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科拉松:走进政治旋涡 科拉松从尼诺伊去世后,就被菲律宾的反对派带出家门,自觉不自觉地走进了 政治旋涡。菲律宾的一些史学专家撰书指出,从更大的意义上来看,尼诺伊的遇害 或者是被暗杀,标志着菲律宾的一个历史性进步:费迪南德·E ·马科斯走进历史, 同时,使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庭主妇走到了时代前面——科拉松·阿基诺的崛起,是 菲律宾人民反对专制制度的划时代的标志。 就在尼诺伊案件调查委员会全面开展工作后,1984 年的菲律宾国民议会竟选 准备工作也全面开展起来。政治上的反对派,包括前参议员劳雷尔的联合民族主义 民主组织,小阿基利诺·皮门特尔和小何塞·科胡昂科的菲律宾民主党——人民力 量党,自由党内势不两立的两派——一派由参议员霍维托·R ·萨隆加为首,另一 派为首的是前参议员埃娃·埃斯特拉达·卡劳,还有一些独立的地方政党组成的组 织和一些见风使舵的政治组织……所有这些组织现在都高举起尼诺伊·阿基诺的大 旗,喊出了推翻马科斯统治的口号。 但是,这些反对派都有各自不同的反对马科斯和马科斯新社会运动的方式,对 国民议会选举问题,也是各抒己见。 一些反对派的组织准备抵制而不参加大选。尼诺伊的弟弟阿加皮托·巴茨·阿 基诺就反对参加。他是著名的街头竟选活动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以他为代表的一些 反对派人士认为,参加大选将证实马科斯政府的合法化,而他们反对派一直认为它 是非法的。 人们把目光投向了尼诺伊的妻子。由于她在菲律宾当时的影响,她的主张对于 反对派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科拉松·阿基诺却选择了参加大选,而不是抵制。如 果考虑当时主张抵制意见的人的数量和能量,这可真是一个个大胆甚至不怎么受人 欢迎的决定。但是,她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她说,尽管1978 年的大选是马科斯宣 布进行的,但尼诺伊本人仍然参加了那次大选;尼诺伊曾敦促人民运用选举而不是 通过抵制来拯救自己。 “即使在1978 年,我们没有得到任何公众的支持,尼诺伊还是说要去参加选 举。”科拉松这样说:“尼诺伊认为我们要和平地更换政府,只此一个方式可供我 们采纳。除非某人从天而降,带来一个更好的方式,否则我们只有照现有方式行事。 我的意见是我们应该再努力一次。如果我们努力后毫无进展,我们将从此相信菲律 宾人不需要采用这种方式。但我认为应该作最后一次努力。”但是,大部分反对派 要求她抵制这次国民议会选举,只有一少部分反对派支持她的主张。要在参加与抵 制之间做出选择,这使她左右为难,极度痛苦。她曾希望自己梦见尼诺伊,他在梦 中教她怎样做才是对的。她承认,由于争论双方各持一理,均有说服力,有一段时 间她甚至也举棋不定,但她感觉到她必须站在同意参加选举的这一边,她相信应该 给菲律宾人一个参加的机会。在她的信念中,即使决定参加,那些希望抵制的人仍 可按自己的意见行事。 科拉松开始对所有人——不管是主张抵制大选伪还是主张参加大选的,做劝说 工作,说她希望他们能够再次团结起来。她将这一情况告诉了菲律宾著名作家尼科· 华金。她说,他们采取什么策略可以有不同的意见,但在推翻马科斯独裁政权的目 标上应该联合起来。他们不应脱离上述目标。一些人不懂,她与小叔子巴茨同属一 个家庭,为什么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主张?她回答说:阿基诺家的人都有自己独立 的头脑,都相信民主制度。 接着,科拉松·阿基诺走出去,敦促菲律宾人民参加投票而不是抵制选举—— 她为反对党候选人竞选,并帮助他们选进国会。 毫无疑问,国民议会的选举对科拉松是一个智慧和心理的考验。科拉松·阿基 诺首先要站在盛大的群众集会上,克服讲话时的胆怯心理。她还想看一看自己是否 就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人,是否也能在政治上干出一番事业来?她想要知道自己 在群众中的魅力,是否能吸引、迷住甚至感动广大群众,让他们如醉如痴…… 科拉松跑遍了全国进行竞选,哪儿有反对派候选人,哪儿就有她的身影。 她很快便对这段经历心满意足,甚至津津乐道。当她发现自己在这些政治旅行 中一直向公众发表演讲时,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她说:“我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当 尼诺伊作为候选人时,我最多只是去市场和工厂同人握握手,我从来就没有站到台 子上演讲过,过去这种事与我毫不相干。”但这次她必须向人民演说,这并不是真 正地讨论什么问题,而是谈尼诺伊。她的大部分听众特别是年轻人,不是真正了解 尼诺伊的,因此她要向他们讲述尼诺伊在监狱中的故事,讲他们两人昔日的生活, 讲尼诺伊为什么要回国。她告诉他们尼诺伊怎样忍受一切痛苦,因为他不愿意向独 裁者屈服。 然后,她说她希望他们也自愿为自由而斗争。她又补充道:“这是我们所有人 的愿望,我们每个人都应在这个国家重建民主的斗争中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她说 她以前只是一个在家中照看孩子的妇女,而如今她也在为这一目标尽自己的一份责 任。 在过去她常常躲在群众大会听众的最后边,听尼诺伊节奏明快、起伏跌宕的讲 演。她记得他的讲演总是使听众入迷。那时,她总是尽量避免坐到主席台上,她害 怕别人发现她让她去台上讲话。但是,1984 年竞选期间,她甚至甘愿爬到主席台 上去,讲上哪怕是几句话。起初,她把自己的讲话时间限定在5 分钟左右,当她意 识到这样不能满足那些步行数里特意来看她、听她演讲的人时,她开始越说越多了。 后来,人们吃惊地发现她一口气竟然能讲上30 分钟,甚至一个小时,连她的女儿 都惊喜地高叫:“妈妈,您真行!您一口气可以讲演30 分钟了!”同时,这次参 加的菲律宾国民议会竞选活动,也给科拉松留下了许多难忘的往事:那是在三描礼 示的一个镇子时,因为下起了毛毛细雨,她准备缩短讲话时间。她对听众说,她不 想让他们淋着,他们或许会得病,不能去投票。但是,群众不在乎老天下雨,请求 她继续讲下去。后来毛毛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可听众们仍然没有动。 因力绝大多数城市属于执政的新社会运动党(该党属于马科斯领导的政党), 不允许科拉松、反对派候选人和反对派领导利用广场,他们不得不常常在野外举行 公众集会。他们利用篮球场、稻田和教堂、场院作为会议地址。 在三描礼示省的伊巴镇他们举行的一次集会上,仅有3 个灯泡来照明,科拉松 辨别不清这是什么地方。有人告诉她这是一块稻田。突然下起雨来,她淋湿了,只 好同别人一起跑去避雨。糟糕的是这片稻田离公路很远,她彻底地淋透了。来到一 个人家,人们首先将她的衣服用电风扇吹干。这是她第一次经历一个政治家必须经 历的一课。由于这场瓢泼大雨,她猜想下一个集会的人们肯定已经离去。当她出现 在奥隆阿波时,她发现人们正在等待她。 在里萨尔省的拉斯皮里亚斯城,会场太泥泞了,她只好坐三轮车到主席台上去, 而这辆三轮车还载有一位新社会运动候选人的追随者。会后,科拉松发现那辆三轮 车还在等着她,三轮车夫自豪地宣布,他已经把那些新社会运动的追随者赶走了。 1984 年的菲律宾国民议会竟选结果,证明了科拉松·阿基诺的主张是正确的。 由于一大批反对派与科拉松的共同努力,使反对派有60 名候选人当选,约占国民 议会议员的三分之一。 科拉松收到了一些来信,其中有的把她捧到了天上,认为她是菲律宾政界一颗 崛起的明星;有的则谴责她,说如果尼诺伊在世,她不会去这样做。 对此,科拉松说:“不管怎样,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这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有人说1984 年的国民议会竞选,为科拉松·阿基诺两年后另外一次大选做好了准 备工作,实际上它是一次彩排,其报酬则正是菲律宾的总统宝座。 现在,科拉松·阿基诺又向新的高度迈进:她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把马科斯 从总统宝座上赶下去! 由于尼诺伊的被暗杀,几亿美元由于商人们对未来政局的捉摸不定而通过黑市 流出。没有留下多少钱供给工商业流通,许多公司近乎倒闭或破产,无职业者日益 增多。银行关闭,比索贬值38%,物价高涨,满街怨声。 经济情况由于这个国家两大出口产品——蔗糖和椰子油世界价格的暴跌而更为 恶化,经济增长减少到零,而后还在进一步地下降。全国有70%的人口生活在贫困 化之下。在城市,穷人挤在旧木板、铁皮和硬纸板措成的小屋子里;在乡村,穷人 住在以草盖顶的茅屋里。人们缺电、缺水、缺乏卫生条件,他们以捡破烂、捕鱼、 挖掘泥土出售给建筑工地为生。他们沿街叫卖,在贫瘠的土地上种出稀少的稻子, 在有钱人家或中等阶级的人家当仆人。在马尼拉,有几百户人家住在称为冒烟山的 垃圾山脚下(因为从腐烂物中散发出沼气,所以叫冒烟山)。他们每天随着垃圾车 到山顶,而后穿过一堆堆恶臭的垃圾寻找塑料、锡罐和瓶子卖几个钱。孩子们和大 人在街头一面躲让机动车,一面向轿车、吉普车以及装在吉普车身上的涂得五颜六 色的敞篷车里的人们兜售香烟、糖果和报纸。 所有马科斯圈子之外的非律宾工商业经理们也深感不安。他们对支付佣金、行 贿、垄断企业的勒索不胜厌烦。“没有人能够进口肉类,因为有丹丁·科胡昂科经 营的一个集团垄断青。”马卡蒂商人俱乐部主任乔斯·罗梅罗解释说,这个俱乐部 的会员包括菲律宾许多重要的商界领袖。“业务都给进口局包下了,官僚结构永远 存在”,这种垄断意味着消费者负担更高的物价,“只有恢复了市场制度才是正道”。 正因为如此,人民的反抗越来越激烈。尼诺伊葬礼以后有整整一个月,实际每 天晚上都有祈祷者聚会。他们抗议暗杀,要求释放政治犯,要求恢复民主。科拉松 的家属和朋友们召集了一些集会,其他城市的当地政治领袖们也举行集会。最积极 的反对派团体是“行业组织”和新建的“进行抗议”的团体,而不是传统的政界人 士。这些社会活动分子和团体包括学生、教师、律师、工人、农民以及贫民,他们 动员数千人走上街头游行示威。他们的领导者和反对派政界人士开始在广泛的政治 战线中一起工作,在联合战线中并不讨论意识形态。他们都设法保持义愤和反抗的 情绪,而政界人士还同时设法在自己社区里提高他们的地位。 9 月中旬,一些马卡蒂工商界领袖和律师在证券交易所后边的乌加广场上举行 集会,选择这个金融中心开会的目的在于震撼国际社会。马卡蒂是这个城市的商业 地段,那里高大而现代化的建筑物同其它部分倒塌的房屋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这个 地段还包括富人居住的马尼拉用围墙围住的社区。组织者从其他地方招来500 人, 因为他们担忧他们召集不起足够的商业地区参加者。实际上,他们不用担心,有10 万人上街并大声喊要马科斯辞职。人们撕碎纸片和电话薄从办公室窗户掷下。 马卡蒂的集会每周都在举行。中层阶级的马卡蒂的商人们,甚至传统保守的教 士们都第一次卷入了这场风暴。在11 月27 日,尼诺伊生日那天,有10 万人在 商业区黎刹纪念公园集合。这是一个很大的广场,适合于政治性集会,一般称之为 卢内塔。群众来参加弥撒,并要求听马科斯辞职的讲演。许多人穿着黄色的T 恤衫, 围上头带,这些都是运动的象征;黄色的旗帜在他们头上飞飘,黄色的气球在天空 浮动。群众喊着尼诺伊的名字,而后祝他生日快乐。有一个露天剧场正在上演剧目, 他们把马科斯描绘成像吸血鬼似的“黑暗国王”。 菲律宾人民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科拉松更不能平静。她开始了更加频繁的 政治活动。在军事管制实施第11 周年时,科拉松第一次在群众大会上发表演讲。 她站在新古典希腊式建筑的邮政总局大楼前,向博尼法西奥广场上的几十万群众说, 要为自由、主权和民主而奋斗,为实现尼诸伊的理想进行团结的非暴力的斗争。 科拉讼也开始和更多的反对派人物接触。他们中间,中产阶级、工商界、温和 派和社会民主主义者的目标是摆脱马科斯的统治;工会工人、学生和民族主义分子 则认为,美国是控制国家的关键,显然这时的反对派还没有形成一个核心,但他们 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都想通过各种努力和各种方式,把马科斯的旧政权推翻。 科拉松在试图消除反对派之间的鸿沟。她同友派会晤,并出席他们的一些集会。 科拉松也经常出现在“街头国会”中。这是在尼诺伊51 岁生日那夭形成的一种集 会方式。科拉松不是“街头国会议员”中的关键人物,但是许多集会让她发言。在 尼诺伊去世之后,科拉松开始熟悉了在公众场合下发表自己的见解的做法。她几百 次地接见新闻记者,她向公众表示,除非能激励大家以行动反对独裁者,不然,尼 诺伊的死将是没有意义的。她的演说主要是诉说她的苦难和引用尼诺伊过去的谈话。 1983 年8 月20 日,尼诺伊的塑像竖立在马尼拉国际机场尼诺伊被枪杀的现 场和圣多明戈教堂几个地方。红衣主教辛和200 位牧师及10 位主教为尼诺伊举行 弥撒。红衣主教号召反对派和政府之间实行全国性的团结与和解。 辛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主教,有一张中国血统有脸。他在1974 年46 岁时就成 了马尼拉的大主教。他主持一个富人和有权者联在一起的保守教会。现在,这个教 会逐渐趋向关心穷人和被压迫者。这位红衣大主教完全了解菲律宾当权者和反对派 领导人的自我服务手段。他说,“新的政治选择必须引向团结而不是达到个人的野 心。”科拉松则向拥挤在教堂里外的5000 名群众说,“正义的实现已经拖延了一 年了,可是这也是表现了菲律宾人民的勇气和富有牺牲精神的一年,也是人民战胜 他们自己、战胜他们在统治者面前胆怯、战胜他们在强大力量面前害怕的一年。” 在这之后,科拉松率领着人们从教堂走出,有很多群众在街道两旁欢呼着,按汽车 喇叭,赞成红衣主教辛和科拉松的主张,更多的人加入游行队伍,最后有近100 万 人集合在公园。 科拉松在1984 年尼诺伊的生日时,决定将组织一个不带任何政治色彩的庆祝。 她说,“人民经常参加纪念他的逝世和诞生的集会,太劳累了。这次让我们给人民 点新东西”,她说她要组织一次歌唱家和音乐家的庆祝会。她曾担心群众大会的参 加者不多,而马科斯会对此大作文章。她要求参加集会者带来一些罐头食品和旧衣 服送给穷人和政治犯。但人民愿意上街去示威,并且这样做了。7 支队伍从城市周 围出发到卢内塔开会,在那里几万人庆祝尼诺伊52 岁生日。庆祝的方式有:做弥 撤、欢呼、放爆竹、歌唱以及齐声欢呼…… 科拉松·阿基诺变了,她真正地成为了一个富有使命感的女人。她仍旧没有野 心,她只是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把尼诺伊想于却没能干成的事业完成一部分。她 想成为一个关心社会、关心普天下劳苦人民的有用之人。科拉松的长女鲍尔塞试图 解释发生在她母亲身上的这些变化,她说:“很多人不理解我母亲和她面对的所发 生的事情。在我们的成长中,她经常在厨房操作。 她总是同我们在一起。她伯真正任务是为了孩子。她知道她的位置在哪里。 但是父亲死后,一切都变了。”尼诺伊的妹妹也说,“科拉松·阿基诺只有在 尼诺伊去世后才变成真正的科拉松·阿基诺。因为尼诺伊去世后,每个人都把注意 力转移到她身上。”人,有时候是通过外部原因而发生变化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