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现日中邦交正常化 9 月下旬的北京,天高气爽。近看秋菊怒放,到处花团锦簇;远望枫叶丹红, 满山层林尽染。中国的首都已作好一切准备,迎接为打开两国复交之门来访问的日 本贵宾。 9 月25 日,田中首相、大平外相、二阶堂官房长官一行启程前往中国。 在羽田机场第22 号停机点前的贵宾室里;大平向中国代表肖向前打招呼, “得到了您多方面的关照!”同时他又对站在身旁的藤山爱一郎说“多谢先生!” 藤山听后笑容满面地对大平说:“有你去就放心了。”大平虽然轻松地与他人打着 招呼,内心却颇有些紧张。这两个月的复交谈判准备工作,使大平外相不仅感到身 心疲劳,而且精神压力极大。随着谈判准备进程的加速,反对进行两国复交谈判的 势力也加紧了活动,大平私邸不断有人扔进恐吓信,大平身边的人都感到生命受到 了威胁。一次大平外出时,对随行的《产经新闻》记者阿部穆正说:“和你在一起 旅行,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就会被人暗算,如果上帝保佑我的 话,这次会谈大概会成功的!”大平说这活时表情严肃,没有丝毫开玩笑之意,这 既表现出他具有政治家的严肃的使命感,也反映出他对自己致力于日中复交可能会 对自己个人造成的后果作了最严重的估计。因此,在决心访华之后,大平就写下了 遗嘱。9 月22 日,大平对政治评论家伊藤昌哉说:“我主意已定,田中也豁出一 切,最后的一切将由我负责决定。”9 月25 日临上飞机前,他又把秘书真锅贤二 叫到跟前说:“万一这次谈判不成功,我也许不能再度回到日本。而且因为这次谈 判,也可能遇到什么危险。我不在期间,一切都拜托给你了。”登上飞机之后,大 平的心情仍然紧张,但他所考虑的却是如何使谈判取得成功。 日本贵宾的专机在北京机场降落时,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亲自迎接。抵达北京 的当天,就开始了谈判。双方一共举行了四次外长会谈,许多实质性问题是在大平 外相和周恩来总理之间进行,细节问题则由大平外相和姬鹏飞外交部长具体协商, 双方将有分歧的问题及各自观点并列写出来,并为拟定联合声明说明了各自的想法。 会谈的核心问题皆与台湾有关。 复交谈判很快就陷入了僵局。主要原因是日本外务省条约局长高岛益郎就台湾 问题作的详细说明伤害了中国方面的自尊心。高岛指出,中国主张台湾是中华人民 共和国不可分割的领土这一立场,日本可以理解,并要尊重。 但事实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并未对台湾实施统治。高岛还举了国际法的例子 : “如果日本人在台湾遭受危害时,中国政府能保护或赔偿受害者的损失吗?” 高岛因这种周密的诡辩和扭住不放的劲头而被中方称为“刀笔吏”。 周恩来总理态度强硬地指出:“我不认为高岛局长的话反映了田中和大平两位 领导人的真意。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明白你们是为吵架而来的还是为正常化而 来的。”田中和大平反问道,“中国方面的见解又是怎样的呢?”周恩来总理便逐 条阐明了中国方面的原则立场。 谈判陷入僵局的另一个较次要的原因,是在中国的欢迎宴会上田中总理大臣的 祝酒辞。当时周恩来总理在欢迎辞中提到:“由于日本军国主义者侵略中国,使得 中国人民遭受重大灾难。”而田中总理大臣对这一点只在祝酒辞中轻描淡写地表示 :“我国给中国人民添了很大的麻烦,我对此再次表示深切的反省之意。”这种表 述远远没有达到中国方面的期待,引起了中方强烈的不满。 担任主要谈判任务的大平外相由于谈判陷入僵局、心情格外沉重。而田中总理 大臣因为将谈判全权委托给了大平,自己则轻松地在宾馆里做起了汉诗。当结束一 轮谈判回到宾馆的大平向田中汇报了谈判陷入困境,并问田中: “怎么办?……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就回不去了。”田中显出无所谓的表情说 :“你们这些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拿不出办法来怎么行呢?”说完哈哈大笑。然后 又安慰大平说:“事到如今,不需要作出太大让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回去就是 了。就当我们来中国旅游一趟。以后的事,由我负责。再坚持一次。”26 日晚, 大平外相与姬鹏飞外长举行会谈。大平外相按照中国方面的希望,对日本提出的方 案逐条加以说明。每说明一条,姬外长就仔细作下记录,然后由中方秘书将记录拿 到另一个穷间去。待全部说明完了之后的二十分钟左右,中方秘书又将记录从另一 房间送了回来。据日方推测,当时很可能是周恩来总理尽量避免在第一线谈判,因 而在另一房间坐镇,一边研究送来的日本方面的方案,一边向毛泽东主席报告主要 情况,并调整中国共产党内部的意见。 27 日上午,中方安排日本客人游览长城和十三陵。大平外相和姬外长同乘一 辆车,双方又利用行车时间进行了谈判。由于大平满脑子都是谈判内容,故游览时 显得步履沉重,与田中首相的轻松漫游成了鲜明对照。 27 日下午,大平外相又同周恩来举行了实质性谈判,对几个关键问题,由于 中国方面的灵活态度和作出重大让步,双方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 关于如何表述双方之间结束战争状态的问题,周恩来想出了一种办法,即“结 束两国迄今存在的不正常状态。”后来在《联合声明》中关于这一条作了如下表述 : “一、自本声明公布之日起,日本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迄今为止的不正常 状态宣告结束。”有关中国对台湾的领有权问题,经过反复磋商,在《联合声明》 中兼顾了双方的意见而作了如下表述: “二、日本国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三、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重申: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日本国 政府充分理解和尊重中国政府的这一立场,并坚持遵循《波茨坦公告》第八条的立 场。”《波茨坦公告》又称《波茨坦宣言》,即1945 年7 月26 日. 中、美、英 三国在柏林西南的波茨但发表的《促令日本投降的波茨坦公告》。其中第八条规定 必须实施1943 年11 月中、英、美三国在开罗发表的《开罗宣言》中的有关条件, 即日本夺去的中国东北、台湾、澎湖列岛等一切地方均应归还中国。 有关战争赔偿问题,《联合声明》中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宣布: 为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好,放弃对日本国的战争赔偿要求。”至于日本今后与 台湾的关系,在《联合声明》中未作表述,中国一方面默认了日台之间继续保持经 济和文化等民间交往,另一方面又敦促日本公开表示与台湾终止外交关系。周总理 要求日方明确何时发表,大平外相答道: “外交问题和其他问题不同,即使有绝对把握也不便明确具体时间。如果明确 了时间,万一推迟一小时或一天,就会使两国的信赖关系出现裂痕,请相信我能做 好。”周恩来沉恩良久,终于下决心说:“我们相信大平。”将此问题交给了日方 处理。在28 日首脑会谈结束时. 周恩来用毛笔书写了“言必信、行必果”六个字, 交给日本方面,表明对大平外相的期待。 27 日夜里,中国最高领导人毛泽东主席在中南海会见了田中首相、大平外相 和二阶堂官房长官,周恩来、廖承志等人也在座。毛泽东一开口就说:”你们吵完 了吧,不吵架是不行的。”他用“吵架”来指复交谈判的艰难。毛泽东还针对田中 所说的“添麻烦”一句祝酒辞强调说:“一些年轻人认为添了麻烦这个措词是不够 的,因为在中国,把水溅到女人裙子上的时候才用这个词……”这次会见是日本客 人访华的高潮,也表明谈判已渡过难关。关于“添了麻烦”这个意思,后来在《联 合声明》中作了较慎重的表述: “日本方面痛感日本国过去由于战争给中国人民造成的重大损害的责任,表示 深刻的反省。”9 月29 日,是日中两国关系史上一个划时代的日子。在人民大会 堂东大厅,日中两国政府首脑在这里举行两国复交的签字仪式。日本的田中总理大 臣、大平外务大臣,中国的周恩来总理、姬鹏飞外交部长并排坐在用两国国旗装饰 起来的签字桌旁。记者们的摄影机中的镁光灯不断闪动,争相拍摄这一历史性的庄 严时刻。两国首脑讲话之后,各自在《联合声明》上用毛笔签署了名字。自此,日 中两国终于实现了邦交正常化,两国建立起大使级外交关系。 签字仪式结束后,大平外相立即在民族文化宫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对《联合声 明》中的重要部分作了说明。在说明中,大平特别强调了中方最关心的台湾问题: “日本政府对台湾问题的立场,已在第三条中明确,开罗宣言中已指出台湾应归还 中国,波茨坦宣言接受了这一条……政府当然应坚持基于波茨坦宣言的立场。最后, 在联合声明中虽未触及,但作为日中关系正常化的结果,日本政府的见解是,日华 和平条约己失去了续存的意义,可以认为它已经结束。”周恩来总理担心并几次催 问的这个问题,就这么迅速地解决了。大平后来说:“我当时虽然是那样回答周总 理的,但我的决心已下,因此马上便付诸行动了。”在谈到第五条中国政府放弃赔 偿时,大平说:“若考虑到日中间不幸战争的结果,使中国人民遭受了极大损害, 我们对此应给予直率和正确的评价。”当记者询问这是否意味着从内心协助中国今 后的建设时,大平回答说: “所谓正确评价,就是对在过去的战争中,日本给中国人民造成的有形无形的 极大损害,表示深刻反省之意……今后两国的经济建设将根据各自国家的计划自主 地进行。我们当然将站在互惠平等的立场上,促进相互的经济交流。”记者问到何 时缔结联合声明第八条中提到的日中和平友好条约时. 大平认为应以联合声明为基 础,从发展两国的睦邻友好关系去考虑,具体时间将通过外交途径磋商。 在记者招待会快结束前,大平外相特别强调,发展日中友好关系,并不是为了 损害第三国的利益。同时、两国都不在这一地区,也反对其他国家在这一地区谋求 霸权。 返回宾馆后,田中、大平、二阶堂举杯相互祝贺,田中对大平说:“你辛苦了。 今后还要继续合作下去。”大平如释重负般地轻松愉快,深有感触地赋诗一首赠予 二阶堂进: 长城延延六千里,汲尽苍生苦汗泉。 始皇坚信城内泰,不知抵抗在民心。 山容城壁默不语,荣枯盛衰几如梦。 日本贵宾接着在周恩来总理亲自陪同下访问了中国最大城市上海,9 月30 日, 离开上海回国。 回国之后,大平外相在10 月6 日的内外形势调查会和10 月28 日的第70 届临时国会的外交演说中汇报了日中邦交正常化这一历史性事件。在演说中大平强 调:“使日中两国邦交正常化,确立两国的睦邻友好关系,对于巩固亚洲安定和繁 荣的基础是最重要的事件。”“日中两国之间,政治信仰和社会制度当然不同,且 在战后世界政治中各自的立场和情况也不同。但是,这次日中首脑会谈,在友好气 氛中相互坦率地交换了意见,结果虽留下了有关分歧,但在追求通过邦交正常化而 对亚洲和平作出贡献这一目标上保持了一致。在这种基本理解之上,本着互让精神 反复交涉,最终达成了邦交正常化的谅解,迎来了日中关系史上的新阶段。”在对 联合声明中有关结束两国不正常状态、台湾问题、中国放弃赔偿问题、日中复交与 第三国的关系等问题作了阐述之后,大平外相再次重申:“最重要的是,两国对亚 洲地区的和平与安定、秩序和繁荣作出贡献……日中两国只有通过这种稳固信赖的 邦交,才能建立两国间持久的友好关系并使其得到发展。作为政府,将为此作出不 懈的努力。”大平外相的演说,在国会赢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掌声。 在这次演说中,大平正芳第一次提出了他的“环太平洋各国经济协作”的初步 构想。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