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怨 胡家有女初长成 皇宫储秀深阁情 洛阳城中,华丽而壮观的皇宫大院静稍稍的不做声,可它却有着一喝惊天的威 严。千里之外的泾渭河边,胡家人恭恭敬敬地聆听着皇宫的音讯,不折不扣。不虑 身家性命地遵照皇宫言词执行着自己的人生。在这种虔诚意志的支配下,胡家女儿 只能一个心意地奔赴皇宫,准备为皇家贡献终生。 原来,因胡家姑母佛法有成,常被召进宫中宣讲佛法。 一日,魏主皇帝元恪听她讲完佛经之后,问道:“按人生轮回的因果之说,难 道世上的万民和朕这宫中之人,今生的一切都是前生修订的吗?” 老尼说:“宫中之人多是上天派遣,不与世上相混淆。佛法无边,普照万劫万 世,轮回的因果主持着每一个人。虽然芸芸众生命运不同,但世上的人都有佛性, 只要遵循佛法,必能修成正果。宫中之人都是前生修订,也是佛因之果,况且宫廷 也在大千之中,佛恩当然可以普照宫中诸位。” 魏主又问:“朕所行之事,是天意也,佛意也,人意也?” 尼说:“皇上依天行事,福及黎民,佛主岂能干扰皇上意愿?只能在天助力, 在世助果,普照天下生灵,保佑皇上福寿安康,国泰民安。世间一切事故全是因果 所定,万物都有发生与消亡的根源,自是缘生缘灭。” 魏主指着坐在一旁的皇后和嫔御们,对老尼说:“这些人也不与世人相混淆吗?” 老尼说:“皇后。贵嫔都是天上仙女下凡,自然带着齐天的富贵。单这面容长 相,岂是凡人所能比的?” 高贵嫔插言道:“长相好能带来富贵吗?” 老尼说:“非也,人生贵溅不在长相。我家侄女也有一幅极好的长相,乡间都 说她长得像天仙,但她生在边远地方,就是命蹇福薄,哪里比得咱们娘娘和贵人们 这样洪福齐天。” 魏主问道:“可是你的兄弟,临泾胡国珍家的女孩吗?” 老尼道:“正是。” 魏主说:“朕早听说你说过,临泾胡家有个极美的女儿,文武齐备,又善女红, 岂能福薄?要是真如你说的那样命蹇福薄,看朕给她富贵,也让她富贵长久,如何?” 老尼见皇上如此说,自知失言,忙说:“我家侄女托着皇上的福,已经是比世 间女子好命的了,又劳皇上挂心,哪里能担待得起?” 魏主说:“朕偏让你们大家看看,朕也能改变命运不好的人。朕今天就封她为 充华世妇,即刻宣旨进宫。” 老尼后悔自己在宫中多言,却也晚矣。出宫后,她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心中暗誓,再不进宫讲法。 胡充华就是因此从千里之外被召进宫来,走上了一条她想都想不到的坎坷之路。 胡充华母女离家东行,取道洛阳的时候,正是朔气迎面。冬雪纷飞的时节。送 别的亲友顶着呼啸号叫的寒风,捂着冻僵的面孔,留连不舍地送出二三十里路。送 人的。和离家的,个个都是凄凄惨惨,直到皇家车马的形影渐渐模糊,互相之间再 也看不到了,还是依依不舍。 人影被雪花干扰,已经含混不清,胡氏母女俩还探着身子向后看。皇甫氏见女 儿身子冻得颤抖不已,忙呼前面高大的宫廷马车停下,让丫环把女儿扶进自己的蓬 车里。胡充华上了母亲的车,一头扎在娘的怀里,抽抽嗒嗒地流着眼泪。皇甫氏搂 着女儿,用手拍着她的背,闭着双眼任马车颠簸……。 一路上,天空阴霾不开。惨白色的雪连着惨灰色的天,远近苍茫一片,难见高 山和平川。只听见车轮“咔咔”的压雪声,只看见嘴里和鼻孔冒出的阵阵白色呼汽 ……。天色渐渐发黑,行人更加稀少,只有寒鸦在枯树枝上呀呀啼叫;不时夹杂进 钦差冷酷的喝马声,增添了几分离心楚楚,离意凄凄的悲凉心情。 中途的驿站冷冷清清,让这母女俩渡过了离家后的第一个最难熬的夜晚。驿站 的火炕没有人烧,也找不到柴火,躺在冰冷的炕上,胡充华紧紧地挨着母亲,想让 娘亲暖和一些,自己的心也暖和一点。 早晨,众人很快地吃完了简单的早餐,母女两人哆哆嗦嗦地登上马车继续前行。 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让途中行人苦不堪言。 一行人快要走到潼关的时候,胡充华从车缝中看见前面远处的路旁跪着一个身 穿白色衣服的人。走得稍近一些,再看,很像是郑俨。那人披雪迎风,与大地原野 上的灰白色混在一起……。要不是心中有灵,还真不容易看出那是一个人。 直到走近了才看清,真的是郑俨。他的双膝跪在雪窝中,头上和肩上被落雪盖 了厚厚的一层,面颊上溶化的雪水顺着脸往下淌,身体却在微微抖动。 小姐知道,郑俨穿的白色外罩是她在夏天时特意给他缝制的,是让他在夏天穿 的,他竟然在这个严寒的冬天罩在军服的外面。钦差官吏们跃武扬威地从他面前驰 过,飞溅起来的冰雪喷向他的脸上和身上,他急忙抹去脸上的冰雪,眼睛直直地看 着迎面而来的皇宫马车,寻找着他想见到的人。 胡充华眼看着自己日夜想念的人就在车前,不由自主地忙叫马车停下,探身车 外叫了一声:“郑俨。” 郑俨跳起身来,冲到小姐车前,却忙又跪下说:“郑俨给贵人叩头了。” 两人四目相视,却说不出话来。胡充华已是双泪如注,郑俨的眼中也已经泪水 模糊,咽噎得发不出音来。 胡充华强噎泪珠,勉强说出:“分别以来,一向可好?原指望……,却不想相 见时,竟在这里。” 郑俨两眼红润,断断续续地说:“在下本是到京城送信,正好听说小姐已当贵 人。返回途中特地在此等候,意在送小姐一程。至今在此等候刚好两日。也是老天 有眼,终于叫我等到了贵人。” 胡充华咽噎着吐出一句话:“只望你好好保重,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正说着,前面钦差又骑马折回,对胡充华说道:“皇上有命,请充华速速进宫。” 说完,他令车夫打马急驰。 胡充华恋恋不舍,张口无言,只能举手相招,又从怀里取出那只小黑马向着郑 俨举了举,略示心意。郑俨呆呆地站立着,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小姐从面前驶过。 老夫人的马车早已来到眼前,车夫认得郑俨,停下车让他与老夫人说话。郑俨忙凑 到车前,给老夫人施礼问安。 皇甫氏坐在车中向他说道:“快快回家去吧。” 郑俨说:“我来时,原想在京城逗留两天,已经与家父说好的,是请过假的, 敬请放心。” 皇甫氏说:“你就不要再过黄河北面去了,直接回家去,替我捎个囗信,就说 我们都很好,让老爷不要挂念。你回家去,老爷自有用你处。” 郑俨给老夫人施礼谢恩后,见小姐车已走远,便飞身急追小姐的马车。怎耐车 马飞驰太快,他追了一程,没能追上。 探身车外的胡充华,向着他急急地摇着手,示意让他回家去。 郑俨只好恋恋不舍地站在那里,遥望宫车。他看见胡充华的宫车越来越小,她 的身子一直探出车外,在向后看着自己。他先是身不由己地跟着宫车跑,直到再也 看不见宫车的时候才站住脚,放声地喊叫起来。 这边,胡家女儿眼见着自己和郑俨的距离越来越远,那英俊男孩的身影越来越 小。风雪也越来越大,雪花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遮住了对方的身影,他们的眼前全 是鹅毛般的大雪。胡充华想着郑俨身在黄河以北,为送自己一程,风雪天中冻僵在 野外,心痛得如翻江倒海一般。颠簸的马车干扰着她的思绪,她遥看那渐远的身影, 口中吟道:莫相随,莫相追,高车远逝难转回;送我向东西,汝自去南北。 千里风行路无归,柔丝易断续伤悲;额前积雪化,长空酷雪飞。 真是寒天之中,风云不测。一路风寒劳累,皇甫氏旧疾重染,患病一日比一日 更重。因其年事已高,不耐病痛,胡充华请求中途歇息为母亲治病。 皇家钦差却对她说:“皇上旨意,谁敢有误?若误了期限,谁能负责?你现在 刚要进宫,岂能有违宫规?” 胡充华劝母亲:“请娘亲就此停住,不要再送,速速返车回家治病。” 皇甫氏说:“女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离家,再说,以后见一次面也不容易,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莫不如就跟你进京城了,也算是为娘的开开眼界吧。”嘴上这 么说,心中又怕违了皇上圣谕,打定主意,咬着牙,硬挺着病体,必定要跟随女儿 一路东行,眼看着女儿进了宫才能死心。 胡充华和家人们无论怎么劝她都无效果,到后来,皇甫氏干脆不听女儿劝告, 闭上眼睛对她说:“你说什么也没用,我必要把你送进宫中,才能回家。” 胡充华见劝说无用,便求钦差:“眼看着家母病情日见严重,做女儿的怎能忍 心让母亲受苦?请大人宽容一下,路上慢行,也好使家母少受颠簸。” 钦差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好再呈强快行,只好听之任之。这一行人马才算是放 慢了脚步,每日间胡充华细心照料母亲,护着母亲慢慢东行。 到了渑池,看看母亲一日不如一日,胡充华坚决不走了,一定要给母亲看病。 宫中差官也觉过意不去,点头应允,于是一行人住进了驿站,四处寻找医生。因驿 站总管老朽无用,他们又是行路之人,不了解当地人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 个真正懂医的人。 这一行人马不辞劳苦,一直忙呼到小半夜,还都不曾歇息。正在愁眉不展的时 候,突然听得屋外院中有外人闯入之声。一名宫差刚打开房门,想要看个究竟,就 被暗中飞来的一支快镖射死,众人顿时惊得慌如乱蚁。胡充华一跃而起,夺过宫差 身上的腰刀,一个腾身越步飞出门外。 原来,是一群北方蠕蠕国的盗贼,正嗤牙裂嘴地围拢过来。他们见出来一名美 女,都站住了脚步。 为首的贼头叫道:“看样子你就是那个胡贵人?如果不是就闪开,我们只找胡 国珍家的人算账,与别人无关。” 胡充华说:“胡家不曾与任何人结仇,为何专找我们?” 贼头说:“我们世代以黄河两岸为生,胡国珍不但多次杀过我们很多人,还把 我们赶到大北方,断了我们的生路。特别是你这个女人,杀了我们的六王爷,还想 赖帐吗?有这样的事,难道还不是仇吗?” 胡充华说:“是你们六王子越过黄河境地,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才造成那 种后果,此事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人以正道为是,你们蠕蠕人应该回到自己的 国土上,按自己的传统方式生活,不应再打家劫舍。家父奉朝庭旨意带兵戍边,从 不以杀戮为主,对你们仁义为怀,你们不思恩义,为何还要反目成仇?” 贼头说:“这些我们都知道,不用你说,好话不顶饭吃,我们要的是活命和钱 财。你们是要进皇宫的人,必定有钱。我们也不难为你们,只要把钱财留下一半, 咱们便互不相伤,也别坏了大家的和气。” 旁边一个贼人怪声怪气地说道:“美人,我们那边现在叫柔然国,比你们这里 自在。你莫不如留下,跟着我们到北方享福去,免得去皇宫受罪。” 胡充华气得园睁凤眼,说不出一句话来。回头一看,身后众人都萎缩在屋子里 不敢动弹。她因不摸北方人底细,不敢轻举枉动,便举刀防卫,守在门前。众蠕蠕 盗贼和她相持了一会之后,便蜂拥而上,两下即刻打在一起。胡女一人把那刀片舞 得闪电一般,本是婀娜多姿的身形突然变幻出飞腾冲天。霹雳震地。横扫千军…… 的动作,奋力抵挡住众盗贼。 胡充华虽有无限身手,终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又加之旅途劳累,难免打斗起 来力不从心。正在危机之时,忽然感到远处飞奔而来一个白衣男子。那人带着一股 寒风,腾地一下飞立在众人之间。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人飞快地一转身功夫, 随着一股巨大的气流,只见呼啦一下把他身边的贼人刮倒了十多个。还有没倒下的 贼寇,凭借人多势大,纷纷向他冲了上来,把他团团围在中心。胡充华这里一下子 轻松了很多,她抬眼一看,原来那人是郑俨。她立刻精神倍增,重又杀进贼丛之中。 不想,蠕蠕人却越来越多,足有一二百个。 胡充华和郑俨两人杀来杀去,总不能杀出圈外来。正在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不 知从哪里又杀来一个老者。老人大呼一声跳到胡充华身边,把一柄宝剑舞得雨点一 般,护住了她们两人的一个侧面,三人成三角形阵式和蠕蠕人格斗着。众贼寇打两 人尚不能得手,又多出这一个高人,更是气急败坏。都把吃奶的劲使上来,叫嚣着 围打这三个人,却被那老人闪电般的剑法挡得无可是处,一下子就把贼人们惊呆了。 众贼寇那里见过这种功夫,看看败局已定,不可能得手,只好一个个拖着伤残的弟 兄,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原来,郑俨眼见着胡家母女越走越远,心中无限怅惘。他站在原地好长时间, 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天快黑了才想起老夫人的话,于是掉头往西行去。走了一 段路,又掉头北去,心想晚上就连夜过黄河,先去回一声家父再去临泾找胡家老爷。 可他心中如乱麻一般,实在不想乘夜赶路,便找了家客栈住下,准备歇息一宿再往 家返。 郑俨独自坐在客栈一个小房间中,对着昏暗的油灯沉思。他想起小时候两人在 一起学习,在一起练武射箭。后来小姐越来越对他有些特别,直到那个一起出猎的 日子……。他想着想着,不自主地从怀中掏出小姐给他捎去的那封信:“郑俨亲启 :岁月如梭,别离之日已无从记数,只有妾心难对孤独,日夜思念不已。妾只记你 的往日之好,也请你不要记妾往日之否。别离以后方知妾心已经属于你,只不知你 意如何? “今有一大好事相告,昨晚父母亲口言中,有意应允你我婚事,故急去信与你 相商:你若有意,立即托家中双亲,前来我家求亲?事不宜迟,从速,从速。” 这封信,郑俨曾看了一遍又一遍。刚接信时,他的心中无限欢喜,口中自语道 :“小姐钧旨,郑俨哪有不办的道理?家父母早就期望能有这么一天,早就备好礼 品。今日方遂心愿,岂不是上天成就?请小姐静候佳音,不日聘礼既到临泾。” 岂料当晚便有战事临头,郑俨和父亲一起打了两个来月的仗,哪有机会与父母 谈及婚事?直到战事结束,他才与母亲说了这件好事,自是合家喜欢,立即着手准 备聘礼之事。为此,郑俨手舞足蹈地乐了好多天,又恰好有一个去京城出差的机会, 他便与父母商量去洛阳走一趟,顺便办些京城的礼品,也好去胡家略表自己的诚意。 去京城时,郑俨特意从箱子里面找出胡家小姐为他做的新衣服,也不管什么冬装夏 服的,心中美滋滋地套在军衣外面,十分兴奋地奔向京城。 谁知好事难成,高兴不长。到了京城便听说皇上刚刚封临泾胡国珍家大小姐为 充华世妇的诏令。他顿时如五雷轰顶,真个令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撕毁一样的痛苦。 他不知是如何走出京城洛阳的,出了城门走很远才想到:不论如何也要见上胡家小 姐一面。于是他不向北方,一个方向地往西走去……。 这天,他冒雪西行。远远便看见了那个高高大大的皇家马车,他知道那一定是 胡家小姐走过来了。他想奔过去把马车拦住,可是他不能,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 那就是,跪在雪中等待曾经是自己的心上人。真真是相见时难别时难,昔时知己的 人,今日已是天地相隔的殊途之人。 想到悲伤处,他透过客栈的窗户仰望着夜空,对天长叹:“实在是上天不佑, 上天不佑。”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袖头被油灯燃着,冒出了烟火,急把衣服脱下,熄灭火苗。 那件雪白的外罩衣却烧了个窟窿,并被他灭火时弄脏了。他心中十分痛惜,这件衣 服,他平日从来舍不得穿,只是这次来洛阳为买聘礼才第一次穿在身上。他轻轻地 抚摸着心爱的衣服,把脸贴在它的上面。逆旅中没有更换的衣服,重又把它穿在身 上。 直到深夜,他才合衣躺到炕上。吹熄了灯,闭上眼睛,可是还是睡不着。模糊 之中他突然发现,门慢慢地开了。他定眼一看,竟是胡家小姐,他一下子跳到地上 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见小姐说道:“郑俨,快起来跟我走,咱们一起离开这个国度。”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就被小姐拉着冲出门去,出了门就被小姐拉着飞上了天。 他心中害怕,看着地上的万家灯火,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又庆幸自己终于能和小 姐在一起了。小姐还是紧紧地拉着他,向远处飞着。突然,一阵狂风骤起,把小姐 吹向天空一个旋窝的黑洞中。就在郑俨眼看着也被卷进去的一瞬间,小姐放开了他。 他没有被卷进旋窝中,却从天上掉了下来,一直地摔向深渊……。突然,他被一阵 鸡叫声吵醒,原来是一场噩梦,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睡不着了,口中絮絮 地叨咕着:缥缈两目飞天际,难酬心中云雨衣;晨鸡惊裂霓裳梦,缝合残袖月影稀。 昨晚,在他之前,这个客栈里就住下了很多蠕蠕人,这些人行踪都十分诡秘。 他无心去搭理他们,闷着头躺在客栈热呼呼的火炕上琢磨着心事。到快天亮时,他 发现众多的蠕蠕人都一起出了门,听脚步声,这些人不是往他们的北方去,而是往 南走。他突然觉得,这些蠕蠕人不像是商家或者百姓,他们之中没有女人和小孩, 手中包裹像是暗藏刀剑。郑俨忽觉一种不祥之感,寒冬季节,人们都在家中猫冬, 贼人们也并不多外出,只有胡家的事惊动了黄河南北。这些人是不是奔他们而去的? 他放心不下,决定起身跟随过去探个究竟。 郑俨跟在他们之后,很快就听到他们之中有人说:“求六王爷在天之灵,保佑 我们为你报杀身之仇。”又一人说:“胡家人不好对付,咱们的人栽在胡家的多了, 这次也不好说。”很明显,他们确是要劫掠胡家人马。 郑俨甚觉问题的严重,便一直跟在这帮人的后面追赶胡家小姐。因宫中车马行 走飞快,后面的贼人便昼夜紧追,郑俨也紧紧跟随不舍。直到渑池,正逢双方交手, 便立即上前帮助胡贵人。 也是他们在此这么一折腾,惊动了一个行路人,正是胡充华原先的教师栾云。 夜幕之中,栾云因急于行路错过宿头,又心中有事,便下意识地来投渑池驿站。发 现驿馆的院内有激烈的打斗声,他便飞身跳上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想看个究竟。院中 一女一男力战众盗贼,正打得乌烟瘴气。因他们俩被围在中间,又是夜色看得不十 分真切,但从身影看好像是胡家小姐和郑俨。再看那女子渐露疲惫之态,处势已经 危险。他便立即拔出宝剑飞身杀入,仅仅刚露一点招术,便震住了那些蠕蠕贼寇。 胡充华和郑俨见众贼逃去,也不追赶,前来感谢搭救之人。正是故人相见,备 觉亲切。师徒三人叙过寒暄,郑俨自不必说什么,胡小姐心中感激,便向栾云说: “多谢老师相救,正好家母也在此处,请老师进屋一见。” 栾云说:“我听说小姐应召入宫,特来路途中相迎,希望得见一面。也许是上 天的安排,让我这老朽过来帮助小姐一把。” 栾云自从离开胡家,先是满怀希望地回到南方梁国,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自己 的任何家人。好不容易才算找到一个故乡人,得知家人早在齐朝的时候就全部被灭 族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找到一块家人的骸骨,连殉葬亲人的机会也没有 留给他。世事残酷,他早有体验,南方留不住,又决然地回到了北方魏国。有人推 荐他去当官,依然都被他一一拒绝,他早已经决心再不进入仕途一步。可他又不是 做违心背道之事的人,只好一个人四处流浪。 到现今,流落在这个毫无亲人的地方,已是穷困潦倒之时。日间听说胡家女儿 被征入宫,必将经过渑池这里。他想:按理说,既已知道胡家人的消息,就应前去 相见,可自己如今这个样子,怎好去看她们?可是,不去又违了自己的心意,冷了 胡家多年的人情。再说,心中还有些为胡家小姐惋惜,可惜了她才貌。武艺绝世之 人,进宫之后再无用武之地。思前想后,怎么也放不下一颗心来,觉得还是要见小 姐一面,勉励她几句,也是师徒一场。于是他便日夜兼程,前来相迎,却正逢一场 恶斗。 栾云进屋见过皇甫氏,看了老夫人的病情后,与老妇人说了几句安慰话,叹了 一回气,便离开老妇人的寝室。 郑俨站立在驿站外间屋里发愁,与皇宫官差说话。栾云对送他出来的胡充华说 句“去去就来”便匆匆出门去了。过了能有一顿饭的功夫,栾云领着一人回来,道 是当地最好的医生前来看望胡家母女。 胡充华自送出老师和郑俨后,一直坐在母亲身边喂水喂药,安慰老人家。正愁 眉不展,忽见老师带着医生乘夜重返,真是喜出望外。忙让家人带着医生进里屋去 看母亲的病,自己与栾云和郑俨在客厅坐下说话。她见老师满脸风霜,两鬓花白, 衣衫褴褛,心中一阵酸辛。难得的是老人精神闪烁,气质如旧,心中又稍觉尉然。 本想安慰老师,却不知话从何处说起。 栾云见小姐端坐无话,便说:“我先以过去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句话:祝小姐飞 黄腾达,高升入宫。再以现在之礼,给贵人祝贺。”说着,便要下拜。 胡充华忙止住他说:“先生不可,折死学生了。” 栾云说:“过去你是学子,今天已作贵人,不拜是不尊圣躬。” 胡充华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绝不可以父拜子。就是皇上也是以孝为重, 不会怪罪我们的。” 栾云也就罢了,重又叙了寒暄之后,坐在客位。过去的师生,今日的君臣,两 人都觉得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郑俨更是这样,这一老 两少坐了半天,都是互相无语。 末了,栾云对胡充华说:“贵人平步青云,但高处不胜寒虚,且要处处小心为 盼。为表老朽心意,送曹丕《魏风》一首,三辰垂光,炤临四海,焕哉!何煌煌! 悠悠与天地久长。愚见目前,圣覩万年;明闇相绝,何可胜言?老朽无以为赠,就 用此辞相送吧。” 他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囗气,又说:“我算计着,你决非长作充华世妇之人, 但愿贵人能有腾达之日,必能使万民仰光。只是,越在高处风寒越大,就越要防着 风寒相侵。” 胡充华点头称是,又说道:“先生肺腹之言,学生牢记在心。在此途中相遇, 我也送先生一首《魏风》,曹壑的辞天地无穷,人命有终。立功扬名,行之在躬。 圣贤度量,得为道中。先生流陟北方已经多年,至今年事已高,现今南北政局和缓, 先生莫不如返回故里,颐养天年。” 说着,胡充华起身进入内室,从自己随身行囊中取出仅有的二百两银子过来送 给老师说:“我这里有二百两白银相送,但愿老师能够安渡晚年,学生也就放心了, 希望老师能够收下学生的一片诚心。” 栾云虽然很缺银子,可怎能轻易收下这样的馈赠,再三不收。怎耐小姐一番真 心诚意,不容他不收。 郑俨也在旁边说:“学生之意,老师若是不收,反到让胡家小姐心中过意不去 了。”说着,也从自己怀中摸出原本是置办聘礼的一百两银子奉献给栾云。 谦让过几遍之后,栾云不得不含羞收下胡小姐的银两,郑俨的银子却是死活不 肯收下。 栾云对郑俨说:“我收下你的,你如何回得去家?再说,依我的想法,你还是 把胡家母女一直送到京城为好,这些银子留你路上用吧。” 此话正中郑俨下怀,他也正欲把胡家母女一路送入京城才能放心,见老师说着 自己的心意,便接话说:“学生是一定要送她们到京城的。” 争执到最后,栾云收下郑俨七十两白银,郑俨自己留下三十两作路费。正好赶 上钦差过来看望,互相道过寒暄。 客套之后,郑俨便向钦差说:“今日这事看来,日后的路途还是有人护送为好, 在下想把你们护送到京城,不知可否?” 宫中钦差连连点头说:“最好,最好。今天若非义士相助,恐怕我等一行人就 断送在这里了。能有义士相送,心中也就安稳了。” 正说着,医生摇着头从里屋出来。众人都注视着他的脸色,胡充华更是急着问 道:“家母病情到底如何?” 医生垂着眼皮,不理任何人,任凭小姐相问,他全不正面回答,只是说:“抓 紧治病要紧。” 医生在灯下细心地捉摸了好长时间,开个方子,便走了。栾云领着郑俨和胡家 仆人深夜去找药铺抓药,又连夜熬药,让胡充华和女仆服侍皇甫氏服下去。老夫人 双眼紧闭,无力回答任何问话,吃过汤药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栾云见状,心知 皇甫氏病情不轻,不敢轻易离去,当夜与仆人一起照料皇甫氏的病情。郑俨依坐在 皇甫氏的门口,等待老夫人病情变化,也好随时招换。 到了拂晓的时候,皇甫氏病情有所好转,胡充华觉得心中好像放下一块石头。 宫中差官见皇甫氏病情好转,便又催着众人起程赶路。 皇甫氏也说:“咱们还是赶快进京吧,别误了期限,让皇上不高兴就不好了, 我是不碍事的。再说,进了京,也能找个好些的医生好好看看病,或许能好得快些。” 胡充华也说:“母亲说的是,咱们在这前无亲属,后无熟人的地方呆下去,也 不是个事,莫不如紧赶两天路,到京城抓紧给母亲治病才是正事。” 接着,她又指着郑俨对宫中差官说:“途中这般不顺,能有个帮手最好,这是 我家亲戚,不是外人,让他跟随到京,大家都安全些。” 宫中差官被昨晚惊吓后尚未回魂,能有这样的能人护送,自是求之不得,点头 道:“昨晚义士已经说好,这样最好,最好。” 栾云对胡氏母女说:“恕老朽不能远送,早晚给你们祈祷祝福吧。” 清晨的旭日刚刚升起,胡家仆人把皇甫氏背上马车,郑俨跟在他们之中,一行 人马又启程上路了。栾云站在大门口,老泪纵横地看着这风雪之中远行的母女,嘴 上叨念着,祝愿他们平安顺利。车马继续向东驰行,很快便驶向远方。车行十多里 路之后,胡充华回头望去,依稀看见白发老人站在风雪中举目遥望。 路途崎岖颠簸,钦差大人恨不得即刻到京,一再催促马车快行,上了年岁的病 人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胡充华怕别人照顾不好,坐在车中抱着母亲。每天赶路, 双脚冻得麻木难支,到了晚间歇息,都需别人搀扶才能下车。 好不容易,可算是看到了京城洛阳的影子,皇甫氏已经卧车多日,再也不能起 身。自从看见洛阳城,大家都很高兴,皇甫氏也像是心中亮堂,仿佛病好了很多。 胡充华的心中却翻起了波涛一样,不知是苦。是酸。还是辛。她不向京城方向看一 眼,偷偷扭过头去看一眼郑俨。见郑俨正仰头向天,双目流泪,长长地叹着气。她 心中顿觉自己又欠下了还不尽的人情债,双手紧紧搂着母亲,闭着两眼,眼中泛出 泪花。 远看京城,好像是落到地上的一座天宫,绿树丛中红墙黄瓦,琉璃闪光,彩旗 招展,景色辉煌。阳光下四野苍茫一片,映配着这光彩灿烂的宫城,使人感到在梦 中也难得一见这种壮观奇景。进入城区,却又是一番感受。这京城中的吏民远比山 野乡村中的人物有气质,相貌轩昂。尤其那高车驷马,兵甲嶙嶙,旗盖森森,阔卓 庞大的排场,远非安定的临泾城可比得了的。只是在那冠冕堂皇之中,时时显露着 森严肃杀的气氛。 胡家母女进城之后,钦差对郑俨他们说:“你们这些人先去找地方安顿老夫人, 我与胡贵人即刻进宫报道,一切妥当之后,自然会前来照料老夫人。” 胡充华向钦差打了一个躬,求他说:“家母病成这个样子,初来京城,尚未有 个住处,又无亲戚,叫我怎能放心得下?求大人开恩,宽容两日,安顿了母亲即刻 进宫。” 钦差竟变了声音说:“皇上钦命,谁敢更改,你不进宫,叫我如何复命?哪有 贵人进京不进宫的道理?” 皇甫氏见状,也喘息着对女儿说:“既有皇命,且已到京城,你就进宫去吧。 我这里还有郑俨和这些人服持,再说京城之中不怕没有好医生治病,你尽管放心好 了。” 胡充华没有办法,又对钦差好说歹说,才算答应给了一会儿的功夫。待把母亲 安顿在一个客店后,胡充华立即打发仆人出去寻医抓药。这边钦差已经等得不耐烦, 多次的催促她进宫。 胡充华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地对郑俨说:“家母病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心离 去,怎耐皇命难违,命该分离,但愿上天能够保得亲人平安,便是我的全部心愿了。” 说后又告诫仆人们,让他们尽心尽力,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治好老夫人的病。 最后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母亲,泪眼汪汪地看着郑俨好半天,才随官差们进宫去了。 这边皇甫氏眼看着女儿就要离去,两眼像泉口一样涌出泪水来,张着嘴喏嚅, 再也合不拢来。她挣扎着要站起来送女儿,动了几次站不起来,两个使女忙掺扶着 她坐起来,半依半靠地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呜呜哭泣着。 郑俨早已呆傻一般,只顾望着胡充华的背影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的心中苦得像 黄连,脸上像木雕。胡充华泪如雨下,用袖子遮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被车子拉走了。 她们不知道,今后什么时候,母女才能再相见。 人哪,为什么要有悲欢离别?胡家母女呀,再回头看一看,这是最后的一面, 这是在永别——。 胡充华被钦差用马车拉着,从西宫边门进入皇城,只觉得内心之中徒然升起一 种惶惶然的感觉。顺着道路再往前走,又进一层内门,这层门的里里外外到处都有 很多军兵把守着。大门前有一块极大的石碑,上面刻着“文臣下轿,武官下马”几 个大字。钦差把自己的马匹和胡充华坐的马车一起交给了门官,然后带领胡充华步 行进入宫中。 但见眼前宫殿层峦叠嶂,巍峨华丽,他们顺着崇训宫墙东行,眼前是崇华殿。 凤凰楼,一路走过清徽堂。凝闻堂。光极堂。西柏堂;那边看见宣光殿。明光殿。 徽音殿,还有嘉福殿。青霄阁,这边看着朝阳殿。天安殿,又可遥见永乐宫。东宫。 金墉宫,前面还有经武殿。含章殿。这边千秋门,那边平昌门,走过永巷门,看见 云龙门,直奔阊阖门。路过正修建着的明堂正殿,又绕到太极殿东厅,再向前走, 过了鄴宫。澄鸾殿,这才算是走到一个停住的地方。钦差让胡充华在外面等候,自 己进里面通报,约莫等候了两个时辰,那钦差和一个太监折返回来说:“胡贵人, 主管让你前去显阳殿。再住前走已不是下官所能进去的地方,你就跟着这位张大人 走吧。” 胡充华到了这里那知什么殿。什么堂?只管跟着走便是了。那张大人不与胡充 华说一句话,只带着她往前走。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堂。多少个殿,反正是走过很多 个院。很多个门,弯弯曲曲的走了许多路。到了显阳殿,又说是还得再去式乾殿。 他们在宫中折来走去,绕了大半天,也没弄出个准确消息来,看看天色已晚,估计 是不可能见到皇上了,张太监带着她来到后宫,把胡充华安排在后宫的一个极小的 侧厅里住下。告诉她说:“你就住在这里,等候听宣吧。” 这个地方条件极其简单,屋中只有一铺炕,不知谁扔下的一个旧被子堆在墙角, 其它再没有什么东西了。管房人过来送给她一只油灯,放在炕沿边,也是什么话都 不说便出去了。屋中漆黑一团,胡充华独自坐在炕上,心中思念母亲。她走得累了, 把带进宫来的小包袱放在炕上当枕头,倒下身便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她觉得混身上下疼痛难忍,又仿佛有人推她,她不愿睁眼,又仿佛听 到那人在啼哭……怎么这声音非常熟?是了,是娘的声音!她猛地坐了起来,她看 见,果真是母亲站在自己的身边在哭泣。她猛地扑了过去,母女两人紧紧地搂在一 起……突然,进来两个宫人。不,是两个闪着光的天神。也不是,是两个青面遼牙 的鬼。它们猛地过来狠狠地抓着母亲,把母亲扔了出去。胡充华哭喊着扑上去,却 不见了母亲的踪影…… 痛心地疾哭把胡充华惊醒,原来是一场梦。但梦中的景象是那么清晰,让她怎 么也不能相信是梦境,她怀疑是母亲有什么不测,至少是母亲思念女儿心切,魂魄 跟着进了宫中来看她。这时候,她已经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窗口,盼 望黑天快些亮起来,好出去打听一下母亲的情况。 天刚有些亮,她便爬起来推门出去。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她四面寻 找……,大门紧锁着,院中干净得连一根草棍都没有。她来到一眼井边,打上点水 来,就着水篓洗了几把脸,看看还是没有任何人影,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光溜 溜的炕上,心中着急。 天大亮以后才有人走动,又过了很长时间有人来召唤她去吃饭。胡充华这时方 感觉到自己昨天晚饭没吃,到现在已经饿得心里发慌。她边吃饭,边向人打听出去 的消息。旁人听她问怎么出去的事,都立即站起身离她而去。只有一个老婆子对她 说:“你是刚进来的吧?千万别再说出去的话。” 胡充华说:“我是想打听一下我娘的事。” “既已进宫,家中的事就全都忘了吧,想着也没用。” 胡充华问她:“你怎知我是刚进来的?” “你也不看看,这些人都穿着宫中服饰,只有你穿着外面的衣服。” 胡充华再也打听不到宫外的任何消息,更没有人来找她,也没有人宣她晋见皇 上的事。好像世上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悠悠乎乎,不知过了多少天。一个午饭后,胡充华正要回自己的房间,迎面过 来一个岁数大些的宫女,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看了好半天。胡充华正茫然时,那宫女 开囗问她:“你就是胡充华吧?” “正是,不知你有什么事情?” 宫女一把拉过她的手说:“你家的事怎么处理了?” 胡充华问:“我家的什么事?” 宫女说:“看样子,你还真的不知道。过来,我告诉你,对别人可千万别说是 我告诉你的。” 胡充华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说:“请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一 边跟着她来到房角处。 宫女说:“前些天你家中来人报丧,宫中张主管不让把这件事告诉你,听了这 事,你千万别伤心。” 胡充华一听便急得拉着宫女的手问:“什么时候,报谁的丧?” “是你刚进来那两天,有个姓郑的后生来宫门口找你,说是你娘途中有病,到 京城的当天夜里就过去了。那些天,这个人天天在宫门外哭,御林军天天打他,他 也不走,后来,他不敢在门前哭,就站得老远向着门里面看着哭。” 胡充华顿时如晴天里挨了霹雳一般,惊得呆住了,泪水忽的一下涌了出来,好 半天才问:“不知家母灵枢如何处理?” “听说是你母亲不让往家乡送,要留在京城照看女儿。” 胡充华不听还罢了,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混身麻木,双泪如泉。她急忙找 宫中管事的人,想要请假探望母亲亡灵。 偏又是那位张主管对她说:“请什么假?你刚刚入宫尚未进册,又未面圣,有 谁能管得了你的这码子事,谁敢把你放出去?自古以来,这皇宫之中岂是任意出入 的?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地在宫中呆着,千万别找麻烦,有个一长二短的,出了事 谁也担戴不起。” 胡充华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身在宫中,纵有万种能耐也使唤不出来。 她忍痛回到房间关起门来大哭一场,然后翻开自己的小包裹,寻找能做孝服的衣裳。 进宫之人哪里备得那么多的东西?只好找一件颜色素些的衣服权当丧服,脱去宫中 服饰把丧服换上。她从宫人那里要来些黄表纸和朝贡的香,借着夜色找了一个无人 之处祭奠母亲,后悔自己进京时不该让母亲陪同一起来。 她对天哭诉道:“都是女儿不孝,不该让母亲陪着来京。若不是自己进宫,母 亲岂能遭此不幸?我只能永远陪伴母亲,才能赎回自己的罪过。妈妈,你慢些行, 等等女儿……” 正当她要以头撞向一个石碑的时候,被赶来制止她烧纸的宫人们拉住,强行把 她押回住处锁在屋里。她真的想用自己一死随母亲去的方法,抵消对母亲的思念和 悔意,可她现在连死都办不到了。 宫外的事,郑俨和家人们如何处理母亲丧事,她是一概不知,只能夜夜对天祷 告:“但求母亲亡灵早日升天,莫怨女儿不孝,便是心中一切寄托了。” 每每夜间睡不着,她时常恨自己太无知,当时母亲病情已入膏肓,进京那天明 明是回光返照,自己反一时高兴当成了病情好转。早知如此,就是拼着杀头抗旨之 罪,也要为母亲求医治病,守护送终。而今,母亲为送自己入京,客死他乡,怎能 不撕心裂肺地痛心?只恨苍天不公,天理不平。 后来,有人向皇上报说新来的充华胡氏在宫中私自脱去宫服,穿上丧服,在宫 中偷烧冥钱等。这是把下民之死看得高于皇上,藐视皇家规矩,冲了皇宫瑞气的大 罪。 皇上元恪这才想起,底确有一个胡家女儿曾被召进宫中,却不想这女孩如此大 胆,视皇宫规矩不顾,在宫中穿丧服。烧冥钱,犯了皇家大忌。若按旧制,这是死 罪一条;可是如今正在实行新制,还须做出一番姿态。 于是皇上下令,把胡充华押入后宫外室监押,不得随意走动,削掉充华封号, 令人看管,按宫役粗使对待。 胡家小姐虽然早知宫中处事不易,却不想自己还没有进入册籍,只因要为母亲 尽点孝道,便被轻易的处理到这种地步,这才是她始料不及的。 时间如日月行梭,匆匆驰过,胡家小姐在看管和羁押下渡过了一年多的光景。 公元504 年春,不知是皇上突然想起,还是有人奏禀;也不知是人有测隐之心, 还是天有怜悯之意;反正胡家小姐正在梦中的时候,突然有人宣她去徽音殿,晋见 皇上。 高堂之上,皇上元恪一见她的芳容,立即心悦情开,恨不得立即把这女子携入 寝宫,搂在床上。正欲找个借口,也好金口发话。可他终究是皇上,又碍着面子不 好先表态度,真希望有人帮他说上一句让他下得台阶的话,他一定会给那人升官的。 偏巧阶下站着的尚书令。平原公高肇站了出来,出班晋言道:“陛下,臣已经 派人打听得清楚,胡国珍之女生时天显怪异,又有术士说她灾星极大。这次进宫便 带着母丧,又大胆惘上,在宫中带孝。烧纸。这样的女人决不是贤妇好人,恐会祸 及皇上。” 太尉于烈也出班奏禀道:“此女宫中带孝,冒犯圣颜之前,在皇上已封她为充 华之后,来京路上,称顽朽庶民为父,有损皇上圣仪。此种行为不俭之女,不宜放 在宫中,请皇上下旨将其逐出宫中。” 说得魏主心中又可惜又舍不得,眼见着这个美人,怎能舍得放手?魏皇接连从 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下两三次也拿不定主意。 高肇见皇上如此,又上前奏道:“安定郡传言此女妖艳怪异,还说这女人练习 得一身武艺,学得文采精通,明明是犯上叛逆之举。对这种不祥之女必须除掉,若 要让她入宫,则必有祸患。应当除去国家后患,杀掉这个女人。” 魏主那里能有让这个美人去死的狠心?就是让他放掉这样美女也是实在舍不得 的。眼看着朝堂之上再没有替胡家女儿说话的人,皇上便自己开囗说:“你们俩虽 然说得有理,应该听你们的话,只是你们中一个是皇后的大伯,一个是贵嫔的叔叔, 难免有忌妒之嫌,还是听听别人怎么说吧。” 皇上说完看看阶下众臣,众人还是没有上前说话的。于是,皇上又说:“朕早 听说此女才貌无比,也早听说艳女必妖。不过,岂能以世井之言定人之罪?再说, 朕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在宫中穿丧服。烧冥纸。这本是孝心之举,朕以此来治罪于她, 岂不让天下人怪罪于朕?还是把她留在后宫,让她帮助宫中女官们做些书礼杂务, 无事不得进入前面各殿。此人若果然如传说中那样有才能,再恢复她的封号。” 胡充华原以为,今生会在后宫之中默默无闻地活到死去的那一天,那曾想皇上 会突然地接见她。虽然有一些惊吓,真真地让她出了一身冷汗,但毕竟使自己的命 运有了一个好转。离开皇上后,她虽然表面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心中却着实高兴了 一番。 回到后宫,太监主管张晋对她说:“虽说是皇上有了旨意,可按规矩,您还得 继续在这个地方呆着,宫中若是有了什么没人看的书信文章拿过来时,您再帮着人 家批改一下,其它一切照旧,没什么变化。” 一瓢冷水泼来,她那颗刚刚热了一下子的心,又被泼了个冰冰凉,满腹的希望 顿时烟消云散。可是人在此时此处有什么办法?依旧默默地在那个没人理会的地方 熬着日子。 突有一日,管宫门的太监转来家中的一个包裹。胡充华打开来看,是四锭家中 库存的银子,应该是每锭五十两,共二百两的;只是其中的两锭是不完全的,只剩 下了不足一半的份量,明是被人敲去了的。胡充华并不在意,反正她也没有花消的 去处。可是,这家中之物却勾起了她的无限思绪,家中的一切都象闪电一样在她的 脑海中出现。正在她楞楞地对着银子想家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尖声怪气吓了一跳。 她定神看去,原来是主管张太监正从道旁的树丛子中走出来。 张主管说:“早知道你家是有名的土财主,怎么直到今天才看见点银子来?” 胡充华早就听说张主管贪财如命,便顺手拿了一锭整块完好的银子递给他说: “自打进宫以来,多蒙主管照料,一直没能孝敬您老人家,这点小意思请您老收下。” 张主管不削一顾地说:“你在宫中哪有个花银子的地方?还是都放在我这里, 让我来为你保管吧。”说着,他走过去一把拿过胡充华手里的包裹,仔细地看着银 子说:“这准是宫门那些王八蛋给砸碎的。” 胡充华见状,忙装出一幅笑脸说:“主管说得是,反正我也没有用,就送给主 管做个茶水钱吧。” 然后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了,背后传来张主管开心的笑声。她这一个豪举, 说来也真有用,第二天就传出信说:皇上已经恢复了胡家小姐的那个“充华世妇” 的封号。胡家小姐只是抿嘴一笑而已,不过,还是换上了充华级别的宫中女官服饰, 认真地做起了公务。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主管对她说:“你在宫中是个有事的人,得给你配个帮手。” 他的这话还真的兑现了。 没几天,就给她派来一个人。谁想,竟然是胡充华刚来时,给她报信的那个宫 女。宫女名字叫冯赢,比胡充华长三四岁,是从小进宫的。两个人一回生,二回熟。 再加上宫中事务多半是些虚事,忙时少,闲时多;两人在宫中也都没什么靠山,同 病相邻。冯赢也就时常来到胡充华的房间坐坐。说说话。 这天,两人做完了宫中的事务,看时辰还早,胡小姐约冯赢一同到自己的住处 来闲聊。胡充华对人向来以礼相待,到了自己的寝室,照例为冯赢敬茶。寒暄之后, 才坐下说话。 冯赢对她说:“常见充华独坐无语,也不知奴婢能否帮你解闷?” 胡充华虽然进宫时间很长,但因进宫后一直在外厢居住;现在刚进内宫不久, 宫中详情全然不知。她从不敢贸然多话,今日闲情逸致,冯赢又是为自己服务的, 话也就多了起来,她问冯赢:“不知你进宫多久,宫中可有些什么特别的规矩?” “奴婢原是先皇冯皇后的侍女,因先皇冯皇后有罪于先皇;在当今皇上即位时, 按照先皇遗诏将先皇冯皇后赐死。奴婢从此被贬为下人,至今以经四年整了。” “你我狐兔同命。”胡充华轻声说,接着又问:“皇上怎么忍心看着先皇后死 去?母子连着心呢。” “皇上的亲娘是高嫔,在皇上立为太子时,按照祖制赐死的。冯皇后与皇上没 有亲情。” 胡充华说:“将来,咱们两个没有亲情的人,可得互相关心着点。” “不然,你是新物,我是旧物。新物暂时储存,日后尚有可用之时,旧物只有 被弃一条路子。再说你还有充华官职,怎比我这奴才?” “现今宫中,女官职位定了多少级别?”胡又问。 “宫中除皇后和贵嫔。嫔御之外,女官还有婕妤。容华。充华。承微。列荣五 个职位,都在九嫔之后。若想有个出头之日,除非能够册封为嫔。” “依你的说法,新物存而不用,日久天长,风干羽化,岂不也成了旧物?” 冯赢见她这么说,忙解释道:“充华千万不要灰心,依您的容艳,小心侍候, 瞅准机会,必定有个出头之日。” “怎么小心法?” 冯赢听她问此话,小心地左右巡视一番。胡充华见状,忙说:“我这里再无别 人,但说无妨。” 冯赢向前凑凑身子,伸过头来,轻声小气地讲述说:“当今宫中嫔御虽多,但 基本分为两大阵容:一是于皇后自恃六宫之主,又有伯父于烈和父亲于劲两人重兵 在握,她的亲妹夫又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京兆王元愉;她自己和皇上感情又很亲 厚,所以在宫中专权独揽。另一个是高贵嫔,是皇上亲表妹,依仗自己姿容娇艳, 常让皇上如醉如痴,刚刚进宫不足半年,就轻易地得到了现在的高位;再加上她叔 叔尚书令高肇身居显位,是皇上亲娘舅;还有皇亲安定王。冠军将军茹皓都是她的 亲姑父,安定王的侄子北海王元祥位居太傅兼司徒,更是大权在握,是当今天下第 一重臣。” 胡充华听此,插言道:“两边的后台都是皇亲,自己本人又是绝世的美人,两 个全是天下第一。” 冯赢说:“您想想,这两个主子,谁敢斜视?宫中众人纷纷向她们靠拢,唯恐 依靠不上,将来受冷落。” “这么说,我也应该向她们靠拢,但我该靠谁呢?” “非也,宫中起落并非一日,现在靠拢为时尚早。依我看,尚书令气焰逼人, 于太傅又掌握兵权。他们两人各揣心腹事,明争暗斗,不可能同时得宠。但是,除 了天下第一人的皇上外,他们谁也不想当天下第三人,相互排挤之势必将日渐明显。 一旦有一天,二虎之中有一个受到损伤的时候,您再来决定自己的出路也不会晚。 历来皇宫之中是不容易呆好的,错了一步就有杀身之祸,机会来了就会荣华富贵, 所以我说要您要千万小心。” 胡充华又问:“如何才能明哲保身?” “依您现在的实力,不可言比,两山之间的小丘只会被山洪冲没,反不如削去 高岗,任水冲去,水底之石倒是安稳一些。你的出身虽不显贵,也不低下;宫中佳 丽虽多,你的姿容不在中下;以此看来,后宫可比者并不多见。一旦有一天云消日 现,就可出头了。若现在就表露锋芒,是很容易被两座大山压没的。” “后宫美人如云,怎说没几人与我相比?” “美人虽多,只因他们多是无才无德之人,且出身在寻常人家,不足为争。而 九嫔之中,除皇后和高贵嫔之外,多是相貌平平,不过是因为她们出身名门或是皇 亲国戚,凭家中权望而获得的地位。所以说,您不要把她们看得高不可攀,对您而 言,她们无足轻重。” 冯赢这一番话,着实让胡充华见识不小,自此,胡充华反倒安心侧宫,不是有 事决不迈进中宫一步。这样暂时躲在一边不露声色,却伸长着耳朵听言语,观察着 宫中的动静。因她进宫后一直在后宫侧殿默默无闻,那些阉竖小人和一些宫女以为 她也是被废之人,往往语言相犯,有时欺辱,胡充华只是躲避。 有一天,胡充华独自一人去送文件,偏巧赶上阉人张晋等人在后宫陪着皇上的 一个弟弟玩踢球的游戏。张晋见胡充华走来,便远远地召唤她:“都说胡充华很有 武功,快快过来,陪咱们四王爷玩玩。” 胡充华见说,站住脚步对他说:“麻烦张总管向王爷说个情,我有公务在身, 不能陪王爷了。” 张晋立刻板起脸色说:“真是给你脸不要脸,连四王爷的面子都不理睬了?” 旁边一个太监也过来朝着她做鬼脸说:“你也太不识抬举了。”说着就过来拉 着胡充华的衣袖,硬让她来玩。胡充华急得甩开他的手,想绕道走开。 张晋恼羞成怒,在后面追着喊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跟我们一个样,都 是用不上的人。你觉着自己干点没人干的事,就了不起了?别看不起四王爷。你连 我们也不如,我不比你差,我的俸禄比你还多。你是美人没人用,跟我们阉人一个 样。” 胡充华咬牙忍泪,装作没听见转身急走。背后听见皇上的弟弟四王爷元怿大声 喝斥道:“你们这些奴才,太不识体统,怎能这样对待宫中女官人?” 又听那位四王爷大声对她说:“那位充华官人,不妨过来玩一会,你的公事我 自会为你安排。” 胡充华忙回过身,走向四王爷,给四王爷深深施了一礼说:“谢王爷,只是奴 家不会玩这绣球,怕让王爷见笑。” 元怿笑着对她说:“没关系,我来教你,反正我们也玩不起来。” 说完,吩咐那个做鬼脸的小太监替胡充华去送文件,让胡充华进到场子里玩。 胡充华原是有本领的人,这点小技艺一学就会,乐得元怿一个劲地夸奖她。四王爷 年轻漂亮。风流倜傥,对待她和那些宫人并无上下尊贵之分,玩了一会就把胡充华 那一肚子的委曲冲洗得干干净净。这是她进宫后第一次这么开心,玩得乐不思蜀。 直到有人把元怿找走,她还留恋地看着四王爷,希望他能多玩一会。知道四王爷不 能再回来时,才心存怅惘地往回走。 魏主元恪虽然身边有美后艳嫔,本应没有性饥渴之感,但自从见了胡充华以后 却也留连难舍,常常想借故找寻她。都是碍于皇帝尊严,又怕真有那些所谓的灾星 祸及自己,只好忍隐作罢,把那一身的乐趣全都放在了高贵嫔的身上。也许是胡充 华命中注定,也许是皇帝元恪根本就没放下她,也许是鬼使神差……。 这一日,皇上突然想起后宫放着的这个美人,他便自己一个人溜溜达达来到后 殿,正在琢磨着那个胡美人在哪里时,恰见她一个人低着头走过来,真是上天的巧 安排。魏主突然停在道中央,默不做声地看着她。待胡充华走到跟前,发觉面前有 人,抬头一看是皇上大驾光临,吓得她忙跪地求罪。元恪本来就心中激荡,又见她 那惊慌之状格外喜人,恨不得立即就把她抱在怀里。 原来,胡充华刚刚应四王爷邀请踢完绣球,正是满脸红润,香汗微露的状态。 惊这一吓,紧张之态确是让人可怜。可爱。魏主忍不住,正要伸手拉她起来的时候, 偏偏张晋突然跑来向皇上禀报说:“高贵嫔打发奴才们四处寻找皇上,说有要事请 皇上回宫。” 魏主心中感到遗憾,不高兴地问:“何事?” “奴才不知。”张晋跪禀道。 魏主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胡充华好一会,还是装模作样,又恋恋不舍 地离去了。胡充华见皇上走远后,才慢慢地站起身来返回住室,依旧在寂寞中打发 时光。 宫中景色秀丽迷人,若不是孤单无助,本是一个好地方。胡充华的事务本来就 少,闲时也就多一些,所以她经常在后花园中散心。这天,她乘着雨后在柳阴下闲 走的时候,见一夫人坐在水池旁啼哭。 她上前询问:“不知夫人因何啼哭,妾能否帮助你?” 那夫人仔细看看胡充华,却仍未止住啼哭,胡充华又问:“我的住处就在近处, 可否去略坐一坐?” 夫人点头,起身随她来到住处,进屋坐定后对胡充华说:“我本是刘昶之女, 嫁北海王元祥为妃。因元祥被人诬告抓进牢房,今天进宫是来求彭城公主,偏偏遇 上公主外出,急得在此啼哭,让你们见笑了。” 胡充华说:“说来有缘,妾在家时曾拜令尊大人的舍人栾云为师,如此看来咱 们就是一家人,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好了,妾必将竭力而为。” 夫人说:“这些事,不是你我能办得了的。我来皇宫,是因为彭城公主是我的 亲嫂嫂,又是皇上的亲姑姑;只因家兄不幸去世,公主寡居后返回宫中,这才来求 她的。” 胡充华说:“夫人不要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人可求。” “本来还有一个兰陵公主,是我的侄媳妇,是皇上的二姐,也可求的,却也不 在宫中。实在是我家王爷命苦,偏遇上这些不顺心的事。” 胡充华听后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陪她一起叹息。刘氏因觉胡充华不是外人, 也问询了一些她进宫的原委,还是禁不住地自悲。自叹。 胡充华问:“北海王一向权倾朝庭,怎么一下子便获罪致此?” 刘氏说:“提起来让人伤心,罪名是行为不俭。若在别人,不过是减俸降薪而 已。只因我家王爷权势太大,才遭此害。” “妾听之,反倒糊涂了,权大怎么还能遭受祸害?” 刘氏吞吞吐吐地说:“我家婆婆曾说:宁为扫街者,不做高官人,今日正说着 了。尚书令高肇见我家王爷大权在手,早就忌恨在心,先是买通了他自己的妹妹— —安定王妃。这高家王妃幼年时曾与元祥相识,嫁到安定王府以后,因安定王长期 在外面,她一人守家,极不安分。一有机会便来勾引我家王爷,元祥每次上朝,她 都在途中拦截,借着问安定王的消息,拉着王爷去他们府上叙谈。我家王爷碍着婶 侄情面,只好进府与他这个婶婶叙话。这个高王妃借着年轻貌美与元祥眉来眼去, 勾勾搭搭,竟把这个不经事的拉入房间苟且成事,以后两人竟然公开往来。高肇见 大事已成,也不顾他妹妹的名声,暗中嘱咐高贵嫔向皇上报告说,我家王爷与安定 王串通一气,阴谋造反。皇上龙颜大怒,将元祥问罪下狱。后来问出安定王长期在 京城之外,实无谋反之事,本应将我家王爷放出。高肇却偏偏以丧失人伦的罪名监 押不放,每五日才准我去探望一次,实是冤枉。” 正说着,冯赢来看望胡充华,两人便打住了话题。胡充华问冯赢:“你可知道 彭城公主去哪里了?” 冯赢说:“充华问得巧极了,彭城公主刚刚回宫,这功夫去翠花楼了。” 刘氏说:“这多年来,我极少进宫,也不知翠花楼在哪里?” 冯赢告诉她说:“从这边九龙池过去,到那边出万岁门,然后向左拐便是。” 胡充华说:“我们两人送你过去吧。” 刘氏忙说:“不用了。这样的事我自己去求她,她还会嘱咐我不要让人知道。 怕人还怕不过来,哪能再找这么多的人去?”说完,谢过两人,便自己去找彭城公 主去了。 过有月余,冯赢从外面来找胡充华说:“听外面传说,北海王已被毒酒赐死, 元祥家属都被迁出京城,不准再进宫中。” 胡充华惊问:“怎么如此下场?难怪再没见到刘夫人。” 冯赢说:“我刚才听说,皇上并不知道这件事,是高贵嫔传的旨意。” 胡充华自言自语地说:“罪名尚未定下,怎能就赐死了?何况就是一个贪淫的 王爷也不至于是死罪,再说,难道公主求情也不起作用?” 其实,皇上沉迷于高贵嫔的艳容中,只要高贵嫔高兴,哪还管什么江山社稷。 按照高贵嫔的意图,皇上把自己亲娘舅高肇的官职一提再提,大权一加再加。朝中 大臣眼看皇舅高肇飞黄腾达,超过了其他任何人,个个捧场,不满意的也只能回避 罢了。 皇叔彭城王元勰历来仁厚贤德,众望甚广,更兼办事公道。正直,不畏奸权, 见了这种情况也难免伤心。后因再无意于权势之争,要求引退回家,皇上却顺意批 准。皇后的伯父于烈原是手中兵权在握,位极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稳操富贵;也 为少沾是非,安渡晚年,请调外任统兵镇边,皇上也顺口答应了。 京城之中只剩下个高肇一人独占鳌头,独揽大权,再无侧目朝庭权势的人了。 高肇考虑,自己是个外戚,现在权极天下,难免招风,满朝文武不在话下,只有那 些皇亲不一定能够诚服。他又悛使皇上,在皇亲各个王府之中安排分拔御林卫军, 名为王府的保卫,实为监察。弄得皇亲国戚人人自卫。有权者主动放弃权力,无权 者自动远离朝庭,这一下可乐坏了高氏家族。 宫殿之中,于皇后因是天下之母,后宫之主,按照于氏家族的思维方式,以保 住现得利益为主。所以她不想在皇宫之中挑起任何事端,凡事总是绕道走,能遮掩 的事便遮掩,只求维持现状,不管天下冷暖。高贵嫔则不然,她前有皇后,上有皇 上,后有嫔御,如不努力则难保富贵。所以高贵嫔每日专心一意地拢络皇上,她想 出无尽的花招,使出全身节数哄得皇上日日开心,夜夜舒服。同时略施小利,在宫 中收买了张晋等势利小人,在宫外自有高肇照应,内外沆瀣一气。渐渐的,她也就 不把于皇后放在心上,有了暗斗于皇后的势力。 皇上元恪终究是皇上,心中有美人,也必然有他的江山。睡眠醒来,发觉高肇 的权利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力,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些不自在。于是早朝之上, 他突然像是忘记了过去的事一样问众臣:“这些日来,太师彭城王元勰怎么没来上 朝?” 问得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回答。元恪见众人不答,便对高肇说:“你现在 就派人去把皇叔找来,让他把这些天落下的公事赶快补上,太师这个位置不能没有 他。” 众臣见说,齐刷刷地跪在大殿之上,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不想,去 找元勰的人很快就回来报说:“太师彭城王自称有病,不能来朝。” 元恪听后心中虽有不快,无奈他须用元勰来收买人心,平衡高肇的势力。于是 皇上派高肇亲自去王府请人,结果还是白跑一趟。元恪虽有愠意,并未表现出来。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痛痛快快地下了一道圣旨,让元勰恢复旧职。元勰本想躲开 是非之地,看这光景,心中无奈,只好前来就职。却不想,高肇常常前来过问事务, 干扰公务,处处排挤元勰,弄得他有职无权,朝庭的太师成了个虚设的官职。 九月,天高气爽,北国上下到处是一片丰收在既的喜人景色。魏主一时高兴, 带了后宫众人出宫游玩。皇上与皇后乘着鸾驾,高贵嫔坐着凤辇,其他嫔御各有车 驾。胡充华这一干宫中人员除少数坐车者外,多是骑马跟随。这个队伍中前面旗盖 飘扬,卫兵森严;中间花枝招展,五彩缤纷;后面百官相随,如赴汤火;再后又是 大队的御林军警戒,阵式其大,好不威风。 正值稻谷飘香,金风徐来,万类伸张之际,皇驾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宫门。 引得城里城外的百姓站在街道两侧观看热闹,把个洛阳城内外围得水泄不通,真是 热闹异常。 出了南宫门,直奔伊水河畔,走了好一阵子,元恪感觉到,这么大的队伍除了 人喊马叫之外,天地之间反倒是安静了一般。他停住车马,问众人:“今天本是大 好节气,如何天上没有飞鸟?” 高贵嫔接上话头说:“天龙出游,凡鸟岂敢造次。” 于皇后刚要说话,忽见天边有两个黑点高高地飞着,便说:“凡鸟知礼最好, 只怕不单是这样。”说着,左手高高举起,指着远处说:“你们看,也许是这两只 野鹰无礼,不但不怕天龙,还把飞鸟惊走了。” 元恪仰头望去,果见东侧天边有两只苍鹰盘旋,于是大声说:“射下苍鹰者重 赏。” 听皇上这么说,属下众人谁不想在此时露一手?纷纷举弓向东奔去。刚刚还很 平静的天空顿时成了狩猎场,可惜的是效果不佳,众人仰望高处的两只鹰,频射不 中。那两只苍鹰像在戏弄众人,不但不怕在它们身下乱飞的箭矢,反倒平举双翅慢 悠悠地向皇上这边划来。 胡充华骑在马上跟着队伍边行走边观赏着金秋丽景,看着看着,她便想起了当 年与郑俨一起野游的情景来。虽然自从进宫以后,她已经强制自己把郑俨彻底忘掉 ;可是在这秀美的景色中,郑俨的脸庞。身姿……,在她的心里怎么也抹不掉。正 在她的心中开始出现烦恼时,忽然听见皇上那边吵吵嚷嚷,仔细一听才知是为射鹰 之事。她一时热血上涌,不由的也想试上一下。她迫马上前,从队伍外边的卫士那 里取过一张劲弓,眼看着天上的鹰,搭上箭,“嗖”的一声凌空射出去。说时迟那 时快,一只苍鹰应声而落。剩下的那只苍鹰突然振翅冲高,企图飞走。却不想胡充 华的第二支箭已经赶上,又是“嘭”的一声,羽毛四溅。顿时引来炸耳的呼声连成 一片,众人齐把眼光对准了胡充华。 皇上也瞪大了两只眼睛拍手叫好,站在龙车上大声地问:“是谁竟有这样的好 箭法?” 胡充华见问,只好上前行礼。皇上突然间又看见了多次思慕的美人,心中大喜, 立即叫人拿出一匹锦缎赏给胡充华,还把自己身上带的一块玉佩解下来,也赏给了 她,并称赞说:“我天朝魏国,女子尚且如此威勇,健男更将如何?壮哉国运,天 下如何不平?” 文武百官见皇上这样感慨,都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齐呼:“万岁,万岁,万 万岁。” 偏高贵嫔不理彩众人的情面,尖声叫道:“皇上圣明,但射鹰小技,如此封赏, 拓疆保国的大功该如何?” 魏主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难得有此奇女。” 坐在皇上身边的于皇后听此,也撇着嘴扭过头去不再听皇上的言语。高贵嫔在 另一辆车中,隔着车子大声说:“娇柔女子竟是杀生好手,岂是女流中的正人?” 胡充华见皇后和皇妃都是这等态度,吓得急忙低头退后,不敢声张,躲进众使 女的队伍之中。 不一会功夫,天上果然开始有飞鸟腾空,仿佛来给皇上助兴的。车马继续前行, 到了伊水河边,站在西岸东望,前面河水碧绿,青翠掩映。这边山崖陡峭,巨树巉 岩,石壁半裸。河畔景色引人入胜,绿山清水,上下天光,含有一片神气。 于皇后不禁贺彩道:“好一个幽雅仙境。” 魏主问左右:“此地何名?” 答曰:“龙门”。 高贵嫔凑上前来说:“好吉利的名字。” 魏主也顿来兴趣说:“洛阳龙门,好,太好了。在这风景秀美的地方,不可不 做诗词以颂之。” 跟着走了半天的大臣们,这回有了用武之地,你一句我一句地歌颂起龙门这里 的好风光。魏主一时兴起,自己也口赞一词,颂完之后又摇了摇头说:“方才众卿 所赋之词,虽有华丽。动人之词藻,但大多都有是朕经常听到或看到的,不过是些 大话。空话占了主要部分,不足为优。为好。现在朕还想听听其他人的说法,不知 有没有再作一篇的?” 皇上说过之后,众臣一片寂静,好半天没人回答。皇上对他身边的下人说: “去把胡充华宣来,你们听听宫中女子的词赋如何。” 胡充华应召前来,向皇上。皇后行过礼之后站在一旁听宣。 皇上对她说:“方才众爱卿做了很多诗赋,都有是颁扬这龙门风光的。朕早知 你很有才华,今日见你箭法精湛,朕心甚慰,不知你可不可以做诗赋?” 胡充华答曰:“奴卑自幼学过一点,不堪皇上点评。” 魏主说:“不必拘泥,即学过,就以这次郊游为题,不经思索,随口吟咏词赋 一首让众人品味如何。” 胡充华又奏禀道:“今日本是游玩高兴的日子,奴卑必然说些恭维话,请皇上 恕奴卑大话空话之罪。” 魏主说:“随卿意。” 胡充华随口吟道:“葳蕤仙人路,花香在君旁。繁华金銮队,彩旗自相当。清 波龙门起,群峰出低昂。锦族迎天子,乾坤兴梓桑。天高竟崇荣,万类纵游翔。” 魏主拍手叫好,一个劲地说:“才女,才女。”群臣再次山呼万岁。魏主对胡 充华说:“方才朕已经赏你锦缎。玉佩,不知你现在想向朕要什么?” 胡允华说:“奴卑谢主龙恩,奴卑不需金银绸缎,也不用皇上再加赏赐,只有 一件事想求皇上,不知准奏否?” 魏主说:“但讲无妨。” 胡充华指着山崖说:“据资文所载,这里便是先皇孝文帝选定的,要按照北都 云岗石窟的规模计划建造龙门石窟的地方。奴卑但愿皇上继承先皇遗愿,建筑石窟。 这样皓皓天功,无量尊德,教化万方,利国利民,千古留芳,以待圣躬。” 魏主点头道:“极是,极是。” 那高贵嫔早已不耐烦,接口道:“皇上面前军国大事已经驳杂,岂能再以区区 锁事来烦皇上?你等女流又岂能随意过问国家大事?” 于皇后也插言道:“当今之势,天下南北未平,烽烟未息,要想开凿石窟,何 来宏大资材?” 魏主却心有是事地随口说道:“倩倩女子,巍巍宏志。” 气得高贵嫔像母狮一样发着呼呼地吼声,两眼直瞪胡充华,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魏主不管她那套,对于皇后说:“这个胡充华,朕要重用她。” 皇上正在玩得高兴时,突然快马传来急报:“北方自号柔然汗国的蠕蠕人又发 兵侵犯边境,已经攻克怀朔镇。”皇上听此战报,真如热火之上遭了一盆冷水,一 切游玩的兴趣全都消失殆尽,急令调车回宫。 文武百官连夜议政,朝议之后,决定派遣车骑大将军源怀紧急招募兵马,北讨 柔然国。并在北方边界新设立了九个防御城镇,迁居百姓,设立官府。另在黄河以 南招募新兵十万,分驻守边。 这次招兵又招出个女扮男妆的奇事来,这段轶事后话再提。 郊游以后,高贵嫔立刻发现,胡充华是宫中一个最大的潜在对手。必须乘她未 得势前除掉,否则将是后患无穷。但多日来,魏主国事繁忙,无暇后宫,把高贵嫔 急得如火烧一般。好不容易待皇上的公务稍微缓和一些,她便急切地来找皇上。刚 进殿门,便双膝跪地,虔诚地说:“皇上日理万机,臣妾本该为皇上分忧,不应再 给皇上添麻烦;但此事关系国家社稷,妾不敢不报,请皇上裁夺。” 元恪问:“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高贵嫔禀道:“宫人张晋来报,胡充华曾与北海王妃刘氏在后宫密谋半日,然 后刘氏去找彭城公主,必是合伙谋反。” 魏主早就知道彭城公主来为元祥求情的事,也知道元祥并无谋反之意,不过是 不能让重臣压倒自己而已。现在想起元祥的事情,心中尚有些挽惜之意。便对她说 :“元祥案情已了,此案涉及的人犯及家属都已责令出京,永不得再进宫中,此事 就不要再提了。” 高贵嫔如被迎头击了一盆水,不敢再提;但心中总觉得是块病,她来找于皇后 说:“皇上吩咐,让把胡充华赶出宫去,永不得再进宫。” 于皇后也知胡充华非等闲之辈,也明知高贵嫔是在扫除自己宫廷中的障碍,打 击对手。心想,莫不如留下胡充华,让她和高贵嫔作对手,也好分解高贵嫔的实力, 然后再从中压制两人。可再一想,胡充华既然有潜在危险,对自己也不一定有利, 此人既不可留,也不可轻易除掉。她对高贵嫔说:“皇上曾亲口对我说,要重用胡 充华这个人,怎么又变了?待我问清原委以后再做处理吧。” 待高贵嫔走后,于皇后把胡充华找来,对她说:“高贵嫔传皇上旨意,要把你 赶出宫去。以我的理解,这决不是皇上的意图,只是高贵嫔要打击你而已。你不能 出宫,但也须躲避几日,以后的事我自有安排,你放心好了。” 此时的胡充华心中甚是彷徨,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遭遇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更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高贵嫔。她没有分辩的机会,再说谁能听她申诉?现在她 无力自主,只好听之任之。于皇后派人将胡充华带到后宫,安排在供奉先皇先祖牌 位的玄宫侧室住下,让她无事不得外出,免得让高贵嫔看见。 此后的时间中,北魏和南梁战争重演。北魏的北方也不安静,柔然国,也就是 那些蠕蠕人挑起的战乱时断时续,南征北战。烽火连起。魏主被军机要事缠身,没 有时间玩乐,把个高贵嫔也放在一边好长时间。对胡充华的夸奖和赞誉更是早就忘 到脑后去了,哪里还能想起这个见不到面的才人加美人了? 红墙内外如隔天地,胡充华离家很长时间,一直未见家书。尤其是她在这个不 见天日的狭窄空间中,特别想家,常常在无人的夜间暗处悲哀涕泣。她只能面对铜 镜倩影,度日如年。常闻隔窗喧笑入耳,却只能空慕他人欢乐。夜晚每每对月祈祷, 祝愿爹爹能来京看望女儿,能与弟妹说上几句话也是最大的愿望。孤灯之下,对着 宁静的黑夜,盼望母亲的灵魂能出现在面前,好对母亲说说心里话,诉诉苦衷。多 少次,她使劲闭上眼睛,希望梦中能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多么盼望传说中的送 信飞马突然出现,送来家乡的书信……。可惜,这一切都是幻想,都是过眼烟云, 她只能在希望中失望,在失望中悲伤。 日月如梭,时光像闪电般逝去,胡充华呆在后宫不知过了多长的岁月。随着三 四个寒暑过去,宫中对她的看管也不如以前那样严格了。这一天,胡充华正打开房 门,就见那个踢绣球的四王爷和一个管事太监从这里走过。 四王爷一见胡充华便主动上前来问:“你不是在前面办公的吗,怎么到这个地 方来了?” 胡充华见问,忙给四王爷跪下,低着头不敢回答。四王爷问那太监说:“刘腾, 你是中给事宦官,定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大太监说:“奴才实在不知,只知道是高贵嫔让于皇后把她看押起来的。” 四王爷对胡充华说:“你起来吧,以前踢球的事,我还没忘。你那球踢得真好, 有时间还想找你和我一起玩球呢。”又回头对那太监说:“一个宫中下人,要是没 什么大事就放了她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那太监说:“回王爷话,奴才那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放皇后监押的人。” 四王爷听后,只对着胡充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开了,中给事太监刘 腾也尾随着跟了出去。 这个四王爷很是平易近人,从不以自己是皇帝的亲弟弟自居。胡充华白天见到 他以后,被他的一席同情话说得心中十分感动。致使四王爷的影子印在她脑海里总 也出不去,搅得她茶饭不思,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夜里,胡充华好不容易才入睡,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得外面人声嘈杂,一片喧哗。 她不由得重新穿好衣服,冲出门外。原来,中宫那边有刺客,惊动了皇后娘娘。胡 充华听后,也顾不得自己的处境和地位,一个飞身,跃出大墙,奔前面于皇后住的 永乐宫方向去了。在她路过高贵嫔住的嘉福殿时,发现高墙之上有一个黑影向这边 飞来。她急展轻功,向那黑影迎去。黑衣人却已经落下身脚,直向殿中奔去。正巧 高贵嫔迎出门来,刚说了一句:“快进来……”,突然抬头看见从空中落下的胡充 华,又“啊!”地大叫了一声。那个正要跪下去的黑衣人见此,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迎上前来举刀砍向胡充华。两人顿时在嘉福殿大战起来。胡充华手中没有武器,却 越战越勇,黑衣人心里着急,越战越慌。胡充华瞅准了黑衣人的一个破绽,突然来 了一个“雨燕翻身”,后脚甩出一个飞旋,把那黑衣人的刀踢了出去,又紧接着来 了一个闪电侧身,随着一脚把那人踹倒在地,也就在那人倒地的同时,胡充华不偏 不依地从高空落到了他的身上。只见胡充华一脚将那人的脸踩住,一脚踩着那人的 胸口,正要喊人来抓贼的时候。却见高肇突然冲过来捡起地上的刀,直奔黑衣人砍 来。 原来,不知何时,高肇从嘉福殿中出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知他是为 了什么,自己亲自动起手来。黑衣人侧脸斜眼看高肇来砍自己,忙向高贵嫔喊道: “贵嫔救命……”话没落音,早被高肇一刀砍开了肚皮,血流满地而死。 胡充华忙跳开,站在一边。高肇却向着她,掂了掂手里的刀。也许是他估量着 自己不一定是胡充华的对手,就把眼中的凶光收了起来说:“这个刺客太可恶,把 皇后那边闹得天翻地覆,太尉于大将军给皇后的四个女护卫中两死一伤,还险些伤 了皇后,不杀不足以平众家心头之恨。” 高贵嫔却直奔胡充华喊道:“你这个奴才不在后宫服役,跑到这里来行刺吗?” 胡充华刚要分辩,高肇就向她说:“贵嫔怕是让刺客吓坏了,你还是快快回后 宫去吧,再不得进前宫来,免得被人误会。” 胡充华听了此言,只好乖乖地向后宫走去。 高肇回头仔细地看了看四周,见这边除他和高贵嫔外,只剩一个宫女紧贴着贵 嫔的身旁,高肇猛地过去,一刀杀死了那个宫女,然后大喊道:“快来人那,刺客 在这里。”高贵嫔一个劲地嘟囔,埋怨高肇不该放走那个胡充华。 第二天,皇上诏令刑部:在京城和全国范围内,搜捕刺杀于皇后和高贵嫔刺客 的同党和羽翼。同时,重重地奖赏了擒拿刺客。护驾有功的高肇。关于胡充华如何, 压根就没人知道,只是她住的地方不知何时增加了不少的门卫,对她的限制突然严 格起来。可是再过一段时间,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啦。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