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 1916年底,埃尔温·隆美尔临时动身到但泽去,在那里和露西结婚。她二十二 岁,黑眼睛,小巧玲珑;隆美尔刚过二十五岁,笔挺的身材,一头金发,好冲动。 他返回战场后。 他们之间的通信又恢复了——事实上。他们自结婚以来.只要一分开,每天都 有书信往还。他对她的感情十分执着,并渴望和她一块过家庭生活。 隆美尔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回来时,露西已不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仪态大 方,相貌端庄,性格刚毅的成年女子了。但泽舞厅里那种娇娜的青春时代已一去不 复返。虽然她依旧爱笑。笑声依旧又响又长,然而却丝毫也没有放荡不羁的意味了。 她有支配隆美尔的绝对权力,但也崇拜他。“看着隆美尔那样大惊小怪地围着她转, 实在使人觉得有趣,”露西的一位女友回忆说,“他的口头禅似乎总是·你有什么 就说吧,露西!”到头来露西的性情竟变得有点象泼妇了。倘若她驱逐了某个朋友。 她的其他朋友也必须把那个女人排斥在自己的团体之外。”隆美尔把她宠坏了,然 而1944年,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当露西和隆美尔的参谋长的妻子大吵大闹的时候, 那结局对他来说却是最出乎意料的(注)。 (注)1944年,隆美尔就任B集团军指挥言时,他的参谋长高斯及妻子借住隆 美尔家,露西和他们发生了口角,事后隆美尔解除了高斯参谋长的职务。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隆美尔二十七岁,升任上尉。 1918年初。他被派往一个军团参谋部,这段文牍工作的简短经历。使他打消了 做一名参谋官的念头。严峻的战争生活已把他造就成一个刚强、坚毅的人,隆美尔 不再是一个体弱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壮实的成年汉子了。他用阅兵场上那种刺耳蛇 咆哮和粗暴的举止,以弥补自己性格上的不足,只有在朋友当中,他才用斯瓦比亚 那种咬舌的方言谈话。 1918年的德国,在经历了一切崩溃之后,正处于政治、社会和经济动乱的重要 关头,街头巷尾到处是共产主义者和革命党。停战后的军队遵循着停战的严格秩序 返回德国。为了恢复稳定,新的共和国(注)转向了陆军军官们。1919年3 月,隆 美尔被派往康土坦士湖的弗朗德理查斯芬指挥内务安全连——一伙共产主义者。他 们嘲芸隆美尔的勋章、拒绝进行操练,然而不久,他便让他们服服帖帖了。有关他 的文件表明,1920年春天,他同样卷入了“镇压蒙斯特兰和威斯伐尼亚起义的行动”。 他的副官恩斯特·施特莱彻在一段插曲中曾描写道:隆美尔把消防水龙当作机关炮 使用,阻住了革命党人冲击格姆德市议会的行动,挫伤了他们狂热的激情。 (注)魏玛共和国。 事实上,他能够呆在军队里是很幸运的,许多军官都被淘汰了。对隆美尔来说, 做一名宅百姓实在是无法想象的,军队就是他的生命。他的几帖现存的穿便服的照 片看上去就象一个笨拙、呆滞,不能适应环境的人,会使人联想起那种劣等阿飞的 形象。去掉军服、头盔,首先是那枚蓝色珐琅勋章,他只有十分之一的地方象个人 样。 在希特勒时代到来的最后几年里,德国军队处于一种沮丧、窘迫的境地,然而 隆美尔却十分繁忙。1920年10月1 日,他到斯登卡德去指挥一个步兵团的步枪连— —这支有限军队的一部分是根据凡尔赛条约允许德国建立的。他在斯登卡德作为一 名连队指挥官达九年,在此期间,他丰富了自己有关战争艺术的知识。他研究过重 机枪,并成了一名熟练的射手和装弹手,学会了有关内燃机的一切原理;他抽时间 向士兵讲解社会风习,甚至组织他们跳舞;他养了一条狗,开始集邮,并重新开始 了他学习小提琴的痛苦尝试,以及把摩托车拆了又装,装了又拆,他教士兵们如何 在山上建滑雪小屋,如何制造折叠船。隆美尔十分强调运动的重要性。 露西也被迫和他一道加入这些艰苦的尝试。她一瘸一拐地抗议说:“我游泳活 象一只铅鸭。”当她把船弄翻时,隆美尔几乎失去了她。一次在假期里,他带露西 去滑雪,她执拗地坐在雪地里抱怨天气太冷。隆美尔转过身来叫她:“你最好还是 站起来,我可没建议你来冻死。”但她仍旧坐着不动,隆美尔只好屈服,让她骑马 下山去了。 婚后的最初几年,以及隆美尔早期的生涯就这样在平淡的二十年代流逝了。1927 年,他让露西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带她到意大利去游览他当年立下战功的地方。然 而德国军官在那里是不受欢迎的,他的照相机在隆格诺恩引起了人们的敌意并禁止 他们在那里逗留。自那次旅行后,露西被允许得到暂时的喘息,因为她正怀孕。1928 年,婴儿诞生了,是个男孩。隆美尔给儿芋取名为曼弗雷德,并对他抱有极大的希 望。 在隆美尔的人事机密文件里,有许多出自上司手笔的详尽冗长的日耳曼式年度 评语。看来,隆美尔这段时期的个性与他后期的性格大不相同。1929年9 月,隆美 尔的营指挥官描述道,“他性格文静,纯洁,举止有条不紊,谦虚庄重。” 他不断赞扬隆美尔有“十分了不起的军事才能”,尤其对地形具有极其正确的 判断力。“他已经在战斗中表明自己是个模范的战斗指挥官,并在培训和操练他的 连队方面取得了十分良好的效果,——这位军官身上的素质比表面所能看到的要多 得多。”这位军官建议,隆美尔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军事教官。 这一劝告得到了重视。1929年10月1 日,隆美尔被派往德累斯顿①步兵学校。 ①德累斯顿,现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南部的重要城市。 作为一名地位较低的教官,他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去培训那些将成为合格 的连队指挥官的中尉们。“我要教给他们的,首先是如何拯救人的生命。”他这样 说。隆美尔从战争中吸取的一个教训是:他所需要的指挥官,与那些把优秀的士兵 毫无同情心地送上屠场的人截然不同。“应该流汗——而不应该流血。”这是他的 一条格言。他要求中尉们充分认识到适当挖壕固守的价值。 在德累斯顿,隆美尔碰到了他在意大利战役中的老对手费丁南德·舒尔纳,正 是他在攻克1114高地时获得功勋奖章一事激怒了隆美尔。舒尔纳现在也是一名教官, 他是军校校长的宠儿,和舒尔纳一样,校长也是巴伐尼亚人。舒尔纳老是在隆美尔 身上恶作剧。而后者常常不知道该怎样回报。 舒尔纳惯常的恶作剧之一.就是把食堂里的银餐具放进参加正规宴会的客人的 衣袋里.然后自己在一旁观望那些勺勺叉叉从客人口袋里掉出时脸上所表现出的那 副窘相。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隆美尔身上时,他感到十分不快。他们之间的敌对情 绪一直延续到死。但一般说来。他们还是很友好的。当舒尔纳1944年在克里米亚以 近乎残暴而出名时,一次,隆美尔恳切地把他叫到一边,诚挚地劝告他最奸采用另 一种方法。 1945年,舒尔纳曾为希特勒的侵苏战争赢得过最后一次重要的胜利,从而为他 死后取得了不寻常的“荣誉”。1974年,当他作为一名陆军元帅去世的时候,西德 政府向所有办公室秘密宣布,禁止表示任何悼念。我们将会看到,这种情况与隆美 尔的相比是何等的不同。 在德累斯顿,隆美尔是最受欢迎的教官之一。作为崎岖地形小规模战斗的一名 艺术家.他把自己在阿贡尼森林打地堡战的方法,以及在罗马尼亚和意大利山地战 斗中灵活使用机枪的绝招用做教学材料。他讲课往往是不到十分钟就要画一些例图, 并把这些例图投躬·在屏幕上给军官候补生们直观学习。然而当别的教官也试图使 用这种方法时,候补生们都在暗中打瞌睡。有一位教官时常抱怨,认为分配给他的 星期一早上的课程实在太艰难了,于是隆美尔自愿承担这一任务,“我敢保证,上 我的课他们决不会睡觉!” 他最受欢迎的课程是关于蒙特山的情况,这是一场与他整个青年时期生活有关 的战斗。许多年后,另一位教官写道:“只要你重视隆美尔攻克蒙特山的战斗,你 就会了解他。 他基本上一直就是那个中尉,仓卒地作出决定,不假思索地行动。”在1931年 9月的一份机密报告卑,关于隆美尔,军校校长曾这样写道:“他根据自己的战斗经 验所讲述的战术课,不仅给学生提供了战术知识,而且也给他们的思想提供了精神 粮食,学生们总是很乐意听他讲课。”一年后,一位高级教官补充说:“即使在精 心挑选的军官群中,他的人品也是出类拔萃的……他是一个天生的领袖,能够激励 和唤起别人高昂的自信心;他是第一流的步兵和战术教官,他不仅能经常提出建议, 更重要的是能使每一个学生都有自己的性格…… 他受到同行的尊敬和学生的崇拜。” 1933年10月,隆美尔被提升为德国中部哈兹山区戈斯拉一个营的指挥官。第十 七步兵团第三营的字意是“猎人”。 但事实上,这仅仅是一个以绿色代替白色为特点的营队。不过,隆美尔主张全 体军官都必须学会打猎和射击,直到追踪和厮杀成为他们的第二天性。在这里,整 天在森林里骑着马带着枪,他度过了自从战争开始以来最幸福的两年。从一开始, 他就使自己的部下在坚韧不拔方面超人一等。在他担任新职的那一天,他手下的军 官们企图以邀诸他爬上当地的一座高山,然后再滑雪而下的难题,给他一个下马威。 隆美尔欣然同意,而且一连往返了三次。当他邀请那些军官第四次爬山时,他们全 都面容惨淡地连声谢绝。“全营上下部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1934年团指挥官赞 赏隆美尔的话。一年后,他的继任在描述这时已是中校军衔的隆美尔时写道:“他 的猎人营事实上成了‘隆美尔营’,他是卓越的合格的地区指挥官或高级教官。” 1934年,在戈斯拉,隆美尔第一次和决定他命运的人物阿道夫·希特勒偶然相 遇了。由于失业人数的增长和好战的不安情绪,纳粹分子在1933年春天攫取了政权。 一年之内,通过根本的变革和采取革命的经济措施,希特勒解决了大多数经济困难 并恢复了国家失去了的民族自豪感。他私下向将军们保证,德国军队著名的武功一 定要恢复。在他作好充分准备后,将发动征服西方的大规模战役。于是希特勒赢得 了将军们的支持。他又是怎样抓住较低一级军官们的心的?隆美尔的事例就是一个 典范。 事实上,隆美尔是个不问政治的人。如果说他育什么政治观点的话,他倒更倾 向于社会主义者。这是一个把战场的恐怖归罪于冷漠的上层阶级的士兵所能做出的 典型反映(一次,在家里,他的儿子曼弗雷德问战争象什么样?为了回答这个问题, 隆美尔熟练地画了一幅超现实主义的场景,图上画着被毁坏的房屋,残倒的树木, 污泥和屠杀)。同样,作为一个爱国者,纳粹对他的吸引力也是很强的,但他们的 大多数基本口号却没有对他产生影响。一次,当曼弗雷德指着戈斯拉营部一位军医 赛奇林大夫的鼻子,天真无邪地问:“爸爸,他是个犹太人吗?”时,隆美尔感到 极大的愤慨。象他的大多数同行军官一样,他憎恶恩斯特·罗姆手下那些冲锋队暴 徒。冲锋队——这支拥有二百万人的私人军队,由于在纳粹的崛起和掌权上充当了 警察的角色而飞扬跋扈,残害异己。仅仅有十万职业军人的正规军,当然是害怕希 特勒当权下的冲锋队的。1934年初,到处都有迹象表明罗姆正酝酿夺权。在戈斯拉, 隆美尔亲眼目睹了冲锋队所进行的准备工作。然而1934年6 月,在那个声名狼藉的 长刀之夜,希特勒采取了行动,对恩斯特·罗姆和那些他认为讨厌的老朋友进行了 大规模的屠杀。整个军队都以欣慰的心情为希特勒的行动欢呼。隆美尔也同样感到 宽慰,尽管他私下向副官表示了自己对大屠杀的批评意见:“元首根本没必要那么 做.。 他说,“他没意识到自己拥有的强大权力,否则,他可以用- 一种更为宽容和 合法的办法来行使自己的权力。” 此外,据曼弗雷德说,他父亲对纳粹采取的宽容态度——不夸张地说——可以 追溯到那一时期。当时曼弗雷德仅有六岁,但他父亲在后来的几年里却十分坦率地 和他讨论过这一问题。露西的信件表明她对希特勒的钦佩几乎到了近似信仰宗教的 虔诚地步。而隆美尔初期所写的散文式信札至多透露了他对希特勒掌握军权怀有尊 敬的感激之情.接着是对他那大刀阔斧的领导才干——正如在对付冲锋时表现的那 样——以及他的军事“天才”表示钦佩。 我苦苦地试图确定希特勒和隆美尔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台斯蒙德·杨格准将在 隆美尔的早期传记里认为,那一日期是1935年9 月。然而所有的资料,包括杨格的 在内,都同悬那一重大的时刻是希特勒在一年一度丰收节之前到戈斯拉接见农民代 表的。时候。当时来自全国各地的一百万农场工人举行了一次规模庞大的露天集会。 我的研究表明,事实上他们这次会面是在1934年9 月30日。从马丁·鲍曼的日记里 我们知道,别的日期都不足以为凭。当希特勒访问戈斯拉时,隆美尔还在指挥着猎 人营。在第二次访问曼弗雷德的时候,我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曼弗雷德说:“我 想这个问题马上就可以解决。”他上楼去了,回来时带着用镜框装着的一张那次会 面的照片,上面留有铅笔的题记:“1934”。它证明希特勒在喀塞普林尔斯堡视察 营仪仗队时,旁边跟着有点感到惊讶的小个子隆美尔。他戴着一顶看上去尖得象煤 斗似的钢盔,穿着一双擦得锂亮的马靴。他们的会见实际上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 我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说明隆美尔对那一天曾有过什么印象。 一年以后。1935年隆美尔被派往波茨坦——普鲁士军国主义的摇篮。“这标志 着我已经成了新的波茨坦陆军学校一名成熟的教官。”他兴奋地在给露西的信中这 样写道,“这是绝密!到波茨坦来吧!不要告诉外人。”活跃的军校,充满了生机。 1935年3 月,希特勒挑战式的宣布:要扩大德国军队和征兵数额。成千上万名新军 官正在接受训练,每批二百五十名。学员们步入军事学院的陆军元帅大厅,出神地 聆听着隆美尔讲课。悬挂在墙上的四十名德国和普鲁土陆军元帅的油画肖像也用赞 许的目光俯视着他。 隆美尔特别强调身体素质的重要性。1937年,当他问学员赫尔穆·弗雷叶对这 种训练有什么意见时,弗雷叶满怀敬意地回答说:“清晨两个小时的体育训练太多 了,我们太累,不能很好地听课。”隆美尔咆哮着把他骂走了。大多数学员都具有 他的风格和个性,他们很高兴隆美尔对穿红裤子的总参谋部官员不表示尊敬的态度。 (注1 )“那些人和大理石一样,”他对教授普鲁士历史的古尔特·海斯说,“他 们圆滑、冷漠、心肠狠毒。” 当学员在隆美尔面前引证克劳斯维茨的讲话时——克劳斯维茨的话是参谋部军 官们的军事信条——他会怒气冲冲地回敬道:“别理会克劳斯维茨怎么想。你自己 的看法是什么?” 事实上,他心中的偶像是拿破仑,一个同样富于行动的人。 当他还是一名年轻中尉的时候,他就买了一幅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凝视着大海 的雕刻画,并把它挂在墙上。这使得露西把德国军队的英雄腓特烈大帝(注2 )的 肖像搬进了他们新婚的洞房。 (注1 )德国总参谋部的成员都穿红色军裤。 (注2 )腓特烈大帝(1712—1786),普鲁士国王,在位期是1740—1786. 隆 美尔和露西在波茨坦军事学院附近过着十分安静的生活,他们和柏林社交界的名流 没有丝毫纠葛。与别的战斗英雄不一样,隆美尔很少出入诸如镶着皮面的霍其尔一 类的饭馆。他锻炼身体,骑马,沉醉在自己的爱好中。他熟记对数表,几乎和著名 的数学家不相上下,他能够惊人地心算出任何随意抽出的十七位根数,他还试图让 曼弗雷德对数学产生兴趣。确实.他把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都徒劳地花费在试图 向他那位固执得无法理解的儿子解释运算微积分的方法了。“我父亲,”曼弗雷德 说,“对我有三点希望:他要求我做一名优秀的运动员.一个伟大的英雄和一名出 色的数学家。可他的三个希望都落空了。” 隆美尔自然要把他自己的那些信条强加在曼弗雷德身上。“要勇敢并不难,” 这便是那些信条之一,“你只要克服第一次的恐惧就行了。”当曼弗雷德回忆起他 父亲在他八岁时怎样试图把这种想法强加在他身上时,仍旧感到有些颤栗。“我发 现自己象玩游戏似地跟着他走到了波茨坦的游泳池边,”曼弗雷德说,“我抓着他 的手,另一只胳膊下夹着一个很大的橡皮游泳圈。他让我爬上跳板的顶端并让我往 下跳。这时我发现,理论与实际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我父亲把所有的学员都召集 起来看着我。我说:“我不想跳。’他问我为什么?我朝着他大声嚷道;‘因为我 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不会游泳。’我父亲提醒我说,我带着游泳圈呢。‘如果游泳圈炸了怎么办?, 我这样问道。我父亲涨红了脸大声向我吼道,万一那样,他会跳下来救我的。我指 着他的靴子说,‘你穿着马靴。’他回答说,如果有必要,他会把靴子脱掉的。我 悻悻地说:“你现在就把它脱掉。’父亲环视了一下他的学员,拒绝了。于是我从 跳台梯子上走了下来。” 人们或许会说,曼弗雷德在他父亲第一次把间接推进的战术出色地运用到自己 的战役里之前,就已经继承和运用了这一方法。 曼弗雷德七岁时,他父亲把他带到军事学院,第一次让他骑马。这事是悄悄干 的,因为露西认为孩子太小,不能骑马。他的双脚被塞进马蹬皮带里,因为他的腿 太短,还够不着马蹬。那马挣脱了缰绳,拖着一条腿挂在马蹬皮带里的曼弗雷德跑 了足足一百码。曼弗雷德的头划破了一个口子。隆美尔吓得面如土色,他在孩子手 里放了一枚硬币说:“回家时,如果你告诉母亲这是从楼上摔下来的,你就能得到 这枚硬币!’回到家里,隆美尔用碘酒给他洗了伤口,曼弗雷德疼得放声大哭。隆 美尔大发雷霆,叫他把钱还回来。然而曼弗雷德是个优秀的斯瓦比亚人,他早就把 钱藏起来了。从那以后,隆美尔中校再也不让他骑马了。 在我最初的研究里,我翻阅了隆美尔和露西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期互相来往的 上千封信件。这些信是1945年美国人从他们家里取走的,不过最终还是完整无缺地 归还了他们——只有1943年初写的几封信例外,在这几封信里,隆美尔对某些美国 将军的能力过早地表示了自己的怀疑。我获悉这些信件目前放在德国的一家档案馆 里——然而要到下一个世纪才能开放。后来我发现美国人曾把它们拍摄成微型胶卷, 存放在华盛顿国家档案馆里,但这些复制品也同样是被锁藏着的,任何人都不允许 查阅。我向露西发出呼吁,她给了我一封她的亲笔信,最后,华盛顿官员们从保险 箱里拿出了胶卷。 隆美尔的信件显示了今天那种广泛流行的书法。他每天仓促地写一封信,有时 两封,所用的信笺是他办公室或战斗指挥部里随手拈来的纸张。露西的信写得很细 致,字迹清秀工整。她后期的信是用打字机打的,她从前的男仆鲁道夫·卢斯托告 诉我,“她是一个真正夜莺型的女人,我常听到她清晨两、三点还在用打字机给隆 美尔写信。”她的信件展示了一个军人妻子的那种异乎寻常的机敏和深刻的洞察力。 尽管早期她比她丈夫更加是一个阿道夫·希特勒的不加批判的崇拜者,不过,在她 1939年后的一些信里却表露出她对德国未来的忧虑。 隆美尔的信件有时令人失望,信中的语言往往枯燥乏味,语法也离奇古怪,总 是重复老话,甚至充满低级庸俗的趣味。其中仅有一点文化参考价值的是他对芭蕾 舞剧院的一次拜访(这使他十分厌烦)。事实上,隆美尔是一个专心致志,全神贯 注于军队生活的军官。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副官西奥多·威尔纳写道:“在部 下面前,他的话语不多,我想不起在我们之间是否有过关于宗教和哲学的讨论,” 然而,那些文件作为传记性的材料却是毋庸置疑的。其中对同时代的人有许多不慎 重的、草率的评价,有些内容是用一种随便而无视机密的态度写成的。总之,作为 原始资料,它们是可靠的,在这一范畴,战争日记显然无法代替。日记往往可以回 溯或改变作者的观点,而信件一旦投入邮箱,就不可能在事后加以修改。 研读一个人在三十年中写给自己妻子的全部信件,是可以洞察这个人的内心世 界的——他内心的烦恼和雄心壮志,他的喜怒哀乐和他内心深处的信仰。一些屡次 在隆美尔信中出现的思想,是了解他个性的内在法则的向导。这些信件表明,他身 上具有一切斯瓦比亚人的传统特征——节约、俭朴、忠诚、勤奋。这些信件揭示了 他渴望承担责任,迷恋勋章和希望得到别人的颂扬。隆美尔乐于竞争,他不愿轻易 抹掉宿怨,不想恢复破裂了的友谊。他对特权阶级和贵族怀着一种常有的轻蔑。当 获悉一位贵族骑兵将领卷入一桩贪污丑闻时,他在给露西的信中得意地写道:“此 人还和一位伯爵夫人结过婚! 现在C同意我关于贵族的看法比他的更为准确。” 1936年9 月,在希特勒真正注意到隆美尔之前,他已被任命指挥希特勒的警卫 部队了。当时纳粹党正在纽伦堡举行集会。这种正常的例行公事,使隆美尔担负着 比一般安全警卫更大的责任。一天,希特勒决定乘汽车兜一兜风,并指示隆美尔, 他的车后最多只许跟六辆车。到指定的时间。隆美尔发现,在希特勒公寓的路边挤 满了部长、将军、省长和他们的汽车,这些要员都争着想在希特勒的这次出游中占 一个席位。隆美尔让前面六辆车通过后.便站在路当中命令其它的车子停止前进。 纳粹党的要员们大声诅咒:“真是无法无天! 上校,我们要把这事报告给元首。”隆美尔回答说。他已经在前面路口停了两 辆坦克,把道路堵塞了。当天晚上,希特勒派人把隆美尔叫去,赞赏他执行命令坚 决果断。 不久以后,另一件事又使希特勒再次留意到隆美尔。在波茨坦担任高级课程教 官期间,隆美尔整理了他的讲课记录,然后又戏剧性地把它们用现在时态写成一部 井井有条而又激动人心的书,并把它交给当地的一个出版商沃格赖雷特。 1937年初,这本书以《步兵攻击》为题问世。希特勒肯定读过这本书,而且它 可能是一部有关步兵教程的最好的书。它受到了广泛的赞扬,并多次再版。隆美尔 对他的同行教官瓦尔特·汉斯吐露说:“实在令人惊讶,这样的书竟赚了这么多钱, 我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滚滚而来的钱,我根本不可能把它们全部用光,我现在所 拥有的东西就已经使我感到够幸福的了。写那些好人怎样丧失生命,并以此作为赚 钱的手段,我是不喜欢这种做法的。” 另外,也因为税收的缘故,版税是一桩令人为难的事。 1976年,斯图加特税务局把隆美尔的旧税务档案归还了他的家属——这些文件 揭示了他是如何设法隐瞒从帝国财政当局那里得到的大笔稿酬收入的。或许这完全 是出于无知,但更大的可能则是显示在隆美尔身上的那种斯瓦比亚人出类拔萃的狐 狸似的狡诈。他单单指示沃格赖雷特每年从积累的财产中付给他一万五千帝国马克, 其余的给他记帐,累计利息,至于税务申报表,隆美尔只报一万五千帝国马克。 由于隆美尔的著作成了畅销书,德国青年开始崇拜他,而他也很喜欢得到别人 的崇拜。“在这里和小伙子们一块工作,使人感到莫大的快乐。”1931年他从德累 斯顿给自己的助手的信中这样写道。有一次,他对在山上滑雪时遇到的一位军官说 :“我把同当代青年的思想情况作斗争看作自己的义务。他们反对权威,反对他们 的父母,反对宗教,也反对我们。”这一态度赢得了军校监察员格奥尔格·冯·库 希勒中将的欢心。他写了一个报告,特别提到埃尔温·隆美尔中校是“一个对青年 有着特殊影响力的最优秀的教官”。显然这句话传进了某些人的耳朵。1937年2 月, 他被指派了一项新的异乎寻常的工作——担任希特勒青年团的领袖巴尔杜.冯·席 腊赫的作战部特别联络官。 二十九岁的席腊赫已经是五百四十五万青年的领袖。他这个组织负责传授青年 体育、文化和纳粹哲学方面的知识。 作战部还决定青年们必须接受半军事训练。难道科尼格拉兹战役的胜利不是在 普鲁士的初级青年学校的教室里赢得的吗?元首在自己的《我的奋斗》一书中写道 :“军队应该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最重要的学校,”并且宣称,“在这所学校里, 青年将变成堂堂的男子汉。” 联络的使命是注定要失败的。席腊赫比隆美尔年轻十一岁,他英俊,而且更加 西方化(他母亲是美国人)。隆美尔的普鲁士味太重,以致4 月份他们第一次在青 年团领袖的湖边住室相遇时,席腊赫听到他用斯瓦比亚方言谈话,不禁大吃一惊。 “隆美尔一直呆到吃晚饭,”席腊赫回忆说,“我妻子想把他的注意力引向窗外巴 伐利亚山脉的美丽景色上去,可这对他丝毫不起作用。‘谢谢您,我对山非常熟悉。, 他说,对窗外的景色甚至不屑一顾。赫伦蒂①无意中给了我们的客人一个暗示,因 为隆美尔在1917年曾因攻克阿尔卑斯山的某个山峰而荣获功勋奖章。他顿时滔滔不 绝地就这个话题讲了两个小时。我觉得他的故事非常有趣,然而对赫伦蒂来说,所 有军事上的事情她都感到讨厌,听得几乎要睡着了。”一个月后,席腊赫在魏玛② 的一次野营时勉强地把隆美尔介绍给三千名希特勒青年团的领袖。 ①赫伦蒂是巴尔杜·冯·席腊赫的妻子。 ④魏玛现在是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南部的一个城市大约就在这一时期,隆美尔提 出了一个惊人的计划:德国军队里的未婚青年中尉应该担负培训希特勒青年团的工 作。 席腊赫说,他十分怀疑那些青年军官在空闲的周末会无事可做,情愿来教这些 毛头孩子怎样稍息、立正。隆美尔回答说:“只要下命令,他们就会服从。”席腊 赫随便搪塞了一下隆美尔。“隆美尔为此感到不安,”席腊赫说,“后来他在全国 来来往往地作了许多次旅行,在我那些青年团的头头中间发表演说。 他的演说内容几乎总是一样,诸如他如何攻克蒙特山等等……尽管青年们乐于 崇拜英雄,但我手下更为明智的头头们都为此感到恼火,并向我提出了抗议。此外, 隆美尔还宣传开展初级军事教育,这就很可能会把我的希特勒青年团改变为一种初 级德国军队组织。” 事实上,1938年8 月,隆美尔在写给一位将军的私人信件中多次承认道:“我 主张入伍后的训练主要应该留给那些冲锋队(褐衫党员)的头头,他们的服役记录 将表明,为了祖国能经受住最严峻的考验,他们已经做好了种种准备——我指的是 战争。”。 席腊赫后来并未给隆美尔少带来一些痛苦。一次,在戏院举行庆祝晚会时,他 自己坐在第一排,而把隆美尔安排在第二排。隆美尔直接了当地移到他旁边的一个 空位上坐下,并大声宣告:“我代表着德国军队,在这个国家里;军队应该是第一 位的。”德军国防部部长阿尔弗雷德·约德尔在自己的日记里伤心地写道:“席腊 赫企图利用隆美尔上校来拆散德国军队和希特勒青年团之间的紧密合作。” 最后,席腊赫取得胜利。然而与希特勒的宠儿席腊赫的顶撞并没有毁掉隆美尔 的前程,正好相反,他突然被提拔为元首大本营的临时司令官。9 月30日在慕尼黑, 列强迫使捷克斯洛伐克把有争议的边界领土苏台德地区①割让给德国,希特勒决定 到那几个古老的德国城市去游览一番。隆美尔的任务是指挥警卫部队。作为一个雄 心勃勃的军官,这一任命真是天赐良机——这机会在一夜之间竟把他捧到了首席陪 同的地位。后来在华盛顿特区缴获的希特勒私人影集里有一些隆美尔和党卫队头子 海因里希·希姆莱在希特勒的专车里同坐在一张桌子旁捧腹大笑的照片。 ①苏台德地区在第一次大战前属于德国领土,大战后根据凡尔赛条约划分给捷 克斯洛伐克。 纳粹的这些不流血的胜利给隆美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如它们在干百万德国 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样。 他亲眼目睹了被解放了的德国阿什埃格尔和卡尔斯巴德团体当时出动成千上万 的人为元首欢呼的情景。一次是3 月份在奥地利,而9 月份的此刻却在这里。这位 “善于行动”的人被证明是正确的。总参谋部的悲观主义者感到惶惑不安。毫无疑 问,到1938年底,希特勒已经成了隆美尔心目中最完美的人物了。当许多他的同行 军官还在对纳粹哲学感到无所适从的时候,隆美尔的转变无疑是十分彻底的,如今, 他甚至在写给朋友的私人明信片上也要签上“嗨!希特勒!你诚挚的埃尔温·隆美 尔。”的字样。 1937年1 月以后和第二年,他却出席了纳粹向军队进行思想灌输的九日课程。 1938年12月1 日,听完希特勒在作战部大厅里所作的秘密演说后,隆美尔十分赞许 地记下了两句使他特别感动的话:“今天的军人必须有政治远见,因为他必须随时 准备为我们的新政治而战斗”,还有,“德国军队是德国哲学生活所挥舞的利剑。” 他献身于纳粹理想的程度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譬如,从他几天后呈送给柏林的 报告便可看出——这是他应瑞士军官的邀请在瑞士许多城市演说他的战争功绩之后 写的。“尽管瑞士军官在与我的谈话中强调他们期望独立并需要国家的防御力量,” 隆美尔写道,“然而它却表明德国发生的重大事件给他们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尤其是比较年轻的军官表示,他们同情我们的新德国。在他们私下的谈论里, 对于我们的犹太问题也是充分理解的。” 现在,一个新的职务正等待着隆美尔。因为希特勒要吞并奥地利,于是决定让 他到维也纳附近设在维也纳·诺伊施塔特的军官候补生学校任司令官。隆美尔于1938 年12月10日到任一—这日子刚好是全帝国迫害犹太人、进行打砸抢并为之狂欢的第 二天①。隆美尔,露西,曼弗雷德住在离马利德希亚军事学院不远鲍一所迷人的平 房里,四周是一个大花园,巨大的城堡式建筑便是学校的校舍。隆美尔的雄心是把 这所学校办成全德国最新式的军事学院。 ①1938年l 2月9 日,纳粹分子公开对犹太人进行野蛮的屠杀和抢劫。 尽管他远离柏林,却依旧摆脱不了来自希特勒总理府的吸引力。1939年3 月间, 元首曾两次派隆美尔芒指挥他的流动司令部——一次是15日占领布拉格;另一次是 23日希特勒乘船到默默尔的波罗的海口岸监督立陶宛“自愿归属”德国的时候。 三月中旬对布拉格的入侵向隆美尔表明,希特勒是个有胆识的人,从而给他留 下了深刻的印象。年迈的捷克总统艾米尔·哈查——在空军轰炸的威逼下签署了邀 请德国军队入境的协议——当希特勒动身到边境去的时候仍旧呆在柏林。在暴风雪 中,隆美尔和希特勒在捷克边境相遇。党卫军警卫队来迟了一步,然而装甲军指挥 官埃里希·霍普纳将军却提议希特勒驱车直入布拉格,以显示眼下谁是这个国家的 真正主人。这主意使希姆莱和其他将军感到震惊。后来隆美尔对他的朋友瓦尔特· 汉斯自夸说:“我就是那个劝希特勒驱车前往布拉格的人,在我的私人护卫下,我 们一直驱车来到哈拉德克尼城堡。我告诉他,除了沿着这条路长驱直入这个国家的 心脏——首都布拉格要塞外,他没有别的选择。在一定程度上我使他顺从了我,他 完全由我摆布,并一直没有忘记我向他提出的那个忠告。” 那天夜里,隆美尔自布拉格给露西的信中写道:“结果好就证明一切都好,我 们的大邻国对事态摆出一副恼怒的面孔。”对于波兰和法国,这是一个值得参考的 内容,它们都失去了捷克斯洛伐克这样一个盟友。隆美尔接着写道:“谢天谢地, 你为我准备了足够御寒的衣物。” 现在,希特勒对波兰也提出了归还德国先前领土的要求。起初,隆美尔确信希 特勒会信守自己的诺言。可是当他注意到纳粹报纸反对波兰的叫嚣与日俱增,而有 关边境“事端”的报道也接二连三出现并看清了波兰的妥协态度时,他明白希特勒 要对波兰开刀了。要在这一点上设想入侵波兰对隆美尔没有吸引力是说不过去的。 每一个充满活力的德国军官都期望进攻波兰。对于有争议的但泽市,他和露西一样 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许多世纪以来,甚至他们在那里相遇并热恋的时候,但泽是 属于德国的,只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它才变成了“自由市”。隆美尔希望这次战 争不致拖得旷日持久。 1939年8 月初隆美尔打了斑疹伤寒预防针,从而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8 月22 日,他被传到柏林,事先已告诉他有新的任务在等着他。“我的猜测是对的。”他 在一张留有柏林邮戳的明信片上简要地通知露西说。在进攻波兰期间,他被安排去 指挥元首的战时司令部。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