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男儿当兵去! ●他想当文艺兵,但那只是一个泛起即破灭的美丽泡影 ●投笔从戎的冯国璋终于敲开了幸运之门 ●走出国门的冯国璋写成了中国第一部现代军事操典 ●冯巩当了一回“黑兵” 在一个不算短的时期内,一切都似乎那样美好,同学老师们的赞誉,家人亲友 们的鼓励,得奖,演出,欢笑声,鼓掌声,红色的团证团徽,作业本上的100 分… …理想之舟在疾驰,幸运女神已站在彼岸向他招手,露出神秘诱人的微笑! 好消息:工程兵文工团领导点了冯巩的名,要招他入伍,当专业相声演员! 听说了吗?兰州军区空军文工团慕名来函,要调冯巩,已经发出家庭情况调查 表了!说是先到咱学校,由蒋老师转去的……同学们传言纷纷,又朝冯巩投以羡慕 的目光。 沈阳军区文工团来了几个人,带了正式介绍信,还有报考表和政审表,听说冯 巩没费劲就通过了初试和复试,只有政审表…… 参军,多么诱人!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在当时,“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运 动风起云涌,连三岁小孩都一心巴望着能“穿上绿军装,手拿冲锋枪,保国卫家乡”, 年轻人更是以入伍参军为此生最大的幸福和最可炫耀的成功之举。 何况像冯巩这样家庭背景复杂的青年,如果能真穿上一套草绿色的军装,那该 是何等崇高和荣耀呵!参军,就像神奇树上悬挂的金苹果,离饥渴已久的冯巩近在 咫尺! 而且,要吸收他的又是部队文工团,那更是令人心驰神往的殿堂!那时候,各 地方除了保留了几个样板戏剧团之外,其他文艺团体撤的撤,并的并,几乎都搞光 了,文艺园地万马齐暗,一片萧条落寞,唯有部队文工团族旗招展,鼓角嘹亮,如 同荒漠中的小块绿洲。谁若能进得去,无疑就有了一展才华的宽广天地…… 可是,如同被巫婆念了咒语,施了法术,部队文工团来考察冯巩,他们来时兴 冲冲,走时却悄然无声;商调函、政审表寄出了,就再也不见回音…… 冯巩先是满怀希望地等着,扳着指头盼着,金色的太阳升起在东方,又徐徐坠 没于西山岭后。热乎乎的胸口渐渐让失望和沮丧弄得灰冷。 冯海岗单位的一个政工干部一语道破了其中原委:“冯海岗的儿子也想当兵? 冲这家庭出身就没门儿!”一道深深的沟壑将满怀期望的年轻人隔在了咫尺之外。 曾经一再展现于眼前的那幅绚丽多彩的前景画卷,被阵阵凉风和冷笑掠走,如同过 眼烟云…… 名声在外的天津第二十六中宣传队,队员们一个个都被文艺团体招去,不到两 年就有60%的队员进了部队文工团。可唯有宣传队里最好的队员,被撇在了一边晾 着。骤喜,骤悲。如同儿戏一般,一轮轮,又一回回,最后仍是一个大泡影。 冯巩几乎绝望了,他终于明白了,他再怎么有才华,再怎么有革命热情献身精 神,人民解放军偌大的营盘军寨里也无法给他一寸置身之地。 因为他是冯国璋的曾孙。 冯国璋何许人也?那些年教科书上称之为“反动军阀”,破坏辛亥革命胜利成 果的元凶之一,篡权称帝的逆贼袁世凯的爪牙帮凶这等人物的后代岂可混入我们纯 洁无暇的革命阵营里?终于,绝望的冯巩憋不住痛苦和怨愤,他向父母责问道: “我怎么摊上那么个害人的太爷?他到底做啥坏事了,害得我家这么多年翻不了身, 受气受罪……”做父母的还有什么话可说?“小巩,你别问了,咱家……怪谁呢? 你忍忍吧。”作为中国19 世纪末20 世纪初期的风云人物,冯国璋一生复杂多变, 节人评说不一。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来观照一个旧时代人物,一个在中国近代史上 起着某种承递作用的历史人物,不能一言以蔽之,更不能以偏概全。 中国近代军事改革,始于1895 年中日甲午战争失败之后。以前有些史学家将 改革归功于袁世凯。其实确切地说,真正作出较大贡献的当属北洋三杰,即王士珍、 冯国璋和段祺瑞。其中,冯国璋最为突出,且在其后半生中一以贯之。 冯国璋的青年时代,正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猖狂侵略我国之时,当时不少有志 报效国家的青年人在爱国思想的驱使下,纷纷投笔从戎,走上了保卫国家,反击侵 略的疆场。冯国璋就是其中的一员。 冯国璋从毛公书院学成后,与吴氏凤姑娘结婚,继而有了两个孩子。其时家境 虽贫困,但夫妻和睦,生活安定,吴夫人精于女红,且勤俭持家。然而家园虽好, 终难遂平生之志,光绪五年、八年,冯国璋两次参加科考都名落孙山,不禁愤愧难 当,向妻子发誓道:“我若不混出个功名富贵来,愧对列祖列宗。”于是他就找了 族家叔父冯甘棠,因冯甘棠有个朋友在保定蓬池书院任职。冯国璋一是求叔父托人 情让他去莲池书院深造,二是请求叔父给予经济补助。他不无哀伤地说:“我家生 活这么困难,而我年过20 仍一事无成。万请叔父拉扯一把,让我有个出头之日。” 冯甘棠本来就很赏识冯四儿这个聪慧的侄儿,看好他会有出息。沉思片刻,便说: “这样吧,我写一封荐引信你带着,再送你一头小毛驴,去保定可作代步。到那儿 你卖了驴作日常开支用吧。”冯国璋此番去求学果然有了出息。他发迹后就把冯甘 棠接去任所,上下人等都称之为叔太爷。保定莲他书院并无固定学制,根据学生入 学时基础和三年一度的科举制,一般修业为三年。课程设置除“四书”“五经”外, “经史子集”均有,后又添设英、日语等。 冯国璋入莲池书院后,学习更加勤奋刻昔,由于阅读范围扩展,眼界开阔,渐 渐悟出时局与前程之道来了。某日晚上与一位同学促膝谈心,冯国璋说:“从当今 而言,学文想出头难于上青天,而学武则易掌大权。咱得在军事知识方面下点功夫。” 这时冯已下定了弃文从武的决心。当时他有个族叔在天津大沽淮军盛军营当文案 (文书),冯国璋便去投奔他了。族叔人很好,留他住下,一时谋不到差使,就让 他磨石刻印来维持生计。过了些时候,费了不少周折,才算在营中补了员,让冯国 璋当了一名学兵。 冯国璋从此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择之一。 盛军是周武壮公周盛传统领的部分军队。这支军队大约3000 馀人,驻防在大 沽小站一带达十馀载。该军一面开垦稻田,一面练兵。周盛传在当时很有影响。故 冯国璋也是慕名而至。 文人当兵的冯国璋在军营很快就受到了上司的赏识。而且人缘不错,经常帮助 士兵书写家信或帮伙房记帐。闲时就到族叔房中找书看,尤其是军事知识方面的书, 读得很认真很仔细,读了一遍又一遍。 族叔也是个钻研学问的人,系举人出身,很欣赏这族侄的才干和灵气,经常与 他谈古论今,赋诗填词。逢有机会便向该营统领刘祺夸赞侄儿的长处。 所以等本营有机会保送一人去天津武备学堂学习时,冯国璋就被选中了。 天津武备学堂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为培养淮军中下级军事人才于1885 年创办的。学堂聘有德国军事教官,所设课程有兵法、地利、军事、炮台、算法、 测绘,并操习炮队、步队、马队、工队及分合阵法,另外还兼学经史。 冯国璋为首期学员。按李鸿章原定办学意图,将各营送来的弁兵,挑取百馀人 入堂肄业,届时便把头批学生发回各营授事,充作下级军官;复挑一批学生再入堂 肄业,其优者留堂作为帮教习。但后来却作了有利于冯的变更。 冯国璋入天津武备学堂,深知机遇难得,更加发愤苦读,尤其在军事知识上确 实下了一番苦功。工夫不负有心人,到1890 年第一期学员们毕业考试时,冯国璋 考取了第一名。李鸿章在毕业典礼上讲:“这次毕业考试,考在前三名的都将委以 重任。”本期学员成绩优秀者还有段祺瑞、王士珍,二位与冯国璋后来被称为“北 洋三杰”;还有段芝贵、陆建章、王占元、雷震春、曹锟、李纯等。这批人,后来 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时都把他们收纳于帐下,成为北洋新军的最高将领,即所谓北洋 武备派。 而冯国璋当时就学时便以勤奋好学锋芒初露而著称,颇受德国教官及学堂总办 荫昌的赏识。他们时常向李鸿章提及,因有李、荫两个汉、满大员的器重,给冯国 璋此后的发达铺就了良好基石。 毕业典礼后,冯国璋便焦急地等待着分配。他自然希望学有所用,委一个有职 有权有所作为的好差使。其时中日关系日趋紧张,战争阴影已很浓重了。冯作为一 个热血青年,很希望能披甲上阵,用所学西方新式兵器战术,搏一个浴血沙场,封 妻荫子的辉煌前途。 但等了又等,等来的却是让他留校当教习的委任状。他有些失望,但也体会到 这是爱才的李鸿章对他的器重。任教后,他每天早起晚睡,身体力行,凡要求学员 做到的他都以身作则,教学比较顺当。但他后来渐渐发觉,那些行伍出身,手握兵 权的旧式淮军将领,根本不把武备学堂的学员放在眼里,学员毕业后大部分得不到 重用,就连他这个武备教习,也常遭淮军将领的冷遇。冯国璋决定改换门庭,寻找 一个可以施展抱负的地方。次年春,他走进了淮军驻芦台将领聂士成的帐营。就在 这一年,已被朝廷委以重往的聂军门要考察东三省及朝鲜,勘测地形,以准备与日 本对抗的武力。冯国璋正好有了用武之地,便携带十几名武备学堂的学生,随聂同 行。此行历时八个多月,跋涉二万余里,几乎踏遍了东北及朝鲜的各个山梁沟壑。 一路上风餐露宿,历尽艰险,所到之处,山川要塞均由冯等细加勘察,用新法绘图, 标明地形地貌、风土人情、驻军防守等。冯所收集的资料以聂士成之名义汇编成《 东游纪程》一书,其中冯国璋担任注说编辑。 正是由于冯国璋参加了东三省及朝鲜各地的考察,使他在第二年的中日战争中 有力地辅佐聂士成抗击了日军的进攻。“各军皆败,只有士成军可战。”因为有《 东游纪程》作重要参考,聂士成率部进退自如,指挥有方,在成欢驿和九连城消灭 了日军有生力量,还利用易守难攻的摩天岭地形阻击来犯日军三月有馀,大挫日军 锋芒。故此冯国璋得到了聂的充分信任和赏识,任命他为军械局督办。 甲午战争失败后,清廷全权大臣李鸿章与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签订了《马关条约 》。而后李鸿章作为全权大臣去日本协商实施条约上的具体事宜。在聂士成的力荐 下,李鸿章向西太后推荐冯国璋为赴日随员。当时清廷驻日使臣裕庚也极力保奏冯。 就这样,冯国璋生平第一次走出了国门,东渡日本海,来到了那个刚刚以武力战胜 中国的国度。冯国璋在出使日本期间,感慨颇深。 对比之下他更清楚地看到清政府的庸败懦弱,也认清了列强瓜分中国的严重趋 势。要想抵御外侮,必须富国强兵。他不得不信服日本,明治维新后国力强盛,能 人将才辈出。他有心广泛结交日本军界将领,与福岛安正、青木宣纯等将领来往密 切,经常宴请和馈赠礼品。在交往中探询日本军事的变革之途。在日本期间,冯国 璋不仅实地考察了日本军事教育,还阅读了大量的近代世界军事著作,获取了许多 宝贵的知识和实用资料。他不舍昼夜,将记录的资料分门别类,汇编成册。后来, 当袁世凯看到冯国璋在日本编写的《新建陆军操典》等书时,惊喜不已,认为乃 “瑰宝也”,即委冯以要职,协助他在小站操练新军。 袁世凯精权术,会用人,是其擅长,但他仅是行伍出身,虽有一段在朝鲜带兵 作战的历史,但严格来说对军事尤其是现代军事是十足的门外汉。袁争得小站练兵 的职权,是欲以此作为日后飞黄腾达的跳板,所以他须收罗人才,培养亲信。他对 冯国璋的器重也是从自己的私欲出发的。 冯国璋得到袁的重用,喜出望外,决心大干一场,以遂在日本苦苦研学二年之 志。他统筹兼顾,精心谋划,忠于所事,为小站训练新军办了许多实事。 他运用已掌握的近代资本主义国家军事教育的知识,结合中国实际情况,与王 士珍、段祺瑞等人合力编著了近代军事教科书——《训练操法详晰图说》22 册, 作为新建陆军随营学堂的标准教科书。这也是清末我国军事学校和编操新军的主要 教材。冯国璋任全书统稿,承担“讨论折中,而兵法、操典、营制,饷章以及各项 图说”的主编任务,而且还根据自己的擅长亲自编写了从第一册至第十册的步兵操 法、枪法和作战要领等重要章节。 1899 年,袁世凯升任山东巡抚,遂调冯国璋担任山东全省军队督操事宜,帮 袁将旧军操编成新军。 冯国璋积极行事,将山东34 个营旧军在短时间内编练为20 个营的新军。 由于他认真改编、严格训练,使原先营制纷杂、号令不齐、散漫无度的旧军成 为面貌全新的军队。 次年袁世凯特地邀请了德国驻胶州湾总督抵挤南观操。只见冯国璋亲自号令全 军,队伍“一举足则万足齐发,一举枪则万枪同声,行若奔涛,立如直木”。总督 深感军旅操练精娴,训教有方,得知是冯国璋等按德国军事教育法训练新军的;便 赞誉冯等为北洋三杰。1902 年,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冯国璋随其担任 北洋军政司教练处总办,负责北洋新军统一编练任务。不久冯便奉命督办一所北洋 行营将弁学堂。 冯国璋这回是独立创办一所军事院校,自知职责重大,亦是自己一生夙愿成就 之目标,所以初创时要求就极其严格,规定凡教室、宿舍、操场、仪器乃至自修房 等都按西方现代军校规范设置。他亲自动手修订教材,制定章程,又高薪聘请日本 步兵少佐多贺亲之任总教习,日本工兵大尉井上一雄任副总教习。 该学堂招收学员的规格很高,第一期入堂肄业的人员,武职高至提镇,文职至 道员,他们这些人读书还带着侍卫班,另外还有经常出入朝廷王府的贵胄子弟,所 以要按严格的军事院校纪律约束管教他们,十分棘手。 冯国璋仍制定了严格的校规纪律约束这些学员,而且还亲自过问校风军纪,赏 罚分明。 其时,他的第三子冯家遇刚成年,也入该校就读。冯国璋对亲子也严加管束, 不得有丝毫越轨。众学员见之,莫不生畏、感叹。 但也有极少数人生性傲慢放荡。有一次,一个贵族学员偷偷在校外宿娼并偷吸 鸦片烟,无人敢当面责管。此事让冯国璋知悉了,立即亲临现场,搜查属实,当即 命令随从将其人及烟具等物一并带回学校,该学员竟口出狂言,表示自己有贵族身 份,奈何他不得。 冯国璋大怒,将军帽用力摔在地上,愤然道:“我可以不做此官,也要严明纪 律!”他亲自用军棍责打该学员,致使军棍折成两段,而后就将此人开除出军校。 自后学堂内再无一人敢犯纪律。从此,这所学校的良好校纪和学风受到当时社会各 界人士的好评。 之后,清政府又设立北洋陆军师范学堂和经理、军械学堂,作为将弁学堂的附 属学校。这些学校均由冯国璋督办。 冯后来又把将弁学堂改建为北洋武备速成学堂,设步兵、骑兵、炮兵、经理、 测绘五科。学员有的是各军营选送的,有的是从社会上招考来的。由于冯办学有方, 军校吸引了许多有志青年,仅1904 年就有5000 多考生从全国各省汇集于保定, 参加保定军事学校的入学考试,其影响之大,并不亚于后来的黄埔军校。在这众多 的考生中,也包括如蒋介石、张群等人。蒋就曾在冯国璋创办的军校中学习,而后 以优异成绩被保送去日本士官学校留学。 冯国璋治学严谨,具有渊博的军事知识和丰富的实战经验,加上严明的教范和 校规,在当时军界尤其是学界赢得极高威望,他深受军校师生的爱戴。 他虽身处高位,却不妄自尊大,常以平等身份与师生在一起。有年冬天,下了 一场大雪,积雪有一尺多厚。雪后学员们扫除积雪,用雪堆了一个大狮子,其形栩 栩如生。冯国璋正好路过,见了雪狮子,使驻足观赏,称赞学员们手巧。而后他对 着这洁白如玉的大雪狮吟出一句上联:“日出狮子瘦”,让学员们来对下联。 学员们面面相觑,苦思不得佳句。冯笑道:“你们都很谦虚,不肯说吧?”学 员们说确是想不出,还是大人说一句吧。冯国璋略一恩忖,便说了一句,“月圆兔 儿肥”。 这上下句,“日出”对“月圆”,“狮子”对“兔儿”,“肥”对“瘦”,确 实很妥贴,引得学员们阵阵赞叹,“总办真是文武双全呵!”1903 年11 月,冯 国璋与满族军官铁良、凤山一同再赴日本考察军事,冯国璋此行是作为清廷的重要 军事官员身份去的,受到日方的郑重接待,参观了日本的一些著名军校和兵营。此 行令冯更坚定了办学强兵之志,并深深感到本国智勇双全的将官太少。所以回国后 立即致函陆军部,拟从北洋武备学堂中挑选优等学生100 名,改为陆军师范生,从 速加习师范课程,备充各省陆军小学堂的教习,并又亲任保定北洋陆军师范学堂督 办。 1906 年,冯国璋被清政府授署正黄旗蒙古副都统,并兼任贵胄学堂总办。这 贵胄学堂是专门为培养满族高级军事人才而设的。专考收王公世爵及四品以上宗室, 现任二品以上京外满汉文武大臣之聪颖子弟,教以普通学术及陆军初级军事学,并 入军队观览学习。该学堂还附设王公讲习所,多由冯国璋亲自给诸王公大臣授课。 冯国璋开办军事教育十数年,可谓功绩卓著,仅以他直接创办主持的几所军事 学校而言,就培养了数千名人才。这些掌握了近代军事战略战术的毕业生先后被派 往各军营,逐步取代了旧军官,使得中国军队发生了素质上的变化,真正成了一支 “新军”。 1904 年末,有位美国军官访问了保定军营后,大为惊叹,认为无论军官和士 卒都显示出训练有素,军容整洁的良好素质,配备了最新式的毛瑟枪,而且枪法和 美国士兵一样准。美国驻华陆军武官鲍威尔感慨地承认,“一支小小的外国军队能 够在中国登陆,并且夺取任何重要目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在当时的中国,保定 的军事学校对青年学生们产生了非常强大的吸引力。全国各地的有志青年纷纷到保 定报考。这盛况使法国驻华武官赞叹不已,评价说:“对军事事务的兴趣在全帝国 不断增长,每一个人、学者、学生等都想接受训练和穿军装,‘祖国’一词开始有 了一些意义。”仅从客观因素上分析,清末军队素质的提高在一定程度上也推动了 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提前爆发。由此看来,冯国璋在近代中国军事教育上的先创之功 是不可抹煞的。 冯国璋办军事教育的志向贯穿于他整个统军从政生涯。1913 年10 月至1917 年8 月,他在江苏任督军,四年之中大兴军事教育,先设立教育团和军事研究所, 继而又在南京创办陆军讲武学堂,陆军警察学校,还创立了军事图书馆。 冯国璋在督军任上,还十分重视民众教育,鼓励地方士绅兴办教育事业。 他召集江苏各界人士代表,倡议发起“全国教育会”,先在南京设立筹备组, 以期普及至全国,但终因其时政治军事诸原因而未成。 冯国璋在江苏办教育之举,亦与其续夫人周砥有关。这里有一段长长的故事。 冯国璋在原配吴夫人于1910 年病逝后,数年内一直未续正式夫人。当他攻占 南京,继而当了江苏督军后,袁世凯忽然保媒,要将他家的家庭女教师周砥介绍给 冯为续弦。 此事是袁让冯国璋长子冯家遂转告的。当时冯国璋踌躇不已,独思良久,最后 答应了。 周砥当年也曾是京津的著名新女性,毕业于天津女子师范学校,学生时代积极 参加社会进步活动,和宋庆龄、何香凝并称为“女师三杰”。 但走出校门后,她又遵从恩师之意在天津一心从事教学。后女师校长傅增湘介 绍她去袁世凯家任他妻女们的家庭教师,职责是让袁的姨太太和女儿们认真读书写 字。袁世凯窃据大总统之职,搬进中南海后,周砥便不在袁家教书了,但她与袁的 三姨太相处很好,故时常出入袁公馆。 冯国璋心里清楚,袁保此大媒用意是要在自己身边置一耳目。本当婉言谢绝, 但他又不忍失去这次联姻机会。 冯国璋以往时常去袁公馆,与周砥有过数次言谈接触,很为她的才学风度所动。 冯国璋身份渐高,迫切希望有个有知识、懂礼节、善交际的贤内助,而周砥无疑是 最合适的人选。她是京津知名的才女,通晓几国语言,知古晓今,有思想有头脑; 虽年近四旬,是老处女,由于天生丽质善保养,仍如甘七八岁的风韵少妇,且举止 端庄,落落大方。另外还有一点,冯国璋最初投笔从戎所进的大沽口“盛军”,其 首领便是周砥的祖父周盛传,后任湖广总督,是一位很有声望的老将军。冯国璋对 周盛传十分崇敬,认为自投了“盛军”后此生才开始转上顺势。爱屋及乌;他对周 砥便更多一份爱怜了。 冯国璋和周砥于南京举行的现代文明婚礼,在当时成了一大新闻。 袁世凯以娘家人自居,让三姨太闵氏和长子袁克定专程护送周砥从京城到南京, 还为周砥准备了一份极其丰厚的嫁妆。 冯国璋与周砥结婚后,关系相当融洽。婚后没几天,二人便一同去视察江苏女 校。周砥是专司教育的,对冯国璋热心教育自然十分赞同和支持。她在南京数年, 经常参加一些扶助教育的社会募捐活动,捐钱捐物,创办学堂,尤其重视儿童教育 和妇女自主,积极鼓动冯国璋倡议成立“全国教育会”。 周砥在江苏教育会任会长,出了许多力。在那连年征战的混乱时期,唯江苏一 地大兴教育,这与其他省的地方军阀、官僚摧残教育的行为形成了鲜明对比。 冯国璋及夫人周砥在江苏兴办教育之业绩,迄今仍为江苏教育界人土所追颂, 并载入有关史册。 至于两人的感情,因其联姻不免夹有袁世凯的用心,故起初两人有过摩擦和防 范。待袁称帝至“驾崩”,两人便前嫌尽释,心志相投了。因为从个人感情上说, 袁世凯于他们两个都是“恩重如山”的,反袁,在冯国璋内心而言,也是极痛苦的 一种抉择。再则,袁世凯逆时代潮流而行事,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周砥作为一个 有现代思想的聪明女子,自然也渐能辨别是非曲直,所以最后两人便成了真情相投 的夫妻。冯国璋有周砥为妻,如有得力助手相佐,后来便当上了代总统。可惜天有 不测风云,冯国璋才做了数月总统,贤内助周砥便得了病,拖了一段日子竟逝去了。 冯国璋痛惜不已,心境大坏,此后便走了下坡路,未几便被段祺瑞挤下了台。 冯国璋此生,先从文,而后习武,由无名小卒成长为一个统兵数万的军事首脑, 直至民国代总统。几十军间,可谓大起大落,历经沧桑,遍尝甘苦。 在那个西方列强争相肉食中国的年代,作为一个有志向有抱负,偏又文运不济 的穷秀才,冯国璋选择了一条最适合于自身发展的路,也是他顺应时势而变的最佳 抉择。 诚然,最初他弃文从军,动机皇为个人出人头地,找条出路。但到后来有了较 多的经历见闻,尤其是亲身经历了中日甲午之战的惨败,看到日本的富国强兵之势, 使他的的爱国热情和兴国雪辱之志不断升华。在这种思想基础上,才促使冯立志办 军事学堂,操练新军,培养出一批批有用的军事人才。 因此,尽管限于时势处境和其他原因,冯国璋作为清政府或袁世凯的部将,有 过剿灭义和团运动,镇压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的罪错,但也不能抹煞他在其他 方面所做出的有利于社会进步和时代发展的功绩。不能否认,若客观公允地作一评 价的话,冯国璋可以称得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有才学有智谋的军事家和一个有成就 的军事教育家。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半个多世纪以后,当冯国璋的曾孙欲承前人之志,一心想 步入军营锻炼时,却被道道禁牌挡住了道路。 那头一道禁牌上就写着:因为他是冯国璋的后代! 历史上常有这样的情况,当时看来很有道理很得众势的事,过后一看一想,便 只有可笑和悔疚的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冯巩中学毕业,进了纺织技校,从技校毕业出来就进了机械 厂当钳工。还在说相声,搭档是比他小一岁的刘伟。两人一起合说相声已好多年了, 在天津纺织机械厂又成了文艺骨干,成了少不了的“宝贝”。 冯巩在进厂的两三年内,接连创作了《谱新曲》、《老班长》、《炉火正红》 等段子,在《天津演唱》上发表,又连续在天津文艺汇演中获表演一等奖、创作优 秀奖……似乎可以安身立命了。 但是他“贼心”不死。 他仍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走进军营。他憋着一口气,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当一回 兵,穿上军装,戴上军帽,走上部队文工团的前台说相声,给成千上万的官兵们送 去欢笑,让那些军官领导们承认他冯巩,不能与从前那个成长为旧军阀的太爷相比 了,他是新社会一个有志向有抱负的热迎青年,一个立志献身艺术的优秀青年! 年头捱到了1977 年。 这时中国政坛处于微妙的交替时期。一股清新的空气正在冲涤那窒息多年的浊 气,其重要标志便是真理检验标准的讨论…… 有一天,马季忽然传给冯巩一个信息:沈阳军区有个基建工程兵部队爱才如命, 该部队首长已发下话来,不追究家庭出身,重在个人表现,只要是真人才,我们要 定了! 果然,没隔几天,两个精神抖擞的军人来到工厂,要求协商征召冯巩、刘伟两 人入伍的事宜。 但是工厂领导不同意。咱们培养出来的人才,干吗要让你们挖走?部队需要, 咱工厂更需要。咱纺织机械厂4000 多工人,就爱听他俩说相声,厂宣传队还靠他 俩撑着得奖呢? 协商来协商去,厂方不肯让步。 部队两人摆出强硬态度:“你们不放,我们也招定了。只要他们本人愿意,你 们怎么拦也拦不住的!”两位军人就去做冯巩的工作。 “这样能行吗?”“准行!只要你们愿意,什么都可以解决,一到部队就让你 穿上军装!”草绿色军装,多么富有诱惑力呵! 虽然只是一句口头承诺,但已将冯巩心头那行将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又点燃了。 他兴冲冲地跟家里人商量。 不料,父亲不赞成,哥哥皱眉头直摇头,就连一向鼓励儿子求上进不畏难的母 亲也持怀疑态度。 “那到底是什么部队,在哪儿,你弄清楚了吗?没有参军指标,部队和地方弄 僵,就怕将来想退步回天津都困难。”几十年的风霜历程,使这位中学教员预感到 事情决非天真性急的儿子想象的那么美好,中国的事情复杂多变,尤其是那样的年 代,挫折和教训已经够丰富够惨痛了。 做母亲的除此以外,更有一层情感的失落难以言表。她真舍不得朝夕为伴,同 甘共苦的小儿子离开自己的身边,单身独力地专闯荡世界,孩子还个,还不满20 岁呵! 听到一片反对声,冯巩着急了。盼呵盼呵,好容易才盼来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若放弃了,又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才能了却当兵的夙愿呢! “你们……你们总说让我争气,要我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又说这不行那不 行的。我没去,怎么知道不行,不去闯一回,我还争的什么气?”冯巩此时已铁了 心,非去不可。什么厂方不同意,没参军指标,不合程序,他都不管,有那军人一 句话,他全信了。走!不管它,天塌下来我也要闯出这窝囊人的地方! 最后还是冯海岗给儿子放了行。做父亲的也打从年轻气盛的年岁过来,男人志 气可鼓而不可泄,他开了口: “就让小巩去吧。去一趟试试,吃点苦,受一次磨难也有好处,男人么。 不行的话就回来,车到山前必有路。”于是,在工程兵部队那两个军人的“策 反”下,冯巩和刘伟两个工厂的“逃亡者”,悄然离开天津,坐上北去的列车,出 山海关,闯“关外”去了。 他们怀着对人民军队的崇敬和神秘感,带着对美好前程的想象和憧憬,轻身简 装到了千里之外辽宁省法库县工程兵部队的某工地新兵连。 法库在辽宁省的西北角,紧靠内蒙,是个偏僻贫瘠的小县,这儿的冬季比渤海 湾来得更早,呆得更久。还没到12 月,寒流骤降,刺骨的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在 荒野上呼啸长号,气温竟降到零下二三十℃。严寒冰霜和荒凉寂寞如一对恶煞门神, 威吓两个来自热闹大都市的小青年。 冯巩和刘伟是作为文艺兵特招进部队文工团的,怎么一来就把他们放进新兵连 集训呢?原来工厂头头得悉,这一对“宝贝”是工程兵部队偷偷“劫”走的,怒不 可遏,即向天津市革委会、工程兵总部、沈阳军区告状,甚至将状纸送到了中央军 委。 让两人下新兵连,是要避避风。 这一“避风”,可让他们吃了点苦头。 两人到了基地,因没列入编制,算“黑兵”,不能享受正式军人的待遇,没有 军装,连必不可少的御寒冬装和大头皮靴也挨不上边。家里带来的简装根本无法抵 御这严寒坚冰的侵袭。看着两人冻得瑟瑟发抖的可怜相,连队领导借给他们一套冬 装。 同连队的新兵多来自农村,他们好奇地打量一高一矮两个大城市来的新兵。听 说两人原是一家大工厂的,便很纳闷:好好的呆在天津大城市,拿每月40 多元国 家工资,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这俩傻蛋有福不享,跑这穷乡僻壤来当工程兵, 吃苦受累,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了! 望着野外茫茫的雪地,简陋的营房,感受到呼叫着的北风袭来的彻骨寒意,面 临这艰难而尴尬的处境,冯巩心里也有些发怵。 苦,他是从小受惯了的,冷点也无所谓,担忧的是第一步迈出了,下一步是否 能踏踏实实地踩下去……他只能为自己和伙伴刘伟一个劲地打气:没事,熬几天就 会习惯的,不吃苦中苦,哪得甜上甜? 军营生活开始了。 新兵连是给新兵蛋子们调教脾性,“上笼铐”的,管理极其严格。每天6 点起 床,十分钟整理内务和洗漱,紧接着便出操,顶着凛冽寒风在雪地上齐步跑,快跑 中喘着粗气,上唇茸毛似的胡须很快便结上了冰碴,冻出来的鼻涕也在几十秒内结 成了冰。排长领着喊口号,一二三四,士兵们也和着声喊,零下30 几℃的严寒中, 嘴一张开,再合上竟能觉出口内似有冰碴撑着,合不妥实了,这也是一种寒气的 “速冻效应”。 出罢操回到营房,立即用餐,一个班围成一圈,啃馒头咸菜,吃大和菜。 工程兵算得是最苦累也被人视为最窝囊的兵了。譬如这个基地的工程兵,作为 兵的职责,便是一年到头专门挖煤,为部队和地方提供燃料。许多人当三年兵挖三 年煤。 吃罢早饭,全体新兵便下煤井去挖煤。井下滋味难捱。井道内狭窄黑暗,阴森 潮湿,打风镐,撬煤块,推煤车,哪件活都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一天干下来,熬 到爬出煤井,身上脸上乌黑一片,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似的疼痛难忍。 晚上还有学习任务,读报,读文件,讨论国家大事。熄灯号响,才能倒到床上 睡觉。睡,一下子也睡不着,腰背难受疼得厉害。 两个城市兵悄声说话。 “喂,腰背不好受吧?”“嗯,你呢?”“差不多,这身皮肉跟咱们当工程兵 可吃一回苦啦。”就是这时候,冯巩也不会失去幽默感,“好在没谁当逃兵。” “喂,冯巩,你说咱苦也吃了,罪也受了,以后若是还当不上文艺兵……”刘伟欲 言又止。 “嘿,没事,首长都拍胸脯保证过了。军人说话硬碰硬的,还能赖帐?”冯巩 话虽这么说,心里也没底。但他是牵头羊,不能先泄气。就想法引刘伟高兴宽心。 他想出个话题来。 “你知道,我大哥插队的地方,就离法库不远呢。你信不信,说不定我们有机 会碰上他来法库卖马呢!”大哥冯信比冯巩大九岁。1968 年插队到内蒙哲里木盟 科尔沁左翼后旗,共呆了11 个年头。那地方离位于辽宁西北的法库确实很近。有 一回冯信回家过年时,说起插队务农的一些事,有苦涩辛酸的,也有颇具意趣的。 冯信所在的生产队很穷,到年底分红没钱可分,队长被要钱买票回家过年的知 青们吵得挡不住了,便去牵来一匹马,“把马牵到辽宁那边去卖个好价钱,回来交 帐,支钱,滚你们的蛋吧!”知青们便兴致勃勃地牵着马走了百十里地,到辽宁那 边去赶集,卖牲口。 赶集卖牲口是有一定行规的。他们不懂,买主问这是几岁马,要掰嘴看马口, 他们不让;买主按习惯伸手过来摸价,知青不知其故,触电似的甩开那手,“干吗 干吗?要买就买,你乱抓乱捏人家的手干吗?咱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姑娘,真是的!” 好容易把马卖出手,又不知道该把笼头卸下来。俗话说“卖马不卖笼头”。 回来后又让队长好一顿骂。不过骂归骂,马儿已换了钱,众知青欢欢喜喜支了 钱,坐车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 “刘伟,说不定这一阵我大哥又会来法库卖马,咱有机会星期天去一趟法库, 没准能见着大哥一帮人牵着一匹枣红马在牲口集市上站着呢!”说得刘伟也来了精 神,将脑袋伸出被窝,侧过脸来说:“那咱们先不让他们卖马,得让咱们先骑上遛 几圈,玩个痛快。”“让他们请客。卖了马他们有钱准要吃一顿,来它一顿萝卜炖 羊肉……”“不,得吃蒙古味的手扒羊肉,那才带劲呢!”“嘘——”旁边的新兵 警告过来了。 两人赶紧闭了嘴。 也不过是说说高兴,精神会餐一回而已。好容易盼来了一个星期天,却规定不 许去县城玩,整理内务,做好事……后来好不容易去过一回法库,用十来分钟在小 县城里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他们向往的牛马集市,自然更不会有大哥冯信那一帮子 知青们和他们的高头大马了。 冯巩是能够律己的。眼看着在这个工地每天出操挖煤,耗费时光,就急得不行。 于是自订了一个学习计划: 每天出操前半小时起床读书,晚上学习到九点半。星期天除了洗衣服做好事以 外,就是自学。 他把带来的中国文学史、唐诗宋词和成语词典、字典都摆列在床前。时间安排 得很具有“历史”意义:今天看古代诗歌总集、明天看屈原楚辞,后天看西汉前期 散文和辞赋,再看五言诗的起源和发展;同时交叉着背诵唐诗,今天须背熟李白的 《将进酒》,明天拿下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后天再攻白居易的《琵琶行》的前 50 行……加强文学素养的同时,每天复习相声的绕口令,说学逗唱都得练,不能 搁生。 过了两个月,师部领导估计“劫人”的风头过去了,就通知冯巩、刘伟上铁岭 师部文工团报到。 到了铁岭,师首长和文工团的团员们像迎接远方征战归来的将士一样热情周到。 团长为他们卸背包,团员们笑盈盈地端来了热乎乎的洗脸水和茶水,围着两人嘘寒 问暖,问长问短。师政委李佐军还请他们到家里吃饭,说是为两人接风洗尘。 冯巩这下可是头一回经历这么热烈而感人的欢迎场面,头回感受到部队这种大 家庭里真挚而温暖的战友之情。对比往昔那种冷漠的环境和仇视的目光。真是天壤 之别,顿时有股暖流在胸口奔涌。 师部文工团有20 多人,大多来自基层连队,也有几个乐手和歌手是像冯巩那 样“曲线入伍”进来的。这个团实行“乌兰牧骑”式的宣传形式,节目要灵活多样, 队员须一专多能,而且演出频繁,流动性特大。他们一年四季都得随施工部队的移 动而动。这一阵还在沿辽河边走,说不定下个月就奔进兴安岭的崇山密林中去了。 工作是十分辛苦的,顶风冒雪、风餐露宿是等闲之事。工程兵大多是要在没有路的 地段开设新路,铺架桥梁,许多工地只能步行去,演出用的道具服装乐器之类,全 得20 几人分别肩扛手提,十足的江湖戏班子形象。 但是冯巩干得挺欢,精神上感到前所未有过的愉悦和充实。这是个团结和睦的 战斗团体。团内同志不分职位高低,演员没有主次之别,把方便让给他人,困难留 给自己,等等。冯巩很受感动,很受鼓舞。他也尽力地去干,抢扛箱子,帮着布置 演出场地……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回忆起这一段生活经历时,冯巩仍能清晰地叙述 一桩桩感人的小事,体味那种难能可贵的战友亲情。 但他却未能继续呆下去了。 因为过了一年多,他和刘伟仍未能解决军籍问题。从严格的意义上说,他俩穿 着军装是非法的,是冒充的军人,是一对“黑兵”。 不是部队不尽力,为解决两人的入伍问题,师部曾三次派人去天津斡旋,结果 都是败兴而归。 1978 年底,沈阳军区政治部文工团招生。早知冯巩、刘伟这对相声苗子的王 光斗和王刚便瞄上了他俩了。看过表演,当场兴奋地拍板:只要他们师放人,咱们 一定收! 但毛病的根子仍在天津方面。天津纺织机械厂的负责人口气铁硬:不行,人必 须给我送回来!不然,官司打到中央,你们部队也是要输理的! 部队再也顶不住压力了,只好决定放冯巩、刘伟回天津。 这是一次悲惨而不无悲壮意味的“溃败”。师政委李佐军是“冯刘事件”的始 作涌者,但弄到后来却又悲剧性地做了“挥泪斩马谡”的诸葛孔明。他再一次邀请 冯巩、刘伟去他家吃饭,但这次显然是“最后的晚餐”。 爱才如命的李政委面色黯伤,十分负疚地给两人敬酒辞行,愧言道:“真对不 住你们了,人来了一年多,又让你们这样回去,请多多原谅了,谢谢你们为部队做 出的贡献。你们有才华,还很年轻,此后一定会有远大前程。这我早说过,东方不 亮西方亮,是金子总要闪光的。别灰心,有空回部队来看看……”冯巩是重情义的 人,听首长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心中一阵酸涩,也被深深感动了。 “政委,咱到这儿来,没啥好怨的,也不后悔。首长和同志们对我们这么好, 一年多来在部队里学到的东西,一辈子都受益。这是实话。您千万别有歉疚……” 他反倒劝起政委来了。 两人悄悄回到天津。 他们已经做好了挨克的思想准备。但始料不及的却是极其凶猛的当头一棒。 一张醒目的大布告贴在墙报栏上,浓墨大字赫然写着: 冯巩、刘伟二人目无组织纪律,擅离职守,旷工达一年多,经研究决定予以自 动离职处理。鉴于二人已一年多未参加团组织生活,作自动离团论处…… 另有些以此儆众的话。 这便是厂领导们对冯刘两人这一年多参军历史的“盖棺论定”。 胆大妄为的小子们,你们自以为有才能,有门路,可你孙猴子能耐再大,也还 是跳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你们哭去吧! 两个年轻人呆立在布告前,久久地移不动脚步。在那时,这种严厉的“双开” 处理,就意味着你已被社会剥夺了劳动权利和政治权利,形同一个废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