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彝沾了陈独秀的“光” 上海北京西路南汇路路口, 十年前有一大片石库门老房子, 现在已被夷为平地 ,盖起了高楼。笔者每次从那儿走过,总要想起一位从未谋过面的老人, 一位令任何 人都会顿生感慨的老人。 他是李家老四房的人多次谈起的, 在20年代曾给陈独秀 当过外文秘书的李家彝先生。他是李鸿章的四弟李蕴章的曾孙, 李经邦的孙子, 字 卓吾, 号亚伯,1899 —1976年间在世, 是个典型的末代王孙。由于种种讲不清楚的 原因, 他晚年住在这个地方, 不仅没有工作, 还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 说是被管制 两年, 实际上长期在里弄里扫街, 监督劳动, 没有经济来源。他妻子经不起长期的 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重压, 带着女儿离他而去。 他一个人, “文革”中就蜷缩在 人家楼梯下面的杂物间里( 严格来说, 那根本不能算做“间”, 只是一个旮旯), “日仅一餐, 衣惟一袭, 不足御寒, 蜷伏被中, 似若病夫……”( 李家彝去世前三 年给其弟弟李家卣的信)最后饥寒而终。 他去世于1976年11月, 真是与福气缘分 太远, 那时“四人帮”已被粉碎一个月了, 举国都在欢庆, 平反的曙光已可以预期 ,他却等不及了! 他的处境是不难想像的。因为在极“左”路线占上风的时代, 陈 独秀被打倒在地, 成了革命的叛徒, 右倾机会主义者, 还要被踏上一万只脚, 既然 你是陈独秀的什么秘书, 那么你们不是一丘之貉吗? 更何况你还是李鸿章家族的后 代呢, 那就更应该“抛入历史的垃圾堆”了! 其实李家彝跟陈独秀做事的时间并不 长, 李家与陈独秀家发生关系也纯属巧合。 他少年时曾在安庆读书。因为他的曾 祖父李蕴章, 从太平天国打下庐州府时, 就跟家人一起“跑反”( 逃难), 离开了 肥东, 去投奔远在湖南当县官的大哥李瀚章。等到曾国藩打下了省城安庆, 李蕴骍 回到安徽, 就首先落脚在安庆。曾国藩离开安庆后, 他就买下了曾国藩住过的, 当 初太平军占领时的英王府, 略事改造后, 阖家居住。1880年, 李家彝的伯祖李经世 考取进士后, 那处房子就成为远近皆知的“进士第”。 1892年, 由他的曾祖母主持, 他的祖父一辈人兄弟分家, “进士第”归大房, 他的祖父李经邦就另盖新房子。这新房子的邻居, 竟是陈独秀家。 陈独秀是安庆 人。据说最初两家发生联系还是为了盖房子的地皮闹纠纷, 大家都要盖房子, 邻居 之间有时地界画得不甚清楚, 结果不打不成交, 反而成了好朋友, 后来在陈家发生 困难的时候, 李家还接济过陈家。 辛亥革命时李家再次举家“跑反”, 一部分人跑到了上海, 李家彝就在上海读 中学, 中学毕业到北京读大学时, 那时陈独秀已是北京大学的教授, “五四”运动 中新文化的旗手, 名扬天下了。李家彝的父亲李国棣思想开通, 是留日学生, 有名 士风度, 他自己并不亲自料理家业, 也不想让大儿子经商挣钱, 而想让儿子跟上时 代的步伐, 到北京去闯闯世面, 就写信托陈独秀在北京照顾自己的儿子, 估计那时 家底还没吃完。而李家彝从此开始, 算是踏上了陈独秀的“贼船”。 李家彝自从 跟上陈独秀后, 不仅跟他学学问, 思想上他的确受了很大影响, 尤其是反封建, 态 度非常坚定。他寒假回家过年, 全家祭拜祖宗时, 他拒不向老祖宗的牌位磕头, 这 在李家这个封建大家庭中引起巨大反响, 老少都视其为“怪物”, 长者则认为其父 不该把他送到陈独秀那儿去———这个书读得连老祖宗也不认得了。 后来陈独秀 南下上海进行革命活动, 李家彝也跟来上海, 当了陈的秘书, 一来为他跑跑腿, 二 来当翻译。这期间陈独秀曾创办了一份杂志, 介绍世界各地的革命形势和世界地理 ,李家彝为其作了不少翻译工作。 1925年“五卅”运动爆发后, 当局到处搜查共产党, 陈独秀离开了上海, 李家 彝也不得不脱下洋装换上长袍, 东躲西藏, 还到日本和朝鲜去转悠了一大圈, 畅游 了名山大川, 过足了名士瘾才回到上海。这时其家已迁往苏州南园, 他又赶往南园 ,从此与陈独秀失去了联系。再次回到上海后,他在英国人办的《字林西报》和《时 事新报》当记者。抗战中他处于失业状态, 只是短时间去北方的一个亲戚那儿谋职。 全家生活上没有什么新的“经济增长点”, 全靠卖卖当当过日子。 按说他的历史还是说得清楚的, 这些情况, 李家彝解放后不知交代过多少遍, 但是始终得不到理解。综其在陈独秀身边的岁月, 大致只有五六年的时间, 却为之 写了半辈子“交代”, 最后死于饥寒交迫之中。如今陈独秀的墓地在安庆已经修复 ,而且打理得非常庄严漂亮,而李家彝这个陈独秀的秘书, 为陈独秀吃了那么多的苦 ,人们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呢。大概人一死,就被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