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民的公仆 在渭北山区,一个叫汪庭有的小伙子,担着一副担子,一头筐里装着破烂,一 头筐里装着小孩,后面跟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年轻媳妇,向北行走。到了新正县 的地界,站岗的问清了情况,把他引到乡政府。乡主席张清益说:“你家一无所有, 咱们边区正安置逃难的移民。你愿不愿意在我们这里居住?若愿意,就拨给你10亩 荒地,你自己开荒种地。” 汪庭有说:“能成,能成。可是我现在就没吃的。” 张清益说:“我们乡上有义仓粮,先借给你吃,等你有粮再归还。” 汪庭有感激地说:“那就太好了,娃他妈,赶快给救命恩人磕头。”说着,全 家都跪下了。 张清益赶紧把他们拉起:“这不行,咱们边区不兴这个。关中分区书记习仲勋 同志是我们这里安置难民的总指挥,叫我们为难民多做实事,帮扶到底。” 汪庭有疑惑地问:“你们为啥对穷人这么好?” 张清益说:“因为我们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人民政府和队伍,是为咱穷人 打江山闹翻身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太好了,太好了。” 汪庭有这一家就这样住到了边区新正县三区三乡的一个村子里。他吃饱了肚子, 每天扛着镢头上山开荒,回家时肩头上还背着一捆柴火。有一天,他正坐在地头上 休息擦汗,忽听村子小学里传出一阵阵悦耳的歌声。 他是个爱唱民间小调的人,心想:“边区这么好,共产党这么好,我为啥不把 这些爱民事编成歌子唱呢?”他想起民间小调《绣荷包》,当地人叫绣金匾。他就 用这个调子编了个歌子送给党中央和毛主席。 这天,他费了很大的劲才编了四句话:“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金匾绣 咱毛主席,领导的主意高。”他站在山上反复唱,越唱越高兴。但是他不识字,怕 一回家干活,把这几句话忘了,就直奔村子学校,给老师说明了他的来意。 老师让他唱唱,他一唱老师非常高兴。就说:“你先给我们学生教会,以后每 编一段,就给学生教一段,然后我给你记录整理,送给分区宣传部。” 汪庭有高兴极了,他以后每天编一段,越编越多,从正月的节气直编到冬天, 共十段绣金匾。过年时乡上举办军民联欢晚会,习仲勋同志也来参加了。会上汪庭 有和小学生一起上台唱了绣金匾。当时习仲勋听了十分感动。他握着汪庭有的双手 说:“你唱的这个歌子不但好听,而且内容太好了!我推荐你去各县乡演出,并到 延安去演出,让毛主席亲耳听听。” 汪庭有听了非常高兴:“你们把边区治理得这么好,我是打心底里热爱共产党 呀!” 习仲勋说:“现在才只是个开始,革命成功了我们还要建设社会主义呢,最美 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时张清益走进来帮腔说:“习书记,汪庭有不但歌子编得好,他开荒也是模 范。” 习仲勋见到张清益,立即想起一件事。他对张清益说:“清益,你办义仓粮, 开义田抓得好,在全县、全关中分区带了个好头。县上决定让你担任新正县合作联 社主任,你去不去?” 张清益问:“那么义仓粮这件事谁办呢?” 习仲勋说:“你当了主任,抓义仓更方便,把一个乡的经验推向全县、全区, 不是更好吗?” 张清益说:“行,好!” 习仲勋说:“你的成绩我是要向党中央和毛主席汇报的!报纸上也是要宣传的。” 郭树庭刚刚到财务科上班,习仲勋说:“走,咱们到山里看看军民大生产开荒 情况。” 习仲勋和郭树庭沿着山路走了一天,才到了新正县政府在西牛庄办的农场。这 里群山环绕,山坳中有一潭泉水,清澈见底。水泉周围梯田层层。习仲勋看见田间 玉米长势茁壮,糜谷穗子沉甸甸的,非常高兴。他叫农场负责人把周围村庄农民都 叫来参观县政府的农场庄稼。 他对前来参观的农民说:“你们看,我们县政府响应了毛主席自己动手、丰衣 足食的号召,不到两年时间,每人开荒五亩,做到了粮食自给。明年我们还要达到 耕一余一,不再向农民要粮。你们交的公粮就只能供应前线部队了。” 农民代表说:“同志们太辛苦了,又要干公事,又要劳动生产,这怎么能行呢?” 习仲勋说:“我们都是劳动者,参加这么点劳动算什么呢?前方战士在流血牺 牲,我们后方的人,要多流点汗,多支援他们打胜仗。” 这天,习仲勋和参观的农民在农场吃饭。一位农民老大爷来时给习仲勋带了十 个鸡蛋,炒了一大盘子。习仲勋不吃,他端起鸡蛋盘子,把鸡蛋按顺序一块一块夹 到和自己一块吃饭的农民碗里。 农民激动地说:“我们给你送的鸡蛋,你却一口都不吃,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 去呀!” 习仲勋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身体壮实着呢!” 回机关时,习仲勋给郭树庭说:“咱们回去时,每人担一担硬柴,咱们灶上还 缺柴火呢。”这句话,被来参观的农民朋友听到了,结果大家每人都担了一担柴。 他们全都把柴担到县政府机关大灶上。 习仲勋听说时任新宁县委书记郭进庭的妻子有病。夫妻远隔两县,互相照顾不 上。他就抽空去看郭进庭的妻子。他和郭进庭之兄郭老三走进她家,她一个人烟熏 火燎地做饭。三岁的孩子躺在炕上哇哇哭叫。灶上没柴烧,住在山边上却烧着湿蒿 草。 习仲勋问:“郭大嫂,你好吗?” “哎哟,怎么是你呀!”郭大嫂放下擀面杖,走出来迎接习仲勋,“这屋子太 烟,你坐在客窑里吧!” 习仲勋说:“不,我就坐在这里,和你说说话。听说你有病,是啥病吗?” 郭大嫂说:“哎,半夜咳嗽得睡不着,医生说是气管炎,又没好药治,就这样 拖着。” 习仲勋看见郭大嫂挺着大肚子,知道又怀孕了,就问:“郭进庭再没回来吧?” 郭大嫂说:“没有没有,正月里出门,到现在八个月了,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习仲勋扭头朝柜子上一看,这柜子上放着二十多双做成的布鞋。 习仲勋问:“郭大嫂,你做下这么多鞋干什么?” 郭大嫂说:“这是给咱八路军做下的,还没来得及上交呢。从正月里开始做, 我做得慢,一月做三双,才做了这么多。” 习仲勋一听,对郭大嫂肃然起敬,忙说:“大嫂,我代表人民政府,代表在前 方的抗日战士谢谢你了!” 郭大嫂说:“谢啥呢,做这活一不流血,二不流汗。” 习仲勋问:“你在家,一个人带孩子,困难这么多,还不忘支援国家,这就很 好嘛。老郭他应该抽空回来看看你嘛。” 郭大嫂不说话了。习仲勋瞧见她脸上滚下来两颗泪珠。 郭老三趴在耳边给习仲勋说:“进庭是我的四弟,他看不起这个农村妇女,两 口子关系不太好。” 习仲勋听了,斩钉截铁地说:“是这样,我给他写上一封信,叫你三哥赶上毛 驴把你送到新宁县去,等他给你看好了病,也等你在他的照顾下生了孩子,再回来。 如果那里情况好,你也可以不回来。” 郭大嫂脸上马上有了喜色。 习仲勋对郭老三说:“这件事你能办到吗?” 郭老三:“成是成,我们巴不得人家和好呢。但是我是他哥,这哥送弟媳妇, 人会说闲话的。” 习仲勋说:“为了革命,说就说去。这是革命任务。” 郭老三也笑着同意了。 在新正县通往新宁县的乡间小路上,一个年轻媳妇,怀抱着小孩,手里打着伞, 骑着一头毛驴行走。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农民,背着褡子跟在毛驴后面。乡村路绕 过一村又一村。在经过一条打着土墙的村路时,墙豁豁上有几个小孩子玩耍。 他们看见毛驴过来,都一齐喊:“骑毛驴,打的伞,怀里抱的是黑豆眼,尻子 上跟的不要脸!”孩子们反反复复喊。喊的人无意,听的人心潮奔涌。 郭老三本来心有余悸,这一喊到这个不要脸的就是他自己。他生气地打了毛驴 一鞭子,毛驴跑起来,几乎把没防备的郭大嫂从驴背上滚下来。郭老三拾起胡基去 打那些孩子,孩子们都哈哈大笑跑掉了。 等他赶上毛驴时,见弟媳妇在偷偷地哭呢。 郭老三有些后悔,他对弟媳说:“他四娘,你别难过,这回到新宁县我非收拾 老四不可,他当了个芝麻大的官,就不要农村婆娘了。现在娃娃马上两个了,他还 想干什么?我这次说也说得,打也打得,还有习书记写的信哩,你就放心吧。” 两人说说话话又走了十多里,郭老三一看,已到了新宁县地界了。在一个岔路 口上,有两个赤卫军站岗,他们向郭老三要路条,郭老三理直气壮地掏出习仲勋的 信。一个识字的赤卫军一见,大声喊:“郭书记太太来了!郭书记太太来了!”他 们热情地放过了郭老三一行。 郭进庭见了郭老三和妻子、孩子,也很高兴,最后又看了习仲勋语重心长的信, 感到惭愧。他对妻子说:“你们来了,好,我欢迎。” 郭老三一听,把心也放下了。来时憋在肚子里的一席话也咽下去了。 习仲勋拄着一条棍子下乡。他走过一个村子时,忽然听见有人坐在那棵树下啼 哭。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年纪有五十多岁的老大娘。那老大娘哭着嘴里念念有 词:“哎,我恓惶得很呀!天呀,我怎么活呀!阎王爷,你快把我叫去吧!” 习仲勋是个软性子人,听见老大娘哭诉,心里怪难受的。他就问:“老大娘, 你怎么啦?有什么难事,你就对我说。” 老大娘头也不抬,眼也不睁,继续哭诉着:“哎,我恓惶得很哪!谁也救不了 我的老汉呀!”习仲勋一听是这老大娘的老汉有什么灾难,马上表态说:“老大娘, 你相信我吧,我是习仲勋。” 习仲勋三字真灵验,老大娘不哭了。她抬头睁眼一看果然是习仲勋站在她的面 前。她擦干了眼泪说:“习书记,你快到我家看看吧,我老汉已经快咽气了。” 习仲勋说:“好吧!我去看看。”习仲勋搀着老大娘来到她家。这家姓李,老 汉叫李青林。习仲勋走进那漆黑的窑洞一看,李青林躺在土炕上,奄奄一息。他鼻 孔里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流,下面接着一个碗,碗里已有半碗血。 习仲勋问:“你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血流不止?” 老大娘说:“村里人都说没见过这样的病,鼻孔一出血就血流不止。” 习仲勋问李青林:“大叔,你怎么了?” 李青林轻轻动了一下手:“习书记,我快不行了。我家穷得梆梆响,我死后, 就用一块芦席卷住埋了吧!” 习仲勋关切地问:“你家还有什么人?” “就一个儿子,去年被国民党进攻边区时拉去当兵。就因为这事,村里人都说 我们是反革命家属,有困难也没人敢管。” 习仲勋心里全明白了。他说:“大叔,你儿子不是反革命,是我们的阶级兄弟。 来,我背你去边区医院看病,只要止住了流血,这病会好的。” 李青林说:“习书记,你是我们这里的父母官,我怎么能让你背呢?” 习仲勋说:“不,我是人民的公仆,是为大伙服务的。来,我背你去医院。” 习仲勋背着李青林小跑前进,李青林的鼻血给他滴了一脖颈。到了医院,陈院 长、兰花他们立即进行抢救。结果血是止住了。但因李青林身体太虚弱,很快昏迷 了过去。 习仲勋说:“怎么办?” 陈院长说:“得马上输血,不然有生命危险。” 兰花一听,马上说:“我是O 型血,先输我的。” 习仲勋说:“光输你一个人的血恐怕不行,我再动员一下咱们的保卫大队,多 找几个人。” 兰花立即躺在床上给李大爷输血了。但当习仲勋去保卫队动员保卫队员输血时, 赵红娃却说:“习书记,你了解那个人吗?他可是反革命家属呀!” 习仲勋说:“你怎么这么认识问题?难道国民党的兵都是蒋介石、胡宗南吗? 他儿子是被迫当兵的,他们都是我们的阶级兄弟。只要我们把家属工作做好了,他 儿子的态度也会转变的。” 赵红娃是个直性子人,他一听习仲勋这么说,就第一个表态:“习书记,我听 你的,就输我的血,我是O 型。” 习仲勋捅了赵红娃一拳:“你真是个活宝贝!” 习仲勋一连找了三个人给李青林输了血,李青林被救活了。李青林出院的那天, 专门跑来看习仲勋,并对他说:“习书记,咱共产党、咱边区政府太好了。你真是 我的救命恩人,大恩人呀!我今天就去邠县自卫队,叫回我那儿子,让他参加咱们 的八路军。” 李青林出院后果然去了国民党驻军的邠县城。他叫出他的儿子,对他说:“你 要是还在国民党队伍里干,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他把习仲勋和边区医院救他的 事都从头至尾向儿子说了。儿子表示:“国民党队伍里太黑暗了,我一定找机会逃 跑,你放心吧!” 一月后,李青林的儿子不但自己逃回了边区,还带了三个一块当兵的兄弟参加 了关中分区八路军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