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与你同行 “爸爸,我快被挤死了。” “不,不会的,维多利亚,我就在你身后。我会照顾你的。” 我看不见他。我们被夹在人群里,靠得太近了。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手还在我 的肩上,他的手,他的声音就足以让我不会尖叫出来。他还是那么镇静,一如往常。 不像我妈妈,总是紧张兮兮的。有人问我像谁,我说,像我爸。但每当我如此惊慌 失措时,我知道我更像我妈妈。 人群一阵晃动,又向我挤过来。我需要空间和空气。我被挤来挤去,爸爸在后 面,我在中间,保镖在前面。他的身躯庞大,我能看见的只是他的后背,被汗湿透 了。我几乎无法呼吸。只有一种声音比人群的喧嚣声更大,那就是在我耳中怦怦的 心跳。我上台表演前也没有这么糟糕过。 我没戴眼镜,处于半盲状态。但是我能感到黑压压的人群从右边直冲过来,一 张张涂了油彩的脸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红的、白的、蓝的。一只手伸过来把我的棒 球帽一推,正磕在我的眼上。我吓得浑身打颤。 “我在这儿,‘高贵’,‘高贵’。” 他们喝醉了。我能闻到啤酒的味道。狂笑,喊叫。他们扬着手,手指乱戳,醉 醺醺地学着“高贵辣妹”的舞台姿势。 “哦!‘高贵’。” “大奶子露出来!” 不要和他们对视,“辣妹”组合的一个保安曾告诫我。这就是为什么名人总是 戴着墨镜。就像我今天这样。我低下头。闪光灯闪了一下。红外线自动调焦的小红 灯到处都是,就像枪上用的那种。聚光灯从我左边直照过来,穿过用来隔开观众和 球场的铁丝网。铁丝网的那边尽是人,他们的手指从网格里戳过来,想要摸到我。 那道栅栏真不该装。难道这些傻瓜没听说过西尔区事件?就是1989年足总杯半决赛, 无数的人挤向铁丝网,死了96个。就在本周的电视上又播放了一次当时的场面,当 值的两个警察正被起诉。 “‘高贵’,我们爱你!”然后是一阵大笑,“我们只是开开玩笑!” 我们走在艾因霍温球场四周狭长的水泥通道上,想回到我们的座位上去。我只 是在往上走的时候曾看到通道是水泥的。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到,模模糊糊全是人 影,还有伸长的胳膊,都想碰到我。 这是2000年6 月12日,星期一。像每一个英格兰的客场一样,足协对每一件事 都做了安排:从斯坦斯得乘专机到布鲁塞尔,再乘大巴到艾因霍温。司机把车停在 一条偏僻的街道上,因此我们得步行二十多分钟才能到达体育场。尽管如此,我们 到那儿时离球赛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我们的座位在5 排中间,正对着球员进出的通 道。我傻乎乎地坐在那儿,十分显眼,就像一只鲜亮的柠檬。有人看到我了,于是 便出来了许多照相机。其中一些是新闻记者:很长的变焦镜头在我眼前直晃悠;也 有一些是普通人,想拍一张快照拿去给朋友看。给他们看什么呢?看一个棒球帽遮 住眼睛、情绪变化无常的女人?周边的观众几乎都还没有入场,我坐在那儿简直就 像个白痴。我问保安,开赛前我们没有其他地方好去吗? 我的意思是这两个小时干些什么呢?读节目单吗? 就在那时,我们听说了VIP 休息室。我们问坐在后排的大卫父母,泰德和桑德 拉,他们是否想跟我们一道去,可他们说,不了,谢谢,他们宁愿呆在原处。 VIP 休息室在球场的另一边,但是,因为体育场几乎没什么观众,我们只花了 五分钟就到了那儿。他们为我们拿来了香槟。我母亲的朋友多琳从雅典赶过来,她 一辈子都没看过足球赛。我们忙着和她闲聊,没注意到此时体育场已经坐满了人。 现在,只剩下十分钟了,体育场拥挤不堪。感谢上帝,幸亏当初我决定不带布鲁克 林来。他安全地留在伦敦我母亲家里,和我妹妹露易丝在一起。 我从没想过要到艾因霍温来。我本想整个星期在伦敦的录音棚里制作我的独唱 专辑。但是,不仅因为这个。大家对大卫寄予太多的希望,以至于我想我最好还是 不要去。这就像每当大卫主罚一个重要的任意球或点球时,有时我想我还是不看为 好。 此时,大卫已经在球场上了,正在随意地踢着球,比赛前他们总会这样。在我 走下台阶,进入这个噩梦般的场面时,我已经看到他了。哪怕不戴眼镜,我也能根 据他在场上的一举一动认出他来,即使我看不到他后背上那个大大的7 号。但是, 他没有看到我。他一直朝着另一个方向看,球场那边留给球员妻子、家人坐的地方。 他总是在找我。他说,知道我在那儿能让他安心。我知道,他现在没看到我肯定要 担心了。我本不该来的,我应该就坐在家里,和布鲁克林一起在电视上看他爸爸。 那样的话,至少大卫知道他的家人是安全的。 只有看过足球赛,你才会了解噪音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在我走进体育馆之前, 我在电视里也曾看过足球赛。电视里听到的噪音不算什么,甚至装着大屏幕的酒吧 里将你淹没的那些噪音也不算什么。马克,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有时带我到酒吧里 看足球,和他的朋友们一道——这是他所认为的宵夜。最滑稽的是,我甚至在恩菲 尔德一间酒吧里看过1996年欧锦赛对德国的半决赛,就是加里斯·索斯盖特射失点 球的那一场。如果那时有人对我说我将嫁给一个足球运动员,我肯定不相信。那噪 音恐怖得就像你站在月台上听到的快速列车发出的声音。那噪音将你吞没。那是一 种让你想尖叫的噪音。 穿着不要太惹眼,大卫曾说过。我知道所有其他球员的妻子将身着客场盛装— —这是2000年欧锦赛英格兰的第一场比赛。还要带保安。我父亲和一个保安——他 说,这就够了。可是,这不够。 就在上周五,《每日镜报》发现我的名字不在名单上,称我不去是冷落其他英 格兰球员的妻子和女朋友。电台转播了这条消息。在我开车上班的路上,我听到首 都电台正谈论此事。他们谈论着,似乎我是否到场关乎英格兰的胜败。菲尔·内维 尔的妻子不打算去,加利·内维尔的妻子也不打算去。对她们,没有人说什么。他 们只是喋喋不休地说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另眼相看。 但是,难道他们不明白,我确实被“另眼相看”了。现在,有人用手对着其他 球员的妻子指指戳戳吗?没有。即使她们身着“英格兰希望”盛装,没有人知道她 们是谁。但是“高贵辣妹”——每个人都知道她要把他们的宝贝“金童”从曼联拉 走,每个人都认识她是谁。英格兰最遭人恨的女人——我就是这么被称呼的。太好 了。 当一个足球球迷发泄愤恨时,他们会干什么?他们骂脏话。在我小的时候,妈 妈常说起那句老话,棍子和石头会打断你的骨头,但是,人言永远不会伤着你。那 时,我在学校总被欺负。但她错了,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 我记得,我和大卫开始约会后不久,我妈妈来曼彻斯特看比赛。人群看到我时 就开始唱“‘高贵辣妹’翘起你的屁股来”。妈妈问我:“他们在唱什么呢,维多 利亚?”她只听到了“高贵辣妹”的字眼,其余的没听到。我的意思是,那有多尴 尬?我只说我不知道,并请她再给我一包土豆条。 我和大卫在老特拉福德受到的辱骂是可怕的——不过,至少这种辱骂从来没有 演变成对身体的伤害,除非你把一家公司灯箱玻璃被砸碎的乒乓声也算在内——但 是,自从2000年欧锦赛开赛以来,我们在英国媒体上听到的都是关于足球暴力以及 流氓文化的事。人们以为我读报纸只是为了看看关于“高贵”和“小贝”他们写了 些什么。如果我说对此不感兴趣,那是撒谎——正是他们刊印出来的那些谎言意味 着我必须读一读那些废话。谎言,还有其他一些事情,简直太逼真了;你简直不明 白那些照片是怎么拍下来的。你的照片,你孩子的,你丈夫的,你妹妹的,你妹妹 的小女儿的,你母亲和你父亲的,以及任何一个其他人的,只要他们想把镜头伸进 他们的生活探究一番。是的,我读那些报纸。但是,每天晚上我也看新闻。无论我 有多累。事实上,这是我看的惟一的电视节目。因此,我知道在比利时发生了什么, 英格兰球迷如何丢人现眼,已经挤满了警察局的号房。 但是,大卫要我来。他说,我在那儿他踢得更好。 我们回到座位上时,比赛刚刚开始。球场保安终于出现了,大约六个人,就像 四轮驱动汽车的保险杠,不问任何问题,只是把人向后推。原来,他们把球员通行 的地方用绳子隔了开来,难怪这地方拥挤不堪。 大卫看到我时,他的脸上又绽开了那种笑容,一如往常。正如玛莉莲·梦露在 《热情如火》中唱的,“我的脊梁骨成了牛奶蛋糊冻”。我忘记了一切,只知道我 多么爱他,而且,幸运的是,他也爱我。 我知道这场比赛对他有多重要。这么多的人在说贝克汉姆将要为我们拿下这场 比赛。但是,世界杯中他们也这么讲,而那时他踢得很糟糕,接着他们就群起而攻 之。杰罗米·克拉克申(英国著名汽车专栏记者)说他想用一根棒球棒把大卫打到 一间四壁有软垫的牢房去。《每日镜报》有一张投镖靶活页,大卫的脸位于靶中心。 《太阳报》搞了一个人体模型,照着大卫的样子打扮起来,给他套上一条莎笼裙和 一件7 号球衣,然后把他吊起来,不是挂起来,用一根绳子套在脖子上,吊在伦敦 南区一家酒馆外的绞架上,拍了一张照片并将它登在头版。没有哪一个足球运动员 曾经受过媒体这样的非议。所以,打一场好比赛对他太重要了。 他做到了。尽管比赛以平局告终,第一场对葡萄牙的比赛是2000年欧锦赛中英 格兰三场比赛中踢得最好的一场。 大卫踢得这么好,我为他骄傲。我一直看着我爸爸以检验我是否正确。他只是 微笑。大卫做了两个球——意思是他将球传给了进球队员。我几乎要哭了,我太高 兴了,对我来讲,这是闻所未闻的,任何一个曼联球迷都会告诉你,我并不是真的 对足球感兴趣,我对足球的兴趣仅限于大卫在场上时。我不看球,我看大卫。如果 这两者恰好统一,那么很好。 每个人都知道,英格兰队比赛前,队员不允许探视家人,但是,大多数人不知 道的是比赛后队员仍然不允许探视。足球队,无论是曼联队还是英格兰队,被管理 得像是集中营。那场比赛结束后我想做的就是拥抱大卫,告诉他我有多骄傲。但是, 当终场哨声吹响,队员们脱下他们的队服给对方球员时,我们像是听话的小学生排 着两列纵队,已经被领着回到我们的大巴上,返回机场,回家。 在我们往体育馆外走时,我用手机发了一则短信。给他打电话毫无意义,我知 道他会在淋浴间或浴室,队员们比赛后在一起就像一群小男孩儿。生活中,我们有 一半时间花在彼此发信息上,另一半则是打电话。大卫的理疗医生甚至说他背部不 适就是因为他耳朵上总黏着电话。但有时你有一些事情不想让别人听到,无论是你 的妈妈、爸爸,还是司机、保安,抑或是化装师、发型师,或者“辣妹”组的姑娘。 或者也许有人在谈话、听CD,此时拿起手机来闲聊是不礼貌的。音乐圈里有些人认 为只要他们开心,他们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想这纯粹取决于你的教养。有些 人认为发送文本信息得手巧,但我不这么想。我像一个手机触摸打字员,虽说我的 长指甲意味着我得用指侧按键,但哪个字母在什么位置我甚至想都不用想。 就在我的手机显示屏上闪出“发送”字样时,我收到一个信号——大卫发来了 信息。“立刻给我打电话,爱你无数,最最亲爱的。”我迅速摁了几个键,拨了我 在睡梦中都能拨出的号,电话响了两声,然后是“你好”。 其他人也许会嘲笑大卫的声音,但这是他们的事。我喜欢他的声音。 “你好,宝贝儿,”我说,“我知道你认为我什么都不懂,但是你做得确实很 好,我多么、多么为你骄傲啊。” “当你听说我做的事,我想你就不会感到骄傲了,维多利亚。” 我感到我的心跳加倍了。 “那么,你做了什么?” “我刚听说媒体拍到了一张我对球迷竖起手指的照片。”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在开玩笑,大卫。”我们一次又一次碰到这样的事。 别理它,别理它就行了。 “我只是无法忍受。” “但是为什么?我们一次又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愚蠢的问题。我知道为什么。因为那些辱骂以及大卫的火爆脾气。但是他知道 公众对他如此注意。 “是因为他们喊的那些有关你和布鲁克林的话。我再也无法控制了。” “比如,他们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 “我想听听。” “布鲁克林撅起你的屁股来。” 这并不新鲜。但是当我听到的时候,它依然让我恶心。 “唔,以前我们听过这话。” “接着他们又说但愿布鲁克林死于癌症。” 我只是合上眼,什么也没说。布鲁克林的画面闪现在我的眼前,正是我离开他 时的样子:只穿着尿布,抱着足球,在厨房里到处转着。 “你还在听吗,维多利亚?” “我在听。” “我简直忍无可忍。我拼死拼活跑了九十分钟,接着就是这三四个臭小子骂出 那些脏话。我就给了他们一根手指头。我本以为没人会看到。” “你肯定他们看到了吗?” “加里说他们看到了。” 加利·内维尔是大卫在曼联最好的朋友。他们都是十六岁就是曼联的球员。 又是一阵沉默。让我不说话真的很难,但当时我不知道说什么。 “布鲁克林怎么样?”大卫说。 “他很好。露易丝刚刚来过电话。她说他在电视里看见爸爸了,他很好。” “别生气,宝贝儿。我知道这很蠢,但我无法克制。” 大巴开进隧道时电话中断了。我肯定如果他想他会再打给我的。我又剥开一片 口香糖,用包装纸裹起嚼过的一片,把它放在前座的烟灰缸里。我接受的教育是一 直要讲卫生。 他说对了,我是在生气。我真想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掐死。不用想就知道第二天 英格兰每份报纸头版的照片。 我的妈妈、爸爸坐在大巴的前部,正和大卫的妈妈、爸爸说着话。我不想告诉 他们。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我只蜷坐在座位上,死劲儿嚼着口香糖,眼望着天, 天上还有缕缕红色。红色属于曼联。红色属于英格兰。 自从2000年欧锦赛开赛以来,英格兰球迷比其他球迷更粗野,大家对此议论纷 纷,英格兰球迷比苏格兰球迷坏、比威尔士球迷坏、比爱尔兰球迷坏。我无法理解。 我和这些人一起生活,大卫也是。都是英格兰人,和这些蠢家伙们年龄也相仿。那 么,区别在哪儿呢?为什么我们不试试把妨碍我们的那些人狠揍一顿呢?而且我们 知道他们也想和我们一样,模仿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学我们的外表、我们的着装、 发型等等。 大卫和我都有很强的个性。从我们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我们的努力方向。 当然,大卫小的时候我并不认识他。 但是,几天前,当布鲁克林踢着球到处跑的时候,大卫的妈妈桑德拉说他让她 想起了这个年龄的大卫,还说她本已经忘了大卫小的时候是多么危险的一个捣蛋鬼。 我们讨论布鲁克林究竟更像我还是大卫。 “当他的头发蓬松的时候,”她说,“他看着像大卫,但是,当他的头发服帖 的时候,我感觉他更像你。但是,他的一举一动跟大卫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从来不 会安安静静坐在那儿,总是在踢球。只要他能自由自在到处跑,他就开心。给他几 级台阶爬上爬下,他就会相当满足。” 而我嘛,我想跳舞,这个梦想的产生也许不是在我十八个月大的时候,而是大 约八岁的时候。因此,也许这对我和大卫来讲更容易些,我们都有一个梦想。我们 有雄心,这是我们和那些足球流氓的差别。我们知道自己是谁,我们想做什么样的 人,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这只是时间问题。而他们对自己的身份缺乏了解,因此, 当他们拳打脚踢、酗酒的时候,他们要用油彩在脸上涂上红色、蓝色、白色的条条。 而现在,他们要将自身的缺陷归咎于大卫。 我到家的时候,布鲁克林在睡觉。我现在还把妈妈、爸爸的房子当做家,因为 这是我自记事起就生活的地方。那时没有布鲁克林的房间:几年前,爸爸爬上阁楼, 装了个天窗,布置了一间。 我的小宝宝踢掉了羽绒被,四肢伸展地躺着,像一只海星,身下压着“邮差帕 特”(英国著名卡通人物。该卡通片主要讲述一个名叫“帕特”的邮差在一个美丽 的小村庄里送信的冒险经历。这些故事很受观众喜爱。)。我把他抱起来,把“邮 差帕特”放到婴儿床的床顶上,接着吻了他的头。他的柔顺的棕色头发和大卫一样。 他散发出面包一样的香气。我为他盖上被子,然后坐在黑暗里,听着他的呼吸,就 像他一生下来我经常做的那样,很害怕他的呼吸会停下来。 第二天上午,大卫·贝克汉姆对英格兰球迷一根手指的致意上了每份报纸的头 版,我知道会这样的。他的“流氓”举止取代了足球暴力,成为媒体感兴趣的话题。 呆在法国旅馆房间里不要出来,那天这句话我跟他讲了肯定有二十次。足协方面还 没有传出话来。上一次他对球迷竖起两根手指被罚25,000 英镑。但是凯文·基冈 帮了不少忙,他说。结果证明主教练什么话都听到了。 第二天,从我起床那一刻起电话铃声从没停过。媒体。 幸运的是我九点钟左右离开了家,错过了最糟的一段。那一天大部分时间我都 呆在录音棚里。我一直对我妈妈说她应该把电话号码换掉。但是,正如她时刻提醒 我的,撇开其他任何事情不说,这部电话是我爸爸的工作电话。与他们谈徒劳无益 ——不会对他们所写的内容有丝毫更改。我妈妈称他们的报道为“失实”。她本可 以成为一个外交家的。因为我会用“撒谎”来形容他们的报道。 又过了一天,我下午才会有任务。因此当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吃一碗脆 仁玉米片,同时喂布鲁克林吃点儿麦片。是《每日镜报》。大约十点钟。 “我没什么要说的。” “我们只想知道,你是否读过今天的《邮报》,维多利亚。” “还没有。” “好吧,我们派人送一份过去,还有一份《镜报》。两份都看看。也许稍后我 们能谈—谈。” 事实上,我们有一份《每日邮报》。只不过我还没读。 二十分钟后,蜂鸣器响了。有人到了大门口。我按下了内部通话按钮。 “《每日镜报》。给您报纸。”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看了看监视屏幕。没带摄影机。妈妈在楼上洗澡。 “好的,我打开大门。那么,您是否能把报纸送到前门。在右边。” 我系好那件旧“辣妹巡演”晨衣的腰带,这件晨衣是大卫为“辣妹”买的,每 人一件,上面有我们的名字。我只把门开了几英寸宽。 “大卫如此被穷追不舍,你怎么想,维多利亚?” 他们总要试一试。 “像我以前说的,我不想说什么。” “好吧,也许等你看完了《邮报》罗伊·哈特斯利的文章以及我们支持大卫的 文章,你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我微微一笑接过了报纸。 “谢谢。” 接着关上门。家人教我对人总要彬彬有礼。 “那是谁呀,维多利亚?” 妈妈已经下来了,头发上包着毛巾,正在找电吹风。 “《每日镜报》。” “他们想干什么?” 我正在读罗伊·哈特斯利的文章。 电话响了。妈妈拿起墙上那部电话。我没有听,继续读这个叫罗伊·哈特斯利 的人写的关于大卫的文章。 文章始于头版:就在上端,一幅大卫竖起手指的照片以及一行字“那么,这个 人是国家的累赘吗?详见第十二版。” 我翻到第十二版。文章很长——一整版,但基本内容就是说英格兰的年轻人有 大卫·贝克汉姆和他的“辣妹”老婆这样糟糕的行为榜样,我们如何能希望他们有 着得体的行为举止呢?我在想,这个讨厌的笨蛋是谁? “爸爸?” “什么事,维多利亚?” 爸爸刚走进来,正在泡茶。 “罗伊·哈特斯利是谁?” “我想是个议员。” “那么,他写足球方面的事干什么?” 妈妈正举着电话,递给我。 “是阿伦。他问关于罗伊·哈特斯利你想做些什么?”阿伦·爱德华兹是“辣 妹”的公关助理,他为我和大卫处理媒体方面的一切事务。 “告诉他关于罗伊·哈特斯利我什么都不想做,但是,我知道我想怎么对付他。” 但是我还是把电话接了过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罗伊·哈特斯利得到了冲着他去的东西。不仅来自我,好 像也来自全国其他所有记者以及百分之九十的公众。几家报纸开通了读者电话评判 线路,让读者打进电话表决支持还是反对大卫。最终大概有百分之九十八是支持大 卫的。凯文·基冈决定告诉报界他听到这些所谓的英格兰球迷究竟说了什么,当然 原话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我的意思是在你吃着麦片时你是不会想读他们说的原 话的。 泰德,大卫的爸爸,也对媒体说了话,他从来没这么做过。大致内容是这不是 第一次了,这些所谓的球迷对大卫的谩骂已经持续若干年了。甚至一位足协的发言 人也说他们百分之百支持大卫,接着,他谴责了罗伊·哈特斯利——显然《每日邮 报》花钱雇来的撰稿人已不再是一个议员,而是一个爵位不能世袭的贵族——说其 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紧接着我查明这个人写过小说,描写做一只狗是什么样子。要不是我如此鄙 视他,我甚至有可能同情他。开玩笑。 不,我是不会同情他的。 突然,一切都改变了。当大卫所忍受的一切公之于众时,几乎就在一夜之间, 大卫从“一个国家的累赘”变成了一个民族英雄、“我们足球未来最大的希望”, 等等,等等。人们从对大卫肆意辱骂到对他微笑,拍拍他的车窗,对他竖起大拇指。 自从我们彼此认识以来,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 大卫是最了不起的足球运动员,我想让他成为最好的一个。他想做的任何事我 都会支持。我只是想要他开心。虽然英格兰没有进入2000年欧锦赛酌下一轮令人失 望,但至少这意味着大卫可以比预想的早一点回家。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时间太少了 ——只有三个星期,之后,他就得回到曼彻斯特进行赛季前的训练了。 只是为了让生活更轻松些,我推出了我的单曲唱片。正如我支持每一件对大卫 重要的事情一样,他也支持我。事实上,正是大卫劝我要想终止那些对我接连不断 的批评,我得做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我是“辣妹”里面惟一没有单飞的一个)。 他的话对极了。 戴恩·波尔,男子乐队“超凡四帅”一个很聪明的小伙子,最近刚刚单飞,想 让我和他共同演唱《心神迷乱》,这是继《烦扰》之后他写的一首新歌。《烦扰》 在年初让他意外地一炮打响。 一听到乐曲,我确实感到兴奋。因为与《烦扰》一样,《心神迷乱》也是舞曲 ——就音乐而言,它和流行音乐是截然不同的领域——它绝对有效。没有人会想到 “高贵辣妹”唱这样的歌。接着,当戴恩建议我们在“公园晚会”(7 月初在海德 公园举行的王子委托慈善演出)上将它推出时,一切都按部就班安排好了。对这首 歌无论我们想做什么,唱片公司都准备全力支持:服装、伴舞、很棒的影像。作为 “高贵辣妹”,我以前几乎只需要穿着走路都困难的高跟鞋晃来晃去。多数人可能 都不知道在跳舞方面我受过训练。 这就是那天晚上我走进厨房时很累的原因,这是大卫从比利时回来后的第二天。 那个星期每天早上我七点钟离开家,和伴舞一起排练三个小时,然后到位于伦敦另 一边的巴恩斯奥林匹克录音棚和安德鲁·弗兰普顿以及史帝夫·基朴纳一同工作, 他们专程从洛杉矶来和我共同制作新唱片。 因此我到家的时候仍然特别兴奋,当大卫继续摆开杰米·奥立弗(英国2000年 4 月12日开播的烹饪专栏《裸体厨师》的主持人)的架势摆弄着一条大比目鱼和一 些分类切好的蔬菜时,我播放着《心神迷乱》的录音带,开始走那些舞步,布鲁克 林围着我的脚跟转悠,边转边唱“心神、心神”——才十八个月就准备跳摇摆舞了。 “嘿。宝贝儿,你认为怎么样?”他站在炉旁,我搂着他的腰,越过他的肩膀 看着他问道。 “流畅得多了。” “这支曲子的本意可不是要流畅,你这疯子,”我说着用一根棍式面包狠狠地 敲了他的头一下。“这支曲子本意是要突兀、多变、具有未来派风格。”我突然感 到筋疲力尽,跌坐在餐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开始拿碗里的葡萄来吃。布鲁克林放下 足球,向我跑过来。 “你想吃点葡萄吗,大男孩儿?” 我把他抱起来坐在我的腿上。上帝啊,他已经这么重了。 “你说什么?” “尿尿。” “真是乖宝宝。” 大卫走过来,端来满满一盘。我饿坏了。 “亲爸爸一下?”他说。布鲁克林扬起脸,嘴巴撮成亲的样子。 “现在,亲妈妈,”大卫说。布鲁克林转过来,我把脸靠在他的脸上,这时大 卫亲了我的头顶。 幸福的一家。是的。这种生活差点要了我的命——但是这值得。 就在那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想和这个人讲话吗?可能不想。惟一一个我想和 他说话的人就在这儿,为我做着晚餐。我看了一下电话号码。我的律师。我听着, 什么也没说,然后点了一下结束键,合上眼睛。 “有什么麻烦事吗?”大卫总是能知道。 “听说过安德鲁·莫顿吗?” “没有。” “那么,”我说,“现在你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