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2004年底,林斤澜笑着对我说:“不久前,刘恒碰到我,说到《伏曦伏曦》, 还认为《本儿本儿》的题目好。” 2001年,阿成在温州对我说:“我把刚写好的《年关六赋》给了刘恒,李陀 不同意发,最后是林斤澜坚持发,而且发在头条。”陈世崇说:“发头条是我的 主意。当时刊物已经编好,李陀过来看看。他认为《年关六赋》不宜发,我说那 就给老林也看看。老林看后,认为《年关六赋》是好小说,走的是笔记体的路子, 笔力非花拳绣腿所能达到。”——《年关六赋》发出后,旋被《小说选刊》转载, 并获得“1987——1988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我问林斤澜:“你们有没有关系稿呢?怎么处理关系稿?” 林斤澜答道:“关系稿当然有。我、李陀、世崇,还有其他人,都有,但每 个人都明说,没有闪闪烁烁的,都发出去。当然,关系稿都不是太烂,太烂谁也 不会拿出去。” 1987年,我寄给林斤澜一个短篇:《夜半狗声》。我以为小说熠熠生辉、光 芒四射,不料,林斤澜给我来信: 绍国: 刚从海南回来,即读你的新作,以为比过去的好。但也还“可惜”,应当更 好些。我的看法简言之,四个字:“外冗内杂”。小说要追求纯净,不论花样如 何繁多,都还要归到纯净上,特别是短篇。你的这一篇的“外冗”,是写法如剥 笋,这也是一法。笋皮多层,这也不怕。而皮与皮之间若无情节上的悬念来联系, 又无意境上的情绪来联系,再无理念上的观照来联系——当然不必样样都有,有 一样写足了就好了。如无或不足,笋皮就会嫌多,也就是“冗”。 “内杂”是指通篇可以从人物性格着眼,也可以站到高点来看“人生味”, 也可以考虑朦胧实含哲理。你好像都有一点,又没有一个“焦点”。只有一样可 以,样样都有也可以。但,都要找到个“焦点”,所有的光从这里发出来,所有 的光回收到这里。这说来容易做起来无止境。不过总要朝这上头走,若不,就会 “杂”了。 我这个意见只是和你说,稿子还是给了编辑部,等他们看了再商量吧。 斤澜 4 、23 两月后,林斤澜来信中提到:“《夜半狗声》编辑部的意见不一。现在还是 要发的,不过发在哪期还要看情况,等等再说。” 1988年第2 期,我的杰作发了,发在末篇。前边有林斤澜自己的,有马原的。 现在想来,我这《夜半狗声》就叫关系稿。可能见编辑部通不过,林斤澜便说: “咳,把它发了吧,我的关系稿!” 可林斤澜自己的,却遭遇退稿。他笑着对我说:“我三篇小说一起交给了陈 世崇:《哆嗦》《黄瑶》《白儿》,结果陈世崇跟李陀合伙退了我的《黄瑶》和 《白儿》,只留下《哆嗦》一篇。” 我“哆嗦”,这三篇是林斤澜的杰作啊!留下《哆嗦》,还是给你主编的面 子吧? 陈世崇对我说:“我退《黄瑶》和《白儿》,林老还是笑眯眯的。这事编辑 部里谁都知道了。后来《黄瑶》在《上海文学》发出,《白儿》在《人民文学》 发出,都发在头篇,反应很好。有人便问林斤澜:‘怎么回事呢?你是主编,陈 世崇是副主编,他怎么可以退您的稿子呢?’林斤澜回答说:‘他退得有理,我 就是按照他的意见修改了后,给了《上海文学》和《人民文学》的。’什么叫大 家风范?这就是!” 章德宁对我说:“林老每回看到新小说、好作品的时候,都是非常高兴。” 且不说余华的,阿成的,刘恒的,刘震云的,莫言的,马原的,刘索拉的, 潘军的,李杭育的……当看见短篇稿子《玉字》,林斤澜就认为作者有潜力,便 把刘庆邦找来,谈了整整一个上午。谈《玉字》的修改,刘庆邦路子的走法,一 些写作上的问题。并转述了沈从文的经验:“贴”。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