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打小霸王 盖叫天在那个时代的影响下,思想上产生强烈的反清情绪,加上好斗性格,嫉 恶如仇,对洋鬼子、贪官污吏、恶霸土豪,他都恨之入骨,从不向他们卑躬屈膝。 他在戏班中演戏,走南闯北,与社会接触的面广,以他的性格,不善趋迎,难免会 有许多磕磕碰碰的事。 据说他年轻时常与一班演武戏的同行,如谭永奎(演武二花,常与盖配戏)、 张德禄(名武生张云溪的父亲)等在上海长浜路(今延安东路)一带练功。当时那 地方还是一片荒地,这条路原是一条小河,河这边是法租界,河那边就是公共租界, 两个租界以河为界,各有自己的一套管理机制与权力范围,是不得互相侵犯的。有 一天他们在练功时,盖叫天打飞脚,他的飞脚打得又高又圆又响,手掌拍到腿发出 的声音又响又脆,就像手榴弹爆炸似的。 正当他练得正来劲时,一个印度巡捕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地不准他打,说他这 是扰乱治安。盖叫天平时对这些仗着洋人势力任意欺负中国的红头阿三(上海人对 印度巡捕的称呼)就看不顺眼,没想到今天竟找到自己头上来了。于是就招招手请 他走近身边说话,那印度巡捕挥着警棍穿着大皮鞋朝他走来,等走近盖身边时,盖 突然起一个扫蹚腿,把他仰天摔倒在地。印度巡捕起身来举棍要打,盖又是一个扫 蹚腿,再把他摔倒在地。印度巡捕知道不是盖的对手,就狂吹警苗,要同伙来帮他 抓人。这时盖早已纵身一跳,跃过小河,到了对面法租界,公共租界的印度巡捕就 无权越界去捉人了。 类似这样的事,在盖叫天年轻时常有发生。但事态比较严重的一次,是发生在 他去芜湖演出的时候。 这是一九一○年,宣统二年,当时盖叫天年方二十三岁。他从湖北演出归来, 路经芜湖,应芜湖剧场之邀,在芜湖作短期演出。当时角儿到一个码头演出,总要 先到当地的要人、地头蛇、票房、报馆去拜客。打招呼,请他们多关照,有时还要 请客,把这些庙里的菩萨香都烧到了,演出时,他们兴许会给你捧捧场。如若不然, 那就要给你好看。戏曲演员靠观众吃饭,轻易是不敢得罪他们的。 可是盖叫天却与人不同,他从不拜客。他认为,我演戏卖的是艺术,凭的是力 气,为什么要向人低三下四地求拜。梨园中有些人,就不自重,老爱围着达官贵人 们转,甚至陪客侑酒,成为有钱人玩弄的对象。对这些现象他最看不惯,他决不看 轻自己,决不肯丧失一个演员的骨气,他坚决要打破这种恶习,所以他每到一处, 从不拜客。剧场门开着,要看戏,你自己上门来。 剧场的老板不知道他不拜客的规矩,把他接到剧场住下,安顿就绪,告别时说 :“五老板,今天你刚到,一路辛苦,休息一夜,明天,我陪你去各处走走,拜望 拜望几位头面人物,打个招呼,说个好话,也好有个照应。”不料被盖叫天一口回 绝。 芜湖的驻军头目李统领有个儿子,名叫李小狗子,仗着父亲的势力,在地方上 煊赫一时,手下有一批人,帮着他为非作歹,老百姓都怕他,叫他“小霸王”。 盖叫天来后,他手下的狗腿子就向他报告,说来了个上海有名的角儿,架子大 得很,不肯前来拜客。李小狗子听了心中很不高兴,觉得盖叫天看不起他,不给他 面子,等他演出时,再给他难堪,要他知道这码头不是好闯的。 正在这时,又出了件事,更使他火上加油。 李小狗子有个妹妹,没有出嫁。小姐养尊处优,骄横得不得了,整天打扮得花 枝招展的,不肯安分守己。生平爱看戏,听说来了一个年轻的武生,更是兴致勃勃, 在剧场每天订下包座,每场必到,她对盖叫天的戏简直入了迷。这情况立即有人传 给了他哥哥李小狗子。 李小狗子正为盖叫天轻视他而恼火,不料又出了这事,他不认为自己妹妹不好, 反认为是盖叫天在勾引他妹妹。于是决心要整治这个盖叫天。 那天,盖叫天贴演《莲花湖》,盖饰韩秀,他四哥张英俊饰胜英。演出时,李 小狗子率领一批打手坐在台下。盖叫天饰演的韩秀在紧锣密鼓中出场,刚一亮相, 迎头一个倒好。盖叫天纳闷了,这是什么缘故?检查一下,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地方。戏再演下去,自己格外小心。但刚一转身,又是一个倒好。盖叫天知道今天 是有人故意在找岔子,在捣乱,他觉得这个样子,戏很难演下去,就伸三个指头一 捏,这个动作就是向场面打招呼,停止锣鼓。 然后他向台下抱拳一拱手说:“各位请安静,有什么意见,请戏散后到后台来 说,现在请让我把戏演下去。”他的话刚落音,一个茶壶从台下向他猛掷过来,他 偏身让开,一个打手随即跳上台来,一脚把台上的椅子踹倒。盖叫天见此情况,知 道今天是有人来砸院子,不是讲理所能解决的。立即把头舔了,将腰带向腰际一塞, 拿起一根齐眉棒,一个箭步跳下台来,直奔李小狗子。 与盖叫天同台的他四哥,以及戏班的众武行兄弟也都抄起家伙,随着盖叫天与 李小狗子及他手下的那班打手们格斗起来。这些流氓不是他们的对手,被打得抱头 鼠窜,落荒而逃。 第二天,李小狗子差人向盖叫天传话,要砍断他两条腿。盖叫天没有被吓倒, 照样要传话的人回去告诉李小狗子:要挖掉他的两只眼。 李小狗子作威作福,从没有遇见这样不买账的人,盖叫天狠过了他,他反而有 点害怕了。剧场看事情闹大了,托人出来调解,他也借势收场。 盖叫天还不甘心,他四哥劝他:他们有权有势,我们唱戏的总是老百姓,民与 官斗,总是斗不过的。盖叫天想:“我闯荡江湖,卖艺糊口,规规矩矩演戏,犯着 谁来?我们唱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辛辛苦苦练就的艺术,我们自己珍视它, 可是别人却不当回事,反而要来破坏它,糟蹋它,这是为什么!”他越想越气,恨 不得把这些流氓恶棍都宰了。可是再想想,自己与他们拼了,值得么?我还要演戏, 我爱我的艺术。 于是,在匆匆演完这一期后,就打点行装离开芜湖,回了上海。 这一年,他的长子张翼鹏出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