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反摩擦之战 1938年5 月,关中分区党委在马家堡召开各县县委书记和县长联席会议。 习仲勋在会上讲:“西安事变后,我军全体改称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主力开 赴抗日前线。地方部队只有八路军留守兵团三八五旅一部分,也即七七○团。咱们 分区和各县游击队从今后统称八路军某县独立团或独立营,任务是维持地方治安。 在政治上我们这一阶段暂处于风平浪静状态,各县成立了三三制的抗日民主政府, 人民安居乐业。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要时刻提高警惕,防止国民党顽固派 对我们边区进行突然袭击。” “有什么反动迹象吗?”有人问。 习仲勋说:“大的迹象还没有。但是胡宗南最近在西安扬言说,关中一带在西 安事变前,一直由东北军驻守,要下属地方驻军收回这个葫芦把。这就说明他们的 挑衅和摩擦活动可能要从关中开始。大家回去要做好准备。” 1938年11月13日,习仲勋参加了在安塞召开的陕甘宁边区第二次党代会。毛泽 东同志到会作了报告。毛泽东在报告中说:“中国缺少两样东西,一是独立,一是 民主。而要独立又必须首先要民主。陕甘宁边区应成为全国的一个民主样本。中国 又多了两样东西,一是帝国主义势力,一是封建主义势力。现在陕甘宁边区存在着 四种矛盾,对外,一是同日本帝国主义的矛盾,二是同国民党地主资产阶级的矛盾。 对内,一是资本主义的增长,二是封建残余势力的存在。这四种矛盾内外相通,以 外部为主。我们虽然同国民党达成了第二次联合、共同抗日的协议,但是国民党融 共、防共、灭共的反动方针是不会改变的。这样,我们就要提高警惕。我们讲团结 是有条件的,假使人家把你的头割掉了,还讲什么团结呢?所以我们在讲团结的同 时,在必要的时候还要斗争。有了斗争就会有团结。这叫有利、有理、有节。” 习仲勋回到关中后,召开了分区党委会议。张仲良、郭炳坤、张凤岐等十三名 同志参加。 习仲勋讲:“今天不讨论别的,主要讨论军事问题。国民党胡宗南把我们关中 分区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进攻的。我们必须作好准备。他们最拿手的办 法就是搞摩擦,一块一块地蚕食我们的地盘。毛主席在陕甘宁边区党代会上明确告 诉我们,对国民党既要团结,又要斗争。有了斗争才会有团结。我们的方针是:人 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们不开第一枪,但第二枪、第三枪就 由不得他们了。但是斗争要有策略,不能硬拼,也不能盲目蛮干,要有利、有理、 有节。在强大的敌人进攻面前,我们不硬拼,要注意保存自己的实力,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该转移时就得转移,该钻梢林时,就得钻梢林,我们可以隔山、隔沟、 隔原和敌人周旋,寻找最好的战机。敌人最近对我们关中首府马家堡虎视眈眈,即 使马家堡,必要时也可以放弃。各县区乡,都要注意这个问题。他们在东面打,我 们在西面打,集镇住不成了就住乡村,住农户,必要时也可在马背上办公。但是, 关中这块地盘,我们决不会放弃。我们要同敌人在这里周旋到底。” 习仲勋一席话,对大家来说,既有压力,也充满了信心。 习仲勋让其他领导同志都讲讲。 张仲良说:“习仲勋同志考虑得很全面,说得很透彻,明确,把话说完了。我 没啥新意见,表个态。我作为咱们分区的保安司令部司令员,负有守土安民的重要 责任。我一定尽心尽力把队伍带好。” 1939年2 月,从山西抗日前线撤下来的一百名八路军伤员,组成抗日荣誉军人 学校,转移到陕西旬邑县城的土桥镇办学。国民党旬邑县县长张中堂和邠县专员张 明经勾结,企图派兵偷袭荣校。习仲勋得到消息,立即派关中分区保安大队把荣校 转移到旬邑县北看花宫村办学。同年5 月,荣校采购员去县城采购,突然遭到该县 国民党保安队的枪杀。消息传到荣校,荣校学员群情激愤:“我们派代表去县城请 愿!我们是抗日残废军人,为国家为民族才负了伤,国民党凭什么杀我们的采购员!” 请愿队伍由三十人组成,打着旗子向旬邑县城进发。可是旬邑县政府早有准备。 当荣校请愿代表队到达县城东门时,张中堂命令保安队向代表队开枪射击,当场打 死伤残人员九名。这时驻在旬邑县城关的关中分区保安独立一营立即向敌保安团开 了火。双方激战七天七夜,终因寡不敌众,我军撤出旬邑县城。 针对国民党的蚕食进攻,习仲勋一面向陕甘边区政府和党中央报告,一面召开 紧急会议,召集关中分区党政军联席会议,研究局势。 这时,党中央从延安发来电报,认为这是国民党顽固派向我发起的一次反共高 潮的序幕。我们的斗争方针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做到 有理、有利、有节”。习仲勋传达了中央的指示,并说:“国民党顽固派的反共高 潮为什么先从我们关中开始?大家看!”他指着陕甘宁边区的地图说,“我们关中 分区地处边区的最南端,像一把刀捅入敌人的心脏。国民党把我们分区称为囊形地 带。他们把我们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所以首先要拔掉关中这个钉子。我们的政 策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但是为了保存实力,避开锋芒,我们准备先撤出一些地 方,让他们进来,然后寻找时机聚而歼之。对于能团结的对象,我们也要尽量团结 争取,让他们保持中立,以便集中力量消灭最反动的分子。” 这次会后,习仲勋和关中分区保安司令部司令员张仲良致信驻在边区南部边境 的国民党保安第九团团长尤奉山:“尤团长,我们知道你是深明大义的爱国军人, 又是地方军指挥员,应以民族利益为重,以团结抗日为前提。但后方少数顽固分子 无故制造事端,挑起冲突。这只能会使日本人高兴,汉奸窃喜。因此,我们希望你 能明察实情,悬崖勒马,不要再制造摩擦了。”尤奉山看信后,深有感悟,立即回 信:“我作为中国军人,在民族存亡之际,不能去打日本鬼子,实在惭愧。但我可 以保证,在我的防区,绝不会再向贵区前进一步。” 边区八路军留守兵团司令部也将旬邑事件通电全国,并致电国民党陕西省政府 主席蒋鼎文和最高当局蒋介石。此后边区南部稍微安定。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1939年春,陇东地区两党军队的摩擦战争全面爆发。关 中摩擦再起。 2 月上旬,国民党在关中周围大量增兵。在南面,国民党正规军一个营和一个 机枪连进驻旬邑县职田镇。 3 月,胡宗南四十二师突然围攻关中八路军独立二营,双方激烈交战后,独立 二营撤出淳化县城。 4 月,国民党正规军一千余人进攻新正县六区,关中分区部队主动撤出,六区 被占。 5 月,国民党预备三师两个营及正宁县自卫队二百余人进攻新正县一区,并占 领一区。 6 月,国民党四路围攻新正县,炮击关中首府马家堡。 张仲良问习仲勋:“咱们分区机关撤不撤?” 习仲勋说:“撤!照样撤。通知分区医院,赶快转移!” 这天,分区医院的轻伤员们正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散心,兰花穿着白色护士 服,给大家边跳边唱: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 美丽的小鸟飞去无踪影,我们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我们的青春小鸟一样不 回来。 啊啦哟哟哟,啊啦哟哟哟,我们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战士们拍手感谢。一战士问:“兰花同志,你怎么还有这一手?哪里学的?” 兰花向大家鞠了一躬:“这是在边区医院学的。” “再唱一个吧!”战士们又鼓掌。 这时,赵红娃慌忙跑来说:“敌人要进攻马家堡了,分区机关已开始转移。习 书记通知你们赶快转移。” 已当了院长的陈医生出来问:“转移到何处?” 赵红娃:“转向三区阳坡头。陈院长,你们要立刻行动!” 全院立刻行动起来,轻伤员互相搀扶行走,重伤员调用民兵抬担架行走。可是 当他们还未调齐民兵时,敌人已提前向医院进攻了。前面已抬走了五个重伤员,还 有两个无人抬。 这时枪声已在墙外响起,陈院长和王兰花便一人背起一个重伤员向外跑。 赵红娃看见身体单薄的兰花背伤员非常吃力,就过来说:“让我背吧!你背不 动,有危险。” 兰花说:“哥!你赶快去挡住敌人!不然咱们谁也走不了!” 一句话提醒赵红娃。他立即趴在一个土粪堆后面阻击敌人。敌人十多人从村口 的一个岘子经过,他瞅准目标,一枪一个,打得敌人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他回头一 看,陈院长和兰花背着伤员已走远了,才跑步离开医院。 习仲勋听见医院附近枪响,知道敌人首先袭击了医院,就从机关出来,先向医 院方向查看。他见陈院长背着伤员过来,就去替换他。陈院长着急地说:“习书记, 快去换兰花,她一个女同志背不动的。” 习仲勋又去换下兰花背的伤员,背上往前走。赵红娃从后面赶来,换了陈院长。 他们就这样,互相替换帮忙,才安全撤离了马家堡,转移到新正县三区阳坡头村。 敌人占领马家堡以后,实行三光政策。 他们把群众的猪羊杀了吃光,连狗也杀了吃了。几个士兵冲进关中分区机关大 院,炸了土窑洞和吃饭锅,把尿撒在水缸里。有一个匪兵说:“哎哟,我肚子疼, 要大便。”他端来一个做饭用的面盆,把屎拉在面盆里。 敌连长气急败坏地说:“放火烧!把民宅给我烧光炸光!”顷刻,全村火光熊 熊,农民大场里的麦草垛也化为灰烬。敌人哈哈大笑:“可拆毁共匪的老窝了!” 从马家堡出来的农民,跑到阳坡头村,找见习仲勋愤怒地控诉:“习书记,你 还不知道呀!他们那些自卫队太坏了,都是本地娃娃,为什么要砸吃饭锅呢?他们 把尿尿在水缸里,把屎拉在面盆里,比土匪还土匪。多亏我们把牛驴早藏起来了, 不然把牛驴叫他们杀了吃光,连庄稼都种不成了。” 老乡问:“习书记,你们什么时候打回来呀?” 面对群众的哭诉,习仲勋心如刀绞,义愤填膺。他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先在 外面躲几天,我们很快就会收复失地的。不但要收复失地,还要开辟新的解放区和 根据地。同志们,这就叫做敌进我退,下一步就是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最后是敌 退我追!这就是毛主席为我们制定的游击战的战术原则。” 这天,他们在阳坡头召开了军事会议。会上,习仲勋对张仲良说:“张司令员, 现在我们的总方针应是派部队深入敌后,从侧后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迫使他们撤 退。” 赵红娃、王九九、高飞虎三人前来请战:“什么时候出击呀!真能把人气死!” 张仲良表态说:“你们放心,下一步你看我的。” 6 月中旬,关中分区部队在习仲勋、张仲良的直接指挥下,开始反攻。 6 月17日,关中独立三营和警备八团联合作战,向敌保安四团和旬邑县保安团 发起了攻击。敌人死伤过半。敌保安团团长李养之准备骑马逃跑,赵红娃眼尖手快, 砰砰两枪,李养之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支队长郭相唐慌忙带领残部逃跑。 6 月25日,关中部队冲进被敌人抢占的马栏镇,打得敌人望风逃窜,我军占领 马栏。 7 月,我军赶走庙湾、柳林来犯之敌,并一举打进照金,收复薛家寨。 8 月14日,我军转战新正县六区,消灭占领六区的国民党保安四支队三大队李 树铭中队,歼敌一百余人,缴获长短枪六十六支,手榴弹二百枚。 9 月17日,敌人企图夺回六区底庙镇,我军四面埋伏,歼敌一个中队,缴获步 枪六十七支,子弹二百发,手榴弹二百枚。 在总结反摩擦的大会上,习仲勋说:“自3 月以来,我关中分区部队在反摩擦 战斗中,共作战九十余次,消灭敌人千余人,俘敌二百余,缴获的战利品不计其数, 不但恢复了原有县区,还新占领了庙湾、柳林、姚曲、马栏四区,新成立了同耀县。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又重新收复了原陕甘边区首府薛家寨。” 张仲良在总结会上说:“我们这次反摩擦斗争,先失后得,总的来说是保住了 关中,保住了我们边区的南大门。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成绩就是我们通过战争,壮大 了队伍,锤炼了军队。我们现在比过去更强大了,更有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