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再起 湘鄂西苏区的全部丧失,红3 军的惨重损失,使贺龙军长、关向应政委越来越 深切地感到:再也不能这么下去了!根据地必须建立,党组织和政治工作制度必须 恢复,群众必须发动起来!夏曦此时已经被一连串的挫折搞得没了主意,同意了贺 关的意见。 这样,红3 军首先恢复了军政治部。 政治部共6 人。主任是中央分局书记、军委分会主席夏曦兼。我是秘书。 一个组织干事,湖北污阳人,洪湖时期参加红军的。一个宣传干事,叫周林, 四川石柱人,原是地下党员,红3 军在石柱时参加红军。两个政务干事(即现在的保 卫干事)是7 师特务队司务长黄新远和9 师25 团2 连战士朱长清,他俩个出身好, 一个是长工,一个是脚夫,又都是所在师第一个重新登记的党员,所以当政务干事。 军政治部就这样恢复起来了。 7 月13 日,红3 军进驻沿河县枫香溪的当天下午,夏曦、贺龙、关向应、卢 冬生在军部住的一座地主宅院里,开了湘鄂西中央分局会议。当晚,又在军部召开 团以上干部会议,我作为军政治部秘书参加了会。 关向应政委向我们传达了分局会议决定精神: 一、建立黔东特区革命根据地;二、恢复红军中的党团组织和政治机关;三、 派一批干部去做地方工作。 枫香溪会议,揭开了红3 军历史上新的一页。 会议之后,摆在我们面前的各项工作需要大批干部来实施,而各级政治干部几 乎都被当作“改组派”杀光了。因此当务之急是培训出一批政治干部。 我们军政治部把全军前一段重新登记的党团员干部约100 来人,集中起来,成 立了一个干部大队,在枫香溪进行学习。我和政治部干事既负责组织又参加学习。 干部大队以学政治为主,兼学军事。政治主要是学习《红军政治工作条例》、 《红军的纪律》等小册子,学习怎么样做政治工作、党团工作、群众工作,怎么样 组织苏维埃、农民协会、游击队,怎么样打土豪、分土地等。 军事主要是学习一些基本技术、战术。经过一个来月的学习,干部大队在枫香 溪的一片树林子里召开了毕业典礼大会。夏曦、关向应在会上讲了话,要求大家回 去以后努力把党的组织和政治工作制度恢复起来。 干部大队的学员毕业后进行了分配。一部分充实到军政治部。当时说“要建立 黔东根据地,地方工作很重要”,于是就在政治部里面首先建立了一个地方工作部, 黄新远当部长。其他大部分人到7 、9 两师去当连政治指导员、团政治委员和组织 成立师宣传队。我由军政治部秘书调到7 师任党务委员会书记,又叫“师委书记”。 7 师没有政委,因为7 师领导力量强一些,师长卢冬生是老资格,入党也早。9 师 师长钟炳然不是党员,领导力量弱一些,所以在1933 年冬调警卫营政委朱绍田到 9 师当政委。这样,大体上红3 军每个连有了指导员,每个团有了政委,师一级也 有了政委或师委书记,组织了宣传队,加上经过充实的军政治部和军师两级党务委 员会,从上至下恢复了政治干部队伍和政治工作制度。尽管还很不健全,很不完善, 但毕竟有了一个雏形。 我到7 师当师委书记后,在卢冬生师长的领导下,恢复党团组织,继续登记党 团员。过去是党员的予以登记,不是党员的团一级干部发展为党员,连队的干部战 士暂时没来得及发展。由于党员人数还很少,没有以连为单位恢复党组织,而是先 在各团成立党支部,我时常到团里参加支部会议。 我入党后一直跟着关政委做登记党员的工作,现在担任了师委书记亲自干,碰 到的困难仍然很多。 7 师有个基层军事指挥员,打仗杀敌非常勇敢,入过党,也被抓过“改组派”。 我们动员他重新登记,说:“你过去打仗多么好呀!”“过去?”他立即伸出双手, 让我们看他手腕子上被棕绳子捆出的深深的沟痕,作为回答。以后他仍然勇敢战斗, 不怕牺牲,却坚持不入党,直到抗日战争中经过贺关再三解释才恢复了党籍。 师部有一个重新登记的优秀青年团员干部,卢冬生和我动员他加入党,他不相 信我们的话,跑去问关向应政委:“我可不可以入党?还抓不抓我的‘改组派’?” 直到关政委当面向他保证,他才同意我们介绍他入党。 党员登记中的思想顾虑,主要是来自对大抓“改组派”的恐怖情绪。这些同志 不是对革命有什么二心了,而是对参加党害怕了,或者说是“心有余悸”。由于 “肃反”扩大化捆杀的大多是党员,是干部,人们认为党员、干部等于“改组派”, “改组派”等于杀头,我不是党员,就抓不了我的“改组派”,也就杀不了我的头。 人们不是一般的怕杀头,当红军还不是照样要被反动派杀头吗?是怕被莫名其妙地 当作反革命杀头。因此当时人皆不愿当干部,不愿入党,老党员则不愿承认自己是 党员而重新登记。 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指战员不敢参加共产党,入党多年的共产党员不肯承认自 己是共产党,这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悲剧!由此可见,左倾路线把我们党的形象 和威望毁坏成了什么样子! 尽管困难不少,我们仍然耐心而细致地做着恢复党团组织的工作。那一段时间, 我每天背着一个装满党员登记表的皮挎包到处跑,一个一个地动员、解释,一个一 个地登记、发展。 全军政治工作人员经过一番努力,成效显著,重新登记和新发展的党团员逐渐 多起来。到9 月份,全军党团员总数达到436 人,其中党员267 人、团员196 人, 大部分是重新登记的,新加入的也有数十人。 在军内恢复党团组织和政治工作制度的同时,红3 军在黔东的沿河、德江、印 江、松桃和川东南的西阳、秀山等地开展了创建根据地的工作。初到这里时,群众 不了解我们,纷纷跑兵,躲进山林岩洞。经过喊话宣传和严守纪律的感召,群众看 出这是一支真正为贫苦人谋利益的队伍,纷纷走出来。 红军宣传队、地方工作队深入到村寨摸清情况,而后召集群众大会斗争土豪, 把没收的不义之财分给贫苦农民。开始许多人不敢要,怕土豪报复,我们这些新干 部也不晓该怎么搞。贺龙军长、关向应政委就亲自出马,带领我们在夜晚背着苞谷、 衣物、银元送上门去。主人家不敢开门,贺关教我们把东西靠在门上而后离去,主 人家打开门,东西倒进门里,他悄悄收起来,土豪也不会知道了。我们就这样把群 众发动起来,建立了农民协会和苏维埃政权,分配了土地。 为了保卫根据地、扩大工农武装,红3 军抽调一批军事干部到各地帮助群众组 织游击队。贺炳炎带着管理科十几个受冤屈的干部,下到沿河,很快组织起几个游 击大队,在这个基础上成立了沿河独立团,贺炳炎当团长。不久,沿河独立团与由 神兵武装改编的黔东纵队合编为黔东独立师,贺炳炎当了师长。 黔东一带神兵力量不小。红3 军一进黔东就发布了《致贵州印江德江务川沿河 各界神坛诸同志书》,把几支神兵收编过来,加以改造,使它们成为反抗反动统治 的游击武装,有的还编为红军“特科大队”。 黔东群众有的参加了游击队,有的当了红军,也有的帮助红军打探消息,侦察 敌情。 有一天,我在枫香溪看到一个没有胳膊的人在饭馆里用脚夹着筷子吃面条。我 觉得稀奇:“这个人手都没得,还吃面条!”没过多久,我听到从敌人那里传出的 消息,说这个人是贺龙的探子,被团防捉住,在某个县城里给杀头示众了。当时红 3 军的便衣侦察队吸收了不少这样的人,他们扮成卖药的、算命的、说书的、耍把 戏演猴戏的,三教九流,各色不一,或搞侦察,或作内应,搅得敌人草木皆兵。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一个以川东南西阳和黔东沿河为中心包括印江、德江、 松桃、秀山等县的游击根据地初具规模。在沿河县铅厂坝召开了黔东特区第一次工 农兵苏维埃代表大会,宣告成立了黔东特区革命委员会。 7 月的一天,桑植县的谷佑箴引着中央交通员找到红3 军驻地。谷佑箴是桑植 县洪家关横路湾人,他的家是一个秘密交通点。红3 军与党中央失掉电台联络后, 就只有靠陆上交通。中央的交通员从江西苏区辗转到湘西,找到谷佑箴家,再由谷 佑箴引到了黔东。他们带来了党中央给湘鄂西分局的指示信和六届五中全会文件。 信和文件是用药水密写在交通员的白布衫上的,用药水洗后又显现出来。 中央指示信对“肃反”扩大化和解散党团组织提出严厉的批评。湘鄂西分局在 西阳的南腰界开会,作出决定表示完全接收中央的批评,在坚持“我们与反革命的 改组派作了斗争,这是正确的”前提下,检讨了由于“完全不相信群众与自己的同 志”“而将反革命力量反扩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导致“把肃反当作一切工作的 中心的根本错误”、“解散党和团组织的错误”,造成了“不能击破敌人的围剿及 固守新创造的苏区”,“陷于无目的无前途的流浪着”的局面。红3 军公开宣布取 消计划中的“第五次肃反”,使长达两年的“肃反”运动终于停止下来,人人自危 的恐怖现象逐步缓解。 此后,对尚未登记的党团员的党籍团籍加快作了恢复,政治干部也作了进一步 配备。鉴于7 师没有政委,就把朱绍田调来7 师当政委,把我从7 师调到9 师当政 委。7 师宣传队长杨秀山接替了我的师委书记一职。我离开7 师时,把党员登记表 连同皮挎包一起移交给了他。 9 月中旬,湘鄂西分局在西阳南腰界再次召开会议,我们师、团干部都参加了。 人多,屋子里装不下,就在军部屋外的树林予里开会。这次会议主要是传达中共六 届五中全会精神,同时总结了重返湘鄂边、游击湘鄂川边、创建黔东苏区几个阶段 和二、三、四次“肃反”的情况。 夏曦对湘鄂边的失败以及没能及早恢复党团组织和政治工作制度,做了一点自 我批评。他讲:“我犯了错误。”我们9 师26 团政委汤成功接上来,给夏曦提了 个问题:“你是党的书记,为什么要犯解散党这样的错误?”这一下夏曦不干了, 大发脾气。 贺龙也火了,批评夏曦说:“你自己既然也说犯了错误,别人问一下,有什么 不可以?怎么就火啦?”两个人当场吵了起来。我们师、团干部除了卢冬生外,都 是第一次在这种会议上碰到这种场面,谁也不晓说什么好。会议开不下去了,未果 而散,没能进一步揭露左倾错误,也没有从根本上认识错误产生的原因。 红3 军在南腰界前前后后住了四次,住的时间也比较长,在这里建立了苏维 埃政权,分配了土地。军司令部住在南腰界街东头一家地主屋子,政治部住街西头, 7 师住东边的山上,9 师住西边几里外的冉家祠堂四周。冉家祠堂里龟缩着南腰界 团总、恶霸地主冉瑞庭的一支武装,经常乘红军主力外出游击时捣乱,是苏区内的 一颗钉子。我们第三次到南腰界时,冉瑞庭跑进了西阳县城,他的儿子带着十几条 枪,裹挟了一些群众,躲进冉家祠堂,继续顽抗。我从7 师调到9 师当政委的当天, 就参加了攻打冉家祠堂的战斗。冉家祠堂座落在一块开阔的水田中央,祠堂四面是 三米高的石头围墙。我们没有炮,请来当地木匠做土炮,掏空一段树筒子,打上几 道铁箍作炮身,里面填进铁砂、铁片捣实,炮身屁股上装进火药,点燃后利用火药 的力量把炮简里的铁东西摧出去,可以打到几十米,还是蛮有威慑力的。 部队作好进攻准备后,师长钟炳然下令:“开炮!”“轰”的一声巨响,炮膛 里面的铁东西没有打出去,炮身却炸了,没有成功。部队硬攻了一下,也没攻进去。 我们暂时收兵,将冉家词堂围了半月。里面的粮食吃光了,宣传队又组织被裹 胁者的家属喊话,许多人跑了出来。部队再次组织进攻。 这一回,我们挑选了精干强壮的战士组成几支突击队,身背大刀、短枪、手榴 弹,由各团团长担任突击队长,又新做了几门土炮。炮声一响,轰塌了围墙一角, 突击队乘势发起猛攻,我跟着突击队一起冲进去,拔掉了这颗钉子。 在黔东苏区,红3 军打了几个小仗,都取得了胜利。两次打开沿河城,极大地 震动了反动统治;两打淇滩,各消灭敌军一个营;9 师在印江木黄迎战敌军一个团, 7 师在秀山倒马坎袭击敌地方保安团,都有所俘获,击退了敌人的进攻,巩固、扩 大了根据地。 黔东苏区先后坚持了半年,虽然时间不长,地域不大,人口不多,也很穷,但 是对红3 军来说,意义却是很大的。 它的建立,使红3 军结束了四处流动的状况,开始有了一个落脚点、一块临时 根据地,不再大天走路了,而是扎下来为建设根据地而斗争。 它的建立,使红3 军得以吸收1000 多名贫苦青年人伍,壮大了队伍,增强了 力量,也在黔东人民心中播下土地革命的火种。 它的建立,为从湘赣苏区突围长征的红6 军团提供了一个找寻的目标,为两军 会师创造了条件,也为开辟更大更可靠的湘鄂川黔新苏区提供了依托。 尤其难得的是,在这里,红3 军停止了“肃反”,恢复了党团组织和政治工作 制度,对夏曦推行的左倾错误路线进行了初步的批评,从而实现了由失利走向胜利、 由毁灭走向发展的重大转折。 红3 军在黔东重新崛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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