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少年 1876 年的圣诞钟声敲响了,那天晚上科隆下了大雪,清晨时,茫茫大地为积 雪所掩盖,莱茵河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大雪还在飞扬。 可是,在巴尔杜英街的一所房子里却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圣诞树上挂满了幸运 星、幸运球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礼物。孩子们正围坐在母亲身边,天真地问: “妈妈,圣涎老人什么时候给我们带来小弟弟呀!”“快了,快了,等到天空 又变得蓝蓝的,那时候,圣诞老人就会把小弟弟给送来的。”几天之后,一个新的 生命在这所屋子里呱呱坠地。是个男孩,他的到来给全家增添了一分欢喜。圣诞的 钟声刚刚敲过不久,在科隆高等法院作首席书记官的一家之主感到新生儿的到来似 乎得自天赐,于是为新生儿起了一个和自己相同的名字——康纳德·阿登纳。 这是一个标准的德意志帝国中等文官的家,并不算富裕。老康纳德并非出身贵 族豪门,他的一切都是靠他一生奋斗所得。尽管他的职位不错,可是家里的开销也 很大。在小康纳德出生之后,他又生了一个女儿,这样家里一共有四个小孩,三子 一女。那时候还没有节育这一说,阿登纳家又是虔诚信奉天主教的,老康纳德深信 孩子是上帝赐予的。 老康纳德的青年时代很艰苦,他很早就成了一个孤儿、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 有一次上树摘果子,结果掉下来摔死了。父亲死后,再也没有人关心他的求学问题, 也没有人愿意为他提供学费,因此他年纪轻轻就得自食其力。 适龄后他主动去当兵服役。他在军队呆了十二年,参加过1866 年的普奥战争, 著名的克尼希格雷茨战役时他也在场。那时他作战勇敢,还负了伤。此次战役后, 为了表彰他的英勇善战,他由下级军官晋升成为军官。这种形式的表彰在普鲁士军 队里极其罕见。他是一名合格的军人。 但老康纳德却不愿再做军官了,因为他已经同一位漂亮的姑娘订了婚。 军官申请婚假需要交付一笔保证金,他没有这笔钱。好容易盼到了十二年服役 期满,他回到家乡和等待他多年的未婚妻结了婚,然后踏上了中级文官的仕途。 他的妻子是一位勤劳节俭、精明能干的女人,老康纳德虽为了她而放弃了在普 鲁士军中的似锦前程,但却终身不悔。夫妻俩感情非常好,终生不渝。 她总说是天主赐予她这生活中美好的一切。在丈夫努力工作时,她操持家务, 教育孩子,还利用闲暇空余时间为人缝补围裙来增加家庭收入。夫妻俩一起尽力使 家庭安定、快乐。在母亲的教导下,小阿登纳和哥哥们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养成了节 俭的习惯,他们知道很多东西都来之不易。到老年了阿登纳还能记起他儿时帮助母 亲烫衣服、钉扣子、做家务的情形。 俾斯麦帝国时代的科隆还远没有它今日的繁华,那时科隆的街头只有马车和马 拖的公共车辆,一切都安详而舒适。1880 年科隆大教堂的落成使安静的科隆城整 整热闹了好一阵子。落成典礼那天,小阿登纳和他父亲一起去看游行。当时他们站 在火车总站附近一个好友家的阳台上。游行的人群过去之后,威廉一世皇帝乘着华 丽的四轮轻马车,就紧挨在他们面前驶过,尾随其后的是一大批穿着制服的德意志 帝国的达官显贵,个个衣着华丽。小阿登纳一直目送这支浩大的队伍绝尘而去,兴 奋不已。 入夜,科隆大教堂灯火辉煌,和天上的星星相互辉映,记忆中的这一天是小阿 登纳最美好的节日。那时,他刚满4 岁。 物价在飞涨,政府的津贴却一直没有增加。随着孩子的增多、长大,必要的支 出越来越多,阿登纳一家的生活也日渐拮据。孩子们都学会了抑制某种愿望。小阿 登纳到了七八岁时,非常向往能够得到一把细工锯,这样他就可以做一些想做的东 西。但他却忍着没有向父母开口。圣诞节到了,他期待、盼望、甚至做梦,但礼物 桌上却没有送给他的细工锯。他沮丧极了。后来,母亲终于知道了儿子的希望,她 一点一点省出钱来,悄悄去买了一把,放在衣橱的枕套下。小阿登纳欣喜地发现了 它,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来。直到中学毕业,这把细工锯一直伴随着他。 尽管家里生活不富裕,但小阿登纳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在科隆的家里,他们 有一块小园地,小阿登纳可以自己栽种植物。后来培植花草成了他终生的爱好。那 时候他不断地进行试验,想培育出新品种。例如,他想把犊牛儿与蝴蝶梅杂交,但 没有成功。父亲劝慰他说:“孩子,可不能跟上帝作对啊!”于是他放弃了这种努 力。在他十一二岁时,老康纳德把家迁到了沙芬街的一所公寓里,小阿登纳失去了 园子,深感悲伤,但他很快就想办法弄到一些盆子和木箱,在阳台上继续栽培他的 花草。 那时阿登纳的父母经常带着孩子们去乡下度假。在波恩近郊莱森尼希的一个幽 静的小村子里,有父亲年轻时的一位好友,后者是教会职员,但开了一家旅店。阿 登纳一家就住在那旅店里。阿登纳热爱这儿的一切。每次到莱森尼希,他总去看教 堂仓库顶上的那一对猫头鹰。它们在仓库顶上筑了窝巢,总从一个圆形的窗口里飞 进飞出,他常常看到它们在黎明时分飞出去觅食,他喜欢这大鸟振翅高飞的样子。 有幸保存的阿登纳少年时的一张照片是在乡间拍的。照片上的五个孩子都藏在 一个草垛的后面,只露出头部。其他四名少年皆顽皮地露齿而笑,阿登纳却一本正 经,表情严肃,但是他的左手却伸在草垛上面,向着镜头挥动,使人很容易将他分 辨出来。这张照片显现出日后阿登纳的典型性格:故意表现出矜持和超然,而又自 得其乐。 不过,儿时的阿登纳还是异常天真的。有个星期天,母亲为他穿上了一件天蓝 色的新上装,带上白袖头,脚上还穿了一双翻口长统靴,然后带着他一块去做弥撒。 他自己感到神气极了。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对年轻夫妇。 女的对她丈夫说:“看,巴杜尔英街最漂亮的小伙子过来了。”阿登纳很自豪 地把这话告诉了母亲,大家知道了都乐坏了。以后家里人常常拿这话打趣他—— “喂,巴杜尔英街最英俊的小伙子,怎么样了?”这是难得的一次,童年和少年时 代的阿登纳其实相当害羞。遇到有人跟他讲话,他总是遮着脸,当他意识到这个弱 点之后,经过好几年的强烈克制,才终于能够很自如地讲话。 小时候他经常生病,在父母的鼓励下,他努力锻炼自我克制的能力。整整有一 年的时间,他的腿出了毛病,不得不在髓部到腿部这一段打上钢夹。 尽管那时他不能像别的小孩一样到处奔跑,但他终于战胜了病痛痊愈了。从此 以后,他几乎很难再生病了,但他终身都记着母亲那时教他的那首诗,是海因里希· 海涅的《赴克弗拉尔朝圣): 母亲站在窗旁, 儿子睡在床上 “你不想起来,威廉, 去看看列队游行?” “啊,妈妈,我病成这样, 不能看,也无法听。 想起死去的格蕾茜, 我心痛如焚。”“起来,我们去克弗拉尔, 带上圣经和玫瑰花环; 圣母将完全治好, 你那惧病的心。” 克弗拉尔圣母, 今天穿上盛装。 来了许多病人, 她可要忙个不停。 病人到她跟前, 齐把祭品献上: 那是蜡造的四肢, 蜡手蜡脚一大堆。 谁献上一只蜡手, 就治好他手上的创伤; 谁献上一只蜡脚, 他的脚就完好如常。 直到年老时,阿登纳仍能完整背诵这首诗。 老康纳德教育孩子们从小要勤俭节约、热爱真理。他尽力让他们感到忍耐和责 任感的重要性,他以他对天主教义的理解,教给了孩子们基本的生活规律和待人接 物的方式,然后让他们自由发展。他从不向孩子们隐瞒真象,他让孩子们知道家庭 的状况,并让他们参予家庭决策。有一年,家里窘迫到了再也买不起圣诞树的地步。 于是老康纳德开了一个家庭会议,让孩子们选择,究竟是一连几个星期天的午餐都 不吃肉,省下钱来买圣诞树和蜡烛呢? 还是反过来。孩子们都选择了后者。 小阿登纳的启蒙教育是在他父亲帮助下完成的。他跟父亲学习了一年级的课程, 这样他一进入小学就连跳了两级。父亲也发给他学习证明书,这些证明书他一直都保 存得很好。父亲为人很严厉,经常告诫孩子们要忠于职守。 有一次,一个哥哥因听到火警而撂下功课不做跑去看时,遭到了父亲的严厉谴 责。父亲说:“哪怕有人在向你开炮,你也得继续工作!”这件事在小阿登纳的心 里打下深深的烙印。当时他们几兄弟都非常尊重和理解父亲。父亲用过的象牙柄手 杖,是全家引以为荣的骄傲。 小学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按照父亲的意愿,阿登纳进了科隆的教会中学。当 时的中学是9 年制,要学的东西很多,数学、理化、历史、地理、拉丁文、德文、 法文、劳动等等。每周有36 节课。阿登纳是个勤奋的孩子,在学校里常得老师的 表扬。在中学里他对文学、艺术、历史、自然科学都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几乎对 所有的一切着迷。家里简单的机械都被他拆修过,他常常钻到教堂和博物馆几小时 几小时地凝神看里面的藏画,他会向他认为每一个能够告诉他一些知识的人追问关 于宇宙终极的问题,并且他每天不厌其烦地伺弄他的花草和小鸟。这些爱好他一生 都保有。当他当上联邦总理之后,他几乎每到一个国家,总是提出要参观当地的博 物馆,长年的兴趣与修养的积累使他有着很高的评鉴水平。他最喜爱的一幅画是斯 特凡·洛赫纳的《蔷薇丛中的圣母》,画中的圣母玛利亚贞洁而娴静地怀抱圣子, 姿态优美动人。他始终感到画中的圣母透出一种伟大的爱和伟大的孤独感。他每次 形容起这幅画时,总是富有诗情画意。 阿登纳的家乡位于德意志西南部的莱茵兰,这里一直是德意志思想、文化比较 发达的地区。科隆是莱茵的中心,靠近法国,大革命的自由民主思想曾经一度在这 儿兴盛,和德意志其它地区相比,莱茵在思想上相当开放,接近于西方,有自由主 义的传统。大革命失败后,西欧一些自由主义者逃到莱茵,带来了启蒙思想,因而 莱茵人从不认同于普鲁士传统,直到普鲁士宰相俾斯麦通过王朝战争用“铁和血” 统一德意志,将莱茵纳入版图之后,莱茵人仍为他们的自由传统而骄傲。 少年阿登纳像海绵吸水一般地拼命吸取莱茵的思想文化。他最早得到的一本书 是莱茵民间传说集,那是他用帮助母亲挑花和在围裙上钉纽扣赚的钱一分尼一分尼 攒起来买的。他还用这些钱订了一份美术月刊,上面刊登着各种绘画和雕塑学派的 精美复制品。他把这些看作他十分珍贵的财产。他渐渐地热爱读书了,他念了索菲· 韦里斯赫夫尔的许多著作,她几乎每年出一本厚厚的书,描写在那炎热而遥远的南 美洲所发生的故事。他读完了儒勒·凡尔纳和卡尔·迈的全部作品,经常神游在凡 尔纳的探险世界。从中学六、七年级开始,他花大量时间来研究艺术史。从十六岁 开始,他每年的圣诞礼物都是一本约瑟夫·康拉德的小说。他喜欢圣诞节第一天从 教堂回家后坐在圣庭树下快乐地读他的新书。此外,他还读康西安斯、弗里德里希· 威廉·韦贝尔等的书,以及歌德、席勒的作品,路德维希·乌兰德、埃马努埃尔· 盖贝尔等的诗歌。他喜欢那些富于哲理的诗句: 我目睹那森林换上秋装, 灰蒙蒙的天空毫无声响; 我昏沉沉地感到即将死亡, 却不知道原因来自何方…… 一个清脆的声音, 蓦然在头上高鸣; 那是一只过境的候鸟, 踏上了南飞的征程…… 每当读到这样的诗,阿登纳感到思绪万端,充满了对人生探索的渴望。 阿登纳的求知欲在书海驰骋中日强一日。但他此时仍然只是科隆沙芬街上的一 个少年,少年人的心性使他也不乏顽皮。他像所有那个年龄的孩子一样不喜欢学校。 在念中学2 年级的时候,他所在的中学正值25 周年校庆,阿登纳便和他的朋友们 作了一首有趣的打油诗: 啊,你这古老的痛苦之箱, 二十五载于兹, 你成年累月, 把青年人折磨摧残。 他喜欢和朋友们一道高唱: 到了星期天三点半, 我们且去跳舞寻欢! 你看他风度何翩翩, 一颗颗耀眼的钮扣, 衬托出上衣分外鲜艳。 她的柳腰多纤细, 配上一对长长的金发辫。 他常和同学们一道玩捉弄老师的游戏。由于他们的顽皮,一位老师常常恼怒到 极点,于是他们画了一张老师怒发冲冠、气歪了嘴的漫画,贴到了教室的墙上;对 另一个老师他们采取了另一种方法。课间休息时,他们把碎纸片沾上唾液,贴到天 花板上,到上课时纸片干了,从天花板上纷纷落落飘落下来,课堂大乱,老师气歪 了鼻子。 中学毕业考很快就到了。考试之前,他和几个同学事先得知三个德文作文考题 以及规定考的拉丁文课文。在阿登纳的领导下,他们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在同学中 间分配好题目,并拟定好了文章结构。为了使拉丁文考试的准备做得更充分,他们 甚至按照一向的评分标准预先确定好了应错几个。但一向诚实的阿登纳并不感到轻 松,他度过了好多个不眠之夜,有时他梦见补考,从睡梦中惊醒。这件事他终身牢 记,从此对弄虚作假深恶痛绝。 大量的阅读使他在拉丁文、历史、德文等几门专业课上相当突出,这些知识成 为他今后在政坛上发挥的深厚基础。他在以后的政治讲演之中常常突如其来地引用 拉丁文成语,而这些成语大多是在他中学时学来的。中学8 年级时,他的德文老师 对他十分赏识,给他的作文下了如下评语:“文章简洁,构思严密清楚,阿登纳, 构思是你的特长!”这一评语让他感到相当自豪。 实际上,简洁和严密也正是他后来发表政治演说的特点。 到了高年级时,阿登纳就开始对政治感兴趣了,因为俾斯麦当政带来了德国内 外政策的巨大变动,引起社会各界的争论。这时,阿登纳开始用自己的眼光观察这 个变动的社会,经常加入大人们对政治的讨论。 当时,德意志帝国还处在从各个方面建立和巩固帝国基础的阶段。为了不让强 邻法国在西方再起,“铁血宰相”俾斯麦的外交以削弱法国为核心,集中力量巩固 和发展德国在中欧的强权地位。俾斯麦布下了一盘外交棋局,即联合奥地利,拉拢 俄国,挑起英俄争端,同时离间英法,以全力孤立和打击法国。俾斯麦深知,1871 年虽然德国在普法战争中取胜,但法兰克福和约决不可能完全摧垮法国。事实如此, 70 年代法国已迅速恢复,1873 年法国提前向德国交付了50 亿金法郎的赔款。 9 月,最后一个德国士兵撤离法国的领土,从而结束了法国6 省区的被占领状态。 法国从1873 年5 月开始,政权又回到了保守的君主主义者手中,麦克马洪元帅接 替了梯也尔,当上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并做出卧薪尝胆的姿态。俾斯麦明白,这意 味着法国有可能同神圣同盟时期的路易十八一样,受到沙皇和其他专制君主、以及 敌视新教德国的耶稣教团的支持。这样,他想在外交上孤立法国的举措就很可能难 以奏效。 同时,法国人也摩拳擦掌,战争的屈辱,使法国人中的民族主义复仇情绪高涨。 法国战后很快实行普遍义务兵役制,重建军队,不久议会又通过改组军队的议案, 把每个团队步兵营数从3 个扩增至4 个。法德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法德关系也势 同水火。 俾斯麦搞了一套回旋战术,领导着新兴的德国周旋于欧洲列强之间。俾斯麦外 交棋盘的核心是“三皇同盟”,他全力维护“三皇同盟”,同时又适当照顾英国利 益,借英国力量来维持大陆均势,防止任何一方过于强大。在1875—1878 年的东 方危机中,俾斯麦鼓动俄国挑起战争,同时又在柏林会议上扮演“仲裁人”角色, 压制俄国的过分要求。俄皇亚历山大二世是因得到了俾斯麦通过外交官拉多维茨传 达的“德国力图有裨于俄国政策并倾向在重大问题上附合俄国的意见”这一讯息, 又获得俾斯麦准予德国银行借予俄国1 亿卢布以应军需的承诺,才敢于在1877 年 4 月对土尔其正式宣战的。俄军取得节节胜利之后,俾斯麦却转而支持英奥立场, 胁迫俄国作出让步,签订《柏林协定》。“东方危机”中俄国并没有能通过这次所 谓的“援助斯拉夫兄弟”战争进入巴尔干地区,仅仅从土尔其取得亚洲的阿尔达罕、 喀尔斯和巴统地区;反倒是英奥达到预期目的,英国得到了塞浦路斯岛,奥匈帝国 则取得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纳的占领和治理权。 柏林会后,俄国因俾斯麦落井下石,翻覆云雨,对俾斯麦政策发动激烈指责, 德俄关系骤然紧张。俾斯麦又转而采取了新一轮的步骤,以巩固他的反法中心阵地。 他暂不理会亚历山大二世不断施加的压力,反与和俄国矛盾已深的奥地利结盟,说 服安特拉西签立了针对俄国及其盟友的“德奥军事同盟条约”。回到柏林,俾斯麦 又向各方隐瞒条约的真实内容,在回答俄使的询问时,他把维也纳之行说成是警告 奥地利不要对俄抱任何敌对情绪。与此同时,俾斯麦又做出了要和英国谈判的姿态, 指使驻英大使明斯特会晤英首相比康斯费尔德,就关于在德俄冲突时“英国将采取 什么政策”的问题进行磋商。德奥同盟以及柏林——伦敦往来频繁的消息迅速传到 克里姆林宫,亚历山大二世神经格外紧张,不得不指派主张德俄亲善的沙布罗夫从 内定的驻君士坦丁堡大使改任驻柏林大使,并要求他:“通过与德缔结协议,为俄 国取得必要的支持。”这样,俾斯麦以迂回外交的方式纵横掸阖,迫使俄国又乖乖 回到了三皇同盟的轨道。 待沙布罗夫见得俾斯麦,以沙皇的名义向德国的宰相声明,俄国今后的政策仅 仅是防御性的,除了执行柏林条约外没有其他任何目的之后,俾斯麦眼见成功在即, 立即通知明斯特,结束了同英国的谈判。1881 年6 月,三皇协定续约,德奥俄三 国又恢复同盟关系,在东方危机和柏林会议上一度失衡的大陆政策,又重新回归原 先俾斯麦的既定轨道。1884 年3 月,三国在柏林举行会议,决定三皇协定又续定 三年。通过俾斯麦,欧洲各国都见识了德国人的外交手腕。 新闻报业在那个时代已经相当发达了,舆论、报纸不断地向人们传达各种各样 的信息。政府的各项政策通过报纸的评论而为人们所熟知。阿登纳正是在那个时候 开始了对外交政策及国与国之间关系的思考,他认为俾斯麦的外交政策“聪明而有 远见”。实际上,在19 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欧洲,谁不佩服俾斯麦的外交呢! 父亲是政府职员,因而常常把一些政治问题带回家里同几个儿子讨论。 在外交上,一家人几乎一致对德国的纵横稗阖予以肯定,但俾斯麦的内政问题 却常是家里争论的焦点。老康纳德十分尊敬俾斯麦,几乎对宰相所有政策表示理解 和维护,但年轻的儿子们则不然,阿登纳虽然年少,却常常振振有词,尤其在对俾 斯麦《反社会主义非常法》问题上,父子之间经常意见相左,争论不休。从1881 年开始,社会民主党在议会的选举中不断获胜,1881 年取得12 个议席,1884 年又得24 席,工人领袖辛格尔以及倍倍尔、威廉·李卜克内西等的声望一天比一 天高。阿登纳和他的哥哥们认为社会民主党力量的壮大恰与俾斯麦对工人运动的无 情镇压有关,同时,他们也向父亲指出这项法令有违基督教的人道主义精神。阿登 纳清楚记得在圣诞节时流传着许多照片,照片上印着来比锡社会主义者在他们自己 家里圣诞树下被捕的场面,阿登纳认为这是残忍而野蛮的行为。这种看法左右了他 的思想,并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加深。至死他都对《非常法》深表遗憾,认为是俾 斯麦一生中两大错误之一。 阿登纳认为俾斯麦的另一错误是在70 年代为打击天主教徒和中央党而发起的 文化斗争。少年阿登纳曾听人讲在艾弗尔山区的有些天主教教士不得不穿上蓝色的 劳动服,化装成农民,走村窜寨,为找个仓库做弥撒,以防宪兵发现。他认为这是 一种不健康的内政气氛。伸斯麦意欲打击天主教旧势力,缓解国内宗教矛盾,可这 一举措反而加剧了国内宗教矛盾,影响了以后党派政治的发展。尽管少年阿登纳当 时的认识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一种感性认识的基础之上,但这种认识左右了他日后 的政治倾向,午餐桌上的争论可以算作他政治意识的萌芽。 在中学毕业之前不久,老康纳德就告诉阿登纳,家里没有足够的钱供他上大学。 阿登纳尽管内心失望,却异常平静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排,中学一毕业就到银行做了 一名练习生。两个星期之后,老康纳德看出儿子异常痛苦,便与妻子重新盘算了一 下经济状况,决定进一步紧缩家用,供他去念大学。 老康纳德对儿子说:“孩子,我们试试看吧广”,就把他从银行里接了回来。 于是阿登纳上了大学,第一学期他就学于布莱斯高的弗赖堡,主修法律。 后来,他又转入了慕尼黑,在那儿念了一年书。那儿他主要听法律和国民经济 学两门课程,最后他在波恩大学学习了一年半,还在波恩通过了律师资格的考试。 法律的学习培养了他思维的条理性和逻辑性,他日后在政坛上简单明洁干练的政治 风格,与他这几年法律的学习不无关系。阿登纳知道,他是由于家庭作出牺牲才得 以接受大学教育的,因此他学习异常勤奋,努力争取学校的助学金。为了延长学习 时间,赶走睡意,他常在深夜将脚浸在冷水桶里。 漫长的学习时期终于过去了,阿登纳的考试成绩虽然不是最出色的,但已经是 相当不错了。在大学学习期间,他的理想是在乡村当一名公证人。他的一个哥哥汉 斯这时已经在波恩附近的一个乡村做了教士。在波恩时,阿登纳常常去乡村看哥哥, 他十分热爱乡村美丽清新的大自然环境。居住在一个美丽的地区,工作不要太多, 这就是他的理想。 可事实又是怎样的呢?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