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毛座” 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成立以后,戴笠陪着梅乐斯往全国各地转悠,建情报站, 设指挥所,办训练班,替美国海军陆战队物色登陆地点,顺便再视察一下军统局各 外勤区站以及公开机关的工作,时常忙得几个月甚至半年不回重庆,“家里”的日 常事务基本上都由毛人凤作主。 这段时期(1943 年夏至1946 年春),郑介民、唐纵的地位仍在毛人凤之上, 但超脱的态度并没有改变。老郑自从正式叙阶陆军中将、当上军令部(由原参谋本 部改称)第二厅厅长后,对罗家湾的虚衔愈觉索然无味,要不是老蒋指派的副局长 兼职,要不是老婆贪图军统的物质待遇,早就想拔腿开溜了。眼下,碍着甩不脱的 牵扯,每周硬着头皮来一两回,或是主持总理纪念周活动,或是过问有关八路军、 新四军方面的情报。因为按照国民党谍报部门的分工,郑介民主管的军令部第二厅 和戴笠领衔的军委会调统局,都有负责搜集军事情报的任务。由于涉及八路军、新 四军的材料侦获不易,特工们常把一些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传闻,附会成情报, 蒙骗最高当局。戴笠好大喜功,明知有假,也不阻止,只求上报的材料不与军令部 二厅的袋袋出格太多、引起上峰的怀疑就行。所以特别关照毛人凤在呈报此类材料 之前,让郑介民看看,他点头了,再送。郑介民主管二厅,对这类情报也感兴趣, 每次到局里,毛人凤及时地送上事先备好的材料请他审阅。 唐纵每周也至少去一趟罗家湾,但办事的风格与老郑大相径庭,凡是过问的事, 都要认真研究推敲,说出自己的见解,时时令毛人凤心生佩服。为此,凡是戴笠或 自己形成意见的文件,毛一般不让唐纵过目。有些比较难办或是还没有形成意见的 材料,就主动地就教于唐纵,落得个公私两利。 郑介民体格魁梧,肤色黝黑,粗俗有余;唐纵清癯白净,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看上去一派斯文相,两人比之戴笠的悍狠猖狂,毛人凤的隐忍深沉,别具风格。有 些喜好评头论足的处长、主任们,私下里议论,说罗家湾里四个头儿,酷肖动物: “老板”肖狗;郑长官肖猪;唐帮办肖白狐狸;毛人凤肖乌龟。 说毛人凤肖乌龟,不乏影射毛夫人向影心招蜂引蝶、让老公戴“绿帽子”等艳 闻的含义。但更具想象力的,恐怕还是这段时期他以“柔软”之体,负重在肩的形 象。 先说负重在肩。抗战后期,戴笠兼职越来越多,不在重庆的时间越来越长,替 戴笠看家的重任,便无可推卸地落到了毛人凤身上。与此相应,权力也伴随着责任 的加重达到了空前的程度。自1942 年搞成上海实验区试点并予以推广建立实验区 制度以来,整个军统外勤工作的线头,事实上已绝对地捏在了戴笠及其代理人毛人 凤的手中。不要说局本部那些相关处室的头头脑脑,即便郑介民、唐纵,若非主动 过问,亦成局外之人。比如以毛万里为头子的上海实验区,要向上海地区布置新的 工作,只要事先拟出计划,经戴笠或毛人凤批准,就可分别通知人事、经理、电讯 等处。接着,管人事的便立即提供经毛万里审核认定的人事档案,移交给上海区人 事股。至于这些人派往哪里,担负什么工作,人事处一概不知。经费问题也是如此, 先由实验区的会计股出面一次性领取、用不着通过经理处履行手续,只要直接向戴 笠或毛人凤核销就行了。这样一来,诸多相关的处室就成了聋子耳朵样子货,失去 了实质性的权力。哪怕有些处长来头再大,名气再响,也无可奈何。比方说经理处 处长徐人骥,身为军统局八大处中唯一由老蒋“钦点”的角色,专门是派来控制戴 笠经济命脉的。谁知,戴笠自有搞钱的门道,并让亲信张冠夫做成了“大银行”中 的“小银箱”,不怕徐不给钱。后来,实验区制度推行,徐人骥连审计这一手也插 不进去了。又如魏大铭,原先领导的第四处是个独立系统,实验区制度一实行,外 勤的电台由他派,业务却管不着,所有的情报往来,全部通过姜毅英主持的机要室 译电科统一译码分流处理,而机要室的直接领导是戴笠和毛人凤,魏大处长便搁置 起来,成了“顾问”式的人物。 毛人凤权力大到这个份上,“墙头草”式的人物,说什么也要在尊称上改一改 口吻,当面恭敬地称他为“毛座”。这是国民党军事系统里的一种风气。军事委员 会的委员长称“委座”;往下,总司令、部长之类就叫“总座”;军长、师长的就 叫“军座”、“师座”;厅长、局长的就叫“厅座”、“局座”。毛人凤是主任秘 书,难以称呼,奉谀者们便以姓氏冠首,创称“毛座”。 毛人凤由贱而贵,深感荣耀挣来不易,如今到了这个份上,倍加珍惜,因此不 弃恭敬态度,依旧保持着谦谦君子的风范。而且随着权力增大,做“好事”施惠于 人更加方便。比如,有时戴笠亟需经费,迫得毛人凤把发工资的钱挪用了,只能在 会计室门口贴张纸,写上:因故工资迟发若干日的字样。 可有些人急着用钱,等不了,就写个借条夹在呈报“毛座”的公文里。对此, 毛人凤总是有求必应,爽快地批个“可”字,然后去会计室换钱。 相比而言,对上的谦恭更为突出,尤其是对戴笠。不妨举一个小小的例子。过 去,戴笠在重庆时,除了借一月一次的“总理纪念周”大放厥词外,还爱在各种场 合向特工们训话,都算是“教导”、“指示”。如今陪着美国人四处转悠,没机会 讲话了,便大写其信,内容多是任劳任怨、努力工作、通力合作、完成使命之类的 老套。对此,特工们早就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偏偏毛人凤百读不厌,不仅在军统局 的内部刊物《家风》月刊上,连篇累犊地予以发表,还亲自动手,把戴的厚信一页 页地贴在大食堂的墙上,要大家饭前食后,好生阅读。戴笠写信喜用毛笔,字迹歪 斜粗大,一封信动辄十几、二十页,于是墙壁上的“老板”来信就成了罗家湾的一 大景观。有人犯嘀咕,说是既在《家风》上发表,为何多此一举?毛人凤以为,学 习原稿,观摩手迹,更能体会先生的良苦用心。到了1945 年8 月,日本宣布接受 波茨坦公告的消息从广播里传出,罗家湾大院内正在开饭,满厅人齐声欢呼,饭盆 菜碗被抛来掷去,致使墙壁上的“老板”来信溅满了汤水、菜汁、饭粒。毛人凤心 疼不已,连呼惋惜,一些“黄马褂”见此不无嘲讽地说,“大毛”对于“老板”之 尊,已超过了校长对于国父。 总之,乌龟匐匍,重负在肩,自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成立到1946 年春戴笠飞 机失事,前后差不多三年的时间里,毛人凤事实上是军统局全面工作的实际执行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