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从缓和走向紧张 赫鲁晓夫访美结束后不久,双方发表了联合公报。苏联同意收回限其他占领国 在六个月内就德国问题达成协议的声明,美国也同意就柏林地位和德国统一问题召 开四大国首脑会议。赫鲁晓夫还正式邀请艾森豪威尔于1960年春季后访问苏联。 艾森豪威尔原定在出席巴黎四大国首脑会议以后,于1960 年6 月10-19 日 对苏联进行国事访问。但这时发生的一件事,打乱了原订计划。 美国的一架U -2 型高空侦察机被苏联击落。 U -2 型飞机是美国洛克希德飞机制造公司根据中央情报局的.要求特制的, 其特点是机身长、尾巴高、翅膀宽、全身漆黑,装有一具涡轮喷气发动机,驾驶舱 中只容一人驾驶。机上无任何炮火装置,只有透过机身下面的七个舱孔对外拍照的 灵敏的红外线摄影机。这些摄影机能把宽200 公里长500 公里的地面景物全拍摄下 来,洗印成4000 张双幅照片。照片的清晰度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照片经过高倍数 放大后,判读人员可以认出飞机在1 .5 万米高空拍摄的报纸的标题。其他的装置 能够从空气中测出进行秘密核试验的证据,能够测定苏联雷达的效能。这种飞机靠 飞行高度作为防护手段。由于充分利用空气动力学和结构学方面的原理,U -2 飞 机能在很高的高空保持有效的续航能力,据说超出了苏联雷达的探测范围。总之, 它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精密的侦察飞机。在五一节驾驶这架飞机的飞行员是弗朗 西斯·加里·鲍尔斯。 鲍尔斯这次飞行要从巴基斯坦的白沙瓦美军基地起飞,在空中飞行6000公里后 在挪威博德降落,这样就可以飞越过去从未拍过照的重要目标。 U -2 飞机的驾驶员对于这一次飞行的目的有几种推想:一是因为当时苏联人 在导弹制导方面的技术已经有很大的改进,中央情报局力图尽快地把更多的目标拍 摄下来。其次是:即将同苏联人达成的缓和协议会使得以后不宜于再进行任何隐蔽 的活动;再有就是艾森豪威尔在同赫鲁晓夫谈判前,需要掌握一切能弄到手的最新 资料。飞行员对这种飞行的危险性还是很担忧的。 鲍尔斯就说过:“在关键部位,一个螺丝钉松了,飞机就会栽跟斗。”他们还 担心苏联雷达的水平已发展到可以跟踪他们飞行的程度。 鲍尔斯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年轻人。他从事这一飞行一是为冒险,二是为多挣钱。 他认为这是极正常的事,挣钱多的事,就不好干。否则大家都去干了。不过,他也 不是那种傻卖命的人,挣钱是为了花,没命了要钱也就没有用了。他的哲学是:冒 险-挣钱-保住性命,他曾问一名情报官,“如果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们有人掉在 苏联境内怎么办?那个国家那么大,要走到边境,可真够走的。在那里有没有接头 的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几个名字和地址?”然而,他得到的回答是:“不成,我 们提不出。”“那好吧,假定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一架飞机坠落,驾驶员被俘。他 应该怎么说呢?具体他讲,他应当说多少呢?”鲍尔斯还想搞得清楚些。情报官不 耐烦地说:“你照实全说算了,反正他们会逼着你全说出来的。” 设计人员给飞机装上了自毁装置以及反雷达装置。如果迫降,可以飞往芬兰或 瑞典备用机场。因为降落在任何地方,也比降落在苏联好。 中央情报局也考虑过出现意外后驾驶员的自杀问题,当时还没有统一规定,暂 时由飞行员自己决定。氰化钾药片是现成的,随便拿。还有一种藏在银元里的毒针, 轻轻一刺立即致命。鲍尔斯准备最后一次飞行时,上司曾问他是否要那银元。前几 次飞行他什么都没带,这次他改变了主意,他想这枚毒针也许能当武器。他把毒针 顺手放进他飞行衣的口袋。此外,他还带上了若干德国马克、土耳其里拉和苏联卢 布、金币、手表和戒指,以便在需要帮助时行贿或与人进行兑换。他还带着一份国 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的证件和国际通用汽车驾驶执照,最后是一幅印有美国国旗的 招贴,上面用俄文等14种文字印着“我是一个美国人”的字样。 鲍尔斯一到巴基斯坦就感觉事情要糟。因为留作这次飞行用的那架最好的U - 2 飞机已停飞进行检修。他这次飞行只好用备用的U -2360 号。360 号飞机油箱 经常发生故障,有时不往发动机里供油,到时就得迫降。 如果油箱供油正常,其他一切也顺利,鲍尔斯的整个航线就会像个“之”字形。 他从白沙瓦起飞后,本来将横越阿富汗和喜马拉雅山的支脉兴都库什山,在阿什哈 巴德附近进入苏联。然后,他得飞越咸海、丘拉坦人造卫星和宇宙飞船发射场、车 里雅宾斯克、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基洛夫、阿尔汉格尔斯克、坎达拉克沙和科拉半 岛上的摩尔曼斯克;在穿过苏联之后,他还将飞越巴伦支海和挪威的北海岸,最后 到达博德基地。这次飞行大约要九小时。 整个航程的3 /4 ,即约5000 公里,将在苏联境内。 飞行日期一推再推,最后定在5 月1 日。早晨,鲍尔斯爬进座舱。座舱里酷热 难当,只一会儿,鲍尔斯便混身湿透,又等了20 分钟,白宫的命令才到(这也是 从来没有过的)。当飞机升入高空时,鲍尔斯立即逐条填写飞行日志:机号,360 ;架次,4154;起飞时间,当地时间是早晨6 时26 分,莫斯科是凌晨3 时26 分。 飞机在咸海上空时,他朝下望去,看到一架单引擎喷气机排出一道白色的尾烟, 在平行的航线上朝着相反的方向飞行。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到一条尾烟,这次的方 向与上一次相反。他猜测苏联的搜索雷达已在屏幕上发现了他,派出了巡逻机。他 并不惊慌。那两道尾烟在他下面很远,苏联的飞行员不可能看见他。 莫斯科时间早晨5 点,赫鲁晓夫床边的电话铃响了,赫鲁晓夫拿起话筒。 来电话的是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他向赫鲁晓夫报告,一架美国U -2 侦察 机越过阿富汗国界,进入了苏联领空。赫鲁晓夫回答说,要用一切可能的办法把它 打下来。马利诺夫斯基说,命令已经下了,他还保证“如果防空部队能够睁大眼睛 不打瞌睡的话,肯定会把它打下来”。马利诺夫斯基指的是4 月份曾有一架U -2 飞机飞越苏联领空,当时没有及时开火让它跑掉了。 4 月的飞行是1960 年中央情报局计划中的两次飞行的第一次,鲍尔斯当时被 确定为那次飞行的后备驾驶员。结果这次轮到他了。 鲍尔斯来到苏联的卡纳维拉尔角,丘拉但发射场上空,朝下望去,可以看到苏 联发射人造卫星和洲际导弹的发射台。他拨动开关,打开了所有摄影机。前面的云 层开始增厚,他关掉摄影机。在车里雅宾斯克以南80 公里的上空,无云,他清晰 地看到一度被视为欧亚分界线的覆盖着冰雪的乌拉尔山脉。 就在这时,飞机出了毛病。自动驾驶仪严重失灵,机身朝上倾斜。他关掉自动 驾驶仪,人工操纵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开动自动驾驶仪。飞机还是倾斜。 他曾考虑是否要返回巴基斯坦——在无法完成飞行的情况下,驾驶员有权决定。 但是他已经进入苏联国境2000 公里,而且往前飞能见度又极好。他决心用手操纵 继续飞行。越过一片油库区和一处综合工业区,他侧转机头向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方 向飞去。在这里,他在10000 米的高空又侧转90°向北飞去。 他再次逐项填写飞行日志:高度、时间、速度、气温和引擎仪表数据等。他突 然感到什么东西轰的一声撞在机身上。飞机猛然向前一颠,一股眩目的桔色火光冲 进了座舱。 当时,在白宫大约是午夜后半小时,在克里姆林宫是清晨7 点半。鲍尔斯心想 :“老天爷,这回让我碰上了!” 一经失控,飞机开始往下俯冲。他伸手要去打开自毁装置,又改变了主意;想 先取得使用弹射舱座的位置。可是不成,金属座舱罩的横杆总是别着他的腿。若这 样弹射出去,两条腿就保不住了。这时,他已跌落到5000 米,而且还在快速跌落。 一闪念间,他又想到自毁开关,但是他首先得解开安全带。解开安全带后,重力把 他的半个身子拽出了机舱,而输氧管又把他拉住——他忘了把输氧管拔掉。恐慌中, 他连踢带拉总算挣脱了身子,飘浮在空中,正想拉开降落伞,忽然感到身子猛的一 抖。在2000 多米的高空,降落伞已经自动张开。突然间,他看到黑色的机翼从他 身旁滑过。机身完好,疾速下落。他想到了那枚银元。他把那金属环拧开,拔出那 根自杀用针。然而,最后他还是把它塞进了口袋,他不想死。 鲍尔斯降落的地方是个很大的国营农场,农场的工人缴了他的手枪,把他看管 起来。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人很快便赶到了。 莫斯科红场此时正在举行军事检阅。天空阳光灿烂,广场上一片欢腾。 防空部队总司令比留佐夫元帅走上列宁墓上的检阅台,在赫鲁晓夫耳边轻声说 道:“U -2 飞机已被击落,驾驶员也已被捕,目前正在审讯之中。” U -2 型飞机在苏联领空飞行已经有些年头了。苏联为此已提出过数次抗议, 但因为没有抓住把柄,美国人每次都进行反驳,说他们没有任何飞机飞越苏联的领 土。苏联曾用战斗机进行拦截,但都因达不到高度而“望机兴叹”,眼睁睁地看着 美国飞机从眼皮底下溜掉。近两年,U-2 飞机的飞行次数明显减少,如今,苏联制 造出了地对空导弹,终于抓住了一次机会。 5 月2 日,美国报纸刊载了一则消息说:美国国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宣布,一 架气象观察机在驾驶员报告供氧设备发生故障后,在土耳其上空失踪,驾驶员可能 飘落到俄罗斯和土耳其边境。 5 月5 日,赫鲁晓夫在最高苏维埃会议上报告了这件事,称“这一行动是旨在 破坏最高级会议的侵略性挑衅”。但他却故意没有说飞机是在什么地方击落的,也 没有说驾驶员是否活着,是否已经被捕。赫鲁晓夫的目的是要给美国政府造成混乱。 只要美国人以为飞行员已经死了,他们就会继续编造谎言,这样就可以获得主动, 以便进一步揭露美国人的谎话,让他们在全世界人民面前丢脸。 果然,美国国务院在赫鲁晓夫5 月5 日的讲话后,派发言人林肯·怀特解释说 :“美国绝对没有蓄意侵犯苏联领空的意图,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意图。” 美国国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确认该“气象观察机”驾驶员是弗朗西斯·鲍尔斯。 这正是赫鲁晓夫所期待的。 接着,赫鲁晓夫宣布,飞机是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击落的,驾驶员还活着,而 且已向苏联当局提供了所需要的情报,另外还在飞机的残骸中发现了拍摄苏联飞机 场和其他军事设施的详细情况的胶片。苏联政府向美国政府提出了正式抗议,美国 国务院立即承认撒了谎,说从苏联拒绝了艾森豪威尔1955 年在日内瓦提出的“开 放天空”的建议后,美国便已开始这种飞行。国务卿赫脱为艾森豪威尔开脱责任说, 艾森豪威尔只管批准飞行计划,但具体的飞行无须总统批准。 赫鲁晓夫命令把U -2 飞机残骸送往莫斯科,在高尔基公园公开展览,赫鲁晓 夫亲自前往,并在展览会上讲话说:“我要是欢迎一个向这里派遣间谍飞机的人, 苏联人民会说我是疯子。” 由于苏联态度强硬,艾森豪威尔的态度有所改变。他公开承认U -2 飞机的飞 行应由他个人负责。他说:“这个决定是我做的,过去一切这类飞行,事先我都知 道,并且亲自批准。他们把这次越过苏联上空的飞行计划送来的时候,我认为不过 是已经确定的情报政策范围内的几项行动计划中的一项,因此也批准了。我丝毫不 曾想到它对于最高级会议或对我即将进行的莫斯科之行可能会有什么影响。除非发 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这类事原本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他还说:“除非邀请 被撤销,我目前仍计划飞赴莫斯科。” 距最高级会议的召开还有几天,赫鲁晓夫飞抵巴黎,随同人员有葛罗米柯和马 利诺夫斯基。他在各政府首脑的预备会议上宣布,除非美国停止一切U -2 飞机的 飞行活动,对过去的“侵略行为”表示道歉,并惩办对这类飞行活动负有责任者, 否则他将不参加最高级会议。法国总统戴高乐和英国首相麦克米伦希望赫鲁晓夫能 够息怒,将态度缓和一下。他们说,如果他坚持要艾森豪威尔作出上述声明,四大 国会议将会失败,要知道,美国是一个大国,不可能作出那种说明。赫鲁晓夫坚持 己见,说苏联不是个二等国家,按人口和领土,苏联比美国还大。如果美国这样的 大国可以不受惩罚地凌辱小国的话,对待苏联这样的大国就要打破这个惯例。两位 首脑见赫鲁晓夫不听劝告,也就不再说话。 5 月16 日,四国首脑会议在巴黎爱丽舍宫如期举行。赫鲁晓夫、麦克米伦、 戴高乐、艾森豪威尔分别代表苏英法美四国,鱼贯步入会议厅。 会议正式开始前,赫鲁晓夫要求东道主戴高乐允许他发表一个声明。戴高乐当 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见他如此固执,只好答应。 赫鲁晓夫的发言是已经写好的,为防止美国人抓辫子,事先在代表团内部已经 字斟句酌地推敲过。他一改往日即席演说、信口开河的做法,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声明要求艾森豪威尔停止间谍飞行并处分与U-2 飞机事件有关的人员。 他还建议最高级会议推迟六到八个月,等美国大选后再举行。艾森豪威尔坐在 那里,面色阴沉。赫鲁晓夫一念完声明,他便站了起来回答说:“在最近的事件发 生后,这种飞行已经停止,以后也不再恢复。” 赫鲁晓夫对艾森豪威尔的回答仍不满意,他重申了声明中的一句话:如果不能 得到美方满意的答复,苏联将收回让艾森豪威尔访问苏联的邀请。 接着,出现了长时间的冷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艾森豪威尔首先站起身, 整个美国代表团也跟着站起身。赫鲁晓夫、戴高乐、麦克米伦也纷纷站起。赫鲁晓 夫放了一炮,把四个代表团都赶回了各自的房间。 戴高乐通过法国外交部长给赫鲁晓夫捎话说,会议要在美、英、法三国代表团 讨论苏联声明的结果后再决定是否复会。 赫鲁晓夫利用这空闲的一天,同马利诺夫斯基到离巴黎100 公里处的普勒絮马 勒乡村去旅行。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马利诺夫斯基曾作为俄国远征军的机枪手在 这里驻扎过一段时间。当时的一位房东现在还活着,马利诺夫斯基很想去看看。 赫鲁晓夫和马利诺夫斯基与两名保卫人员一起从巴黎出发,沿着菩提树成荫的 美丽的法国乡村道路前进。5 月的巴黎郊外阳光灿烂,春风拂面,空气湿润而温暖。 可以看出,不久前刚下过一场大雨,在一个地方,一棵被风刮倒的菩提树挡住了去 路。赫鲁晓夫下车后,从一名护路工人手中接过一柄斧子猛砍,惹得四周的法国人 围观。摄影师把整个场面都拍了下来。赫鲁晓夫此举的意图,是想让这些资本主义 国家的人民看看,苏联政府是由工人组成的,政府的领导人虽然年事已高,仍然能 用双手干活。 他们在村子里同当地的村民在小酒馆里喝酒谈天,回忆往事,无忧无虑地放松 了一天。 巴黎,戴高乐和麦克米伦在作最后的努力,企图挽救会议。下午3 时,艾森豪 威尔、戴高乐和麦克米伦聚会。艾森豪威尔表态说:不道歉、不惩办。 下午5 时整,最高级会议终止。 当天傍晚,当赫鲁晓夫和马利诺夫斯基驱车回巴黎时,留守的葛罗米柯告诉他 们:四大国会议取消了。 以赫鲁晓夫为首的苏联代表团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该离开巴黎了。当他们乘坐 的敞篷车驶往机场时,路边的人有的向他们招手,有的挥舞拳头。赫鲁晓夫对路人 的表示不屑一顾。他确信自己对这件事的处理是正确的。他感到骄做的是,他们对 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给予了严厉而完全正当的反击,当美国人侵犯苏联主权时苏联 就使他们安分下来。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勇敢地抵抗美国人,美国人就会继续派间 谍到苏联来。艾森豪威尔不是说美国人有权飞越任何“封闭”社会的领土嘛。好吧, 如果“封闭”社会是一种能控制其边界的社会,那么也许苏联就是这样的社会。苏 联准备殷勤接待它邀请的任何客人——但是任何不速之客都会得到他们应得的下场 …… 赫鲁晓夫带着这些想法,来到了机场,登上了飞回莫斯科的飞机。 最高级会议流产了;艾森豪威尔的访苏计划也因“在这种情况下”苏联人民 “不能以接待美国总统时应有的那种殷切心情来接待他”的理由被取消。 苏联报纸又开始公开谴责美国的政策。被赫鲁晓夫一度说成是标志着“人类历 史新的转折点”、国际关系的“新纪元”的“戴维营精神”,不出一年就荡然无存。 而艾森豪威尔更干脆,他表示“我从不知道有什么戴维营精神”。 美苏关系又下降到“零点”。 1960 年9 月22 日,苏联宣布,参加联合国大会第15 次会议的苏联代表团 已经组成。代表团将由赫鲁晓夫率领,代表团的其他成员有葛罗米柯,外交部副部 长佐林,维诺格拉多夫,索尔达托夫。这则消息立即在全世界引起了轰动。美国总 统访苏邀请被取消,令美国丢了面子,苏联国家首脑不经任何邀请竟能但然踏上美 国国上自由发表演说,实让公众舆论难以接受。 在美国政府看来,U -2 飞机事件尚未平息,赫鲁晓夫再次来美国是极为讨厌 的。此外,共和党和民主党的竞选已进入决定性关头,赫鲁晓夫的来访势必会分散 人们对竞选的注意力,而来访本身对共和党现政府来说更是一件不受欢迎的事。几 乎所有的社会主义国家都仿效苏联,宣布他们国家出席本届联大会议的代表团将由 本国领导人率领。 到了预定启程去纽约的日子,赫鲁晓夫的座机出了毛病。现在只有两种方式可 以选择;或乘别的飞机途经伦敦去纽约,或者乘船去纽约。最后,赫鲁晓夫决定乘 船从加里宁格勒经波罗的海和大西洋驶往纽约。 这艘船的来历还较为复杂。它1940 年建造于阿姆斯特丹并由德国人使用。二 战后,它作为战利品交给苏联海军。1957 年前,也就是“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 马林科夫”在六月全会向赫鲁晓夫发难之前,这条船一直被命名为“维亚切斯拉夫· 莫洛托夫”号。“反党集团”被揪出之后,这条船改名为“波罗的海”号。 赫鲁晓夫别出心裁地邀请华沙条约国家的领导人一起参加航海旅行,以便有机 会与这些国家的首脑举行会谈和讨论问题,以保证对列入联大议程的各种问题采取 一致的立场。航程差不多需要10 天的时间,赫鲁晓夫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准备他在 联大上的发言。 各国共产党领导人陆续来到船上与赫鲁晓夫会合:匈牙利的亚诺什·卡达尔、 罗马尼亚的格奥尔基·乔治乌-德治以及保加利亚的托多尔·日夫科夫。每个要人 都有一大批随行人员,船上是一个社会主义大家庭,坐满了苏联东欧的党政重要领 导人。赫鲁晓夫这一想法具有很大的危险性。只要遇上一颗二战时期留下的水雷, 整个华沙条约组织国家就要重新改组。 赫鲁晓夫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海军部门的专家们建议,用两艘扫雷艇护航,当 “波罗的海”号驶离英法水域后,让在大西洋上航行的苏联船只靠近行驶,以便应 急。 当船穿过英吉利海峡进入辽阔的大西洋时,赫鲁晓夫感到自己被一种新鲜罕有 的感觉所压倒。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处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他体会到了什么叫 “心旷神怡”。 早晨,赫鲁晓夫走上甲板,坐进摇椅,让他的助手奥列格·特罗扬诺夫斯基大 声地给他读从莫斯科用无线电拍发来的最新的新闻摘要。 赫鲁晓夫在船上如同一个家长,同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愿意交谈。尽管国家安 全委员会的保安人员不赞成,他还是经常同各代表团合影。他以在甲板上运动为乐。 天气晴好时,他总是找几个人玩掷木盘游戏,把一只大橡皮圆盘用一根棒子推过甲 板让它停在写有不同号码的方格子中。每次玩时,都有很多围观者为他欢呼喝彩, 在欢声笑语中,他越玩兴致越高,并总想多赢人几分。 他手里经常拿着一本书,然而他的文学知识是零碎而不系统的,始终未能善始 善终地读完几本书。对于西方文学他更是所知甚少。他一直说,如果有时间要补上 这门课。赫鲁晓夫不会外语,也不想学。“我还是把俄语学好吧。”他不无赧颜地 承认说。在此问题上,斯大林也批评过他。一次,苏共中央政治局开会研究不景气 的农业状况。赫鲁晓夫在会上作了一个长篇报告,他啰啰嗦嗦,拖泥带水,语法搞 错,重音读错,外加不少口头禅,让人听得心烦。他还一个劲儿要求立刻通过决定, 速战速决。当然,在这冗词赘语中还能让听者理解到他的见解与聪明睿智。斯大林 耐心地听完了他的报告,以他特有的沉稳态度口授了一个决定。他说:“第一,由 于时间紧迫,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一边;第二,赫鲁晓夫同志必须认真学习俄语。” 受到挖苦的赫鲁晓夫显然很难堪。他曾下决心要好好学一下,结果由于权力不断扩 大,地位不断上升,终于没能腾出空来进行学习。一晃几年就过去了。1957年以后 外事活动频繁,就更没有时间了。如今他已是66 岁的人,学起来谈何容易。现在 他人胖了,行动也有些迟钝了。在手下的人看来,生活中的赫鲁晓夫是个笨手笨脚 的人,一身上下乱糟糟;宽大的上衣加上既肥又皱的裤子。 他忽而满面春风,忽而大发雷霆。他独自一人或和亲近的同事在一起时,偶尔 也流露出一种不常有的忧郁感,一种黯然神伤的厌倦情绪。但这种形象的出现往往 很短暂而难以让人察觉,他很快便恢复到兴冲冲的样子。 起草决议——中央委员会主席团和外交部的内圈人物称之为“苏联新的重大主 动行动”——的工作在莫斯科已基本完成。在“波罗的海”号上主要是定稿和润色, 使它具有最诱人的宣传色彩。赫鲁晓夫指示秘书们使建议的条文和他的讲话文稿尽 量做到简单畅晓,使更多的人,甚至是对政治毫不关心的人,都能看懂。 秘书们在赫鲁晓夫的要求下便整日搜索枯肠,寻找犀利的句子。在秘书们的工 作中,生动而有力的对比、俄罗斯民间谚语和格言与阐明建议的实质内容同样重要。 格言和谚语集是为赫鲁晓夫起草文件和报告的人的必备参考书。赫鲁晓夫的女婿阿 列克谢·阿米别伊和《真理报》主编萨丘科夫负责在文笔和宣传方面提出修改意见, 是赫鲁晓夫形影不离的助手。他们在这一方面技艺超群,远远胜过外交部长葛罗米 柯。葛罗米柯也提建议,出些主意,但口才和文采较为逊色。葛罗米柯对赫鲁晓夫 提拔阿米别伊颇有看法。虽然赫鲁晓夫也很欣赏葛罗米柯的英语能力和外事活动的 经验,但他总忍不住要对他戏弄一番。他常常当着众人把葛罗米柯叫做“死板的官 僚”。“瞧,” 赫鲁晓夫常笑吟吟地指着葛罗米柯说,“安德烈·安德烈那维奇看起来多年轻, 他一根白头发也没有。他准是老呆在一个舒服的角落里喝茶。”葛罗米柯尽管心中 不满,但也得强作笑脸。 赫鲁晓夫有时也亲自修改秘书写好的讲话稿,以便说起来更顺嘴。在船舱里或 甲板上,赫鲁晓夫一连几小时把他的想法快速口授成文稿,使得苦恼时速记员在速 记本子上紧张地写完一页又一页。草稿常常是乱糟糟的,连最有经验的速记员有时 也难以把他杜撰的许多笨拙词句编成合乎语法的俄文。 赫鲁晓夫在船上一改平时的习惯,痛饮杯中物。有时,他在痛饮了一天之后, 在晚上就没边没际地打趣,乱开玩笑。经常陪伴他喝酒的是亚诺什·卡达尔,此人 也是海量,赫鲁晓夫一天几次去卡达尔的船舱。卡达尔机智、精明,为了少和赫鲁 晓夫交谈,他在船上有空便打牌。哪怕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他也会掏出一副牌来, 看那个架势,他已打定主意,美国之行就是彻底的休息。这让赫鲁晓夫非常恼火。 纳吉已于两年前(1958 年)被处决,卡达尔在整个旅行中绝口不提1956 年匈牙 利事件。与赫鲁晓夫常常在一起聊天则是托多尔·日夫科夫。他对赫鲁晓夫特别殷 勤。他在与赫鲁晓夫交谈时经常表示他同意赫鲁晓夫的每一句话。日夫科夫能够听 懂俄语,所以两人交谈较容易,而赫鲁晓夫与匈牙利人和罗马尼亚人交谈就要借助 翻译。 罗马尼亚人显然不像匈牙利人和保加利亚人那样受宠。赫鲁晓夫在私下里对苏 联代表团的人说,乔治乌-德治总的来说不是个坏共产党员,但作为领导人他没有 魄力,太消极被动。他还说,在罗马尼亚,甚至在其共产党的队伍里,有害的民族 主义和反苏态度正在发展,这种态度必须根除。“对此不能手软”,他曾公开宣称, “‘罗马尼亚稠粥’不是一个民族,而是个婊子。”赫鲁晓夫突然住口不再往下说 了,他觉察到自己有些太过分。“我指的是,”他为了给自己开脱而牵强地补充说, “革命前的罗马尼亚”。 一天晚上,灌了一天杯中物的赫鲁晓夫想寻寻开心。他对坐在身旁的乌克兰中 央委员会书记尼古拉·波德戈尔内说:“你给我们跳个戈帕克舞吧。 我很想看乌克兰歌舞。” 波德戈尔内吃惊地看着赫鲁晓夫。他已经是60 多岁的人了,这把年纪根本跳 不了戈帕克舞。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弄不好会要了老命。戈帕克舞是乌克兰青年 跳的一种动作剧烈的舞蹈,跳时要下蹲并快速轮流踢两腿。赫鲁晓夫又说了一遍, 再次要他跳。波德戈尔内看出这个醉鬼不是说说就算的。 他勉强站了起来,很不是滋味地模仿戈帕克舞的基本动作比画了几下。令人难 堪的是他显然不会跳,但醉鬼赫鲁晓夫却起劲鼓掌并称赞波德戈尔内:“跳得好! 你呆在基辅正合适。” 赫鲁晓夫在船上还召开了一个讨论前比属刚果局势的会议。刚果当时刚取得独 立,但事态的发展对莫斯科不利。赫鲁晓夫怒气冲冲地说:“刚果从我们的手指缝 中溜掉了。” 在整个航程中,赫鲁晓夫一直在考虑联合国插手刚果的事,特别是联合国维持 和平部队和秘书长哈马舍尔德的活动。“我啐联合国,”当助手奥列格·特罗扬诺 夫斯基向他读了来自非洲的一些特别糟糕的消息后,他怒冲冲地说,它不是我们的 组织,那个乡巴佬废物蛋插手了与他毫不相干的重要事务。他夺取了不属于他的权 力。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我们必须千方百计除掉他。我们得让他受不了。”他咆 哮道。 他说,他准备提出在联合国中成立三个执行小组来取代联合国秘书长的职责。 这是一个阉割联合国的办法。葛罗米柯提醒他这个想法同苏联反对对联合国宪章作 任何修改的长期政策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但是赫鲁晓夫听也不听。 .赫鲁晓夫性格固执,任何人都很难改变他的主意,尤其是他的权力现在已经 变得至高无上,甚至当他已经知道别人的意见正确时,他仍然固执己见。 一天,在甲板上晒太阳时,赫鲁晓夫信口但却条理清楚地对站在旁边的助手说, 他打算利用“帝国主义内部的矛盾”来扩大苏联的影响。他用手抓住头上那顶心爱 的草帽免得被凤吹掉,“我不能没有它,”他笑着说,“它有助于我思考问题。另 外,我想我的帽子也不合鲨鱼的口味。”他接着又说: “我们在纽约得和一大群而且是形形色色的帝国主义鲨鱼打交道。” 接着,他开始分析西方各大国的情况以及苏联应采取什么策略利用它们之间的 矛盾。他认为英国强烈反苏,不可救药。“狮子的头上可能长疥,但还能咬人。俗 话说,‘英国女人拉屎没个完’,这不是没道理的。”不知他说这些对他的结论有 何帮助。这就是赫鲁晓夫的语言风格。 “法国则是另一回事,”他说,“我们应该抓住这一环把整个欧洲像一条铁链 那样拉到我们这边来。”他瞧瞧自己的肚子,便回忆起最近的巴黎之行。“他们请 我们吃好的,让我们喝香槟,真是棒极了。我们也不含糊,我们满足了戴高乐的自 尊心。我们给他灌米汤。对他就得来这一手。” 他认为对付德国人比较麻烦。但德国的经济和技术是主要的争夺目标。 他说,应该让德国明白,它永远别想统一德国。“如果有必要,”赫鲁晓夫想 了想说,“我们可以显示一下力量,让那些看不情形势的西德政客们清醒过来。” 但他认为一旦他们认识到了不可避免的命运,就有可能从他们那里取得贸易上的让 步。苏联可惜重德国经济来改善自己的经济状况。“不要忘记,十月革命后成为我 们第一个贸易伙伴的是德国。” 至于美国,赫鲁晓夫认为一时还看不到它改变态度的希望,但仍有许多机会可 以在欧洲“激起”对美国的“疑虑”。“去年我们搞了个戴维营精神,把北约国家 小小地吓唬了一下。我们应该进一步使美国反对欧洲,使欧洲反对美国,这就是弗 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教给我们的策略。我们没有忘记他的教导。”他对部下摇 晃着一个手指说道。 秘书们正在对赫鲁晓夫口授的联合国大会讲话进行最后润色。这一讲话以很大 篇幅阐述了苏联社会主义取得的成就,秘书们认为应该把与主题无关的成就统计数 字删掉一些以缩短讲话。他们把这一想法告诉了赫鲁晓夫。赫鲁晓夫非常生气。 “联合国那些人应该听听我们的观点,”他说,“他们只会空谈,每天浪费的纸张 可以堆成凡座山。我们不考虑节约纸张,我们就是要在联合国进行政治灌输。”他 说,列宁曾说“社会主义具有榜样的力量”,并说“有必要通过榜样来说明共产主 义的含义”。接着,赫鲁晓夫兴冲冲地大谈把马列主义的理论遗产运用于实际工作 是如何重要和有益,说他自己经常在马列著作中得到恰当的指导。 可以看到美洲大陆了。赫鲁晓夫时常站在甲板上,用挂在胸前的望远镜远眺波 光粼粼的海洋。他同身边的人开玩笑说:“如果我掉到海里,古巴人会来救我的, 现在离古巴不远,他们对我的接待可能要比美国人在纽约对我的接待强。” “我希望,”他若有所恩地说,“古巴会成为拉丁美洲社会主义的灯塔。 卡斯特罗带来了这个希望,美国人也正在帮助我们。”他说美国不与古巴建立 正常关系,反而组织了反卡斯特罗运动,煽动拉丁美洲的国家反对他,对古巴实行 经济封锁,把它逼到了绝路上。 “这很愚蠢”,他扯着嗓子说,“这是美国那些热心的反共分子大叫大嚷的结 果。他们看到什么都认为是赤色的,其实有些东西可能只是粉红色的,甚至是白色 的。” 他接着预言:“卡斯特罗会像被磁铁吸住那样来找我们的。”他准备到纽约后 与卡斯特罗会面。 上次,他到美国是从天而降。当时,美国正值夏天,风和日丽,欢迎的人群穿 着华丽的夏装就像五颜六色的花坛;仪仗队、红地毯,一切都光彩夺目。这次他从 水上来。船只驶过自由女神像后,他的感觉越来越糟。作为“欢迎仪式”,一条满 载示威者的船向他们驶来。穿着奇装异服的示威者朝他们挥动手中的标语牌,举起 象征赫鲁晓夫的稻草人,并且用扩音器向“波罗的海”号喊口号。这些抗议者和示 威者都是国际码头工人工会的会员。一年前,这个工会的主席曾经在旧金山设宴款 待过赫鲁晓夫。如今是今非昔比,这一回工人们是专门花钱租船来请赫鲁晓夫吃 “闭门羹”的。“波罗的海”号在美国水上警察汽艇的护送下来到了泊位。这个码 头的状况极差,相比之下,示威简直算不了什么。赫鲁晓夫终于愤怒了。他大声喊 道:“哼,哼,美国人对我们又耍了个鬼花招。” 其实,美国人这回是冤枉的。此事是苏联驻美国大使缅希科夫和不久前出任苏 联驻联合国代表的瓦莱里安·佐林经办的,与美国人毫无关系。缅希科夫曾向莫斯 科报告,在美国一切事情都是要用美元来办,租用一个好码头得花许多钱。当外交 部请示赫鲁晓夫时,赫鲁晓夫随口说道:“我们为什么要把钱浪费在租码头上呢? 我们的船停泊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告诉我们的大使租最便宜的地方好了!”执 行者缅希科夫是个抠字眼的人。他们费了不少劲才给赫鲁晓夫租到这么一个停泊点。 俗话说,便宜没好货。这个靠近第35 街的码头年久失修,在缅希科夫租用之前实 际上早已弃置不用了。 在这样一个码头靠岸,其狼狈的状况可想而知。码头工人很难找,码头工人工 会的有意抵制使情况更加糟糕。结果是只能靠自己。外交官和船员们配合,费了不 知多大劲儿,花了不知多少时间,总算是上了岸。他们一个个满手油污,汗流浃背, 衣服蹭脏了,领带也拽歪了。好在欢迎的都是自己人,是使馆的工作人员。美国警 察还算“帮忙”,不让记者们接近。“波罗的海”号的旅行家们上岸后,急忙钻进 车子,直奔驻地。 赫鲁晓夫在纽约帕克大街苏联代表团驻地安顿下来后,即指示佐林,安排同卡 斯特罗的会面。 安排同卡斯特罗的会面对于教条主义者佐林来说是个难题。苏联代表团到达纽 约后,卡斯特罗从纽约市区的中部搬到哈莱姆区古老的特里萨旅馆。 这座旅馆年久失修,靠近街道的拐弯处总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在游来荡去。卡斯 特罗认为住在这里没什么不好,这可以显示他是来自于人民。环境不安全是显而易 见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人员都劝赫鲁晓夫不要 去特里萨旅馆进行拜访。佐林建议邀请卡斯特罗到苏联代表团来。但赫鲁晓夫坚决 不肯。他要去哈菜姆区见卡斯特罗以示敬重。他想表明他虽然是大国的领袖,但对 礼仪和安全问题并不在乎,他也是来自人民。 赫鲁晓夫在与卡斯特罗通过电话后便出发了。他没有通知美国警察就突然离开 了帕克大街。起先,赫鲁晓夫的汽车在车流里平静地行驶。但在半路上警察截住了 他的车。警车的出现,警报器的叫声,再加上笨拙的疏导方法,使整个车流陷入混 乱,出现了严重的阻塞。许多人明白了混乱的原因,再加上政治上的怨恨,西红柿、 苹果、鸡蛋开始飞向赫鲁晓夫的汽车,一片叫骂声……全靠苏联司机的高超技术和 冷静的头脑才冲出了困境。特里萨饭店旁喧声鼎沸。这里有黑人、波多黎各人和古 巴的反政府分子。一部分人高呼欢迎口号,另一部分人则大声咒骂。 赫鲁晓夫的保卫人员在人群中“打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簇拥着赫鲁晓夫进 入了宾馆前厅。电梯把他送到卡斯特罗住的楼层。那个不大的房间挤进去许多人, 不要说坐下,连站的地方也没有。 赫鲁晓夫与卡斯特罗热情拥抱。一个体态矮胖,秃顶的四周是一圈白发;一个 身材高大,浓浓的黑胡须和松软丰厚的头发。这是一对忘年交。 拥人房间的人群愉快而激动,他们闪出一块地方让赫鲁晓夫和卡斯特罗单独交 谈一会儿。窗外传来饭店前广场上群众的口号声:赫鲁晓夫!卡斯特罗! 赫鲁晓夫对哈菜姆之行很满意。当他在船上远眺美洲大陆时,一个想法已在他 脑中形成:他要把古巴作为制约美国的前沿阵地,他要在美国的后院点一把火,让 它“食不甘味、寝无安席”。卡斯特罗向赫鲁晓夫表示要同苏联建立亲密的友谊, 并要求提供军事援助。赫鲁晓夫对卡斯特罗的评价是: “他会成为一个好共产党员,不过这是一匹没驯过的小驹子,性子烈,所以得 小心。” 纽约当局通知苏联代表团,为安全起见,赫鲁晓夫不能到曼哈顿以外的地方旅 行。这令赫鲁晓夫感到是受了侮辱。他原来计划在没事的时候到长岛的格伦科弗小 住。格伦科弗是苏联政府在1948 年买下的一处富丽堂皇的庄园。庄园很大,有花 园、游泳池、喷泉和雕像。庄园的主楼是按苏格兰城堡的样式在20 世纪初兴建的, 是当年庄园的主人为新娘送上的结婚礼物。后来这对夫妇殉情而亡。人们传说新娘 的阴魂时常在庄园出现,因此无人敢住,售价不断下跌,让苏联政府拣了个便宜。 经过修缮,这个庄园成了一个很好的修身养性的地方。恼羞成怒的赫鲁晓夫终于发 作了,他把对他行动的限制变成了政治问题。他在联大讲话时指责美国和美国当局 没有为会员国代表创造有利条件,限制和侵犯了他们的权利。 他说:“于是就产生了这样的问题:难道现在不是应该给联合国总部另选一个 地方,一个将更有效地促使这个国际组织进行卓有成效的工作的地方吗?举例而言, 这个地方可能是瑞士或奥地利。我可以最负责地宣布,如果人们认为把联合国总部 设在苏联是可取的话,我们将保证为它的工作提供最有利的条件,并保证所有各国 代表的绝对安全。” 赫鲁晓夫这一番话言不由衷,只不过是泄泄私愤而已。事实上,莫斯科最不希 望联合国搬迁。在莫斯科或在“波罗的海”号船上为这次大会进行准备时,都没讨 论过联合国总部的迁移问题。赫鲁晓夫关于把联合国总部迁往苏联的“负责的”宣 布,是特别不负责任的。在莫斯科成立这样一个机构,会使苏联当局感到恐惧。当 时,在莫斯科设立的联合国新闻中心尽管规模很小,苏联政府仍明令禁止雇佣一个 外国人。其次,国家安全委员会也不会同意这一动议,联合国迁出纽约意味着在纽 约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谍报网将付诸东流。 赫鲁晓夫在联合国会议上,逢会必有发言。其中一次会议期间,他发言11 次, 从而打破了以往各国代表在联合国发言次数的最高纪录。对他来说,不存在什么规 矩。 在1960 年10 月1 日的联大会议上,议题是“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 的合法权益”。但赫鲁晓夫决定利用这次机会对西班牙的佛朗哥进行攻击。赫鲁晓 夫指责佛朗哥“建立了血腥的专制政权,并砍掉了许多西班牙最优秀儿子的脑袋”。 大会主席爱尔兰人弗雷德里克·博兰认为赫鲁晓夫的讲话太过分了,便打断他, 要求他不要对联合国其他会员国的国家元首恣意进行人身攻击。赫鲁晓夫受到如此 对待,一下子火了,便继续谩骂佛朗哥。 他发言后,西班牙外长费尔南多·卡斯铁利亚针对他的发言回敬了他。 赫鲁晓夫暴跳如雷,不顾一切地对这名西班牙部长破口大骂。他一面骂,一面 用拳头重重地敲座位前的小桌子,苏联代表团的全体团员学着赫鲁晓夫的样一起跟 着敲。这时,赫鲁晓夫的手表掉了。他便开始在桌子下面摸,他那大肚子妨碍了他。 他骂了几声“见鬼”,一腔怒火无法发泄。这时他的手忽然触到了皮鞋,他顺手脱 了下来在桌上敲得噔噔响。葛罗米柯坐在赫鲁晓夫旁边,一开始还保持着斯文,后 来也攥着拳头,使劲地敲打桌子…… 卡斯铁利亚发言结束后,回到大厅里他的座位上。事有凑巧,他的位子正好在 赫鲁晓夫位于的前面。这名西班牙部长走近他的位子时,肝火正旺的赫鲁晓夫控制 不住自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挥舞拳头,向矮小的卡斯铁利亚冲去。这个西班牙 人急忙摆出极生疏的防御架势。会场工作人员赶忙过来把他们分开。 会后,大家都感到很难堪。素来以行为严谨、循规蹈矩著称的葛罗米柯为自己 的“超常发挥”激动得嘴唇都发白了。但赫鲁晓夫却若无其事。他放声大笑,还说 些悄皮话。他说有必要“活跃一下联合国的沉闷气氛”。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 这种不体面的行为会给其他国家的代表们留下什么印象。 10 月中旬赫鲁晓夫离开纽约时,美国的大选即将开始。赫鲁晓夫在公开场合 声称对选举结果满不在乎。他把尼克松和肯尼迪这两个候选人称为“一双靴子”, 并解释说,“说不上哪只好点,是左脚的还是右脚的”。 但是,在私下里赫鲁晓夫态度就不同了。他认为尼克松“是麦卡锡主义的典型 产物,是美国最反动人物的傀儡。我们和他永远找不到共同语言”。 他认为肯尼迪比尼克松要好些,尽管肯尼迪的看法常常是矛盾而含糊的,但他 显然害怕战争,因而向苏联提出改善关系。这正是赫鲁晓夫所期望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