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希德案件”的震荡 1976 年1 月,国会常会顺利复会,并开始审议大平正芳提出的预算方案。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在这平静之后,将会出现一次晴天霹雳般的震荡。 2 月5 日,报纸上登载了一则外电,报道了“儿玉誉士夫从美国的洛克希德公 司受贿21 亿日元”的消息。这一消息来源于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跨国公司小组 委员会,该委员会披露了对美国洛克希德公司不正当支付推销资金问题的调查,指 出洛克希德公司在向日本推销”三星”客机时,使用了30亿日元的推销资金,其中 有21 亿给了日本右翼政治家儿玉誉士夫,其余给了丸红和ID 社。儿玉誉士夫在 二次大战中曾从事对中国的侵略特务活动,战后被列为甲级战犯开除公职。后来他 组织了日本国民党等右派团体,成为日本政界和财界的右翼黑后台。丸红是日本大 型综合商社,ID 社是广告公司。2 月6 日,洛克希德公司副董事长库齐扬在跨国 公司小组委员会的听证会上作证,披露了洛克希德公司在日本通过丸红公司高级职 员桧山厂、大久保利春、伊藤宏等人和日本国际兴业公司总经理小佐野贤治,向日 本政府“高级官员”贿赂6 亿日元的内情,他于12 日又说,为了推销“三星”客 机,曾于1972年会见过当时的通商产业大臣田中角荣。 这一消息如重磅炸弹爆炸,在日本民众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正在平静开会的国 会顿时哗然,人们纷纷追问这里说的“政府高级官员”是指谁?自民党陷入了一片 恐慌之中。 三木总理历来都旗帜鲜明地反对”金权政治”,此次也毫不含糊地表示: “即使有损日本政治的声誉,也要查明这一问题。政府将搜集一切可以获得的 材料,如果触犯了法规,将严厉惩处。”三木还表明:“对洛克希德事件的美方资 料,原则上将不删去政府高级官员的姓名而予以公开。”这件事成了新闻媒介集中 关注的对象,社会上也闹得沸沸扬扬,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甚至有消息说,美 方所称的政府高级官员就是大藏大臣大平正芳,是他从田中手里拿的钱。大平周围 的人不相信这种谣传,但他们很想了解大平对这些谣传如何看待。政治评论家伊藤 昌哉于2 月16 日到大藏省去找大平,试探他的看法。大平斩钉截铁地对伊藤说: “和田中的关系没问题,资金是从干事长那里领来的,都已申报完毕了,我问心无 愧。”大平说这些钱已按照政治资金规定法履行了手续,而且他还提到,三木总理 大概听到了什么传闻,亲自派国税厅长官中桥对大平进行调查,大平对前来调查的 中桥说:“不要顾我的关系,放手搞吧。”而且大平还告诉伊藤,最近才知道《每 日新闻》也动员记者来清查自己的所谓问题,然而什么也未查到。大平觉得非常恼 火:“我不明白为什么社会上的人们这样互相倾轧呢?”也就在这一天,众院预算 委员会将与洛克希德案有关的小佐野贤治、大久保利春、伊藤宏等七人召到国会对 质,但这七人均否认对他们的怀疑。2 月18 日,日本政府又要求美国提供“包括 政府高官在内的全部资料”。同一天,东京地方检查厅搜查了儿玉的住宅、丸红公 司本部及公司干部住宅。通过这些初步调查,已消除了对大平的怀疑,攻击的目标 逐渐转移到别人身上。 许多人也相信大平是清白无辜的。如东京大学政治学教授京极纯一就认为: “大平和田中是盟友,小佐野和田中是刎颈之交。若是追查洛克希德的线索,最后 在美国就追到尼克松,在日本就追到田中角荣那里。”大平历来的政敌福田赳夫也 说:“大平君是清白的,在这一点上,我们上上下下是统一认识而行动的。”2 月 23 日,众参两院全体会议作出决议,请求美国把此案的全部资料提供给日本,三 木首相也写亲笔信给美国总统福特,请求给予协助。大平对三木这一举动不以为然, 认为诸如调查案件之类的事应交结实务人员去办理,而不必提到政治的高度,他说 :“由实务人员严守中立地调查事实的真相,当真相大白的时候再由司法当局进行 处置。这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途径。政治对此既不应牵制,也不应加油。”当记者 问大平洛克希德案件应如何解决时,大平回答:“这将取决于整个日本民族的力量 ……超过国民力量的解决是困难的,但低于国民力量的解决也是不足取的。日本国 民具有相当水平的判断能力和平衡感觉,因此,我认为日本国民能够很好地解决这 个问题。”这时三木政权面临着两件必须处理的大事,一是每年必须进行的国会对 预算案的批准,二是处理洛克希德案件。由于第二件事务的牵制,预算案3 月间没 有在国会得到充分审议,直到5 月8 日, 1976 年度的预算案才获得国会批准。三 木总理大臣的主要精力放到了追查洛克希德案件所涉及的“政府高官”上。3 月末, 美国方面提供的有关洛克希德案件的资料,有一部分送到了三木手中,三木要“彻 底追查”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但这时社会舆论因这一案件的披露对自民党政权日益不满,许多读者给报社写 信,纷纷对自民党加以谴责:“出了这样的丑事,日本的前途可忧!”“我们上当 了,我们不再纳税了!”“绝不再投自民党的票了!”而三木总理表示要彻底追查 此案,本意是企图以此查清这届政府中是否有高级官员卷入此案,同时借此机会进 一步加强本届政府“清正廉洁”的印象,以巩固政权。但三本的这种态度客观上助 长了民众对自民党的谴责,从而引起了自民党内对三木的不满。椎名副总裁以前亲 自将三木裁定为总裁,但这时也认为“三木闹得太过分了”。于是,以椎名为首的 自民党内的反三木派别,开始了策划迫使三木总理下台的活动。 椎名秘密纠集了党内对三木政权持批评态度的力量,他在5 月间分别与田中、 福田、大平这三位自民党大派系的首领会谈,一致同意在大选之前逼迫三木下台。 椎名本人及其亲信则准备在5 月24 日国会结束后立即行动,争取先成立椎名临时 政权,并在此基础上确立党的改革和选举的“举党体制”。 但是,日本的传播媒介真是无孔不入,许多“秘密”是很难保守住的。 椎名及其亲信的计划很快被《读卖新闻》于5 月13 日公之于众,在政府中造 成极度混乱。三木总理立即进行反击,表示“使政局陷入混乱的行为是为国家和国 民所不允许的”。同时,三木又与福田和大平紧急会谈,使这两名阁僚答应当前与 总理大臣合作。而椎名的行为则遭到了社会舆论的谴责,认为他们逼追下决心追查 洛克希德案件真相的三木总理下台,是为了阻止调查,掩盖案件真相。 到这时候,自民党实际上围绕洛克希德案件形成了两大阵营,一个是以三木总 理为首的阵营,主张查明案件,并尽快解散国会,另一个是反三木阵营,主张不应 急于解散国会,而应由现任政府通过辞职,向国民表示对此案负有不可椎卸的政治 责任。洛克希德案件成了党内斗争又趋激化的导火线。 大平正芳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他虽是三木内阁的重要成员,但历来在政治上 与三木有矛盾,在竞选总裁上是政敌,这次洛克希德案件披露后,三木又对自己产 生不信任,派员来调查自己是否受贿。若从这些因素出发,大平希望三木尽早下台。 但大平通过对自民党多年的观察,深深感到自民党作为多年的执政党,由于长期执 掌政权,已产生了骄纵情绪,精神沦丧,政治和行政陷于守旧的通病之中。其结果, 导致纲纪松弛,最终眼睁睁地看到贪污渎职的罪行在党内发生。洛克希德案件就是 其典型之一。因此,大平又希望早日查清案情,肃清党内隐患,并通过这件事重新 整顿自民党。从这一点考虑,他又不希望三木早日下台,所以当三木与他会谈时, 他又承诺合作。 同时,大平也不希望三木解散国会,他认为“如果解散,检查厅的行动也就中 断了,洛克希德案也将查不出头绪。”在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思想支配下,大平在5 月25 日的宏池会例会上,作了以下发言:“现在,自民党正在因为洛克希德案件 而受到全体国民的批判,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只有全党团结起来才能渡过这个难关。 为此,必须把自民党在长期处于执政党地位期间,在备方面积累起来的灰尘清洗干 净。全党都要以祓禊的精神改革体制、进行反省、重新进步……特别是处在党和内 阁领导地位的人,应该痛感自己的责任而引咎辞职,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这 就是大平的“祓禊论”。所谓“祓禊”,是古代在水边举行的一种消灾求福的祭祀, 大平提出祓禊论,意思是说现政权领导人(包括自己)应洁身隐退以清除政党积弊。 他后来对记者解释说:“祓禊的主张不应只从党和政府首脑下台这一消极方面去理 解,这里也包含着将来进行重大改革的积极方面。”讲了这个话不久,大平又对其 亲信说:“三木下野的设想不要操之过急,要慢慢来。”6 月22 日,东京地方检 查院逮捕了全日本航空公司的三名干部和丸红的专务大久保利春,报纸用整版作了 报道。6 月25 日,河野洋平等六名中青年议员宣布脱离自民党,成立新的党派 “新自由俱乐部”。接着,从6 月29日到7 月13 日,一些行贿嫌疑犯陆续被捕。 到了7 月下旬,对洛克希德案的追查达到了高潮。7 月27 日清晨,在无任何舆论 前兆的情况下,田中角荣前总理大臣突然被捕。田中在1972 年10 月,涉嫌通过 丸红公司的干部,接受洛克希德公司5 亿日元推销资金的贿赂,并要求日本“全日 本航空公司”购买下一代客机时指定购买“三星”客机。7 月28 日,《朝日新闻 》刊登了一篇文章,题为《贪污嫌疑》。文章点了现任干事长中曾根康弘以及前官 房长官二阶堂进,前运输相桥本登美三郎,前运输省政务次官佐藤孝行等人之名。 新闻媒介对此事的报道如雷鸣电闪,震荡着日本政界,震荡着日本全社会,也 极大地震荡了田中的政治盟友大平正芳。大平得知这一消息后,痛苦得一夜没合眼。 他一方面为调查引出如此结果感到惊愕,简直无法相信,另一方面他知道日本政局 又将出现一次大的动荡。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