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难兄难弟 戴富有和冯二接到了直隶高等审判厅的传票,不敢怠慢,赶紧找王宝珍过来, 一起商议瞒天过海的对策。 此刻,在戴家的上房东屋,戴富有依偎在铺了大花洋毯的炕上,紧一口慢一口 呼噜着烟枪压痰喘。冯二吊着一张焦黑的瓜条子脸,在八仙桌边的太师椅上正襟危 坐,一语不发。 他们已经争吵了好一阵子,冯二埋怨戴富有财迷心窍,所托之人,所办之事, 都不牢靠,害得他白花了三百多块大洋钱。戴富有则埋怨冯二贪财忘义,背着他轻 信了王宝珍。吵来吵去,他们也觉得这都是马后炮。他们已经商议好了,反正,人 死在日租界,如果王宝珍不够朋友,他们二人索性对拐卖人口等一应内情咬牙来个 一问三不知,就由冯二打点关照,向“日本地”(旧时天津人对日本租界的俗称) 的“白帽衙门”(旧时对日租界警署的俗称)报案,让在那里做巡捕长的把兄弟把 拐骗妇女、逼良为娼的罪名都加到王宝珍的头上,求“白帽衙门”知会“中国地” 的警察厅,逮捕王宝珍,最好是对王宝珍来个就地正法,一了百了。 眼见王宝珍过去了两个钟头还不露面,这二人在心里把这个主意已经掂量了个 板上钉钉。冯二早就不耐烦了,听条案上的座钟“当当”打了两下,他呼地起身, 对戴富有说:“事不宜迟,甭等那王八蛋了,就这么办,看我不把那小兔子精整治 死……” 话音未落,就听王宝珍在门外开了口:“哟,冯爷,戴爷,告罪告罪,害您两 位老人家久等了……” 这二位一见王宝珍今天的打扮,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身穿一件崭新墨绿撒花织 锦缎夹袍,外套时兴英国正灰毛花呢琵琶襟坎肩,镶了洋红俄罗斯天鹅绒的金线绣 花宽边,透着格外的一派富贵气象。 这二位在心里说:“好个兔崽子,黑完我们两个冤大头的大洋钱,你却把谱儿 要摆到钟鼓楼了。好,好,等你臭美够了,让你用项上人头来扛这人命官司也不算 委屈……” 王宝珍一进屋,从这二位对他待理不理的神色中,已经看出对他的不满,而从 这冷飕飕的不满中,他也嗅出了几分杀气。说心里话,对戴富有这个除了大洋钱只 认识炕沿下自己那双鞋的老财迷,他无所畏惧,而对在华洋两界、黑白两道、财势 两面都有着靠山羽翼、门路实力的冯二,若在昨天和上午,他确实存有七分胆怯, 而到了现如今的今天下午,这心虚胆怯已经是烟消云散了…… 王宝珍稳了稳神,他提醒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可要沉住气,拿住架 式……” 他不管那两个人的冷落,自己抬屁股就坐到了冯二的对面。他只拿眼瞥了瞥在 炕上哼哼唧唧的戴富有,却面带微笑,又向冯二拱手说:“冯爷,劳您久等了。不 过,我可没敢去逛茶楼看杂耍,说不好听的,要见您冯爷,我空着两只手没有个牢 靠主意,真的是不如我自己造好囚笼子,干脆交给您冯爷任凭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