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堡垒区 1935 年11 月,红2 、6 军团收缩到苏区中心不久,在桑植县刘家坪的总指 挥部驻地召开了师以上干部会议。 这天,阴雨绵绵,秋风瑟瑟。我们围坐在一盆炭火边,听贺龙总指挥、任弼时 政委下达冲破敌军“围剿”、实施战略转移的计划。苏区面临的形势,也象这屋外 的天气一样,阴冷肃杀,寒气逼人。 当时,中央红军和红4 方面军已相继长征到了西部地区,长江以南只剩下这一 支主力孤军奋斗,威胁武汉、长沙等国民党统治的腹地。蒋介石调集130 个团的正 规军,加上地方保安团队,共约30 万兵力,以堡垒为依据,从四面八方向湘鄂川 黔苏区中心围攻上来。根据地一天天缩小,形势一天天严峻。为此,湘鄂川黔省委 和军委分会决定:2 、6 军团以迅速果敢的行动从南面冲破敌人的堡垒封锁,进入 湘中无堡垒地区,进行胜利的运动战,求得在湘黔边广大地区建立新的根据地。 会后,郭鹏师长和我回到6 师,立即传达党的决走,进行思想动员。 我们把面前的困难以及战胜困难的办法如实向部队讲清楚:大批敌军已经包围 上来了,要想在日益狭小的苏区内战胜敌人是不可能的,只有跳出去,跳到敌人后 面,跳到没有堡垒的地方,跟敌人打运动战,才能取得胜利。同时,我们根据上级 所发材料,向部队宣传全国苏维埃运动和抗日反蒋运动的新发展,宣传中央红军长 征在川西取得的胜利(由于2 、6 军团与党中央电讯联络中断,我们不知道中央红 军已经北上陕甘),使同志们从中看到光明的前途,树立必胜的信心。 部队的动员本来比较容易。因为过去经常遭到敌人“围剿”,在苏区内打不退 敌人时总要跳到外线去。我们把这些情况讲清楚了,战士们也就明白了。不过这次 却遇到一个特殊的问题:虽然没有哪个人讲突围后不回来了,可我们都清楚这次突 围跟以往不同,能不能回来?何时回来?很难讲。估计会走得更远一些,时间更长 一些。因此,要离开苏区,离开家乡,离开生养我们的红色土地和父老乡亲,大家 都有一种依依不舍之情,有的还受着“故土难离”观念的羁绊。特别是我们红2 军 团,从干部到战士,有许多人原本就是苏区子弟,不仅是新编的第5 师,而且在4 师、6 师两个老部队中间除了洪湖籍外,湘鄂边的人也很多。为了保证这些战士在 离开苏区后坚决地执行战略转移任务,各个党支部专门做了教育工作,除了讲抗日 反蒋的斗争形势和任务之外,还引导大家放开眼界干革命,自觉破除乡土观念。认 识提高后,许多苏区籍指战员主动向自家的亲属做解释工作。 在思想动员、教育的同时,我们组织全师进行政治、军事、物资方面的突围准 备,以使部队能比较充分地应付今后的困难。政治准备,由我负责,主要是加强党 的基层组织建设,加紧发展了一大批新党员,整理、充实了各连队的党支部,并对 党团员作了专门教育。军事准备,由郭鹏师长负责,突击训练了扩大来的新战士, 演练运动战所必需的战术、技术。物质准备,主要是动员轻装,把所有不必要的东 西减掉,每个人打了三五双草鞋。 在此期间,2 、6 军团整编了部队,把桑植、大庸、永顺、龙山等几个地方独 立团编为2 军团第5 师和6 军团第16 师。我师18 团团长贺炳炎17 团政委谭友 林调到5 师担任师长、政委。整编后的2 、6 军团各辖三个师,总计2 万人,分别 集结在刘家坪、瑞塔铺两地,准备突围。 苏区群众从苏维埃政府动员坚壁清野中知道红军要走了,很多人赶来看望自己 的子弟。6 师师部住在刘家坪旁边的一户独立人家,附近一位老太太的儿子就在师 里当兵。6 师还有很多家属都是我的熟人,她们从洪家关、樵子湾来了很多,直接 到师部找到我,言辞恳切地说: “汉生,我这个儿子交给你了……”“汉生,我的丈夫交给你了……”其言其 情,感人至深。 我不能不承诺下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的。有我廖汉生在,就有你们的儿 子、丈夫在!”同时我也对来队家属做工作:“红军走了,白军来了,苏区人民要 吃苦的,请多保重,不管我们走到哪里,一定会回来的!”俗话说,一诺千金啊。 我对乡亲们的一句承诺,竟使我从此背上了永难偿还的感情债。她们的儿子、丈夫 有许多都在长征中牺牲了,有些连牺牲在什么地方我也很难说清。这笔沉重的感情 债,在我心头压了几十年。全国解放后的30 年间我也迟迟没有回去看望故乡,一 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此。一想到那些牺牲了的同志,一想到那些红军家属们,我的心 就不安起来。 我自己的家离师部住的地方不太远,骑马也就是个把小时。我也很想回去一趟, 见见家中的亲人们。但我是师的政治委员,我的一言一行都影响到全师同志的情绪, 我没有回去,埋头于突围准备。出发前夕,我妈妈和肖艮艮赶来驻地给我送别。没 想到,这一别就是几十年,一走就是几万里。 1936 年11 月19 日,红2 、6 军团除留下18 师担任掩护、策应外,踏上 了战略转移的万里征程。先一天,我6 师奉命先行出发,向大庸方向警戒。 在我军的面前,敌人沿澧、沉二水构置了两道堡垒封锁线。6 军团前卫在大庸 城边的张家湾首先抢渡澧水,搭起浮桥。我6 师担任后卫,隐蔽在岸边的桔子林里。 那天,敌人飞机频繁出动,来回轰炸、扫射。我师在桔子林里隐蔽了五六个小时, 又饥又渴,挂满枝头的桔子都已经熟了,被敌机震落的俯拾即是,全师却没有一个 人捡摘老百姓的桔子充饥解渴。我们就这样突破了第一道封锁线。接着,2 、6 军 团迅速插到沅陵东北的洞庭溪、大宴溪,抢渡沅江,突破了第二道封锁线。至此, 我们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乘虚南下湘中。2 军团4 师、5 师占辰溪,6 师占淑浦, 6 军团占新化、兰田、锡矿山。 湘中腹地,敌人兵力空虚,主力都调去“围剿”苏区了,被我军甩在身后,剩 下的团防武装也在我军锋芒指处望风而逃。 在离淑浦15 公里的地方有一股敌人的杂牌武装,我师参谋长常德善率17 团 到那里打了一仗,第一天打成对峙,第二天师主力全部赶去,把这股敌人消灭了。 但17 团团长范春生不幸牺牲,他是我师在长征中牺牲的第一个团级干部。 除了打仗之外,2 、6 军团在湘中大张旗鼓地开展群众工作,宣传“抗日救国” 的主张,发动群众,组织抗日团体,扩大红军。我们师部住在淑浦县城的天主堂, 每天组织各团在城里和乡村进行群众工作、扩红工作,由于党的土地革命政策和抗 日救国主张深受群众拥护,扩红一天就达百人以上,两大就可成立游击队,在城里 还组织了抗日义勇军和职工联合会,争取其整批地加入了红军。 2 、6 军团向湘中这么一走,打破了敌人企图将我压缩围歼于苏区内的部署, 把大批敌军牵向湘中。当敌“追剿军”从湘西开到后,我军又走了,经湘南西进湘 黔边界。在洞口县的瓦屋塘,我军遭遇敌陶广纵队阻截,5 师师长贺炳炎负重伤, 右臂骨头被打碎。我军虽经激烈战斗仍未能冲开西进道路,遂绕道西行。 1936 年元旦刚过,2 、6 军团来到湘黔交界的晃县、玉屏,接预定设想在这 里建立新的根据地。但敌李觉纵队紧跟上来,先头一个师从便水一带渡过沉水河, 向晃县追来。2 、6 军团立即沿河的左右两岸向便水渡河点迎敌。 6 师赶到作战位置后,4 师代理师长金承忠率部正从我师指挥所面前过。 金承忠和我师师长郭鹏都是从6 军团调来的,他在4 师当参谋长,我曾两次在 4 师代理过政委,因此大家都很熟。郭鹏和我看到金承忠从面前过,就跟他开了一 个玩笑: “喂,我们打了胜仗以后,请你喝酒!注意,你老兄可不要打死哟。”过去我 们打仗时经常这样开玩笑。打的仗多了,生死大事都在笑谈之中,谁也不在意。 金承忠对郭鹏和我笑了笑,答应了一句:“好哇!”带着4 师向敌先头部队发 起突击。 没想到,我们这个玩笑开过仅仅十几分钟,金承忠就牺牲了!我们又痛心又懊 悔,真不该跟他开这个玩笑。打这以后,我再也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郭鹏师长和我带着对金承忠同志深深的痛惜,指挥全师与敌展开激战。 战斗进行中,敌纵队司令李觉率一个师窜到军团总指挥部机关所在的龙溪口, 那里只有一个团负责保护总指挥部机关,主力部队急忙从便水返回龙溪口阻敌。我 师16 团参谋长常海柏为掩护总指挥部机关牺牲了。 由于便水战斗没打好,未能有效地消灭敌人、阻住敌人,2 、6 军团原拟在湘 黔边立足、建立根据地的打算落空了,只好继续向西走,几天后到了黔东的石阡、 江口。长征出发时留在苏区的6 军团18 师也突破重围到达江口,与主力会合。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