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总统——联邦总理 对我来说,决定性的关键是:我怎样才能最有效地保证我的政策继续执行下去? ——《阿登纳回忆录》(三) 1959 年联邦共和国内最重大的事,就是要选一位新的联邦总统来代替规定任 期已满的豪斯教授。 1949 年9 月,豪斯当选为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第一任总统。1954 年豪斯又获 连选连任。根据联邦共和国基本法第二章第54 条规定,联邦总统只能连选连任两 次。豪斯的第二届任期将于1959 年9 月期满。从1959 年年初开始,联邦共和国 就面临着要选举一名新的联邦总统的问题。 按照基本法规定,联邦总统是由专门的“联邦选举院”选出的,联邦选举院是 由联邦议院的议员和各州议会选举出来的代表组成。从1959 年初的情况看来,拟 于1959 年7 月1 日组成的联邦选举院将由995 个有表决权的代表组成(不包括柏 林代表)。如果1959 年各州州议会选举的结果与过去一样,那么这995 个代表名 额在各党派的分配情况就该如下: 基督教联盟党497 名(不到总数的一半) 德国社会民主党361 名 自由民主党85 名 被逐出家园者与被剥夺者权利联盟20 名 巴伐利亚党和德意志帝国党8 名 根据联邦共和国基本法第54 条第6 款规定:谁得到联邦选举院多数代表的选 票,谁就当选联邦总统。如果在头两轮选举中没有一位候选人得到多数选票,则在 下一轮选举中谁得票最多,谁当选。 1959 年年初,社会民主党提出了他们极具竞争实力的联邦总统候选人——卡 洛·施密德教授。卡洛·施密德从政多年,在公众中拥有很高声望,甚至在基督教 联盟内部施密德也博得了许多人的赞许。阿登纳认为施密德曾投票反对联邦德国参 加欧洲委员会,反对参加北约,反对实行兵役法,让一个十年来一直投票反对与西 方结盟政策的人当上联邦共和国国家元首,会为联邦政府政策的贯彻带来很多麻烦。 在过去几年中,阿登纳与豪斯总统一直合作愉快,两人的政策观点也基本一致。所 以,阿登纳认为,基督教联盟党必须提出一名与卡洛·施密德旗鼓相当的候选人。 阿登纳和一些党内领导人磋商之后,决定首先组织起一个有15 至20 人参加的小 范围的选举委员会专门筹划这件事。 2 月的头两个星期内,阿登纳与基督教社会联盟主席、州总理赛德尔商谈了两 次,赛德尔同意阿登纳的意见,即联盟党提名的候选人最好能在第一轮选举中以绝 对多数票当选。选举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定于2 月24 日举行。2 月23 日上午,当 时担任联邦内务部长的格哈德·施罗德向阿登纳推荐了深孚众望的联邦经济部长路 德维希·艾哈德。 2 月24 日,选举委员会第一次开会讨论联邦总统继承人问题,到会的有联邦 议院议长格斯登美尔、联邦议院基督教民主联盟一基督教社会联盟议会党团主席克 罗内博士、州总理冯·哈赛尔、州总理赛德尔、联邦部长布兰克、施罗德、施特劳 斯、州议会议长约南、教长西利恩、前任国务部长弗里克博士、基督教社会联盟秘 书长齐默尔曼、联邦议院议员赫歇尔和北莱因—威斯特伐伦州基督教民主联盟的政 治家伦辛等人。像以往所有的会议一样,阿登纳担任会议的主席。 会议讨论了两个相关问题。第一,这次联邦总统的选举对1961 年的联邦议院 选举会起什么影响?第二,选举谁为联邦总统候选人比较合适。 阿登纳首先发言,他一开始就讲到这次联邦总统的选举面临与第一届和第二届 总统选举完全不同的情况。十年前第一届选择组成的是基督教联盟党和自由民主党 的联合政府,豪斯的当选是由于自由民主党和基督教联盟党联合推举。当时情况非 常明确,联盟党支持自由民主党的豪斯担任联邦总统,而自民党则赞成阿登纳担任 联邦总理。第二届总统选举也大致是如此情况。 “但是”,阿登纳停顿了一下,扫视了在场诸人,一下子转移了话头——“1955 年以后,各党派的政治态度发生了变化,自由民主党退出了内阁,它的一些党员采 取了一些与社会民主党联合的激进方针,所以我们目前谁也不能预言1961 年党派 之间的政治阵势会如何。柏林危机已经使联盟党的政策面临一些困难,现在和今后 是否有可能出现在联邦议院内把基督教联盟党排除在外的多数,这一点我们谁也没 有确定的把握”——与会者一片沉默,望着阿登纳等待下文。 阿登纳不慌不忙,接着道:“所以我们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要保证我们联 盟党在议会中的多数,保证我们的政策能够顺利贯彻。现在是一个非常时期,我们 要使联邦总统的选举顺应这种形势。目前我们最迫切的问题就是要选出一个最适合 的候选人。”是谁最适合呢?是州总理冯·哈塞尔,还是施罗德建议的经济部长艾 哈德? 与会者们各抒己见,争论不已。阿登纳提议经济部长艾哈德。他指出,由于艾 哈德担任经济部长所作出的出色成就,他在联邦共和国南北都深孚众望,只有他才 堪与像卡洛·施密德这样有影响的人对阵,并且他还能够保证基督教民主联盟—— 基督教社会联盟497 名选举人都投他的票。 会后,联盟党发了一则公报: “应基督教民主联盟主席和基督教社会联盟主席的邀请,两党领导人于2 月24 日举行了会谈。与会者一致决定向有关选举委员会建议,推荐经济部长路德维希· 艾哈德博士为基督教民主联盟——基督教社会联盟的联邦总统职务的候选人。”阿 登纳用电话把这个决定通知了正在格洛特温泉疗养的艾哈德。艾哈德表示,如果党 内大多数人推荐他的话,他原则上同意做联邦总统候选人,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 考虑这个问题。 消息发布之后,在基督教联盟党议会党团内部引起激烈争论。许多议员反对艾 哈德当选联邦总统,提出的理由是,根据基本法,联邦总统应当是超党派的,一旦 艾哈德当选,按照豪斯做总统时开创的先例,必须脱离积极的政治活动,这样一来, 联盟党在1961 年联邦议院竞选时就会少一个有影响的人物,有可能失去选票。过 了两天,艾哈德也来找阿登纳,告诉阿登纳,联盟党议会党团以及所有与他谈过话 的人都坚决要求他放弃候选人资格。艾哈德问:“现在我该怎么办?”阿登纳的回 答是:“您如果是一个聪明人,那就回到格洛特河谷去,什么话也别说。您安心地 等着,看有关选举委员会对整个问题采取什么态度!”按阿登纳当时的估计,选举 艾哈德当总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天有不测风云,阿登纳对党内情况的判断出现失误。2 月24 日的会议之后, 阿登纳因患流感病倒了。他在勒恩多夫躺了一个星期。在这期间,联盟党内为提名 艾哈德担任联邦总统候选人的事吵翻了锅。联邦议院议长格斯登美尔坚决反对提名 艾哈德。原本是举棋不定的艾哈德自己也公开表态他不准备当联邦总统候选人。阿 登纳对艾哈德这种做法感到非常气愤,因为艾哈德不仅没有遵守他与阿登纳的口头 协定,也没有等议会党团全体会议商议以后再作结论,就擅作主张提前把他放弃总 统选举权的决定通知了报界。3 月3 日,当阿登纳重回绍姆堡宫时,发现一切都不 可挽回了,等待他的还有早已定好的国事访问。 3 月3 日晚,阿登纳前往巴黎去同戴高乐会谈。3 月5 日傍晚一回到波恩,阿 登纳立即召开了一个由基督教民主联盟各州主席参加的会议,继续讨论总统候选人 问题。鉴于前一次的经验,阿登纳提议会议成立一个扩大的选举委员会,这个委员 会应有联邦党主席团、州主席团、联邦议院议会党团和各州议会基民盟和基社盟议 会党团的代表参加,这样可以求得相对广泛的协调意见。阿登纳相信他对党内的影 响,想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取得支持。 在一次习惯性的午后散步时,陪同他的国务秘书格洛布克小心翼翼而又似漫不 经意地告诉阿登纳,选举委员会将有可能推荐后者出任联邦总统。阿登纳非常吃惊,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4 月6 日,选举委员会进行预备性讨论时,冯·哈塞尔、赫 歇尔、克罗内以及迈尔斯等人就正式向他提出了这个建议。他们说只有阿登纳能够 在总统选举的第一轮中以绝对多数当选。当然,他们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不推举艾哈 德的话。 阿登纳感到这个问题有必要作出研究了。他已经八十三岁,由于健康的原因不 可能再长久地担任联邦总理,所以必须考虑接班人的问题,尽管这是很令人痛苦的。 如何在卸任之后保持政策的延续,是他考虑问题的关键,阿登纳曾经设想过外长勃 伦塔诺,但后者健康状况不佳并且近年来在外交政策上与他出现分歧,不是最佳人 选。他中意的人是财政部长弗兰茨·埃策尔。 阿登纳进一步问哈塞尔等人设想谁来当联邦总理。他们含糊表示可以考虑财政 部长弗兰茨·埃策尔。这个回答正中阿登纳下怀,他一向认为埃策尔是保证他政策 继续的最好人选。因为埃策尔对欧洲一体化和德法关系的看法同他相吻合。 这毕竟是要求他放权的变向请求,阿登纳心里很清醒联邦总统只是一个荣誉职 位,不具有实权,人们是为了让他体面下台。他明白艾哈德在党内已经有相当实力, 很多人会支持他继任联邦总理,所以,阿登纳为了第二天行将举行的选举委员会会 议,特意向赫歇尔、克罗内等人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会议将不提任何候选人的 名;第二、他要先作一个关于联邦总统应有法律权限的报告。他们答应了。 从第二天(4 月7 日)阿登纳对选举委员会所作的关于基本法所规定的联邦总 统权限的报告中,可以明显感到阿登纳想通过对宪法的解释来扩大联邦总统的权限, 阿登纳想把这些作为他当联邦总统的一个前提。看看他的发言报告这一点就会非常 清楚。 可以想象阿登纳经过一番怎样艰苦的思考想顶住党内对他发动的这次猛烈冲击。 正是这样才使他的发言尤其耐人寻味。阿登纳在选举委员会上一开场就强调说: “我是定期地不断地向联邦总统报告政府工作情况和国内外总形势的。如果联邦总 统出于特殊的原因希望我在某一方面作报告的话,只要他邀请,我就到他那儿去。 此外,各个联邦部长也经常向联邦总统汇报情况,即使不是所有的情况都汇报,可 能这个联邦部长汇报得多一些,那个少一些,但也能使联邦总统经常了解发展中的 形势,同时也使他能够完成根据基本法所赋予他的职能。从开始以来,联邦总统豪 斯都是由他的国务秘书代表他出席所有的内阁会议,然后再由国务秘书向他报告内 阁会议的全部情况的。假如人们全面地看一下联邦总统这一职位,那么也必须承认, 联邦总统必须多听汇报,并且可以派他的国务秘书参加内阁会议。这一点从来也没 有受到哪一方面的否定。当然,联邦总统也能在他认为适合的情况下亲自参加内阁 会议。不消说,尽管他没有投票权,人家肯定也会由于他的国家元首地位让他主持 会议。”这一番开场白的中心是让人明白,联邦总统有权听取联邦部长们的汇报, 也有权参加内阁会议。既然联邦总统有这样的权力,那为什么豪斯时期总统权力没 有显示发挥出来呢?接下来,阿登纳转了一个弯,说这是由于基本法赋予总统特权 里诸多不明确之处所致。阿登纳列举了三大不明确。 第一个不明确的是联邦总统对联邦总理的提名权。阿登纳指出,基本法第63 条规定,联邦总理由联邦总统在联邦议院提名选举,无须经过讨论,但是,这一条 文后面所规定的程序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来讲却不明确。比如有可能出现这样一 种情况:即使联邦议院占多数的议会党团不同意,也有可能在联邦总统提名的基础 上取得联邦议院的多数,即起决定作用的不是占比例多数的议会党团,而是多数议 员。在这种情况下,联邦总统会有可能解散联邦议院,这一点应该引起重视。 第二个不明确的是基本法第64 条,“联邦部长经联邦总理提名,由联邦总统 任免”。这一条中没有明确联邦总统是否有责任立即任命联邦总理提名的人选为部 长。如果反对该怎么办?由此延伸,可以认为联邦总统能对联邦部长的任命起重要 作用。 第三个不明确源于基本法第58 和59 条,这两条规定联邦总统在对外政策方 面享有特别权限的地位。作为国家元首,对外又是联邦共和国代表,联邦总统首先 必须了解要求他做的事情,只有在以经常向联邦总统报告情况为先决条件的情况下, 联邦总统才能作出自己的判断。并且,根据传统,联邦总统要接见每一个返回波恩 述职的大使和公使,他也接见外国派驻波恩的大使和公使,在这种场合他要致词, 他可以颇有份量的政治口吻讲话而不受约束。这些特别权限,联邦总统发挥起来可 大可小,完全有可能对政权政策产生重大影响。 此外,阿登纳还谈到联邦总统在联邦官员的任命、联邦法律的签署、紧急状态 的确定等等问题上,基本法都未能就联邦总统权限作出很明确的规定。他的结论是, 联邦总统在这些方面完全可能越过目前权限,起到很大作用。除去这些,也没有人 能够禁止联邦总统发表政治演说,想根据基本法规定给联邦总统的嘴巴贴上封条也 是不可能的事。 正因为如此,阿登纳又一转话锋,强调指出必须估计到如果出现了社会民主党 人当选联邦总统这样的情况。他语重心长地说,“卡洛·施密德先生诸位是熟悉的, 他在国内的影响诸位先生也是清楚的。社会民主党人全力推举了他。我想提醒诸位 的是,一旦施密德先生当选,我刚才陈述的一切可能性就都有可能发生,而且毫无 疑问,联邦政府目前进行的政策就会受到沉重打击。”这些话听起来是阿登纳在提 醒与会者,必须防止出现社会民主党人当选联邦总统的可能性,但联系到头一天克 罗内等人的建议,意义又耐人寻味,阿登纳故意没有把问题说得很透,但一切又似 乎很清楚。最后,阿登纳不无用心地呼吁到会的人要正确估计联邦总统的地位和总 统地位的具有的可能性,提出“一位按照他的身份有较大可能获得联邦选举院绝对 多数的候选人。”当然,艾哈德已经宣布放弃,这个报告做完后的结果只能是使大 多数到会者产生阿登纳愿意提自己当联邦总统候选人的印象。大多数人可能还没有 理解阿登纳的真正目的,更多人认为让已经八十三岁的阿登纳接受联邦总统这样一 个荣誉职位将是最好的结果、当然也有像哈塞尔、赫歇尔、克罗内、格斯登美尔这 样的知情者,不过谁也不愿把话挑得太明。于是乎在阿登纳作完报告离开后不久, 人们似乎是激情所致,以致于不顾昨天不公布候选人的约定,一致决定推举阿登纳 作为基督教联盟党联邦总统候选人。联邦议院议长格斯登美尔专门发表了一篇讲话。 格斯登美尔的讲话听起来也十分有意思。尽管通篇是在对阿登纳十年以来功绩 的赞美,请求阿登纳接受做联邦总统候选人这一最高荣誉,但是作为知情者的他却 有意回避了阿登纳在作联邦总统宪法权限报告时的另一层含义,并让人感到似乎在 欢送阿登纳退职。 格斯登美尔在讲话中用了这样的措词。他说: “……联邦总理先生!十年以来是您掌管着这个国家的命运,这个国家不仅代 表大部分德国的呼声,也代表一心热爱自由的整个德国的呼声。如果现在要想对您 个人的功绩再作一番赞颂的尝试,那将是完全错误的,因为那样做多此一举。…… 正因为我们同您本人,同您的丰功伟绩是那么休戚与共、息息相关地联系在一起, 所以我们,当然还有许多诚挚的男女人士,长期以来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有朝 一日我们失去了这位联邦总理,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首先对我们的党,其次对我 们的国家,会有什么影响?或者根据另一种情况反过来说,首先对我们的国家,其 次对我们的党,会有什么影响? 联邦议院已经变得如此强大,能够自己排除日常政治问题中的所有困难……我 们扪心自问,如果这些困难和操劳以即使对钢身铁骨的中年人来说也是闻所未闻的 方式,再要求您花费精力,将会怎么办?如果我们失去了您,而无法保证根据您的 思想和遵循您的政见的制度发挥作用,无法保证按照合乎人情的观点像过去那样发 挥作用,又将怎么办……? 现在,这个使命落到我们身上了。……今天早上,一个 想法具体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即是否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性;我说的是任职十年之 久的现任联邦总理退职之后,延长阿登纳时代掌政的可能性。 ……联邦总理先生,就事情本身来说我们一致认为,在您接任了联邦总统职位 之后也会继续保持政治上的影响,而且您还能够——这对我们大家是非常重要的— —对至今尚处于成长和巩固阶段的我党给予影响,虽然国家元首的职位排除了现在 的党员的身份。…… 联邦总理先生!如果您答应我们——即使您形式上不再是基督教民主联盟的主 席——在您的新岗位上也能在这方面给予指示和领导,那么我们要为此向您表示感 谢,我们承担在提出这一请求的同时需要作出的牺牲。这一牺牲在于:我们现在请 您在屡获成功和执掌政权之后,改就这个新的职位。这是一个重大的牺牲,必须加 以洞察和表达出来。我们作出这一牺牲是考虑到人生的有限之年;我们作出这一牺 牲是怀着希望和期待。上帝保佑我们,使您在另一个地方为了我国人民的利益,并 且——您将允许我还要说这一点——为了基督教民主联盟的利益使您长久地保持您 的精力。 ……”这一番话让阿登纳听起来有另一番滋味。刚刚作过的有关联邦总统权限 的报告难道就只是要产生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是议会党团的先生们没有明白,还是 他们有意忽略。格斯登美尔的讲话摆明了是要将他送到一个只有荣誉而没有实权的 地位。阿登纳决心把话讲得更明确一些,以免让人产生他真的要自动退休的感觉。 他即兴站起来,挥摆双手接受人们的欢呼也示意人们安静下来。在巡视会场一 周之后,阿登纳有意识地挺了挺腰板,然后用沉着的语气,不慌不忙地作出一通精 彩答词: “…… 我的朋友们,现在我的立场是,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的称心与否,愿意与否, 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必须对个人本身有关的问题作现实的和客观的思考。… …我终于坚信,对这一点我是义不容辞的。……如果人们在事情发展的进程中召唤 我的话,那么尽管有不少顾虑,我还是必须听从召唤,因为对于这个问题肯定是多 于否定的。 我毫不犹豫地承认这一点。可是不叫我继续战斗却使我感到为难,这多难受呀! 我十分坦白地告诉你们这一点。刚好上星期在下萨克森州,接着在莱因兰—法尔茨 使我兴致勃勃地重新投入战斗。当然,不言而喻,还有比战斗更为重要的事情。我 现在也将试图在德国社会民主党面前表现出我公平正直的真正本性。 非公平正直不可! ……这将是我的一项使命。摆在我面前的另一项使命,刚才格斯登美尔同事已 经讲过了。使我也深受感动的一种思想是,一个人只要叨天之佑还在工作,我们就 必须关心巩固我们的党,去保卫我亲爱的朋友们,即使处在党的创始时期的那些人 已经不在时也是如此。 我还得说一点,我不打算告老回乡颐养天年。这种想法和我毫无缘份。我不想 使人怀疑,也根本无可怀疑,作为基本法缔造者之一的我,将提倡扩大解释基本法。 先生们!我是非常讲究客观的。根据我们执行基本法取得的十年经验,我完全 主张扩大解释。我希望——根据我们的经验——这样做也合乎我党同志的心愿,因 为基本法的确必须同所有法律一样,从有些方面加以扩大解释。 我的朋友们,还有什么要叫我多费唇舌的呢?我已经承认了乐于战斗,然而今 后我却不得不加以放弃。我再一次承认,这将使我十分为难。但是我向诸位保证, 仰仗你们的支持和基于我们十年的经验,我将克己奉公地并力求完全客观地为德国 人民,为以基督教义作为基础的我们的党,奉献出我的力量,毫不计较我个人的得 失和自己的意愿。”这一通讲话使阿登纳立于不败之地,他既没有表示他不愿接受 做联邦总统的提名,也没有说他必须接受提名。他只是说他不打算退休,并要义不 容辞地听从客观和现实的召唤。未来是难以预料的,而他的决定要取决于未来发展 情况。第二天,4 月8 日,阿登纳又发表了一次外交形势的电视讲话。 不失时机地在公众知道他接受联邦总统提名时告诉公众: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作出这一决定目的是为了保证多年以后继续 执行我们的政策。我相信——在这一点上我同我的朋友们也是完全一致的——凭着 我的经验和国内外寄予我如此充分的信赖,我将克尽职守,起到与联邦总统崇高职 务相称的作用。我要用两句话强调指出:联邦总统的职务、使命和工作在德国公众 的心目中,因此也在世界公众的心目中看得太微不足道了。其实它比人们一般所想 象的要重要得多。除此以外,我还要告诉你们,不论是对我们友好的国家还是对我 们不友好的国家,这一点都是适用的,联邦政府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外交问题的态 度不仅在本届会议期间,即使在今后的岁月里都不会有丝毫改变,一个字也不会改 变。我们现在是,并且永远是我们伙伴们的忠实伙伴,我们朋友们的忠实朋友,而 且是坚决对抗那些反对我们提出和平与自由的正义要求,反对我们在和平与自由中 重新统一的人。”但是,阿登纳犯了一个错误,他对自己的估计过于乐观了,他太 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德国基督教民主党和德国公众对他不可或缺的依赖。4 月8 日晚,在事前没有同任何人就整个事件再作更多讨论的情况下,阿登纳去了卡德纳 比亚度假。或许他认为无需再说了。他一离开波恩,基督教联盟党内,德国的舆论 界整个都活跃起来。 党内第一个积极反应就是成立了一个名为“艾哈德突击队”小组,这个小组的 目标是争取艾哈德成为联盟党联邦总理候选人。正在休假的阿登纳乍闻这个消息, 惊呼“努力全白费了”。按照他的设想和他事先与联盟党联邦议院议会党团主席克 罗内等人的约定,他若竞选联邦总统,联盟党将推举财政部长弗兰茨·埃策尔作为 总理候选人,这样,在他当选之后,就可以保证过去政策的继续。并且,阿登纳设 想联邦总理与总统在政见上的一致,可以加强联邦总统对政权的影响力,而他就有 可能在德国起到戴高乐在法国类似的作用。他可以超越议会党派不受干预地贯彻自 己的某些意志,同时联邦总统职位又可以使他避免日常琐事的干扰,浪费他的精力。 总之,按照他精心准备的对基本法的解说,联邦总统绝不仅仅限于是个荣誉职位, 他仍然可以起自己的作用,在某些方面作用也许更为有效。阿登纳原想在7 月1 日 联邦总统选举之后再来考虑通过总统对总理的提名权来提出联邦总理人选的,这样 一可保证埃策尔当选,再可避免在此之前的舆论争论,但是,党内却在这时候将联 邦总理候选人提出来争论,并且提出了他认为并非适合的人选,一切的一切和他的 想象大相径庭。 仿佛议会党团的成员们有意和阿登纳作对,推举艾哈德做联邦总理候选人的呼 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多人来到阿登纳休假的卡德纳比亚为艾哈德做说客。其中有他 的老朋友费尔德门格斯、议会党团主席克罗内。他们告知阿登纳,艾哈德的大规模 竞选运动已然取得显著成绩,议会党团内部多数人已表示将支持艾哈德参加联邦总 理竞选。 阿登纳真正忧虑了。他不相信艾哈德当选能够确保他的政策继续下去。 在卡德纳比亚,阿登纳向费尔德门格斯举出艾哈德反对法德和解和欧洲一体化 政策的一贯态度,他愤愤然表示,此种例子不胜枚举。他举出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 1958 年5 月,艾哈德作为联邦经济部长在挪威奥斯陆曾对国际新闻界代表作 过一次讲话。这次重要发言中,当有人问到已不再坚持宪法民主制度原则的法国是 否有可能指望得到联邦共和国给予的贷款时,艾哈德的回答是: “不能”。这件事在法国引起公愤。5 月25 日,法国《世界报》报导了艾哈 德的讲话,标题为《M ·路德维希·艾哈德先生说:如果将军(戴高乐)重新执政, 德国将不再弥补法国在欧洲经济共同体的赤字》。阿登纳把这篇报道递给了费尔德 门格斯,说:“我可以肯定,艾哈德先生在奥斯陆的讲话在法国是不会被遗忘的。” 阿登纳又给克罗内看了罗马电台3 月23 日对艾哈德在罗马发表的有关欧洲经济合 作见解讲话的报道节录。“看看我们的经济部长对欧洲的态度吧!”阿登纳用了一 种几乎是恼怒的语气。报道是这样写的: “联邦经济部长艾哈德星期一在罗马对经济领域方面狭隘的‘欧洲主义’十分 明确地表示了他的怀疑态度。他热情地支持建立欧洲自由贸易区。”报道称艾哈德 的这次讲话令意大利人感到吃惊,意大利总理塞尼在讲话一结束就去找艾哈德,直 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不同意艾哈德关于欧洲重组的说法。阿登纳又指给克罗内着了 一堆放在他桌上的有关艾哈德反对欧洲一体化的材料。克罗内哑言了。 “德国的伙伴们显然对德国的政局都很关心,”阿登纳对克罗内说,“事后, 意大利总理塞尼专程来到卡德纳比亚,告诉我艾哈德的讲话使人产生一种他不支持 六国欧洲的印象。法国也曾委婉地向我作过类似表示。我们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啊!” 由于对事态的担心,阿登纳匆忙结束了为期四个礼拜的休假和克罗内等一起赶回到 波恩。5 月6 日,他接待了前来访问的法国总理德勃雷,后者在欢迎晚宴上说: “先生们,你们根本不要相信,经济问题会掌握世界命运。 恰恰相反,世界的命运是由伟大的政治家和政治问题来决定的。 事实上,世界的命运,我们的未来和自由都取决于那些伟大的政治家和政治问 题。你们大概已发觉,我说的只不过是重复戴高乐将军对你们已经说过的话。”德 勃雷这几句暗示的话击中要害,阿登纳的心情为之更加沉重。这已不仅仅是由谁当 选的问题,还涉及到德国将来能否与伙伴们合作,是否能赢得他们的支持和信任。 阿登纳决心直截了当地与艾哈德谈一次,使他放弃参加联邦总理竞选,这也许是最 好的解决办法。 谈话的时间是1959 年5 月13 日下午。两人都各怀心思。艾哈德认为自己可 以做联邦总理因为他有当联邦总理的经验和资历:在所有的联邦部长中,他参加联 邦共和国建设的时间最长,他参加过法兰克福经济委员会的工作。艾哈德试图说服 阿登纳同意他参加联邦总理竞选,他向阿登纳保证他持与阿登纳相同的政治立场。 阿登纳直言不讳地告诉了艾哈德他对他竞选的顾虑。他对艾哈德说:“您是个 经济专家,在经济方面你做出了很大成就这一点我毫不否认。但是,外交与经济完 全是两码事。外交政策涉及到所有的事情,掌握它的人必须有渊博的知识和丰富的 经验。而你,联邦经济部长先生,在这方面的经验是不足的。您的一些讲话使联邦 德国的伙伴们都不把你作为欧洲一体化的拥护者。 为了这一点,我希望您考虑放弃竞选。”艾哈德希望争取,阿登纳则毫不让步,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艾哈德表示决心不放弃他的目标,两人谈话毫无结果,不欢而 散。阿登纳说服艾哈德的可能性失败了,他认为“艾哈德沉醉在一种无法抑制的野 心中”,只好把目标转向议会党团,希望议会党团能发挥作用,不提艾哈德当联邦 总理候选人。 议会党团的态度同样令阿登纳失望。议会党团主席克罗内和基督教社会联盟州 小组代表赫歇尔告诉阿登纳,议会党团内部大约有三分之二的人都赞同提名艾哈德 当联邦总理,也就是说埃策尔几乎没有当选的可能,因此,议会党团决定不投埃策 尔的票。 阿登纳已无力改变艾哈德将作为他继承人的事实了,他毫无退路,考虑再三, 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1959 年5 月19 日,他给议会党团主席克罗内写了一封长 信,以书面形式列出反对艾哈德竞选的理由,并且表示,如果议会党团的多数拒绝 他提名埃策尔为联邦总理的建议,他就声明拒绝参加联邦总统竞选。 他写道: 按照基本法规定,联邦议院有义务采纳联邦总统有关选择联邦总理的提名建议。 但是基本法第63 条全部内容以及关于联邦总统提名权的全部条文都说明了,联邦 议院有义务慎重考虑联邦总统的建议。联邦议院和联邦议院议员不能再根据联邦总 统的建议所进行的第一轮选举中提出另外的候选人,而只有当联邦总统所推荐的候 选人落选时,才能举行新的一轮选举。 我认为,如果联邦总统与议会党团在这一重要问题上存在着矛盾,联邦总统必 须辞职。他将不再具备足以履行其职责所必需具备的威望。如果联邦总统和联邦议 院多数议员属于同一个党或者属于具有密切关系的党,那就更是这样。我还想指出, 联邦总统和议会党团在如此重要的问题上存在着矛盾,将给整个党带来极为严重的 后果。 …… 在我作出了最周密、最谨慎的考虑,并对其进行了反复推敲之后,我作为联邦 总统将不能向联邦议院推荐我的同事艾哈德先生为联邦总理,尽管他为我们获得的 成就、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所作出的贡献是非常巨大的。我将我的理由简要地归纳 如下: …… 从他那经济方面的知识、工作的活力以及他那具有感染力的乐观主义方面来说, 艾哈德先生是我们所能期望得到的最好的经济部长。因此,他作为经济部长在国内 外享有极高的威望。但在外交政策这样一个如此敏感和棘手的领域内,他没有经验。 从他在欧洲一体化问题上所采取的立场来说,我们的朋友对他甚至持完全不信任的 态度。我再一次强调,欧洲一体化现在是、将来仍然是我们整个外交政策的基础, 也是美国对待欧洲态度的基础。…… 艾哈德先生作为经济部长是很杰出的,但在目前外交形势越加严重的情况下, 选举他为联邦总理是很危险的,因为他必须以联邦总理名义决定外交路线和领导外 交部。 这决不是对艾哈德先生的功勋和能力的贬低。因为一个伟大的经济家不一定是 一个伟大的外交家。德国由于它的地理位置以及它过去的历史,现在正处于异常危 急的情况下。如果德国在外交政策上再犯错误,就会对遥远的未来产生决定性的影 响,这将不仅对经济、对1961 年联邦议院选举的结果,而且对今后几十年,甚至 几代人都会产生决定命运的影响。因为我们正处于共产主义和基督教西方世界以及 自由之间的斗争中,这一斗争是极为严酷的。 我相信,议会党团中绝大多数人也不会挽留他的。但是,假如议会党团坚持要 他担任联邦总理职务的话,我就要考虑,我是否应该同意参加联邦总统竞选而放弃 联邦总理的职务。我认为,我不应该这样做,而应该收回我原来对推选我为联邦总 统的建议所表示的赞同态度,并继续留任联邦总理。我必须毫不迟疑地召集一次党 和议会党团为联邦总统选举之务而设立的委员会会议,把我的决定告诉它,并请求 提出另选一位总统候选人。 …… 提名我为联邦总统候选人以及我接受这一建议,目的是在于确保继续奉行我所 制定的政策。我认为,如果选举艾哈德先生为联邦总理,就不能确保这一点,这样 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毫无意义。 为此,我再一次强调,我必须放弃参加联邦总统的竞选。”此信的结果是阿登 纳同议会党团两方都较上了劲。议会党团主席克罗内、联邦议院议长格斯登美尔、 德意志联邦银行总裁布勒辛以及费尔德门格斯等人先后来请阿登纳改变看法,阿登 纳主意已定,不愿更变;艾哈德也再度表示坚持自己的立场,不放弃竞选联邦总理。 双方都不愿作出让步。阿登纳连续不断地同议会党团主要领导进行了一系列谈话, 但毫无进展,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从5 月份开始,双方一直僵持到了6 月初, 阿登纳终于确信议会党团已决心不再接受他的主意,失望之余他作出了一个决断: 放弃联邦总统的竞选。 阿登纳为他的这一决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尽管由于他的崇高威望,议会党团 尊重他的这一决定,但他与议会党团之间的分裂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阿登纳虽然仍然是联盟党议会党团领袖,但是党内团结与统一的基础丧失了。 新闻舆论将此事大作渲染,炒得沸沸扬扬。 最失望的是经济部长艾哈德。当阿登纳宣布这一决定时,他仍然在华盛顿。据 德新社6 月7 日的报道,艾哈德在华盛顿发表了讲话,认为阿登纳继续担任联邦总 理的决定,无论是对于德国的利益,还是对“民主传统精神”都是遗憾的。艾哈德 发怒了,他要求阿登纳为此公开向他道歉,他感到自己受到侮辱,因为舆论界的报 道已使人产生出他没有能力继续奉行联邦政府政策的印象。阿登纳拒绝了艾哈德的 要求,他认为无需如此。阿、艾之争削弱了联盟党的内聚力。议会党团试图在中间 充当和事佬,于是在进行调解时通过了一个决议。这个决议本身也是模棱两可的, 它说: “议会党团赞同联邦总理先生的声明,对于联邦经济部长的任何贬低都是与他 无关的。议会党团对艾哈德教授表示特别的信任。它对于有损于他威信的言论表示 遗憾。”在议会党团的调解下,阿登纳和艾哈德和解了、但和解只是一个表面现象, 公众对这事件本身感到深深的失望。人们的议论是:基督教议会党团以这样的态度 来对待国家领导职位是不应该的。社会民主党更是竭尽全力使火上浇油,促进了这 场危机。于是,阿登纳由“伟大的民主总理”形象转变成一个“顽固的、贪恋权势 的老头”了,阿登纳的国内政治形象从此蒙上了一层阴影。再加上8 月13 日柏林 墙的修建,彻底分开了两德,使统一的梦想破灭,联盟党大失人心。 1961 年秋,在联邦议院第四届大选中,联盟党失去了绝对多数,不得不再次 求助于自由民主党以组成联合政府。阿登纳仍然出任政府总理,但他不得不接受自 民党提出的在新的四年执政期内以“自愿辞职”为先决条件。联盟党支持这一点, 还决定以艾哈德作为他的接班人。阿登纳已经无力反对了。 这一切深深刺痛了阿登纳的心,一种迟暮的感觉油然而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