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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张啸林与桂生姐已在客厅里等着。他们后面的墙上供奉着“关圣帝君”像,两 分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师卧龙,友子龙,龙师龙友。”下联是:“兄玄德, 弟翼德,德兄德弟。” “何丰林这龟儿子,竟然不见我!”他妈的,老子是看在卢永祥、张载阳的面 子上,才对他客气的。等他撞到我手里,我非教训他不可。”张啸林性情火爆,不 停地跺着脚。 叶桂生呢,丈夫被绑架,先是心里有几分痛快。这个麻皮,搞得女人也太多了。 几年前,他去搞盛家七姨太,桂生姐大吵大闹过几次,但都无济于事,一有空,他 去跑到盛家七姨太那里过夜。这次,他又搭上了个露兰春,开头还偷偷摸摸的,后 来干脆作小老婆养起来,每夜都大摇大摆地去抱着那婊子睡觉。现在,报应了。让 兵大爷教训教训他这色鬼,也好! 杜月笙来到黄公馆,听到师母的一番唠叨,才明白八九分。 原来,事情是因为露兰春。 这露兰春是从武汉来沪的京剧女演员,十八不到十七有余,长的唇红齿白停停 玉立,一口地道的京腔令沪上人倾倒。 在上海滩一出场,黄金荣就看上了她。于是,他让手下人在露兰春演出时不停 地捣乱,使露无法演下去。 露兰春万般无奈之中,有人告诉她,请黄金荣出面维持,戏就能演下去了。 为了在上海滩演下去,露兰春只好去求黄金荣。 黄金荣当即答应,并找了一处房子,让露兰春居住。几天后,有人来向露兰春 作媒。 “露老板吉星高照,我们黄老板看上你了”。 露兰春说不愿意。但当晚,黄金荣就来了,硬上了露兰春的床。 夜里,露兰春无意中摸到了黄金荣的麻脸,感觉到一阵恶心,呕吐不止。 睡到露兰春后,黄金荣就在华法交界的“九方地”上建造了共舞台,让她挂头 牌演戏。 当时,戏剧舞台上男女合演还不很普遍,黄取共舞台的意思,就是男女“共” 演的戏院。 没想到,有个人到共舞台看了几次戏,一下子被露兰春迷住了。只要有露兰春 登场,他每场必到,捧场、献花,到后台约请吃饭,简直到了日思夜想的程度。 这个人是卢筱嘉。 卢筱嘉是浙江省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当时与孙中山的儿子孙科、张作霖的儿子 张学良、段棋瑞的儿子段宏业被人并称为“四大公子”。 那时候,上海沿沪护军使何丰林是卢永祥的部下,他名义上受江苏督军齐燮元 的管辖,而实际上,则事事听命于浙江督军卢永祥。所以,上海实质上成了卢永祥 的势力范围。 卢筱嘉年方二十有二,在上海滩横冲直撞、如花似玉的上海姑娘,也不知被他 睡过多少。他不相信,露兰春这样一个戏子,并不是地道的黄花闺女,自己睡不上。 他并不知道,露兰春这朵鲜花已属黄门,别人只可在台下远观,但不可就近亵 玩。 黄金荣得知卢公子近似疯犯的举动以后,勃然震怒:“竟敢到老子头上动土! 老子的女人是你敢想的吗?”他警告露兰春,凡是姓卢的这小子送来的花篮一概扔 出去,约请的饭局坚决拒绝。同时告诫手下人,严加防范,不准卢公子跨进后台一 步。 为了保险起见,黄金荣场场坐镇共舞台,严防别人捣乱。 卢筱嘉呢,因为露兰春老是不赏脸,十分气愤。凭老子卢公子,什么样的大姑 娘没睡过?想和你露兰春睡睡,那是看得起你。凭爷们这年轻、俊俏的模样,怎么 也比那麻皮要强得多,那一脸大麻子,夜里摸上去,还不咯手?要是不出出你这小 破货的洋相,你不知咱哥们对付女人的手段。 这一天,卢公子在报上看到“露兰春主演《落马湖》”的广告,那“露兰春” 三个字,每个字足有鸡蛋那么大。卢公子知道,《落马湖》说的是金嫖黄天霸的故 事,他看过。不过,露兰春是百看不厌的,戏还没开场,他便带着两个马奔,早早 地来到包厢。 共舞台的剧场里,锣鼓喧天。 西面花楼包厢里坐着虞洽卿,他看见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已在东面花楼 人座。黄金荣也看见了他,就向他把招手,算是招呼了。 剧场里的锣鼓一停下,就听见乱哄哄的谈话声和“碑僻叭叭”的嗑瓜子声。 黄金荣抽着烟,显得特别得意。 后台,化妆室内,露兰春的面孔有些发烧。 “可能酒喝多了。”她让化妆师递过一块湿毛巾擦了擦脸。 台上传来《文昭关》里激越的唱腔;露兰春听了一会儿,猛然想到,这出戏将 结束,下面她的大轴戏《落马湖》就要开始了。她急忙站起来,走到门口,做了几 下深呼吸,使神智清爽一些。 戏开锣以后,卢筱嘉就想着露兰春立刻上场,可上上下下的尽是些别的角色, “妈的,兰春这宝贝怎么还不上场?” 过了一会。露兰春扮演的黄天霸登场了。, “三尺雕翎箭,能开方上弦,弹打飞禽鸟,英雄出少年。我乃金嫖黄天霸!” 随着念白声,露兰香从“出将”门上场,甩了一下水袖,移步台中亮相,想将 腰上的垂带踢上肩头,连踢了三下,都没成功。这是最起码的腿子功,三四流武旦 都不在话下。 “唷——!唷——!乖乖,好功夫!”卢筱嘉突然开心起来,大声吆喝! 露兰春情急之中抬头用粉眼朝卢公子一瞟,作了个应景的俏眼。意思是请包涵 一下,我喝多了。而卢公子却喝彩依旧。 台上的露兰春难看极了,顿然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没有昏过去。 东花楼上的黄金荣也被气得差点昏倒,骂咧咧地站起来,“妈的,想不到上海 滩上,竟会有人敢在我黄金荣头上撒尿,怎么撒的老子怎么叫你喝掉!” 说着,他一挥手,手下的打手们纷涌上前。 卢筱嘉正在得意洋洋,忽见一伙人凶神恶煞般地走来,知道不好。但想逃是来 不及了,这伙人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包厢里拎出来,迎面就是一拳。 两个马弁早已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剧场之中,卢公子象个皮球,被踢过来踢 过去。不一会,毕挺的西装被撕成碎片,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流血了。 直到这批人一哄而散,马弁们才得以上前,把半死不活的卢筱嘉抬出剧场,走 上停在门外的汽车。 车子正准备开走,蓬头垢面的卢筱嘉突然又鼓足力气,推开车门,对着刚刚走 出剧场的黄金荣恶狠狠地说:“黄麻皮,不出三天,老子叫你偿偿你家小爷的厉害!” 说完,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当时,杜月笙也听见了卢筱嘉的话,他朝黄金荣看看,黄金荣冷笑一声,“娘 的,上海滩上,你动老子一根汗毛试试!” 杜月笙也想,确实,在上海滩上,谅你也不能把黄金荣怎样。 再说卢筱嘉遭打以后,连夜赶回杭州,向父亲卢永祥哭诉。卢永祥虽因儿子寻 花问柳生气,但对黄金荣如此作为却大怒: “这个麻皮,不过是法国佬的一条狗。我的儿子再不行,也轮不到白相人来管。 我倒要看看这麻皮有什么能耐,你太岁头上就是有一座山,老子也能给你挖掉!叫 郑秘书。” 郑秘书代卢永祥拟了一份电报稿,发给了淞沪护军使何丰林。 过了两天,共舞台正上演《枪毙阎瑞生》。这是根据一件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 ——阎瑞生诱骗杀害妓女黄莲英的故事改编的。露兰春饰妓女黄莲英,她唱的“莲 英惊梦”最动人,当时还灌了唱片,在留声机里放。 黄金荣看得很入神,露兰春那不停扭动的细腰常让他想起夜晚,他把她搂在怀 里她不停动作的动人情景。突然,一批便衣闪电一般来到他的东花楼包厢前,两个 人上前揪住他的两只胳膊。黄金荣一楞,正要使功夫甩开,却觉的后脑勺上已顶着 冰凉的枪口了。 “麻皮,你的命连一条狗命都不值,要是不识相,爷们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说着, 有人上前, 轮起大巴掌,狠狠地打打了十几个耳光,打得黄金荣耳朵 “轰轰”响。他刚想动动,又有两个人上来,飞腿朝他身上猛踢。 黄金荣挨了几个,再也不敢乱动。这伙人才把他拖出包厢,往门口走。往外走 的过程中,黄金荣才发现,所有的路口都有拿着手枪的人在守着,戏院里的人都在 老老实实地坐着,没一个敢乱动的。 出了剧场的门,黄金荣被拖上门口停着的汽车。汽车往龙华方向开去。 租界以外的沪南地界,当时是军阀的世界,流氓地痞也要受军警控制。何丰林 的司令部就设在龙华。 杜月笙和桂生姐、张啸林商量了半天,终于理出头绪,决定兵分三路,立刻行 动。 桂生姐打电话给黄金荣的好朋友、道胜银行买办,大名鼎鼎的虞治卿,请他去 说情,先稳住何丰杯,以防不测。 张啸林亲自去杭州,向卢永祥求情。 杜月笙则决定,自己亲自去见何丰林。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黄金荣还是被扣押着。 法捕房前去交涉,何丰林置之不理。 虞洽卿凭着三寸之舌去求情,何丰林也不买帐。 桂生姐此时把黄金荣乱搞女人的坏处全忘记了,使出浑身解数,打听到何丰林 的母亲信佛,每天拜菩萨。她觉得,这或许是一条路。 她从自己的保险箱里取出一尊金观音,又将黄金荣敲诈来的一尊竹节罗汉拿来, 放进提包,径直去龙华拜访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一见“观音”和“罗汉”这两件稀有的见面礼,笑的差点一口气没上 来。桂生姐嘴巴淌蜜一般“妈呀妈”的叫个不停,把个何老太太喷得屁直放,不到 一小时,就是认她做干女儿。后来,桂生姐提出放人,何老太太一回答应。 张啸林到了杭州,磨了几天,终于见到了卢永祥。在他的百般解释与万般保证 下,卢永祥终于答应向何丰林打个招呼,说:“筱嘉的气已出,就放麻皮一条活命。” 外围的障碍都已扫清了,可是何丰林还是迟迟不肯放人。黄金荣手下的几千名 徒子徒孙,生怕失去靠山,有不少人来找杜月笙: “杜先生,你下命令吧。我们今晚上就去攻打何公馆,就是死,也要把黄老板 救出来!” “不行,你们千万不能乱来。不然事情就难办了。” 此时,杜月笙觉得他苦苦寻求的机遇终于来了。就象黄金荣设计救出姚主教等 人而一举名震上海滩一样,他杜月笙也将只身闯虎穴单刀赴会救出黄金荣而名震上 海滩。 那种蠢蠢欲动的欲望之火又在他的周身燃烧起来。等不到天黑,他就离开钧培 里的黄公馆,直奔民国路民国路的家,把沈秦娥拉进卧室,扔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