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与肯尼迪的初次较量 约翰·肯尼迪在总统竟选中获胜令赫鲁晓夫感到高兴。赫鲁晓夫的这一态度有 其历史原因。首先,苏联领导层和社会舆论一直对民主党人更有好感,这一传统来 自对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好感。罗斯福不仅于1933 年在外交上承认了苏联,而且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是“三巨头”中最可靠的盟友。其次,美国的黑人和其他低收 入阶层在选举中普遍投民主党人的票,而这一点从评价国外事件的传统的“阶级观 点”来看是一个好的因素。最后一点,约翰·肯尼迪本人比尼克松更能引起赫鲁晓 夫的好感,特别是在他与尼克松之间发生了世人皆知的“厨房辩论”之后。赫鲁晓 夫在1956 年访问美国时曾与肯尼迪有过短暂的接触。肯尼迪要求美国政府对苏联 “表现出明智和成熟,并建设性地交换看法和谈判”。赫鲁晓夫对这段话做了符合 自己喜好的解释。肯尼迪批评了U -2 事件,并在一次讲话中宣称,如果他是总统, 他“就不会批准这种飞行”。赫鲁晓夫认为这些都是清醒和现实的态度。肯尼迪在 讲话中多次表示美国“不希望进行一场核战争”,这也博得了赫鲁晓夫的好感。 但是,蜜月的时间不长。 古巴问题引起了赫鲁晓夫和肯尼迪之间的第一次公开冲突。赫鲁晓夫知道美国 企图颠覆古巴革命政权,但他没料到肯尼迪就任总统后这么快就采取了行动。 1960 年初,艾森豪威尔批准在中央情报局的指导下,训练和武装一支旨在颠 覆卡斯特罗政府的雇佣奉。1960 年总统选举前不久,他又决定将这支队伍升格成 一支常规的战斗部队,而不是一支游击队,并且急剧地增加了它的人数。 约翰·肯尼迪在1960 年11 月29 日第一次从艾伦·杜勒斯那里听到这个计 划。肯尼迪就职后两天,杜勒斯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莱曼·兰尼兹尔就向新政府 成员——腊斯克、麦克纳马拉、罗伯特·肯尼迪——作了汇报。1 月28 日,肯尼 迪在就任总统一周后召集了第一次白宫会议,讨论雇佣军的问题。这是一支挂着另 一国旗子、在危地马拉秘密基地接受高度训练的部队。 肯尼迪对这个计划的庞大和大胆感到惊讶。他刚上任,需要时间把这件事仔细 掂量一下。但中央情报局说时间紧急,如果错过眼前的机会,这支训练有素的部队 就永远没有希望了。首先,卡斯特罗不久后将从苏联得到一些装箱运去的米格飞机。 一到6 月1 日,卡斯特罗就会拥有一支强大的喷气式空军。 在捷克斯洛伐克受训的古巴飞行员不久将返回古巴,这对登陆作战的流亡分子 将是灭顶之灾。此外,危地马拉伊迪哥拉斯总统捎话来说,那些受训人员到4 月以 后就不能再在危地马拉呆下去了。其原因一是由于政府受到压力,公众舆论一致要 求关闭这个日益公开的、政治上引起争议的训练营;二是雨季就要来临,训练营所 在的马德雷山区将成为一片大沼泽,不可能再在那里进行训练。中央情报局还报告 说,训练营的古巴流亡分子已经一切准备就绪,渴望战斗,很难加以阻拦。 肯尼迪仍然犹豫不决。艾伦·杜勒斯直率地向他提出,他如果不批准这一计划, 就等于听任卡斯特罗随意在西半球搞革命,就等于不容许那些流亡分子从共产党独 栽政权下解放自己的“祖国”;它还将给1964 年的总统选举带来麻烦,因为遭到 解散、感到失望的流亡者将会在共和党的资助下散布流言,说肯尼迪出卖了他们推 翻卡斯特罗的计划。杜勒斯问总统,他是否准备告诉这批“只求能在自己的国家中 恢复自由政府”的“优秀的年轻人”,他们“将得不到美国的支持、同情和帮助”。 肯尼迪问成功的机会怎样。杜勒斯告诉他说,中央情报局曾在1954 年6 月推 翻了危地马拉的共产党政府。他说:“当时我就站在这儿,站在艾森豪威尔的办公 桌旁边告诉他,我确信我们的危地马拉行动计划一定会成功。而现在,总统先生, 我们这个计划的前景甚至比那个还要好。”参谋长联席会议也一致同意这一计划。 2 月底,肯尼迪第二次向参谋长联席会议征询意见。 参谋长联席会议派了一个调查组去危地马拉训练基地。兰尼兹尔将军在读了调 查报告并研究了古巴旅的作战计划后,再次预言此举必然成功。海军作战处长阿利· 伯克海军上将也持同样的看法。为了更广泛地征求意见,肯尼迪又把一名有赫赫战 功的海军陆战队上校派到危地马拉进行调查。不久,上校送回了一份调查报告。他 在报告中写道: 我的观察增强了我的信心。我认为这支部队不仅能够完成初期的作战任务,而 且有能力实现推翻卡斯特罗这一最终目的。训练营的指挥官年轻力壮,狂热地希望 参加战斗…… 他们说,他们深知古巴民众。当对方军队在他们的沉重打击下土崩瓦解时,古 巴人会立即抛弃他们本来无意支持的卡斯特罗。他们说,谁胜了便和谁站在一起, 这是古巴的传统。不管卡斯特罗能动员多大的力量,他们都能够战胜他。 我同意他们的看法。肯尼迪终于发出了行动信号。他认为这样一种说法有些道 理:政府既然能派一支美国军队到东半球去打老挝的共产党,就也可以对佛罗里达 以南不过150 公里的共产党政权下手。 4 月10 日,星期一,训练营全体乘卡车来到上船地点尼加拉瓜的卡贝萨斯港。 星期四,全部人员都上了船。星期五,美国中央情报局对他们宣布了行动计划:目 标是在猪湾占领三个滩头阵地,同时由训练营的伞兵夺取位于古巴本岛和大海之间 的萨帕塔大沼泽地上的几个据点。星期日中午,这支远征军,包括其武装船队和小 小的空军,都投入了战斗。 但是,这次战斗与总统的理解有很大出入。总统收到的报告说,这支部队是一 支拥有受过游击训练的1400 人的精锐武装部队。登陆的地点猪湾是一片偏僻荒凉 的不毛之地,仅有一些现在闲着的避暑房屋。报告人解释说,这些训练有素的古巴 人摸黑登陆,根本不会被发现。中央情报局则进一步向肯尼迪保证,至少在72 小 时之内,卡斯特罗不会采取行动,因为在这三天时间内,他根本就不可能弄明白发 生了什么事情。为了迷惑他,训练营中的168 名突击队员将在500 公里以外的东方 省海岸作牵制性登陆。 颠覆行动的设计者们一致相信,古巴对卡斯特罗政府不满的人多得很,人们会 自发地帮助训练营流亡分子们登陆。他们告诉总统,在古巴已经有差不多2500 人 参加了各种反抗起义,另有2 万人同情抵抗运动,而且至少有占总人口25%的人准 备给登陆部队以积极的支持。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肯尼迪无论在私下还是公开都一 再强调,美国军队绝不参与对卡斯特罗的进攻。他在4 月12 日的记者招待会上说 :“在任何情况下,美国部队都绝不介入古巴问题,而且本政府——我认为它能够 履行自己的责任——将竭尽全力,保证不会有任何美国人卷入古已境内的任何军事 行动……古巴的基本问题不是美国同古巴之间的问题,而是古巴人之间的问题。” 他的安全顾问们告诉他说,倘若这些流亡分子不能在猪湾建立并守住滩头阵地, 他们就会结束这一行动,“消失在山区中”。这样一来,美国就不会受到丝毫牵连。 然而实际情况是,从1960 年11 月4 日以后,流亡分子(当时只有300 人) 就再也没有接受过游击训练。后来新招募来的雇佣者大多都不适宜进行丛林战争。 训练营中只有135 人合格,其余的人过去是职员、律师、银行出纳、医生、地质学 家、教师、记者、工程师、演员等,此外还有三名天主教神甫和一名新教牧师。这 些人的平均年龄是29 岁,其中有的已经是60 开外了,最后招募来的人还不会射 击,这是一群典型的乌合之众。 肯尼迪的麻烦不过是刚刚开始。实际上,这支雇佣军从未亲身体验过在山区如 何活动。距登陆地点最近的山区离海岸有130 公里,与猪湾之间还有一片无法通过 的沼泽,训练营中基本都是些古巴人,他们可能早就报告过这一情况。问题在于从 来没有过人对他们提起具体的作战方案。中央情报局自作主张,对谁都不说:对总 统不请示,同参谋长联席会议不商量,对入侵部队不通报。它的理由是,要是这些 流亡者知道了这些,他们的战斗意志就会削弱;他们就可能在很有可能取胜之际放 弃滩头阵地。 中央情报局之所以要欺上瞒下,无非是要尽可能地增强这些炮灰的信心。中央 情报局的人给他们打气说:“你们到时候会强大起来的,你们马上就会得到许许多 多人的支持,所以你们根本无须等我们来援助。你们完全可以长驱直入。你们只要 伸出双手,向左转,直奔哈瓦那就是了。”此外,中央情报局的人还向这些亡命徒 们保证:万一失败了,美国人会来救他们。事后很久,这支雇佣军的领军人物何塞· 佩雷斯·圣罗曼才得知,原来还有一个在不得已时可以逃往山区去的预备方案。当 时他只知道放心干,美国人到时会出兵,美国人为此已经准备了一支1 .5 万人的 部队,到时将给予一切必需的支援。 雇佣军受到的第一次打击来自空中,这也是决定性的打击。中央情报局一向不 把古巴的空军放在眼里,对其战斗力的估计是“几乎等于零”,认为它的飞机“大 部分已经过时,不起作用了”,指挥机构“紊乱不堪”,等等。 根据收集到的情报,中央情报局推算卡斯特罗共有15 架B -26 轰炸机、10 架“海上怒涛”式飞机和4 架快速的T -33 型喷气式教练机。为了消灭这些飞机, 中央情报局计划在登陆前两天,即4 月15 日(星期六),对古巴各机场进行空袭。 晚上,中央情报局的人给雇佣军头子圣罗曼打电话,告诉他轰炸任务完成得非常成 功,卡斯特罗的飞机差不多都被毁了——圣地亚哥机场12 架,自由城6 -8 架、 圣安东尼奥8 -10 架。这一次他们说的又不是实话。古巴的空军还剩下6 架B - 26,2 架“海上怒涛”式,4 架战斗机以及2 架T -33 喷气机。中央情报局和参 谋长联席会议都认为T -33 没什么用,其实这种飞机对付B -26 飞机还是有办 法的。它装有50 毫米口径的机关枪,可以对B -26 的尾部进行射击。而B -26 轰炸机又特别经不起来自后面的射击。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B -26 飞机装有自卫尾炮。现在中央情报局却把雇佣 军的几架B -26 飞机的尾炮拆了,代以备用油箱,以便让飞机在古巴上空飞得时 间长些。这样一来,雇佣军飞行员就注定要倒霉了,而制空权就落入卡斯特罗之手。 在现代战争中,制空权往往决定着胜负。而在这次行动中,制空权具有更特殊的意 义,因为雇佣军头10 天战斗的补给品——弹药、汽袖、食品、医院设备——全部 装在一艘船上。这是一艘二战时的运兵船,船身没有上漆,满是铁锈,发动机经常 出毛病,早就应拆掉炼钢了。拨给雇佣军的登陆船只,都是些20 米长,没有钢板 的小船。设备简陋且不说,原定在东方省发动佯攻以扰乱卡斯特罗对猪湾注意力的 突击队,始终也未能到达海岸边。突击队员们两次上了登陆船,两次退回运输舰。 对古巴机场的轰炸引起了卡斯特罗的警觉,因此在入侵的前一天,内应人员全 都被抓了起来,关在垒球场、剧院和礼堂里。古巴地下组织头子罗赫略·冈萨雷斯· 科尔索也于4 月17 日,星期一,即中央情报局策划的里应外合的日子被枪毙了。 头一天晚上7 点45 分,由五艘生锈的运兵船和两艘护航舰组成的雇佣军特遣 部队到达了猪湾,抛锚停泊。这是进攻部队的主力。由于所有其他辅助行动——东 方省的佯攻、地下组织的起义、国内的破坏活动——都一一告吹,现在只剩这一幕 独幕剧了。他们全副武装地呆在底舱,偶尔打个盹。晚上11点,司令官佩雷斯·圣 罗曼到甲板上去透透气,他所看到的景象把他吓呆了。 他原听说海岸上空无一人,现在却是一片灯火。自卡斯特罗掌权之后,这一带 已经建成为公园。中央情报局所说的沼泽地带,也已修起了现代化公路。 三个旅游中心的修建工程即将完工,海滩上也有人来来往往。 情况已经够糟的了,但事情还不仅于此。猪湾的每一入口处水下都有锋利突兀 的珊瑚礁环绕,夜间在这里登陆十分困难。首先要设置登陆指示灯。 午夜,潜水员在一座水泥墩旁安放了第一盏引导部队登陆的闪光指示灯。可是 指示灯刚一开,海滩上就亮起了吉普车的头灯。这是一支古巴边防民兵巡逻队。吉 普车一转头停了下来,车灯直照在潜水员身上。雇佣军向吉普军开火。一辆载着武 装民兵的卡车迅速赶来支援。入侵者登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卡斯特罗那里。凌晨3 点15 分,卡斯特罗得到消息,敌人已经在吉隆滩和附近的长滩登陆。他担心情报 有误,便询问了详细情况。无线电通讯员报告说,上述两个地方正受到来自海上50 毫米机枪、火箭筒和无后坐力炮的轰击。接着,无线电讯号忽然中断,说明电台已 被占领,一个滩头阵地已经建立起来。 卡斯特罗下令在上述两个地区防御的部队立即出击,并命令B -26 轰炸机满 载炸弹,从洛斯巴尼臭斯的圣安东尼奥机场起飞,由一架战斗机护航,前往猪湾袭 击停泊在那里的船只。 当天上午,滩头阵地混乱不堪。首先是空战。古巴空军的T -33 首先撵走了 雇佣军的B -26,于是,古巴空军的轰炸机便开始毫无顾忌地轮番攻击那些生锈的 货船。首先被炸沉的是装载弹药和汽油的“休斯敦”号;接着是装载着10 天补给 品的“里奥·埃斯孔迪托”号;一架“海上怒涛”式飞机向“里奥”号发射了一枚 火箭,“里奥”号又在一片火光中解体了。其他三艘船赶快驶离了海岸。 船只逃跑后,已登陆的入侵者便陷入绝境,因为卸下的军火还不足10%,在人 数上与卡斯特罗的部队相比是1 比13,这是一个很不吉利的数字。 但入侵者情绪仍然很高,逃散的船上发来的电讯使他们受到鼓舞。比如:“喂, 佩佩。你要知道,我们绝对不会抛弃你们的,如果事情很不妙,我们会进去把你们 撤出来的。” 在美国国内,有关古巴的消息成了那天的主要新闻。舆论界反应不一。 右翼方面建议肯尼迪“找一个适当的合法借口,开往古巴”;左翼方面则认为 他们在选举前对肯尼迪的怀疑是正确的,他们高举“公平对待古巴”的标语牌,同 示威者一起涌向曼哈顿的联合广场。“公平对待”运动得到了许多大学生的响应。 他们联名写信,要求政府“扭转目前美国准备对古巴进行军事干涉的趋势”。甚至 有人给公平对待大会打电报说:“肯尼迪之流已经把我们重新带回到了野蛮时代… …我为我的国家感到无比羞耻。我未能参加你们的大会深感遗憾。如果身体许可的 话,我现在可能已去同菲德尔·卡斯特罗并肩战斗了。” 这时候,卡斯特罗已无需美国左翼力量的支持,他的军队已经完全掌握了猪湾 的局势。现在要做的只是将雇佣军一步步赶下海。拉丁美洲还从来没有见过古巴军 队的武器。星期一清晨,装备着苏制122 毫米榴弹炮的四个炮兵连开始轰击海滩; 弹着点附近的雇佣军被震得晕头转向。苏制T -34 坦克的推进速度令雇佣军心惊 胆战。入侵者不断回头望着大海。舰船逃走时,曾允诺晚上再来,但直到午夜,补 给船还不见踪影。佩佩·圣罗曼不得不带着报话员登上一只敞篷船,在海上发报, 但无任何回音。在吉隆滩,T -34 坦克排成一字形向海滩开火,越来越狭窄的海 瘫使雇佣军们进退维谷。 星期二晚,正在白宫举行一年一度的国会议员招待会的肯尼迪临时被请了出来。 他站在办公室的一张地图前听国务卿腊斯克、麦克纳马拉、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两名 成员及中央情报局的理查德·比斯尔汇报情况。他们说,现在只有出动美国空军, 才能救出登陆部队,使其免受卡斯特罗法庭的审判。 肯尼迪同意了,批准在猪湾外边加勒比海值勤的航空母舰“埃塞克斯”号出动 六架无标记的喷气式飞机。在星期三早晨6 点半到7 点半的一个小时之内,美国飞 机将保证不容卡斯特罗的飞机飞临海滩阵地上空,以便让雇佣军的B -26 向环形 阵地周围的卡斯特罗军队发动攻击。 这一回,中央情报局最后的努力又失算了。卡斯特罗的T -33 蜂拥而上,一 举歼灭了剩下的几架飞机。 从吉隆滩发来的要求增援部队、坦克和弹药的呼声越来越弱。电报都很简短: “海滩继续战斗。立派一切可用之飞机”。“已退入海中,弹药告罄。 敌人迫近。必须在一小时内教授”。星期三清晨4 点32 分,中央情报局接到 了最后一份电报:“正在销毁我全部装备及通讯器材。坦克迫近,已无武器战斗。 我不再等你们了。” 一切归于沉寂。 这一时期,对于古巴问题最为关注的旁观者莫过于不久前同卡斯特罗热烈拥抱 过的赫鲁晓夫。他对事态发展的每一细节都不放过,自然,他也读到了入侵失败后 第二天肯尼迪对美国报纸编辑协会发表的演说。肯尼迪在演说中色厉内荏地说,这 一次他决定不同卡斯特罗计较,但是他希望记录在案。 “我们的克制是有限度的”,“美国已经采取行动,如果必要,就单独行动”, 以“保卫自己的安全”。他警告苏联,“到了那时,我们绝不会去听那些使布达佩 斯血染街头声名狼藉了的人来同我们谈什么对外干涉问题”。 肯尼迪在对赫鲁晓夫进行恐吓,叫他不要染指古巴。肯尼迪认为美国的唯一危 险在本国国界以外,美国唯一的敌手是铁板一块的国际共产主义(这是肯尼迪对国 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认识),不论在古巴还是在世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能低估它的 力量。他还告诫西半球的各国政府和人民,“要对共产党从外部对古巴进行干涉和 统治的威胁给予更密切的注意并采取更现实的对策”,因为“现在可以比以前看得 更清楚,我们在世界的每一角落都面临一场无情的战斗,其范围远远超过两军对垒 甚至核军备的冲突”。 赫鲁晓夫对肯尼迪的这类评论并不十分在意,因为他自己也说过不少。 他所感兴趣的是,这个年轻而又缺乏经验的新总统这一跤摔得不轻。肯尼迪这 会儿似乎还有点晕头转向。看来,现在正是对他猛击一掌的大好时机。 肯尼迪刚刚当选总统时,赫鲁晓夫曾向他发去一封贺电。紧接着,赫鲁晓夫为 表示愿意恢复到巴黎四国首脑会议之前的苏美关系,又释放了两名关押的美国飞行 员。肯尼迪在他的首次的记者招待会上宣布了这一消息。他说: “这一行动消除了改善苏美关系的一大障碍。”他明确表示美国飞机将不再飞 越苏联领空,以示对赫鲁晓夫行动的感谢。 1961 年2 月11 日,肯尼迪就美国与苏联的关系问题在白宫举行了一次长时 间的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腊斯克、邦迪之外,还有担任过驻苏联大使的四名苏联 问题专家,他们是现任驻苏大使汤普逊,国务院苏联问题专家查尔斯·波伦,现驻 南斯拉夫大使乔治·凯南和艾弗里尔·哈里曼。会议中,没有人认为两国政府首脑 之间有必要举行一次正式的“最高级”会议,肯尼迪更是如此。他的观点是,这种 会议在遇到战争威胁时或许是必要的,作为“最后正式批准由较低级的会议达成的 协议的场合”或许是有益的,但是,“最高级会议不是一个涉及细节的谈判场合”, 细节问题须由专职的专家通过悄悄的途径予以处理。最高级会议总是造成过度的希 望和公众的注意,因而就产生了无根据的松懈、失望或紧张情绪。 但是,2 月11 日的讨论还认为,同苏联领导人举行私人的、非正式的会谈与 举行最高级会议是有区别的。与会者一致认为,私人的、非正式的会谈将有助于让 肯尼迪对赫鲁晓夫进行估量,直接了解赫鲁晓夫对禁止核武器试验和其他问题的观 点,获得借以判断赫鲁晓夫言行的第一手印象,并能够比通过信件或比他的前任更 清楚、更确切地表明美国为之战斗的重大利益。这些就是肯尼迪的基本前提。正如 他后来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所阐述得那样,“联系渠道应该保持十分畅通”,“减 少发生危险的机会”,并达成可以防止核战争、到时候还可以使冷战缓和下来的某 种谅解。 然而,肯尼迪没有想到猪湾入侵给会见增加了难度。赫鲁晓夫就这一事件公开 表态,并明确站在古巴一边,从而使双方的关系不仅没有进一步改善,反而恶化了。 在苏联国内,美国雇佣军对古巴入侵的失败激起了中央政治局以及军方的反美情绪, 通过对猪湾事件整个过程的研究,赫鲁晓夫认为,肯尼迪动手打古巴时很轻率,却 又没有胆量打到底,显然是缺乏经验。 白宫知道,在国际政坛上闯荡了六七年的外交老手赫鲁晓夫准会这样看待美国 的这次大失败。但是,2 月间已经安排了肯尼迪同赫鲁晓夫6 月初在维也纳的会谈。 赫鲁晓失担心美国会因古巴事件而使会谈有所变动,因此便于5 月12 日写信说, 邀请仍然有效。肯尼迪想延期,但又怕被赫鲁晓夫看作是一种软弱的表现,于是便 开始全力准备会谈。有人告诉他,赫鲁晓夫认为艾森豪威尔在其所参加的两次高级 会谈中明显准备不足。艾森豪威尔每次遇到一些困难问题总要问他的助手怎么回答。 肯尼迪认为应当让赫鲁晓夫改变这一看法,一切重要会谈都只由他们两人和一名译 员参加。 肯尼迪为了增加会谈的主动性和把握性,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对以往同赫鲁 晓夫对话的回顾上。他接见会晤过赫鲁晓夫的人,研究他的政策和个人作风,深入 地研究可能出现的每一个问题的背景以及双方看法的细微差别。会晤前的那天晚上, 在巴黎以及在飞往维也纳的途中,他还在研究,直至会晤前的一分钟。第一天,肯 尼迪在美国大使馆举行午宴。第二天,赫鲁晓夫在苏联大使馆举行午宴。在这些宴 会上,谈话是轻松的。当肯尼迪点燃一支雪茄把火柴丢在赫鲁晓夫椅子的背后时, 赫鲁晓夫问道:“你想放火烧我吗?”肯尼迪向他保证说绝无此意。赫鲁晓夫笑着 说:“啊,你是个资本家,不是个纵火犯。”肯尼迪指出,赫鲁晓夫在1959 年会 见过的那些工业界和金融界的大资本家没有一个在1960 年投了民主党的票。赫鲁 晓夫回答说: “他们都很机灵。”他认定这全是花招。当赫鲁晓夫说他佩戴的是列宁和平金 质奖章时,肯尼迪笑了一笑,反唇相讥道:“愿你一直戴下去。” 会谈的议程包括赫鲁晓夫和艾森豪威尔一直未能达成协议的几个问题: 德国问题、柏林问题、裁军问题、互惠的经济联系问题、租借法案以及两国关 系正常化问题。 会谈开始时,两名领导人回忆了他们结识的情景,那是1959 年赫鲁晓夫访美 期间在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的一次会议上。肯尼迪提到赫鲁晓夫曾议论过当时还 是参议员的肯尼迪的年轻外貌,并说他现在老了不少。赫鲁晓夫对于他是否讲过这 句话表示怀疑,因为他知道年轻人总想显得老成些,而老年人总喜欢显得年轻些。 赫鲁晓夫说,他在年轻时,长相很年轻,他常常由于别人弄错了他的年龄而恼火, 然而他22 岁头发就开始花白了,这样,问题也就解决了。 肯尼迪立刻把话题转到中心议题上,即两个主要核大国要避免在互不相让的直 接对抗中把各自的重大利益牵连进去的局面。赫鲁晓夫不满地指责说,约翰·福斯 特·杜勒斯想消灭共产主义。肯尼迪反驳说,真正的问题是苏联企图把共产主义强 加于人。赫鲁晓夫对此加以否认。他说,他们只是预期共产主义作为社会发展的一 个阶段将取得胜利。苏联是反对把自己的政策强加给别的国家的。正像封建主义让 位给资本主义一样,资本主义正受到共产主义的挑战。 肯尼迪回答说,历史的必然性并非表现在由少数人违反人民的意志去夺取政权, 即使这被称为“解放战争”。过去,封建主义和君主政体制度的灭亡曾经带来过战 争;而今天,如果爆发一场新的世界大战,我们两国都将蒙受重大的损失。意识形 态的竞赛不应影响到两国重大的安全利益。他重申了他关于估计错误所造成危险的 看法。 赫鲁晓夫听到这话很不高兴。他说,他不喜欢估计错误这个词,也不喜欢肯尼 迪反复使用这个词。总统是不是说共产主义只应在共产党国家内存在,而它在其他 地方发展就将被美国视为苏联的敌对行动呢?美国希望苏联像个小学生那样双手放 在课桌上坐好,但是思想是没有免疫可言的。即使他抛弃了共产主义,或者他的朋 友们把他赶下台,共产主义学说仍会继续向前发展。他说,他在国内太忙了,甚至 连一些国家的共产党领袖是谁都不知道。 他笑了笑说,德国人应该受到谴责,因为他们出了马克思和恩格斯。他重申不 应通过战争或武力把思想强加于人,这是苏联的政策。 肯尼迪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他说,不管怎样,估计错误不过是指一方对另一 方的下一行动作出错误的预测,它对各国都同样适用。他先前在猪湾事件中就作了 一次错误的判断。赫鲁晓夫对西方也必然要作出许多判断。他们这次会谈的全部目 的就是为了使这些判断能更为确切。 赫鲁晓夫在这一点或任何其他论点上都不让步。他反复强调,苏联不能对每一 次自发的暴动或共产主义倾向负责。他指出,纳赛尔、尼赫鲁、恩克鲁玛和苏加诺 都说过要使他们的国家沿着社会主义路线发展。但是纳赛尔却把共产党人关进监狱, 他是哪一种社会主义者呢?尼赫鲁也不赞成印度的共产党,然而,苏联还是帮助了 他们。这就证明苏联的政策是不干涉别国内政的。他预言伊朗国王将被人民推翻, 但是他声明这不会是苏联策划的。他说古巴人转而反对美国,因为资本家集团支持 巴蒂斯塔。猪湾登陆只会使古巴人更为担心,生怕美国人会把另一个巴蒂斯塔强加 给他们。赫鲁晓夫说,卡斯特罗并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但是美国的政策可以使他 变成一个共产主义者。赫鲁晓夫还说,他不是一个天生的马克思主义者,是资本家 把他变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他本人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不能预言卡斯特罗会 走什么道路。如果美国对小小的古巴也感到是个威胁,那么苏联对土耳其和伊朗又 该怎么办呢? 肯尼迪对此是有充分准备的。他回答说,单是古巴并未被视为威胁。危险的是, 卡斯特罗公开宣称他打算在西半球搞颠覆活动。如果卡斯特罗是通过自由选举而没 有外来干涉的话,美国可能已承认他了。如果波兰通过自由选举产生了一个亲西方 的政府,赫鲁晓夫将作出何种反应呢? 赫鲁晓夫说,肯尼迪先生如此谈论波兰是对波兰的不尊重,波兰的选举制度要 比美国民主。肯尼迪说,在美国我们可以自由选举。赫鲁晓夫答道,美国的政党只 是用来愚弄人民的,它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分歧。还有,美国支持反动的、不民主 的政权——国民党台湾政府,巴基斯坦、西班牙、伊朗、土耳其——并镇压殖民地, 这是怎么回事呢?伊朗国王说他的权力是上帝赋予的。然而,谁都知道这名国王的 父亲是怎样夺取政权的,他并不是上帝,只不过是伊朗军队里的一名军士。他又说, 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向中国提供武器,供它对付共产党人,但这没有作用,因 为中国军队不愿与人民为敌。蒋介石成了向毛泽东输送美国武器的一个中转站。美 国应当小心,不要在干涉别国内政方面干得出了格。赫鲁晓夫还说,美国在争取自 由的斗争中曾一度充当过带头人,在建国初期那么富于革命性,以至俄国沙皇拒绝 承认它达26 年之久。现在美国拒绝承认新中国,这说明了事情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肯尼迪说,他们有些联系是出于战略上的理由,比如南斯拉夫、西班牙。 但是,他认为支持变革的占多数。他是主张变革的,也正是由于提倡变革才于 1960 年当选。在他还是一名参议员时,他就曾经支持阿尔及利亚的独立。 由于支持葡萄牙和其他盟国所属殖民地的自决,他曾触怒了它们。非洲的民族 独立运动的方向是正确的、前所未有的,也是对和平演变的一种贡献。但是,赫鲁 晓夫在今年1 月份表示赞同的解放战争,却并不见得总是反映人民的意愿,而且还 可能使大国危险地卷进去。 赫鲁晓夫回答说,美国吃了自负的苦。美国是很富强的以至它认为自己有特权, 并且可以不承认别人的权利。苏联不能接受这种“不用你管闲事” 的论点,因为遇到人民的权益受到侵犯时,苏联就将提供援助。不过,苏联反 对干涉他国人民的自由选择。他说,共产党人具有丰富的游击战经验。如果游击队 是从外部派遣进去(赫鲁晓夫影射猪湾事件中的美国雇佣军)并得不到人民支持的 话,那将是一件毫无希望的事情。但是如果游击队是由那个国家的当地人组成,那 么便会使敌人感到草木皆兵了。 赫鲁晓夫在谈话中两次提到,他并没有受到委托或被人要求代表红色中国讲话, 不过他认为,红色中国应是联合国的一员,而台湾则应是中国的一部分。肯尼迪不 同意,他说,将美国武装部队撤离以及停止支持台湾都将损害美国在亚洲的战略地 位。赫鲁晓夫说,那么,按您的意思,中国只得为台湾而战了,这可是一件可悲的 事。由此看来,美国对于和平共处的诚意是令人怀疑的。依照这一逻辑推论,肯尼 迪甚至可以占领克里米亚,理由是改善美国的战略地位。这与杜勒斯的政策有何差 别。他又说,如果他处于红色中国的地位,早就为台湾而战了。苏维埃俄国在革命 以后就曾击退过那些对它领土进行同样干涉的更为强大的国家,这种战争是正义的 战争,神圣的战争。 谈话转到老挝问题。 艾森豪威尔政府花了大约三亿美元和五年的时间,妄图使老挝成为中国和北越 边境上的一个明显亲西方并能有效地反共的军事前哨。但是,事与愿违,虽然美国 支持了右翼军人富米·诺萨万的一连串政变和反政变,共产党仍控制了老挝的北部。 1960 年后期,中立派首相梭发那·富马又开始同苏联合作,贡勒上尉领导的中立 部队同共产党和解,老挝的形势对美国而言实在不妙。 在艾森豪威尔卸任前,形势急剧恶化。苏联每天从河内空运大约45 吨的武器 和军需用品给巴特察和贡勒的部队,不断扩大他们在老挝东北部和具有战略意义的 查尔平原上的阵地。美国则向处于湄公河流域南部的富米将军空运补给品,并怂恿 富米将军对巴特寮地区发动一场进攻。富米的军队虽然在人数、装备上占优势,但 对有北越人协同作战的巴特寮部队却总是心存畏惧。 1961 年1 月19 日,肯尼迪在一次会议上就老挝问题征求艾森豪威尔的看法。 艾森豪威尔承认,这是他遗留下来的最迫切而危险的“混乱局面”。 他说:“你也许不得不进入那里去一决雌雄,” 猪湾惨败之后,肯尼迪对老挝问题的考虑变得慎重了。他要求参谋长联席会议 把对老挝的军事行动的可能性重新论证一下。他要求每一个成员把自己对美军在什 么地方干涉、谁会参加到美国一方、美国怎样对中国的大规模反应作出反应,以及 这一切结果将会如何等,写出详细书面材料交给他。 结果,大多数的人认为,军事干涉是必要的;否则美国就会失去老挝,会使泰 国进入共产党的轨道,会危及东南亚条约组织;这样只要五六年就会失去整个东南 亚,并带来一系列灾难。如果将美国军队派往泰国、南越和在老挝这个狭长地带尚 不能导致停火,就应对巴特寮阵地进行空袭并使用战术核武器。要是北越人和中国 人进行干预,就对他们的国土进行轰炸。此时如果苏联出面干涉,美国就应“作好 准备,接受全面战争的可能性”。但是,他们的分析认为,苏联“不大可能希望看 到事态失去控制”。这些就是专家们的判断——而在猪湾事件中肯尼迪就曾依赖过 他们的判断。 这回肯尼迪多了个心眼。他问,如果美国使用核弹,那么这场战争将到什么地 步才能收场,而那时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结果谁也答不上来。他又问,如果不 使用核武器,那么面对中国的全面干涉,美国是否不得不退却或投降?回答是肯定 的。他还问参谋长们,如果美国在老挝投入更多的部队,那会不会削弱美国为了在 柏林和别处采取行动而保留的兵力。回答又是肯定的。如果老挝王都和行政首都都 没有陷落,而停火的争吵只是为了决定在什么地方签署休战协定,那么这些冒险是 否值得?没有人能作出确切的答复。 他问道,一旦卷入,美国怎样脱身和什么时候脱身呢?美国有没有必要无限期 地与一个没有热情的、深色皮肤的民族纠缠在一起,使美国的部队、而不是共产党 的部队陷在那里?在同中国的一场对抗中——在其内陆邻国的山区和丛林之中—— 这是不是美国最好的赌注?派往越南和泰国的部队最终是否将不得不保卫这些政权? 首先,他问道,为什么老挝的军队不愿意为他们自己的自由而战呢?他在5 月的国 情咨文中说,“经验教育了我们,没有一个国家具有解决世界上一切问题或支配其 革命潮流的力量和智慧;扩大我们所承担的义务,并不总是增加我们的安全……核 武器不能防止颠覆活动;一个自由的民族如果自己没有意志和能力,就无法保持其 自由……”他笼统地谈到全世界,但想到的却是老挝。 不过,他仍然没有改变他的态度(一种他没有向任何人表示过的把恫吓和真正 的决心结合起来的态度),即如果不能用别的方法“拯救”老挝,美国将不得不进 行干涉。他命令驻老挝的美国军事顾问穿上军服,还命令向泰国增派一个分遣队, 以此方式来警告赫鲁晓夫,让他不要把事情做过头而冒大国对抗和“升级”的危险。 在同赫鲁晓夫的会谈中,肯尼迪告诉赫鲁晓夫,美国在老挝的政策并非总是明 确的,他要改变一下政策,因为那个国家不是战略要地。但根据东南亚条约组织的 条约,美国仍然负有义务。必须找出一种解决办法,避免把大国的威望牵连进去, 以保证和核实停火,搞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政策,从而以一种双方都满意的方式 实现停火。肯尼迪提议使缅甸和柬埔寨成为“中立和独立”国家的榜样。 起初,赫鲁晓夫似乎不太重视老挝,把它当做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宁愿比较笼 统地谈论殖民地的“解放战争”以及有关中国、非洲和游击战争的各种其他问题。 但肯尼迪耐心地坚持把话题引回到老挝这个专门问题上来。会谈的第二天,他再度 在双方减少承担的义务问题上劝说赫鲁晓夫。他说,老挝并不重要,美苏不应像目 前这样卷进去。赫鲁晓夫表示同意,声明苏联在远离它的边界的小国里,既没有承 担义务,也没有既得利益。他承认停火应予核实,并保证推动老挝王国内的双方取 得一致意见。他说,应该把腊斯克和葛罗米柯关在一间房子里,叫他们找出一个解 决办法来。 这时,通常总是板着脸的葛罗米柯突然插嘴说,日内瓦的国联大厦是一个有许 多房间的大地方。 肯尼迪接着话题说,他的政府不想增加美国承担的义务,而是想减少这种义务。 现在翻以往的旧账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双方对此都可能有不同的看法。这不是在维 也纳要解决的问题。赫鲁晓夫说,那很好,但是肯尼迪不能以所有这些义务都是在 他就任前就已承担为托辞而推卸责任。苏联曾废除了它以前的历届政府所作的一切 不合理的决定。例如,他否决了莫洛托夫有关奥地利问题的决定,因而使签订一项 和约成为可能。他继续说,在使用巧妙的办法、高谈“义务”、暗中却在使用海军 陆战队进行威胁方面,西方人要比东方人精明得多。但是物理学的定律表明,每一 作用都会引起反作用。然而,他最终同意,双方都不值得为老挝进行一场战争,呼 吁在老挝建立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政府,并且应当遵守停火协定。 在禁止核武器试验问题上,双方没有达成任何协议。赫鲁晓夫说,一年中进行 超过三次以上的现场勘查,就会被用来进行间谍活动,而且这正是五角大楼一直向 往的。艾森豪威尔的开放天空计划就是这个阴谋的组成部分之一。如果没有否决权, 就不能放心地让联合国里的任何中立国家或其他第三方面去检查他们的行动。 肯尼迪问道,他是否认为不可能物色到一个对两国来说都是严守中立的国家。 赫鲁晓夫认为是的。肯尼迪接着说,如果是这样,那么三驾马车(赫鲁晓夫在联大 会议上提出要以三头政治——三驾马车来领导联合国)所行使的否决权将使双方都 不能断定对方是否在秘密进行核试验,这样,参议院是绝不会批准这一条约的。赫 鲁晓夫说,那么让我们全面裁军,苏联就会放弃三驾马车,并且赞同美国提出的任 何管制办法,甚至连文件都不必看一看。 他认为,作为开端,任何其他措施几乎都比一项禁止核试验条约来得好些。 比如禁止使用核武器,禁止制造核武器和建立军事基地等。 肯尼迪回答说,裁军谈判迁延时日,得不出结果,而六七个其他国家却在发展 核武器,与此相比,苏联所说的对间谍活动的担心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引用了中国的一句成语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并敦促赫鲁晓夫跨出 这第一步。赫鲁晓夫说,显然你非常了解中国人,但是他也十分了解他们。 肯尼迪回击说,你可能会变得更了解他们。赫鲁晓夫最后说,我已经非常了解 他们了。 最严峻的会谈是关于德国和柏林问题。 肯尼迪在会谈前对此作了研究,并在华盛顿同阿登纳、在巴黎同戴高乐进行了 会谈。他愈益明确地认识到,西柏林是美国的荣誉和决心的试金石,赫鲁晓夫必然 会用它来考验西方国家的团结和抵御能力。 由于艾奇逊指出维也纳会晤不是一次谈判的会议,所以肯尼迪不打算在维也纳 会谈时对柏林问题提出新的建议。但当第一天会谈结束时,赫鲁晓夫好像是随便地 提到有必要于第二天讨论柏林问题。肯尼迪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赫鲁晓夫说,主要 问题是和约。如果美国拒绝签订和约,苏联还会照样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和 约的签订。 第二天,赫鲁晓夫还是用这种调子提出同一问题。 赫鲁晓夫说,正式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工作早该进行了。只能共同或分别签 订承认两个德国永远存在的条约。如果美国人和侵略成性、复仇心重的西德人都表 示冷淡,苏联将单独同东德签订和约。这样,战争状态将结束,由德国投降而产生 的所有义务将告失效,其中包括占领权、柏林通道和走廊。 西柏林将作为“自由城市”维持下去,可是它同外界的联系将转交给“拥有主 权的”东德人。 肯尼迪回答说,他对赫鲁晓夫如此坦率表示欣赏。柏林不是老挝。它是美国至 为关切的一个问题。这关系到美国国家的安全。如果美国甘愿丧失在柏林的权利, 那么我们同时也将失去他国对美国的信任。美国抛弃西柏林,结果只能使自己孤立。 肯尼迪的这一番话,显示出他把这个问题并不仅仅是看作有关西柏林权利的问 题,而且是有关苏美在改变力量对比上的直接对峙的问题。然而,赫鲁晓夫的态度 也同样强硬。赫鲁晓夫说,他很抱歉,可是他不得不使肯尼迪确信,世界上没有一 种力量可以阻止苏联在年底签订和约。继续拖延下去既不可能,也无必要。德意志 民主共和国的主权应当受到尊重。对其主权的任何侵犯,都将被苏联视为是对一个 爱好和平的国家的公开侵略行动,对方将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如果东德的边 界——陆地、空中或海上的边界线——遭到侵犯,就得加以保卫。如果美国在德国 问题上挑起一场战争,那就让它这样干吧。苏联也许应当立刻签订和约,并解决这 一问题。 肯尼迪问赫鲁晓夫,这样的和约是否会妨碍柏林通道?他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于是肯尼迪再次强调,美国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利。 赫鲁晓夫问,美国为什么要呆在那里?艾森豪威尔总统曾承认过,德国的局势 是不正常的,可是他采取的政策是悬而不决,尽量拖延。现在轮到你肯尼迪先生, 结果还是这样。艾森豪威尔是个共和党人,而你是民主党人,但是就柏林问题而言, 你们两人是半斤八两,两党的政策毫无二致。这个政策的目标是保卫垄断资本的利 益及美国在世界上的领导地位,而完全不考虑其他任何人的利益。 肯尼迪回答说,不,咱们两人不是在谈论由美国前往莫斯科或由苏联去纽约的 问题。咱们是在谈论美国呆在柏林的问题,美国在那里已经呆了15年。他坚定地说, 他就任美国总统不是来接受完全违背美国利益的安排的。 在此后的一次私下会谈中,两个人的口气越来越强硬。赫鲁晓夫坚持说,他也 不能回避他作为部长会议主席的责任,美国对这一问题所持的立场不是建立在合法 权利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企图让苏联丢脸的基础上——对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 都不能接受的。 肯尼迪说,苏联人只签订和约还是把西方权利转交给东德,由他们废除掉,这 两者之间是有差别的。否定西方按条约取得的权利就是一种挑衅行动。 赫鲁晓夫说,可以达成一项保全面子的临时协议来度过今后六个月,可是苏联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在签订和约结束战争状态后,西方继续留驻在东德领土上就是 非法的、挑衅性的,就是对东德边界的侵犯——而这些边界将得到保护。我们要用 武力来对付武力。美国应为此作好准备,苏联也将同样作好准备。如果美国希望战 争,那也没关系。苏联除了接受挑战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战争的灾难是共同负 担的。在12 月份签订和约的决定是坚定不移的,除非有一个六个月的临时协议。 肯尼迪看到谈话已无法再进行下去,便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将是一 个严寒的冬季。” 在赫鲁晓夫看来,这个年轻人说这句话时既无奈又沮丧。他这时不禁感到难过, 还有些心绪不宁。赫鲁晓夫认为自己并没有存心要与这个上任才五个多月的新总统 过不去。相反,他倒是希望两人能怀着另一种心情分手,因为两人还有一些共同点。 他曾经说过,肯尼迪同他一样都害怕战争。虽然两人的出发点不尽相同:肯尼迪害 怕战争是担心战争会给国家带来贫困、灾难,而同苏联进行一场战争将是世界上空 前可怕的战争。这将是美国第一次被迫在本土作战。在这场核战争中,美国的经济 力量将被彻底摧毁。而赫鲁晓夫害怕战争,是害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将化为 灰烬。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将首先毁灭,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他希望在冷战 中通过一系列的反击取得胜利,而尽量避免一切热战。赫鲁晓夫认为,会谈没有达 成协议是两人不同的阶级立场所致,尽管两人已尽了一切可能的努力。政治这玩意 儿是绝无怜悯可言的,他说,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肯尼迪感到难过。从人与人之间的 关系来讲,他为肯尼迪的失望心情感到难受。同时,他也为会谈没有改善两国间的 关系而感到难过。 由于赫鲁晓夫和肯尼迪双方的强硬态度,维也纳会谈使冷战更为加剧,东西方 关系又趋紧张。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