达成一致意见,举荐东条为新任首相,同 时保留陆军大臣的职务。枢密院议长原嘉道说:“木户大臣提出的人选并不十全十 美,不过,除了他没有别的人,那就试试看。”3 时30 分,正在陆军大臣官邸收 拾东西准备离开的东条英机,接到侍从长从皇宫打来的电话,要他立刻进宫见驾。 他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肯定是作为倒阁的罪魁祸首受到天皇的呵责,“不知道 会被派往哪里去呢?”他嘴里嘟噜着,匆忙将一些可以支持他的主张的文件塞入公 文包,他准备说服天皇,万一天皇对他不礼貌。 高高在上的天皇对颤颤惊惊的东条说: “我们命令你组阁。要恪守宪法。我们觉得,国家正面临极其严重的局势。要 牢记,在此时此刻,海、陆军尤应紧密合作。”天皇授命东条英机正式组阁,这使 他受宠若惊。为了表示对天皇的忠诚,他发誓要按新的座右铭来生活:“以吾皇为 吾行动借鉴”。 第二天, 57 岁的东条晋升为陆军大将,以便与其新职务相称。出任新首相的 东条,同时兼任陆军大臣、内务大臣并晋升至陆军大将,这是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 第一次将如此重要的各项大权集于一人之身。 当天内阁宣誓就职仪式后,东条坐上火车来到神社中最神圣的伊势神宫,并按 习惯向天照大神朝拜。回到首相官邸,东条立即召开了内阁与军界的联席会议,研 究开战太平洋的计划。东条英机在会上宣布:侵占整个中国,并“建立大东亚共荣 圈”是日本“帝国既定之国策。”喜不自胜的东条英机摇晃着油亮的光头,容光焕 发地说:“过去是时势造英雄,现在则开始了英雄造时势的时代。”日本法西斯头 子东条英机担任首相,在国内外引起了人们的密切关注。 爱好和平的人民对东条上台嗤之以鼻,担心他把日本人民引向更深的深渊和灾 难,而军国主义分子却掀起了“拥护”的狂潮,陆军省青年军官法西斯分子狂热欢 呼——《读卖新闻》宣称,这个抉择将鼓舞日本“起来对付紧急局面并给予反对轴 心的诸强国以巨大打击”。而一些较为实际的文武官员,却暗地里感到担心。他们 埋怨木户推荐东条担任首相,此人如此好战、蛮干,天皇又怎么会同意他呢?美国 国务卿赫尔称东条是“一个典型的日本军官,心地狭窄,直肠子,单心眼”,“相 当愚蠢,我们从近卫那里得到的好处不多,而从东条那里将得到更少。”18 日, 就任首相的第二天,东条便急不可耐地向国内外记者发表了他好战的政府声明。他 说:“完成中国事变,确立大东亚共荣圈,以贡献于世界和平,为帝国既定的国策。 而今政府面临空前严重的局势,务期对外愈益敦厚与盟邦之友谊,对内愈益完备国 防国家体制,在皇威之下,举国一致,为完成圣业而迈进。”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