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 1932 年下半年,湘鄂边苏区陷入反革命的白色恐怖之中。敌人到处烧屋,到 处屠杀,对苏区人民进行血腥的报复、镇压。特委巡视员麦先为、农会特派员刘植 吾等一批干部被敌人杀害,湘鄂边特委和独立团远走洪湖,桑植游击大队被消灭, 整个湘鄂边只剩下几支零星的游击武装。但是,苏区人民的斗争并没有停止。 敌人全部占领了苏区城镇、大道后,又上了四门岩山区“清剿”,我们的驻地 割耳台也遭到团防袭击,敌人搜去了埋藏的粮食,毁掉了正待收割的庄稼。于是, 我们把一部分妇女孩子送下山去。我这时已经有了一女一子,女儿2 岁,儿子1 岁, 带着打游击很不方便。我写信要我妈妈来,把妻子、两个孩子和谷大妹接回桑植我 家去。 我们从割耳台转移,钻入四门岩山区更高更密的深山老林里,千层壳、梯子岭、 鸡公嘴,从这些小地名上就可以推知其地势的险恶、陡峭。这里是人烟绝迹的原始 森林,林深草密,不见天日,没有人家,只有狼虫虎豹、狗熊猴子出没其间。我们 原有两匹马,用来驮东西和病号,把马放进林子里吃草时竟被老虎咬死了。 山下到处是敌人,严密封锁,频频搜山,扬言要把我们困死、饿死、冻死在山 上,我们则要坚持下去。我们坚信:红军一定要回来的,贺龙一定要回来的!就是 死在山上,也绝不向敌人屈服。当然,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敌人整死的。 冬天到了,大雪封住了山路,敌人的搜捕仍不见缓和,山上的生活一天比一天 艰难。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贺民英带我下山去摸情况,找粮食。山下村子里正住着 敌军,我们进不了村,摸到靠山根的一户独立人家,主人家姓朱。他悄悄找来附近 几户群众,有的捧来几颗鸡蛋,有的抱来两个老南瓜,还有的揣来一壶黄米酒。临 上山时,主人家又送了一罐黄豆。 回山的时候,我们不敢走山路,怕雪地上留下脚印使敌人会追踪而来,只能沿 着流淌山水的水沟走,赤着的双脚被划出一道道血口子,又被冰水冻僵了。遇到沟 边枝丫横生的地方,直不起身子,我们就在冰雪上爬行。 我们带回山上的一罐黄豆,成了大家的救命粮,由徐焕然的弟弟徐武生负责保 管。每天用铁锅煮上一点,大家围坐四周,贺民英郑重地宣布:吃的时候,只许 “骑马”,不许“抬轿”。所谓“骑马”,就是用筷子立着夹,这样一次只能夹上 一二颗豆子;所谓“抬轿”,就是用筷子平着抄,那样会多抄上几颗。 黄豆吃完了,我们就四处捡野果,挖野菜。 猕猴桃、羊桃子等野果,我们可吃了不少。蕨葛根根里面含淀粉,既是一种药 材,又是老百姓的度荒食品,我们把它挖来当饭吃。总之,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吃 遍了。 我们长年在山上爬,林里钻,鞋子磨坏了就扯把茅草打草鞋,衣服挂烂了自己 想办法补。 冬天的寒夜是最难熬的。我们无铺无盖,饥寒交加,捡来干树枝,用火镰打击 火石,引燃火绒,烧起一小堆篝火,围坐着取暖,胸前背后轮转着烤,真正是“火 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有一首山歌唱的就是这种游击生活的情形: 吃的洋芋果(土豆), 烤的转转火(篝火), 盖的黄丝被(稻草), 背的抓子火(土枪)。 就这样,我们食野果,饮山泉,宿岩洞,过着原始人的生活,从黑夜熬到白昼, 从夏天熬到冬天,苦苦地坚持着,没有一个人动摇,没有一个人屈服。不管再苦再 难,大家只有一个信念:坚持下去,坚持到红军重返湘鄂边。 常言道:“人须苦中练,刀须石上磨。”此话不无道理。这一段艰苦生活,磨 练了我的筋骨,也磨练了我的意志,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解放后,我读到 陈毅同志描述游击生活的《赣南游击词》,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湘鄂边的山中岁月。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