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2)
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撒切尔夫人和里根大红大紫的时候,哈耶克的境遇也
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报纸专栏作家亨利·艾伦在1982年的一篇人物评介文章中
说,你希望一位“83岁的维也纳保守主义经济学家是什么样,哈耶克就是什么样。
高个子,衣服皱皱巴巴。领带上有一枚珍珠别针。马甲上挂着表链,尽管带着一只
电子手表。他的口音经常把德语的Z和英语的O搞混”{23}。
米塞斯的继女吉塔·塞里尼在1985年伦敦《泰晤士报》的一篇报道中描述
过哈耶克过86岁生日时的情景:
弗里德里希·奥古斯特·冯·哈耶克的住宅位于黑森林中的弗赖堡市景色优美
的平原上,他的书房墙上挂着50年前他在伦敦经济学院时收到的两幅充满深情的
漫画。第一张画上的他站着,轻松愉快,题词是“为什么这个人像个巨人一样横跨
在这个世界之上,而我却这么琐屑……”第二幅画上,他摇摇欲坠,肩上扛着整个保
守党内阁。他指着这两幅画咯咯地笑着,不过一般都是暗笑,并且立刻就加上一句,
“当然,我并不真的是撒切尔夫人的顾问。”
他是个个子较高、满有风度的人,甚至有点太瘦了,一只耳朵也聋了。“这倒
有一个好处,”他指指助听器俏皮地说,“我现在可以自己决定是不是听别人唠叨。”
? 穴谈到诺贝尔奖? 雪“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同意给经济学家设立什么
诺贝尔奖—当然,到他们给我发奖为止。”他大笑起来。“当然,这非常有助于我
成名:人们突然都愿意听你说话了。”他饶有兴味地说个不听,一个趣闻接着一个
趣闻,常常拿自己开玩笑,而很少拿别人开玩笑。{24}
晚年的哈耶克最爱开一个玩笑,说马克思是右耳聋了,而他自己却是左耳聋了。
晚年他吸起鼻烟来。他曾跟人说过这么一段话:
问:我忍不住还是要说到鼻烟的事。你说在伦敦有一家鼻烟商店。
答:是的,那里有非常好的鼻烟。它是个很古老的店铺,弗里堡与特里尔,看
起来像个英格兰人开的店铺,从18世纪到现在,他们一直都使用这个商号。我找
到它,试过了它里面的36种鼻烟。有一种我认为是最棒的,它有一个很动听的名
字,詹姆斯·罗伯逊法官的混合型? 鄢。
问:听起来很好。
答:非常之好。
问:为什么你要吸鼻烟?
答:是这样,医生建议我戒烟,这对于吸烟时间很长的人来说是件非常痛苦的
事。我是个大烟鬼,以前主要抽雪茄。我曾经吸过鼻烟,于是,戒烟之后,立刻就
想起了鼻烟。于是,我就开始吸起来,然后就完全入迷了。这其实就是个习惯的问
题,吸鼻烟,也能得到我想要的尼古丁。吸烟对人体最不好的东西是焦油,而吸鼻
烟却不存在这个问题。于是,我既可以享受到我的乐趣,又没有多大危险。{25}
哈耶克曾在这个场合谈到过生活的乐趣问题:
问:你是在哪儿掌握这些葡萄酒知识的?
答:除了? 穴法国? 雪勃艮第产的葡萄酒之外,我对别的地方的葡萄酒并不怎
么了解。我很早就喜欢上了勃艮第葡萄酒,只要可能,都喝这种酒。
问:你的父母每天吃晚饭都喝葡萄酒吗?
答:不。如果说他们喝什么酒的话,那也是喝啤酒而不是葡萄酒。我不很喜欢
维也纳产的葡萄酒。一般来说,直到不久之前,我喜欢喝的一直是红葡萄酒。只是
到了最近,有幸到了弗赖堡,我发现,这里到处都是些很小的葡萄园,酿造的白葡
萄酒都是上等的,所以现在我就喝上了白葡萄酒。{26}
哈耶克也说过他晚年的工作习惯,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从早到晚一直进行研
究,但现在,他在晚上没法再进行创造性研究了———到了晚上,他只能读点东西。
早上,他的精力大概能保持两个来小时。“如果没有事情打扰,我一般是读完报纸
后就坐下来搞研究。”有时喝上一杯咖啡能够让他多干上一点时间,“但也持续不
了多长时间”。
问:你搞研究的时候,是不是趴在书桌上写作,你是不是边走边思考?
答:我一般坐在一张休闲椅上,靠着椅背,在膝盖上写作。我要说,我有自己
的阅读周期和写作周期。如果我想读得多一点,我就没法再写作了。有时,有两三
个月时间我只能读书,这可真是个问题。我随时都在做笔记,不过,我并没有有意
识地追求思想的系统性。而一旦我决定坐下来写东西,我也会找参考书,但我就不
再系统地看书了,起码不看跟写作的主题有关的书。晚上,我会读点别的东西。{27}
哈耶克一般的写作方法是先用卡片记下自己的想法,然后就开始“写呀写呀写
呀”。他先做卡片;他总是随身带着卡片纸,这样就能随时记下自己的想法。“我
的所有想法都是先以这种形式体现出来的。然后,我会根据这些卡片动笔写作,这
是耗时最长的阶段。然后,我会自己打字,打出我自己认为很清楚的初稿。然后就
是进行修改,再将修改稿给打字员打出来,然后再改一遍;因此,我觉得,我写的
这些东西,实际上都写了三四遍。”{28}
谈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哈耶克说,这一辈子,他的身体都比较健康,尽管晚年
一度身体闹毛病。但大部分时间,他的身体都不错。
在1978年的一次访谈中,记者问哈耶克,他的观点一生中有没有什么不同,
有过什么样的变化,哈耶克回答说: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尽管
我现在年纪大了,但我所思考的,依旧更多地是未来而不是过去。我们恐怕很难知
道某一活动到底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因为所有的演进过程基本上是偶然事件的产
物。我很难说我自己的某一决策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后果。我对生活总的看法是,
我们都在玩一种撞大运的游戏,而总的来说,我在这场游戏中还是挺走运的。”{29}
1984年,在撒切尔夫人的举荐下,伊丽莎白二世女王授予哈耶克英国最低
级爵士勋位,以表彰他为“经济学研究做出的贡献”。他的秘书夏洛蒂·库比特回
忆说说,哈耶克一度期望自己能够得到准男爵爵位。曾被授予最低级爵士勋位的人
士有丘吉尔、艾德礼和罗宾斯。在获得这一勋位后,他曾给几位朋友写信请大家用
“弗里德里希”在英文中的对应名“弗里德里克”来称呼他,但没有几个人理睬这
个。{30}
在他获得的荣誉中,他最看重成为一名最低级爵士,他因此而有幸觐见女王陛
下20分钟。他的家人回忆他在准备觐见的时候,并没有指望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
事情。他已经见过很多国家的领导人。爱丝卡·哈耶克说,但他回来之后,心态却
大不相同了。他完全“被女王迷住”了。他觉得她是他见过的最仁慈、最博学、最
有见识的人。第二年他还在说:“她让我大为惊奇。那种平易和娴熟,仿佛她了解
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32}
觐见之后,他的家人和朋友在经济事务研究所举行了一个晚宴。晚宴结束后已
是深夜,他的儿媳妇又送他到改良俱乐部,她回忆说,他戴着高顶黑色大礼帽,拄
着他的雨伞,满脸笑容地说:“我度过了平生最幸福的一天。”{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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