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美军中的兵变 十一月底,部队进入了冬季营房。宾夕法尼亚一线的部队进驻了莫里斯城附近, 泽西的部队进驻了庞普顿附近,新英格兰的部队进驻了西点以及高地的其它地区, 纽约一线的部队则驻扎在奥尔巴尼,以防范来自加拿大的任何人侵。 法军仍留在新港。只有劳赞公爵的军团驻扎在康涅狄格的莱巴农。华盛顿的司 令部建在哈得孙河的新温莎。 华盛顿担心敌人把战争的重点转移到南方各州。他意识到他是在危急时刻举国 瞩目的人,是在一定程度上掌握军事大权的人,他深切地感到他的地位确实很虚弱。 他在写信给当时担任驻凡尔赛宫全权公使的富兰克林的一封信中强烈表示了他 的忧虑:“我们对法军第二师感到失望,对未能像预料的那样取得海上优势更感到 失望,因为一切都是以海上优势为转移的。因此我们不得不无精打采的参加这次战 役,而这次战役在开始时看起来是很鼓舞人心的,我们还曾奋力作战,想使这次战 役成为我方的一次决定性的战役。后来,我们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一支又一支部队从 纽约开去增援康沃利斯勋爵。同时,由于我方海军力量弱,加上我方的一大部分军 队在政治上涣散,因而我们无力在南方与他们抗衡,也无力在那里压倒他们。” 最后一支开往南方的部队是十二月二十日出发的,但是这支部队并不像华盛顿 预料的那样开往卡罗来纳。亨利。克林顿爵士获悉,归莱斯利将军统率的切萨皮克 湾的部队已奉康沃利斯的命令乘船开往查尔斯顿去增援这位勋爵。上面说到的那支 部队就是接替他们的。这支部队由英国人、德国人和流亡者军队组成,约有一千七 百人之多,指挥官为本尼迪克特。阿诺德,他现在已经是英王手下的准将了。亨利。 克林顿爵士并不相信他收买的这个人的忠诚,因而派邓达斯上校和西姆科上校跟阿 诺德同行。这两人都是富于经验的军官,他的每一项重要决策都是由他们策划的。 他打算对弗吉尼亚发动一次袭击,摧毁那里的公开弹药库,纠集并武装亲英分子, 使他能在那里站稳脚跟,同康沃利斯勋爵相配合。他率领部队登上一支由小型舰只 组成的舰队。这个叛徒很嚣张,准备像他所吹嘘的那样给美国人以一次“震撼整个 大陆”的打击。我们随后将谈到他的这个行动。 华盛顿看到一支又一支敌军正扑向南方,他一次又一次接到从那里发出的求援 呼吁,却无法满足这些要求。他痛切地感觉到,这场战争的规模已经明显地超出国 力所容许的限度。由于这个国家的人口极为分散,国民构成情况复杂,一部分国民 脾气不好,因而国家难以集中它的力量。商业活动几乎绝迹了。没有足够的自然财 富给国家提供收人。纸币由于保证金不足而一再贬值,最后变得几乎一钱不值。事 实证明按农作物收成的比例征收军粮的方法是行不通的,老百姓负担太重,怨声载 道。国内贷款如杯水车薪。军队的耐心快到尽头了。人民对支持战争的方式感到不 满,他们不免担心,在一种新的、可憎的征税制度的重压下,他们也许可以想象他 们只不过是用一种专制取代另一种专制。 华盛顿不断向大陆会议明确地提出他的许多主张,要求大陆会议加以考虑,我 们在本书中只想提出这些主张的一小部分。这些主张的目的就是强调外国贷款对于 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是绝对需要的。 他的认真的建议和请求终于使大陆会议决定到国外去寻找人力财力的援助。因 此他们在十二月二十八日委派约翰。劳伦斯中校担任驻凡尔赛宫的特使,要求提供 这种援助。由于他曾当过总司令的副官,他有机会观察事态发展的全过程,了解国 家目前的需要和人力物力。他在动身之前,奉令同华盛顿商谈此行的目的。华盛顿 觉得口头上说明他的政策还不够,还替政府给劳伦斯中校写了一封指示信,以备必 要时参考。在信中,他指示劳伦斯中校要求一笔相当数目的贷款,使许多财政措施 得到后盾,使公众的信任得以恢复,并使今后的工作能大力开展。除了贷款以外, 还希望提供一支足以在美国沿海经常保持制海权的海军力量以及另外一些部队。一 句话,用钱袋和军刀在海上和陆上进行合作,以便能作出坚决的努力,一劳永逸地 实现联盟的伟大目标,即美利坚合众国的自由和独立。 劳伦斯中校还要向法国人列举美国拥有的很多偿还贷款的手段。美国的债务不 多,而且它拥有大片宝贵的处女地,气候多样,土地肥沃,有发展商业的各种有利 条件,人口增长很快,国家蒸蒸日上。 劳伦斯中校刚被任命执行这样的使命,就发生了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表明求 援的迫切性。 宾夕法尼亚一线的部队共有六个团,他们的冬季营房安置在莫里斯城附近。这 支部队像全军一样饱尝艰难困苦。统率这支部队的韦恩将军非常同情士兵的疾苦, 他用动人心弦的笔调这样描述他们:“他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军饷少得可怜, 有些人将近十二个月没有得到过一张纸币。在纷纷扬扬的大雪和刺骨的寒风中,他 们除破旧的上衣、褴楼的亚麻大衣和一条三人合盖的毯子之外,别无它物可以御寒。” 宾夕法尼亚一线的部队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苦衷。其中很多人在应征入伍时曾 规定“服役三年或者不超过战争持续的时间”。这就是说,如果战争不到三年就结 束,服役的时间也就不到三年。然而,当他们服役满三年后要求退役时,军官们不 愿失去这些富有经验的士兵,于是把服役期解释为“整整三年或一直服役到战争结 束为止”,如果战争持续的时间超过三年的话。 这种欺骗自然引起了极大的愤怒。从宾夕法尼亚来的一个代表团的行为更是火 上加油。他们不发给老兵薪晌,却大把大把地把黄金发给服役六个月的新兵。这些 新兵服股期将满,黄金是用来奖赏他们超期服役的。 新的一年的头一天,士兵们由于多喝了一些烈性酒而变得激动起来。晚上,在 一个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发出之后,宾夕法尼亚一线的一大部分士兵,包括军士在内, 荷枪实弹地出动。他们宣称他们要进军到费城去,要求大陆会议进行补救。韦恩极 力安抚他们。但是现在说话已不再有用了。他拔出了手枪。士兵们的刺刀立刻对准 了他的胸膛。他们喊道:“我们爱戴你,尊敬你。但是如果你开枪,我们就叫你死 在这里。别误解我们。我们不是去投敌。如果敌人现在出动的话,你会看到我们还 像往常一样坚定而迅速地在你的指挥下参加战斗。” 他们的威胁之词并不是空话。在试图镇压这场兵变的过程中,发生了流血冲突。 双方都有人被打伤,包括几名军官。一名上尉被打死了。 没有参加兵变的三个团在他们的军官带领下举行了游行。发动兵变的人强迫这 三个团的官兵加入他们的行列。兵变部队达到大约一千三百人,他们夺到六门野战 炮,并在军士们的指挥下连夜开往费城。 韦恩怕敌人会利用这次暴乱,于是就把在泽西的一个旅调到查塔姆,并出动了 那里的民兵。报警的火堆在山头上点燃起来,报警的枪声从一个哨所传到另一个哨 所,全国很快进入戒备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韦恩并不是个“疯狂的安东尼”。他的所有措施都是经过深思 熟虑之后采取的。他给兵变部队运去粮食,怕他们用武力从乡民那里夺取他们短缺 的东西。两个高级军官快马加鞭赶到费城去通知大陆会议,兵变部队正在逼近,让 他们作好准备。韦思给华盛顿送去一封急信,向他报告暴乱消息。然后韦恩飞身上 马,在两个在部队中得人心的军官巴特勒上校和斯图亚特上校的陪同下,出发追赶 发动兵变的士兵,或者使他们停下来,或者利用一切机会向他们施加良好的影响。 一月三日,华盛顿在新温莎司令部接到韦恩的信。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即刻到 兵变部队的营地去,但转念又一想,感到这样做并不妥。在他追上兵变部队之前, 要么他们早已返回驻地,要么大陆会议已经控制了局势。还有,既然他自己的部队 为衣食操心,留下他们不管会安全吗?再说,哈得孙河的航路仍然畅通。如果临近 的西点驻军出现一点不满情绪,英国人就会趁机从纽约派出一支讨伐军。在这种情 况下,他决定还是留在新温莎。 但是他给韦恩写了信,赞成韦恩追赶部队并抓住一切机会施加良好影响的打算。 从他的信中可以看出他以一种慈父般的精神关心着他的军队,并且以令人肃然起敬 的温和态度和严格的军纪控制着士兵们的任性的脾气。 他写道:“在士兵们仍然团结在一起的时候,对抗是不会起作用的,先前采取 的做法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对抗只会使不满情绪继续存在,并且可能使他们掉过头 去集体投降敌人。敌人则会派他们的使者用一切手段使我们的士兵相信,只有投降 他们才有安全保障。如果兵变部队在特拉华河发现他们无法前进,并且得知泽西的 民兵正在他们的背后集结的话,他们便很有可能投降敌人。因此我建议你同他们一 起渡过特拉华河,搞清楚到底什么是他们感到不满的主要事情,并且真诚地向他们 许诺,一定向大陆会议和州政府转达他们的意见,并且努力使事情得到补救。如果 能使他们在布里斯托尔或日耳曼镇停下来,那就更好了。我想,如果你能使他们坐 下来谈判,问题以后大概能得到解决,如果想用武力强使他们就范,就会把他们赶 人敌人的怀抱,或者会把他们打散,以后也就再也无法把他们集合起来了。” 华盛顿视察了哈得孙河上的高地哨所,对那里驻军的忠诚感到有把握。于是命 令一支一千一百人的军队整装待发。他还派诺克斯将军到东部各州,向这些州的政 府说明长期忽视部队给养已经造成了令人惊恐的危机,并且要求他们立即向各自部 队提供钱、衣服和其它给养。 与此同时,正像华盛顿所担心的,亨利。克林顿爵士在纽约接到了有关兵变的 情报,并且赶紧设法加以利用。使者被派到兵变部队的营房,向这些部队许诺,假 如他们恢复对王室的忠诚,他们将得到宽恕、保护和充足的军饷。一月四日,尽管 大雨倾盆,满载兵员和大炮的各种船只向斯塔腾岛急驶,亨利。克林顿爵士随行。 他们在那里随时待命。如果兵变部队被引向泽西的安博伊,他们就在安博伊登陆; 如果华盛顿离开西点而使这个哨所防务空虚,他们就向西点发起攻击。 韦恩将军以及他的随从巴特勒上校和斯图亚特上校于一月三日在米德尔布鲁克 赶上了兵变部队。在一个自封的军士委员会的指挥下,兵变者列队前进,他们绝对 服从军士委员会的命令。先前从英军中逃出来的一个军士长任总指挥。 韦恩同代表每个团的军士们举行了会议。他们看来对向他们提出的进行补救的 许诺和方式感到满意。但是兵变部队的大部分人仍然坚持造反,他们在第二天行进 到普林斯顿。韦恩希望他们能继续前进,最好渡过特拉华河,那样敌人就影响不了 他们了。然而他们的头头却坚持要留在普林斯顿,因为他们怕再往前就难以使士兵 团结在一起了。他们的活动仍然井然有序,军容仍然齐整,他们服从他们的头头, 对老百姓很好,没有什么越轨行为。 韦恩将军以及巴特勒上校和斯图亚特上校继续留在他们那里,他的地位不明确, 受欢迎,但无实权,而且几乎处于被囚禁状态。暴乱分子声称,仍然随时准备在他 们的指挥下与敌人作战,却不允许任何其他过去的军官同他们呆在一起。拉斐德侯 爵、圣克莱尔将军和新任命的驻法公使劳伦斯上校来到了兵变部队的营地,起初暴 乱分子接待了他们,但后来又命令他们马上离开。 兵变的消息在费城引起极大恐慌。大陆会议的一个代表团动身去会见暴乱分子, 宾夕法尼亚州州长里德和另外一两名军官随行,此外还有一队城市骑兵护送。代表 团在特伦顿停了下来。里德州长在那里给韦思写了一封信,要求下午四点在离普林 斯顿四英里的地方亲自举行会谈。在信中,他还要求韦恩告知兵变部队他将在那里 听取士兵们的任何意见,着手消除他们所遭受的任何损害。但是在拉斐德侯爵和圣 克莱尔将军受到非礼的对待之后,他不能贸然到暴乱分子那里去。 韦恩知道这封信与其说是写给他的,不如说是写给他的部队的。于是他当众宣 读了这封信。这封信在军士和很多士兵中产生了好的影响。他们的州长不得不离开 政府所在地前来屈尊同他们商量问题,这唤起了他们的自豪感和乡情。他们把送信 来的骑兵团团围住,焦急地询问里德州长是否对他们印象很坏。他们还私下表示对 他们目前所做的事情感到不满。 尽管如此,里德州长还是认为不能贸然到他们的军营里去。韦恩答应在第二天 (七号)同里德会面,虽然很难讲他到底自己作主还是一种囚犯。里德刚刚收到有 关亨利。克林顿爵士行动的消息,并得知机备提出诱人的建议。里德很怕士兵们会 听信了敌人的话。三个轻骑兵被派往安博伊方向,监视敌人的任何登陆行动。 就在这个重要关头,亨利。克林顿爵士的两个使者来到了营地,向暴乱分子的 头头递交了一份文件,里面有不少诱人的建议和许诺。暴乱分子虽然公开把枪口对 准政府,但是不屑于变成他们所说的“阿诺德之流”。使者被抓住,并被带到韦恩 将军那里。韦恩将军把他们囚禁了起来,答应如果有待进行的谈判失败,就释放他 们。 这件事在使人们对部队的忠诚抱有希望方面起了重要作用。在亲自会谈中,韦 恩将军把士兵们的脾气说得很好,这使得里德州长决定冒险到他们中间去。假如士 兵们真的投降敌人,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里德说:“我只有一条命。我首先要把它 奉献给我的祖国。” 在他和他的随从快到普林斯顿的时候,他看到卫兵按照例行的方式布岗,他们 出来向他行军礼。整个部队都携带武器集中在学院附近的地方。炮队准备为他鸣炮 致敬,被他制止了,因为这样恐怕会惊动民众。让他像检阅部队似的骑马从队伍旁 边走过简直是件困难的事情,然而危机要求作出这种牺牲。军士们都站在各自的军 官的位置上,当州长走过时向他行礼。再没有比这更守秩序、更彬彬有礼的暴乱分 子了。 向部队提出的建议是:凡是在入伍时没有明确说明服役期限、只说服役三年或 者不超过战争持续的时间的士兵都可以复员。调查核实工作由州长选派的三名专员 负责。如果某个士兵的入伍情况得不到证明的话,由该士兵自己宣誓就可以了。 立即发给士兵们关于因货币贬值而造成的军饷差额的证明书。一俟条件允许, 欠款立即付清。 部队对这些建议的反应良好,于是他们向特伦顿前进,在那里完成了谈判。 大部分炮兵和很多步兵得以复员。一些人作了宣誓保证,另外一些人是以入伍 时不很明确的条件作为根据的。其余的士兵一律放假四十天。这样整个兵变部队就 暂时被解散了。 那两个想使部队叛变的间谍受到了军事法庭的审判,被判有罪,在特伦顿附近 的十字路口被处以绞刑。两个抓住并交出间谍的军士每人得到五十几尼的赏钱。但 是他们拒绝接受。他们说他们只是执行军士委员会的命令。于是这一百几尼交给了 军士委员会。他们的表现是值得称道的。 在华盛顿看来,同宾夕法尼亚兵变部队达成的妥协不一定是相宜的,很有可能 在全军造成不良影响。不久事实就证明他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一月二十日夜晚, 驻扎在庞普顿的泽西部队有一部分人也起来造反,要求得到宾夕法尼亚人得到的同 等权利。一时人们担心暴乱会蔓延到全线。 亨利。克林顿又一次警觉起来。部队被派往斯塔腾岛,随时准备进入泽西。一 个使者被派去用优惠的条件引诱暴乱分子。 这一次,华盛顿采取了比上次更强硬的方针。从人数上来讲,这次暴乱不如宾 夕法尼亚的那一次严重。大部分暴乱分子是外国人。华盛顿对他们不像对本地部队 那样同情。此外,他确信受他直接指挥的从东部各州来的部队是忠诚的。他从马萨 诸塞战线派出了郝少将指挥的一支部队。他指示郝少将强迫暴乱分子无条件地屈服。 如果他们不放下武器或者进行抵抗,就不接受他们的任何条件。如果他们投降,就 立即处决少数最活跃、最有煽动性的头目。华盛顿还对郝少将说:“你还要利用民 兵,向他们说明,武装的军人向自己国家发号施令的先例对人民的自由是何等的危 险。” 他的命令得到严格的遵守,并获得完全的成功。经过疲劳的夜行军后,郝幸运 地在黎明时赶到还在熟睡的暴乱分子的小屋子前面,使他们措手不及。他只给他们 五分钟的时间,叫他们不带武器出来排好队,并交出他们的头目。他们立即照办, 两个头目当场被处决。于是兵变被平息,军官们恢复了职位,一切都恢复了秩序。 饷。这样,曾使赞助美国自由事业的人感到非常不安、给敌视美国自由的人带来极 大希望的叛乱结束了。在这场骚乱之后不久,各州组成邦联的条款得到批准,这使 华盛顿感到非常满意。早在一七七五年富兰克林博士就向大陆会议提交了一系列条 款。一个委员会在一七七六年草拟了一个文件,并逐条进行推敲_七七七年这个文 件经修改后得到通过。但是后来由于有些州提出反对意见,又被搁置起来。现在邦 联成立了,华盛顿在写给大陆会议主席的一封信中就这件事向他和他主持的机构表 示祝贺。这件是人们盼望已久的,华盛顿希望它能对美国的政局产生极为有益的作 用,并使欧洲大力支持我们的事业。 邦联的作用毕竟远远没有达到它的倡导者期望的程度。然而,它有一个重要作 用,就是把各州联合成一个国家,并且使各州在外部威胁的压力消除以后不致陷入 各自为政的分裂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