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津岛大藏大臣身边 东条英机内阁在日本战败已成定局的形势下宣布倒台。1944 年7 月成立了由 小矶国昭为首相的新内阁。1945 年2 月底,津岛寿一接替了石渡庄太郎的职务, 进入小矶内阁担任大藏大臣。津岛到任后立即进行了人事调整,池田勇人由东京财 务局长调任大藏省主税局长,黑金泰美和大平正芳被任命为津岛大藏大臣的秘书官。 大平又得到一个学习做秘书工作的机会,并且在大藏大臣身边也可换一个视角,站 在全局来观察许多问题。 津岛寿一是一个严于律己的大臣,他很少回家,喜欢在永田町的大藏大臣官邸 工作和休息,因此家属也常在官邸生活。黑金和大平两位秘书官只好轮流在官邸值 班。而大平运气很糟,轮到他值班的夜晚都遇到了美军空袭。 有一天空袭时他领了津岛大臣的家属躲进了防空洞,津岛大臣却若无其事地照 常办公,在大平秘书官的再三劝告之后才进入防空洞。 小矶内阁在日本即将彻底战败的形势下,决定同中国国民党媾和,但受到外相 重光葵强烈反对,于是1945 年4 月,小矶内阁宣布辞职。以铃木贯太郎海军大将 为首相的停战内阁上台,津岛只当了45 天大藏大臣便去职,大平又回到了主计局。 津岛去职后,还常邀请大平等老部下去下二番町他家中作客。 1945 年5 月25 日夜,大藏省前次官田中丰和大平等人正在津岛家的院子里 作客时,遇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空袭。美军B29 轰炸机编队袭击东京。 在市内投下了雨点般的燃烧弹。津岛家也中弹起火,大家决定躲避危险。大平 带津岛夫人和女佣逃到半路时,夫人却要大平返回将忘在佛龛上的观音菩萨像救出 来,大平只好冒着危险返回,从大火中救出了观音菩萨像,但却与津岛夫人走散。 大平抱着沉重的金属菩萨像前往四谷车站,途中险些被包扎着大铁环的燃烧弹击中。 深感恐惧的大平把菩萨像放在站长室里,就跑到车站附近的一个燧洞里过了一夜。 次日又抱着菩萨像颇费周折地在下二番町的一间小房里见到了津岛全家。但回到津 岛家所在地,其住宅已燃得荡然无存。 大平急忙赶回自己的家,看到自己家和岳父家全部烧光,钢琴的弦线烧得像麦 芽糖似的掉落在地上。大平庆幸自己的家属早已疏散,自己则到世田谷区的乌山租 了房子,每天从这里到世田谷区樱上水的主计局去上班,直到战争结束。 1945 年8 月15 日,日本天皇裕仁宣布接受《波茨坦宣言》,向盟军投降,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这一天大平和主计局长中村建城等人在樱上水的小学听了天 皇的录音广播。中村听着广播流下了眼泪,而大平却像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觉得 应该到来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大平对军人的胡作非为早就感到厌恶,并已在此之前 就通过观察知道了日本必将战败。他认为作为日本人对日本战败这件事也许感到遗 憾,但如果日本由于军部的独断专行而取胜,也许世道会变得更加可怕。而且。那 样的日本也注定很快要垮台。显然大平从内心讲是厌恶这场战争的,尽管他当时并 未认识到这场侵略战争给亚洲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 日本宣布投降后,铃木内阁立即辞职。8 月17 日,由皇族东久迩宫稔彦为首 相的新内阁组成。这实际上是在非常时期的一个过渡性内阁,存在时间仅51 天。 津岛寿一再次作为大藏大臣加入内阁,大平正芳和宫泽喜一当上津岛大臣的秘书官。 原有的大藏省官邸已毁于战火,津岛大臣在碑文谷临时借用的房子里办公,常 从晚上工作到凌晨一二点钟。大平秘书官也只好奉陪办公。但当早晨大平醒来时, 津岛又坐在办公桌前处理这非常时期繁忙的公务了。津岛处理公务井井有条,他对 下属发出的当天工作的指示,常用漂亮的毛笔字写在纸条上,纸条上还注明送给哪 位部门负责人,如“交次官”、“交主计局长”、“交主税局长”等。大平每日上 班后干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向各部门分送这些纸条。 从当上秘书官那天起,大平就用条格纸记录了津岛大藏大臣每天的活动日程。 这些记录被保存至今,其封面加上了《东久迩宫内阁大藏大臣日誌》的字样。这些 记录真实再现了在当时的环境下发生的一些重要事件和大藏大臣繁忙的活动,其中 很多是抑制通货膨胀与同美国占领军交涉之事,反映出当时日本内政的特点。 8 月28 日,大平刚当上大藏大臣的秘书官不久, 72 岁的母亲在家乡去世。 母亲对孩子们很严厉,却培养了大平吃苦耐劳的品格。在父亲死后,母亲和哥哥为 了大平和弟妹们也吃尽了苦头。为了中学毕业的大平能有个好的出路,母亲也曾低 首求人。现在,劳累一生的母亲去世了,大平深感悲痛。 但由于大藏大臣每日陷于战争结束的诸项工作,大平作为秘书官也不便请假, 因此不能返家奔丧,由大平的岳父、深深喜爱大平的铃木三树之助代替大平参加了 送葬仪式。而大平秘书官这一天却照常工作,在他记录的这一天的日访中的内容为 :“十时、内阁会议;正午,出席首相官邸午餐会……四时,会见记者;六时,部 局长会议……”这一天,也是美军第一次进驻日本本土的日子,从此以后,大藏大 臣开始了与占领军的直接交道。 津岛大臣首先注意的问题是如何避免日本金融出现混乱。在上任第一天会见记 者时就表示,无论如何都不采取延期偿付的措施。接着又通过种种努力,阻止了美 国占领军准备在日本使用军票的行动,避免了日本的市制混乱。 进入9 月以后,大平在日誌中记载了不少重要内容。 “9 月2 日,星期日,阴,七时,首相官邸:本日在停泊于横滨的‘密苏里’ 号舰上,重光全权代表、梅津全权代表将与盟国签订停战协定。午前五时,送全权 代表一行,早晨的官邸,肃然无声。”“9 月8 日,阴,麦克阿瑟司令部及八千名 美兵第一次进驻东京。进驻地区之一部交通中断,市内平静。”“9 月10 日,阴 有间断小雨,七点二十分,中央停战事务局成田第一部长来访,带来了盟军总司令 部关于让出大藏省机关房舍的要求,全体职员骇然。经反复商议,拟妥善对待。” 大藏省机关于9 月14 日从霞关迁出,所有在此地的办公用房于15 日交占领军使 用。直到1956 年3 月才重新交还大藏省。 大平在津岛大臣身边有两件事印象最深。 9 月的一天,津岛大臣命令大平通过中央停战事务局联系会见占领军总司令麦 克阿瑟。盟军司令部很快就答复表示同意,并定了会见时间为9 月23日。但当津岛 大臣得知这一会见时间后却十分生气,要大平去取消这次会见。 大平询问是何原因,津岛回答说:“23 日是秋季皇灵祭典,是日本的重要节 日。把约会安排在礼拜天或节日是极不礼貌的,按西方的礼节也是不应该的。 日本虽是战败国,但我是天皇亲自任命的国务大臣。因此我认为这种安排也是 对日本国的不礼貌行为,应该予以拒绝。”大平闻言大吃一惊,他深知麦克阿瑟元 帅目前是日本的“太上皇”,如果拒绝他定下来的会见,其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 他便委婉地劝说津岛大臣: “您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认为不应该拒绝。因为日美之间尚未媾和,仍处于 战争状态。麦克阿瑟元帅是占领军总司令,他现在仍如同在战场上一样,这次会见 也如同军营议事。战场上是不分什么礼拜天和节日的,在此情况下,即或对方有不 礼貌之处,也无法责备。我认为还是赴约为上策。”津岛大臣勉强接受了大平劝告。 根据大平的“日誌”,津岛于23 日上午10 点先参加了秋季皇灵祭典, 11 时去 会见了麦克阿瑟。据大平后来的回忆,他随津岛于上午11 时来到会见的盟军司令 部时,麦克阿瑟的副官邦克早已等候在办公室,他带着文雅的微笑,上前迎接大臣 说道:“其实元帅昨天上午11 点就等着大臣阁下来访了”。这种情况究竟是怎么 回事?或许是中央停战事务局与盟军司令部之间联络上的失误,或许是盟军司令部 觉察到安排不妥后作为补救措施而导演的“小品”。不管什么原因,津岛听到此话 面部表情一下子开朗起来。邦克副官搀扶着他,引进到元帅的房间。津岛和麦克阿 瑟不用翻译会谈了近一小时,据说话题的中心是有关解决当时极为困难的粮食问题。 战时的日本,由于一切经济部门被调动起来支援前线,造成日本国内生活物资奇缺, 连维持最低温饱的粮食都不能正常供应,人们每日为了购粮而疲于奔命。津岛大臣 正是为此事约见麦克阿瑟的。会谈结果显然令人满意,据后来担任首相的吉田茂所 著《激荡百年史》记载, 1945 年发放陆海军储备暂时摆脱了饥饿危机,第二年又 陆续发放了驻日盟军保有的大米,并进口了粮食。这些虽不是津岛大臣与麦克阿瑟 会谈的直接功劳,但会谈至少对盟军的驻日策略有所影响、使盟军不至于对日本百 姓的饥饿见死不救。 那天会谈结束后,津岛大臣情绪特别好,对麦帅的副官邦克上校的文雅态度赞 不绝口,而对坐在他身旁粗鲁的大平秘书官却未说一句安慰的话。大平秘书官此时 虽为会见圆满结束松了一口气,却对邦克上校似乎产生了一种妒忌感。 另一件事发生在9 月底,驻日盟军司令部下令关闭日本在各殖民地和外国的银 行,如朝鲜银行、台湾银行等。9 月30 日,金融局长式村义雄从盟军司令部带回 了这份命令的备忘录,在大藏省引起震动。津岛大臣立即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 津岛对式村局长大发其火:“你明明知道这两家即将关闭的银行有许多存款户,其 中肯定有孤儿寡妇。这些人被禁止取款,他们想到以后的生活无着,今晚就会睡不 着觉,惶恐不安。你应该站在储户的立场上,不充分磋商好关闭后的措施就不回来。 搞行政工作就应有这种严格的责任感和对别人的关心。”津岛大臣的训斥,对大家 触动很大。为研究对策,会议几乎开了一个通宵。到深夜两点,各位官员已疲惫不 堪。大平见状上去劝津岛暂停会议,又受到大臣的训斥。再过了一会儿,大家实在 熬不住了,山际大藏次官和爱知文书课长表示愿负责起草全部善后的文件,并在早 上8 点送到大臣家中,会议才干凌晨3 点结束。而津岛大臣在五点半才回家。当10 月1 日大平去津岛家报告山际次官和爱知课长加了一通宵班把文件起草完毕送来了 时,津岛大臣已穿好衣服,端坐在办公桌前等候了。津岛大臣这种对工作一丝不苟 的精神使大平受到深深感动,到晚年都记忆犹新。大平认为,日本政府机关的官员 们大都缺乏奋斗目标和进取精神,对与民众利益休戚相关之事反应迟钝,这种现象 在日本官衙已积弊甚深。津岛大臣正是力图以身作则,来纠正这种积弊。 短命的东久迹内阁于1945 年10 月5 日倒台,但奇怪的是大平正芳这一天的 “日誌”却未能保存下来(日记一直记到10 月8 日)。接着上台的是币原喜重郎 为首相的内阁,津岛大藏大臣辞职,大平正芳也辞去秘书官职务,回到了主计局工 作。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