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生活六十年纪念 一九五六年正月,盖叫天去南京慰问解放军,为部队演出,回来后病了。 他年轻时生过肺痈,这时由于过于劳累,旧病复发。上海市文化局陈虞荪副局 长对盖叫天非常敬重和关心,送他去肺病疗养院治疗休养,经过半年多治疗,才完 全痊愈出院。 十月,他当选为浙江戏剧家协会主席。 十一月,中央文化部与中国戏剧家协会联合为他在上海举办“盖叫天舞台生活 六十年纪念”。这样规模的纪念活动在五十年代,除梅兰芳、周信芳外,还没有第 三个人,后来逐渐多了起来,凡是在艺术上有过些贡献的都免不了要纪念一番,而 在当时,却是十分看重的。 大会是在上海中苏友好大厦的友谊电影院举行。这个大厦新落成不久,也是当 时上海最宏伟的建筑。在这大厦举办的活动,都属最隆重的。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 田汉代表中央文化部和中国戏剧家协会,在大会上作了题为《向卓越的表演艺术家 盖叫天先生学习》的发言,他高度评价盖叫天的人品,说他是“一个忠于人民,忠 于祖国的人”。他号召大家向他学习,学习他“热爱艺术,为它贡献一生的坚毅不 屈的精神;勤学苦练,始终不懈的精神;学习盖先生不断地去掌握技术,观察生活, 创造有感情的、有性格的戏曲的这种精神;学习盖先生有所不为,宁愿挨饿来保证 民族的尊严、艺术的尊严的精神”。 田汉还赋诗相赠,诗曰: “断肢折臂只寻常,练出张家百八枪。 抗节不随魔鬼舞,耐冬方识菜根香; 湖上柳色迎怒马,江南蟹老举霞殇。 大虫又饮尼罗水,正待人间武二郎。” 欧阳予倩在会上作了题为《戏曲艺术的斗士盖叫天》的发言。盖叫天也在会上 作了一次非常感人的发言。他回忆自己在科班学艺的艰苦生活与经受严酷的训练, 出科后在旧社会演戏所遭受的种种磨难。为了养家活口,为了艺术,什么苦都得吃, 什么气都得受。他见过许多艺人到了老年唱不动了,“就跟秋天的小麻雀一样,饿 死在破庙里。”他说:“在过去他们哪里知道艺人的苦处,这个苦只有共产党知道。” 说到这里,他从心里喊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共产党!”这天参加大会的都是 戏曲界的演员和各部门的戏曲工作者。许多演员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盖叫天的话 说到了大家的心里,因此不少人都禁不住掩面而泣。 最后盖叫天说:“我今年七十岁了,但我好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我好像 才挂上红领巾。”他把一九四九年看作是新生,从那年算起,因此才不过七八岁。 他的乐天风趣而又含义很深的话,又把大家逗乐了。的确,在这新社会,艺人们谁 不感到是真正开始作为一个人的新生活呢! 会上,田汉代表中央文化部向盖叫天颁了奖状。 会议期间盖叫天演出两场戏。 十一月十日:《快活林·鸳鸯楼》。盖演武松,鲍毓春饰蒋忠,韩金奎饰刘槐, 王筱芳饰施恩,阎少泉饰蒋大奶奶,艾世菊饰小解子。 十一月十一日:《恶虎村》。盖饰黄天霸,马世哨饰濮天雕,肖德寅饰武天虬, 鲍毓春饰郝文,阎少泉饰武妻,艾世菊饰王梁,李秋森饰李五。 《恶虎村》这出戏,因为过去对黄天霸这个人物有看法,认为是绿林叛徒,戏 中作为主角,因此认为歌颂一个叛徒,解放后就没有演出过,其实这戏批判地揭示 了黄天霸从背叛绿林到死心塌地地投顺清廷的矛盾而复杂的心理过程,不能简单地 予以否定。(详细情况,见本书第三章中关于《恶虎村》的分析评述。)而且这戏 的武打结构,人物行当搭配等都是历来被公认为武戏中的典范,而且盖叫天在这戏 中刻划人物和表演上又有许多独特的创造,是盖派名剧之一。这次在他舞台生活六 十年纪念之期,大家都希望能再次看到他的精彩演出,他考虑再三,决定演这出戏, 作为纪念,也作为向大会祝贺者们的感谢。 这时他已从宝康里迁居东湖路。那是他病愈后,上海市文化局拨给他的一所小 洋房,从此他告别了那只有一个前后客堂的宝康里石库门房子。这小洋房有一个小 花园,又为他在园中用水泥铺了一个椭圆形的练功场,四面栽上松竹和花草。盖叫 天从此有了理想的练功场地了,不必在马路上练功了。 那天演出精彩异常,盖派的“走边”、“趟马”依然是那么敏捷利索,盖派独 创的“鹰展翅”身段,令人叹为观止。整个演出非常完美。特别是开打“夺刀”, 最后翻“抢背”,事先大家都劝他不要翻了,以防危险。但演出时,他照翻不误, 而且是起得高、四肢平伸,空中横身三百六十度转体,落地轻、起身快。加上白地 绣花的豹衣豹裙、红彩裤、蓝白绒花硬罗帽、绛紫色大带,这一身五彩斑斓的服装, 在空中旋转时,如一条彩龙似的,真可称得上是最规范、最标准、最美的“抢背”, 内外行一致叫好。满堂观众都为之屏息凝神,稍停瞬息方始惊醒过来,报以雷鸣般 的热烈掌声。 这可是一位七十岁老人的演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