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婚姻 开始,玛丽给林肯带来了不少收获。她很少对他的律师事务表示兴趣,她所关 注的只是当前的政局以及那些大人物的经历,因为,她是为了实现自己的这个梦想 才嫁给林肯的。从第一天起,她就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职位。她的心比林肯冷酷,对 别人也不愿表示信任,因为对人们做事的动机她很大程度上持怀疑态度,所以她懂 得更加谨慎地找出人们做事的原因。她的这种目标明确的性格在现实生活中占了林 肯那种善于观察比较的性格的上风。她会将周围的人首先视作是自己达到目的过程 中的竞争对手,而林肯却会首先把自己的竞争对手看做是周围的一个普通邻人,显 然两人都是在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的。在林肯那有些不开窍的过于正直的性格中, 玛丽一定就像兴奋剂一样,随时给他注人活力,这使他在当时的政治生活中受益匪 浅。 在家里,他愿意让步,当玛丽生气的时候,他便取笑她;若是她吵闹不休,他 就出门散步。当然,他也在琢磨着玛丽的弱点,如果突然下起雷阵雨,他会马上回 家陪她,并且不断地给她讲些诸如偷盗抢劫的故事,让她害怕。他们两人都很迷信, 他们还经常在这方面进行交流油于他们各自性格的特点,玛丽信仰符号而林肯信梦。 开始的一段时间,玛丽的确是咬紧牙关才能度日的,因为他们住的是每星期四 美元的两居室,这种生活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托德家族的女儿来说确实太艰苦些了。 当林肯以他的债务为理由坚持这么做时,玛丽偶尔也想,当初真该嫁给一个富有的 人。他们俩要走的路还很漫长,他们的生活用品如此之匾乏,困难又是接踵而来, 有时,她差不多都要丧失信心了。不过还好,不久后,玛丽就作了母亲,这样家族 的骄傲就可以在儿子的姓名中体现出来了。可是,林肯却要以他的朋友乔舒亚,斯 皮德的名字给孩子命名,令她十分不满。于是她坚持说要给儿子取用自己父亲的名 字“罗伯特”。结果是,接下去的几年中,他们的四个儿子既没有用林肯的朋友, 也没有用她亲戚的名字命名,直到生最后一个儿子时才使用了林肯父亲的名字,而 且是因为父亲在不久前刚刚故去的缘故。在这十年当中,这位雄心勃勃的女性所做 的只是生了几个孩子。 朋友们,尤其是那些女人们,都和玛丽保持距离;而整日和林肯一起工作的赫 尔顿则在斯普林菲尔德的第一次舞会开始,就对她不满;她也曾一度枉费心思地试 图阻止新公司的成立,却一无所获。她长年不和办公室里的赫尔顿打招呼,见到他, 便提高了裙子视而不见地走过去,以表示自己对他的不屑一顾。此外,林肯也太谨 慎了,以至于在给朋友的信里他只字不提自己已经结了婚。两个月后,他方才在给 斯皮德的信中写道:“关于我的婚姻生活,等见面咱们再细谈吧。”而后,他又以 男性之间特有的幽默口吻讲述了他妻子怀孕后的情景,似乎显得对马上要做父亲这 一事实不太在乎,因为这个即将降临人世的孩子除了会给当前贫困的生活再添加一 份窘迫之外,还会成为玛丽将来不放他出去游历的借口。 不久后,玛丽用私房钱又加上一份抵押,得到了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虽 然只是一座白色的小房子,玛丽却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它。她很懂得节省,为此,甚 至还自己裁衣缝裤,把所有的钱都攒起来。而林肯却不同于一般在苦水里泡大的人, 他总是乐善好施。于是,玛丽曾一度掌管林肯这半收人,把它存起来,直到最后, 林肯用了一个古老的政治技巧,才又争取回了这一半。 这两个人怎样才能合拍呢?林肯喜欢只穿着衬衣坐在桌旁,若是有人敲门,他 便直接站起来,去开门。玛丽却忍受不了这些,她喜欢衣着整齐;林肯则穿着随便。 他温顺而不守时,随和幽默却很健忘,像玛丽这样一个挑剔而目标明确的女人怎么 会愿意和这么一个丈夫出人当地的社交场合呢?林肯最喜欢半躺在卧室里的地毯上, 别人走过时不得不绕个大圈子才不致被他绊倒;他喜欢坐在地上和孩子们玩,而且 间或在社交场合中声称,自己吃饼干的速度之快,会令两个烤饼干师傅忙之不迭。 他家有一头奶牛,玛丽常想:他有空儿,为什么不帮忙挤挤奶?就因为他是律师和 州议会的议员吗?既然不帮忙挤奶,又为什么总是邋遢地拖拉着一双拖鞋,提着桶 走来走去呢? 当林肯招待来访的两位优雅女客人吃饭并说“呀!我的妻子马上就要来了,您 们最好先规规矩矩摆好餐具”时,玛丽无法理解这当中包含的幽默,从小就被人尊 奉惯了的她,心揪紧了。她想,这种玩笑开得多么不适宜。一次她应邀参加汽车旅 行之前和女仆吵了一架,她曾在车里气愤地说:“如果林肯比我早死的话,那他的 灵魂一定会再次在奴隶制国家找到我!” 这句话说得很妙,这反映出了他们之间上百次谈话的主题,这半开玩笑的话语 当中隐藏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说这个权欲旺盛的女人更喜欢黑奴而不喜欢白 人仆佣的话,那主要是她出生成长在南部那里的蓄奴的传统使然,而既已全身心投 人到一个反对这种传统的男人怀抱里,她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里。 和自己的孩子们相处时林肯也总是很随和,因为他觉得这样才恰当。不管玛丽 的要求如何,他认为孩子们应该学习正直做人,而不应只顾什么风度礼仪。此外, 他还经常以一种幽默的眼光观察着孩子们:“我们现在又有了第二个男孩,他跟在 这个年龄时的鲍伯很像,只不过比鲍伯大一个号。鲍伯是又矮又小的,而且可能一 辈子都会比较矮小了……不过,他现在确实十分聪明,才五岁就比同龄孩子们机灵 得多,有时我真担心他会早熟,长大后却无异于众人。现在,他很淘气。在我开始 写这封信时,有人来告诉我说,鲍伯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妈妈找到他并把他痛 打了一顿。可现在,他可能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就以这种带有讽刺意味的悠 闲的话描述着自己的儿子,其中隐藏着他对人性的了如指掌,读者可以体会文字之 后的许多含义,而首当其冲便是他那宽容的性格。 结婚之后,他书信当中表现出来的忧郁与日俱增。他该亲近谁?他的朋友们由 于妒忌,疏远了他,他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又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只是间或给父 亲寄些钱回去。一次,父母二人好不容易想来探望他们,却又遭到了玛丽的拒绝。 有些人发现,有时候他会呆在办公室,拉低帽沿遮住脸,把椅背靠在墙上,抬起膝 盖和脚,双手抱膝,这样一坐就是几个钟头;有时双目无神,瞅着前方,弄得没人 敢上前跟他搭话。如果他抄了首什么美妙的诗,他会先背下来,而后把它寄给朋友, 它们往往是些最会令人伤感的诗:“我们是大海里的一层波浪,就这样送走生命之 光,为什么稍纵即逝了,我们的力量和希望,所有事业为人所忘? 我们与父辈没什么两样,养育我们的是同样的风雨,同样的阳光。 即便是宫殿走出来的路仍旧通向死亡;一切努力皆枉。“ 一次,林肯作政治旅行时,又来到了印第安纳州——他的第二故乡:“这是我 母亲和姐姐被埋葬的地方,是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它仍旧十分平常。但是,当 我再一次看到这里的人和物时,却有一种诗意的感觉在我心头升腾。当然,这是否 真能给我带来几首好诗却又是另一回事。关于这次还乡,林肯曾在一首诗中写道: “二十年时光流逝, 离别了那旧时的田野, 树林和嬉戏, 和朋友们别离。 啊,旧时多少希望, 如今已所剩无几, 只有那失去的和久违的, 皆又涌上心际。 少年的玩伴, 早已晃起了摇篮, 青壮业已垂老, 早把黄土埋了兄弟。 那昏黄的话语, 对我诉说着内心的恐惧, 直到一切声音皆为丧钟, 所有地方都成坟地。 我轻轻徘徊于田边, 仿佛漫步于天空里, 感到周围的阴影, 和身边通往坟墓的台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