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漂在北京 转眼大学临近毕业了,我又一次面临着选择。 如果我选择做雕塑家,我就必须回武汉,因为北京美术单位要人的名额已满了。 如果回武汉,那就甭想在歌坛上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起色了。北京在当时是全国的知 名艺人集中的地方,全国的主要媒体都在那儿,所以万万不能走回去这一步。 我向读者说过,我是个由着性子的人,这次我选择了歌手,因为我无法放弃我 的吉他,我的录音棚,我的舞台。 可是,如何留在北京?毕业前,我冥思苦想,然后做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很惊 讶的决定:我决定分配回我父母所在的单位,把我的户口和关系转到我父母的手下, 然后立刻办理一个停薪留职。而我本人便可轻松地在北京找一个文艺单位先落脚, 干什么都行,打杂也可以,只要能呆在北京,吃住有人管,就算胜利。这样我就能 慢慢地寻找发展机会,对温中甲等人来讲我也就不会耽误他们的录音了。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父母以后,连他们也吓了一大跳。最后他们以“儿大不由娘” 为由接受了我的决定。 就这样,我的关系和户口一下子又转回到我的父母这边,但是我的铺盖卷和其 他行李依然按兵不动,寄存在工艺美院的一个关系不错的老师那里。 我开始寻找在北京的落脚单位。 我的文艺圈朋友们向我推荐东方歌舞团,于是我就找到了那儿。当时,东方歌 舞团里正好需要一个舞美打杂,我便毛遂自荐。经过几次协商,团领导终于决定先 试用我一年,我和他们便签了一年的合同,他们分给了我一个宿舍里的床位。 就这样,大学毕业后我顺利地住进了北京,名正言顺;武汉那方面的停薪留职, 我父母也全部申请好了,申请原因是“驻京学习深造舞美”。 在进入“东方”以后,我才发现要干的事情太少了,只是一些零碎小事,比如 塑个头像,在院里画画黑板报,帮着搬点舞台上的东西等等。后来,我开始向团长 申请去歌队,想成为一个团里的职业歌手。团长答应抽个空对我进行一下考试,他 想亲自听听。于是,有一天下午,当院领导审查完一批新创作的东南亚歌舞之后, 团长开始招呼我。我记得当时我没准备什么乐队伴奏,也没准备什么卡拉OK带,只 准备了一把吉他。我向院领导自弹自唱了一首美国民谣《回到1958》,那是约翰。 丹佛的一首老歌。团长听完了之后拍了一下我的肩,他说:“你还需要再努力。” 然后再没提这茬儿。当时我一直在猜测 团长为什么对我的表现不太满意?我猜测最大的可能性是那帮互相斗来斗去的 小歌手们不想再多一个敌人,于是在团长面前先把我毁了个够,破坏了团长对我的 一些好印象。这一猜测,是在一年后我离开东方歌舞团之前才得以验证属实的。 在东方歌舞团的日子里,我度日如年。我住的宿舍楼里也有歌队和舞蹈队的演 员,每天晚上他们一演出回来,整个楼道便会十分热闹。我能听见他们兴奋地谈论 着当晚刚发生的演出情况,有的人怎么忘词了,有的人舞台动作怎么可笑了,那种 集体的氛围深深吸引了我,使我很想成为其中一分子。可是每当我企图要加入他们 的谈话时,就会遭遇一种无言的拒绝,我说的话不会产生任何反馈,最多只有某些 人礼貌而完成任务般地点头示意听见了我的话,然后继续与他人聊。 后来,我便越来越少和他们接触,我开始拿“和他们不是同一类人”这样的话 来安慰自己。另外,让我还能找回点自我感觉的事情是,依然不断有人找我录音。 除了拿一个月一百八的死工资外,我还能赚一些比那些演员多多了的小钱。否则那 点工资真不够喝西北风的,那些自以为是“天鹅”的人更不把我放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