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的到来 三个月后,1941年11月中旬的一个多雨的夜晚,利比亚经历了多年以来最猛烈 的一场暴风雨。漫长、干涸的河道变成了奔腾的急流,卷带着又粗又长的荆棘冲向 士兵们的营地,卷走了坦克和汽车,淹没了机场,冲毁了电话线路设备。 深夜12点半钟,六个模糊的人影冲向贝达利托里一所被德军占领的普雷菲特拉 式二层楼房。它坐落在昔兰尼加海岸附近,掩蔽在一片柏树林中。六个人影跳过有 德国卫兵把守的入口,强行冲入楼房。这些人是英国突击队员。一名英国军官化装 成阿拉伯人住在这个镇里.并辨认出这所建筑就是隆美尔非洲装甲兵团的指挥部。 一名卫兵试图发出警报,但一排子弹把他打得趴倒在走廊里。枪声惊醒了一楼总机 械部办公室里的人。库尔特兰森技术军士打着手电出来查看,又一串冲锋枪子弹把 他打倒在地;考夫赫尔兰中尉刚拔出左轮手枪,来自几个方向的冲锋枪子弹射进了 他的胸膛和手臂,接着。扔进屋里的带嵫嵫声的手榴弹爆炸开来,屋里的灯一下全 灭了,发电机也被炸毁了。 这些响声使正在楼上开会的装甲兵团总工程师巴泰尔少校和隆美尔的助理军需 主任威兹上尉警觉起来,他们立即拉响警报器,锁好机密文件,抓起左轮手枪。借 着手电的亮光,两人看到楼下办公室外躺着一具尸体——后来他们在给隆美尔的书 面报告中这样说——射击声仍旧在楼房四周回响,他们一直等到枪声停止。 这两个人下楼时,那具尸体却不见了,地上留着一滩血迹。总机械部的办公室 里到处粘着血肉,水箱里喷溅出的水在地板上已积有一英寸深,混和着其他几名士 兵的鲜血。列兵科克西克的肚子给炸开了。考夫赫尔兰在低沉地呻吟;“我流血过 多,快死了。”不一会两人便断了气。巡逻兵在外面找到了雅格中尉的尸体——他 在跳窗时被子弹打死。再往外走就发现一名英军少校的尸体,屋里的那滩血无疑是 他留下的,旁边是一个负了重伤的英军上尉,和死去的那名少校一样,他们全都穿 着卡其布军服和胶底鞋,而其他不速之客却毫无踪影。 隆美尔手下的人检查了这两人的背包——里面有炸药、导火线、雷管、手榴弹。 从那位少校的身上他们还找到埃及和意大利钞票,一张女孩照片和一个皮夹日记本 以及其它服饰——据此辨认出他是罗杰·基斯少校,一个由二十人组成的突击队的 头目。他和那名俘虏都留着很长的胡子。装甲兵团的调查证明,几天前,他们以及 他们的同伙是在英军发起总攻的前夕,由英军潜艇护送登陆,执行消灭隆美尔和巴 斯蒂柯以及爆炸一个重要电台发射塔的命令而来的。基斯是在混乱中被他自己的人 打死的,就这样,一次大胆的突袭失败了。 隆美尔粗略地看了一下报告。迷惑地摇了摇头。为什么在所有的地区只选择贝 达利托里呢? 难道敌人真的相信他隆美尔会从远在二百英里外安全的后方司令部指 挥他的部队吗? 这所简朴的普雷菲特拉式楼房是意大利人给他的。1941年8 月14日, 作为一种义务,他把装甲兵团司令部设在那里,但不久隆美尔就对这个地点感到厌 烦了。这里的食物好得太过分了——他说他觉得自己就象一个真正的“军事富豪” ——此外,海拔二干英尺上的风景也未免太甜美了。他在贝达利托里‘安然地 脱离了危险一是安然地,’他急切地告诉露西说。他在那里仅仅住了七天,便把普 雷菲特拉交给了他的司令部成员,带着那些牢骚满腹的军官乘上卡车,来到更接近 战场的一个新的司令部——卡扎拉的一个四方形的髹上白漆的小客栈里。“从那里 我才能对事件的进程给予更多的影响。”他这样写道。 突袭遭到惨败后不几天,基斯少校带着一个军人的全部荣誉与隆美尔司令部那 四个同时死去的人肩并肩地入葬了。 这种军人的混合葬礼是隆美尔鼓励其士兵养成骑士风度的一种象征。 萨卢姆战役之后,隆美尔完全停止了私人手稿的撰写工作,直到1942年春天都 没能再次提笔。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却使我发现并沉醉在一份十分有用的文件里。 我从一部档案指南里发现一份题为“非洲司今部一个副官的笔记’的参考资料, 并请求查阅这份文件。一小时后它便出现在我的面前,依旧灰尘垒垒,三十多年来 从未有人光顾过。这是一本带黑色斑纹封面的邋遢的意大利笔记本。速记的字迹占 满了这个二百七十页的本子,一些个别的字句显得很突出——托布鲁克, 总司令, 以及隆美尔属下将军的名字。 它证明要找到一个精通这种速记方法( 在德国这种方法至少有半打) 并熟悉第 二次世界大战术语的人是不可能的。由巴伐利亚一个专业公司翻译的两页译文证明 根本无法采用。这一堆速记的纸页折磨了我好几个月,直到我的秘书,一位出生在 杜塞尔多夫的女人看到这些纸页时才申言道:“我想我可以翻译这些东西! ”然而, 翻译一个陌生人的速记是多么的不容易,她在这一工作上付出了二百个小时的劳动, 她向我口述,我再用打字机把它打下来。第二年,我们又返回来着手更难对付的其 余部份,直到最终揭开整个文件的谜为止。原来这是散佚了很长时间的隆美尔日记, 由他的秘书阿尔伯特·波特切下士根据隆美尔每天和他的部下口授记录的。这是个 有重大意义的发现,并引起了许多人的惊叹18月里,隆美尔从罗马返回巴尔迪亚, 他的医生们诊断他患了黄疸病,因而规定他吃刺激性小的食物并须保证足够的休息。 他接受了饮食规定,但对其它的告诫却置之不理。他的固执竟出入意料地使他幸免 病倒——然而他的健康状况却一直不佳,他知道这一点,而且必须忍受由自己的朋 友和敌人给他带来的胃功能失调的折磨。(9月间,他以再次遭到打击后的那种勉强 的幽默给露西写信说:“又要来一次通常是为时三天的比赛了。”) 他的部下听说 他生病后,把水果、鸡蛋、土豆和活鸡作为礼物赠给他,这些东西是跟那些漫天要 价的阿拉伯入再三讨价还价后买来的。 他的指挥官们或许会牢骚满腹,但他的士兵是爱戴他的。他们不是十全十美的 完人.然而隆美尔却激起了他们一种内在的感情。威廉·冯·弗里德里希·梅伦辛 少校,一位和蔼可亲的骑兵军官,现在是隆美尔的新任情报官,曾这样描述:“在 隆美尔与他的部下之间,有一种难以解释和无法分析的神交,这是上天赠予的…… 他们知道隆美尔是一个只有隆美尔自己才会最后宽容的人,他们看到他生活在自己 中间,并感到‘这是我们的领袖’。”隆美尔知道怎样使士兵们感到自己的不朽。 他曾对某个宣传公司的摄影师们说过这样一句出自本能的话,他的翻译威尔弗莱德· 阿尔布鲁斯特在日记中记录道:“告诉你的士兵们把胡子刮干净,我们需要的是年 轻的士兵——我们永远也不会衰老! ” 然而,利比亚同样摧残了年轻士兵们的身体。发病率的增高永远在给隆美尔敲 警钟。9 月,有一个师染上了流行性白喉和黄疸病,军官们的身体显得尤其虚弱。 继隆美尔担任非洲军总司令的费丁南德·沙赫尔将军,由于身患重病,无法胜任工 作。隆美尔只好让另一名在非洲的高级将领菲利蒲·谬勒—吉布哈德将军临时担任 指挥,可是9 月中旬的痢疾却迫使这位将军不得不离开利比亚。由于路德维希·克 鲁威尔中将直到十月都未来接任非洲军的指挥职务——最先是因为休假,接着又是 住医院,——这支部队确实做了两个月的“孤儿”。 这一年的夏天,利比亚战区逐渐摆出了冬季战役的架势。部队正在大批到达, 8月末,一个新编的师——非洲特种部队开始抵达(后来编为第九十轻装甲师) 。还 有一大帮在隆美尔生涯中起着重要作用的人物也随着到来了——他把这些人当中的 大多数都安置在阿尔弗雷德·高斯的手下。“我这些新部下比那些老部下好得多。” 他在一封信里曾这样提及他们。 在装甲兵团令司部里,隆美尔的新任作战部长是一位个头很高,举止文雅的三 十九岁的中校——傲慢的贵族齐格菲尔德·威斯特法尔。1945年美国军官评论他时, 曾给他下过这样的断语:“战争是他的职业,”或许威斯特法尔本人也喜欢这样的 评价,“此人才华横溢,并与得宠于隆美尔的参谋长高斯有深交。”象小孩一样, 隆美尔找到了一个新朋友,他不断地告诉露西他是多么地喜欢高斯。他是个工兵将 军,一位来自东普鲁士的诚挚而不带偏见的参谋官。高斯曾向他吐露——施特莱彻 曾告诫他,“你能忍受隆美尔的时间不会很长的! ” 最后,10月初,一位四十二岁的上校到达,由他担任隆美尔心爱的非洲军的新 参谋长——这支部队编在隆美尔的装甲兵团里,仍旧是一支重要的进攻力量。这位 上校便是弗里兹·拜尔莱因,第一次大战时的一名列兵和未被授衔的军官。在眼下 这场战争里,他将成为隆美尔手下最著名的指挥官之一。拜尔莱因举止随和,然而 却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过去是海因兹·古德里安的部下,在去莫斯科的枪林弹雨的路上,他曾积累 了坦克战的经验。显然,他也立即向隆美尔吐露了自己心里的话。就在他抵达的当 天,隆美尔写道:“古德里安也象我——样遇到了施特莱彻制造的麻烦。”于是他 马上对拜尔莱因产生了好感。 隆美尔搬出贝达利托里,把他的前线司令部设在甘布特,一个臭虫出发,蝇卵 遍地,十分肮脏的地方,不过它位于未来大战役发生的两个地点——托布鲁克和 埃及边境的中途。 在甘布特,德国人和意大利人辛勤地建起补给库和修理车间——一种伪装得很 巧妙并有机床设备、重型起重机和无数坦克零件储存的大型工厂,即便严重损坏的 汽车也可以在战斗进行时从战场上拖回来修理,要不了几天就可以重新投入战斗。 与此同时,隆美尔与自己床上的害虫也展开了一场战争.战争是残酷无情的,而且 要继续进行下去,直到消灭“最后一个莫希干人为止”——他这样称呼那些顽固的 害虫——他把铁床架浇上汽油,再把它们活活烧死。“现在留在我身上的只有它们 咬过的疤痕了,这常常使我想起那些讨厌的东西。”他在8 月底给自己的儿子曼弗 雷德这样写道。 在甘布特,他的司令部正好处在托布鲁克英军的炮火射程之下。然而在那个夏 季,隆美尔每天都乘他的指挥车颠颠簸簸地越过沙漠,走遍每一个兵营,并沿着古 代的骆驼小道到那些配备有凿岩机和炸药、正在修筑托布鲁克迂回便道的德国和意 大利部队中去。接着他又必然再次驱车返回萨卢姆前线,去视察一下新的战术据点 的修筑情况,他保证为每个阵地提供足够维持八天战斗的粮食和弹药,并把去年冬 季撤退时遗弃在沙漠上那些生锈的意大利大炮修复后作为补充火力投入前线。各地 的部队都在进行训练和实弹演习,因为在利比亚只能如此——一俟来自德国的火炮 和弹药运到,他将向托布鲁克发起一次经过周密布置的大规模进攻。 隆美尔对战争所持的观点并不狭隘。他迫不及待地阅读海军在大西洋作战的情 报,而且对在苏联取得的一连串胜利感到惊奇。“我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地图, 但最显眼的却是俄国地图,”他在写给这时已经十二岁的曼弗雷德的信中这样说, “在这幅地图上,我们每推进一步,都立即做上标记。” 自责和羡慕使他感到精神不安——因为正是他的对手们的坦克师包围了基辅或 是围困着列宁格勒。“我不能在那里战斗,却在这里消磨时光,这是多么大的耻辱。 俄国人的四个军团被包围了。”9 月20日他又兴高采烈地写道:“我敢打赌,它将 抹掉俄国人脸上的笑容。”仅仅为了个人的威望,他观在也必须尽快攻占托布鲁克。 从1941年? 月以来,他的作战计划基本保持不变,当时他曾把这一计划呈送总 参谋部。10月,他又把这一计划( 作为“军团命令”) 下达他的指挥官;第二年6 月,他终于能够把计划付诸实施了。对托布鲁克进行连日的猛烈炮击将削弱英军的 防御。在猛烈的炮击后,非洲步兵师将在环形防御线上为第十五装甲师打开一个突 破口——那正是施特莱彻将军曾建议的地点,德军突击队左翼的安全将由埃尼·纳 瓦里尼将军指挥的第二十一军的几个意大利步兵师保证;接着德军将直接冲进港口, 这样一来,托布鲁克的守军就会陷入要么投降,要么挨饿的境地。隆美尔估计这场 战斗需要两天的时间。 然而,潜在的障碍正如矮小精明的巴斯蒂柯将军——隆美尔把他叫做“夸夸其 谈的人”——指出的那样:英军决不会袖手旁观地让隆美尔凭侥幸取得成功。在隆 美尔发起进攻后,他们或许会从埃及攻击他的后方,甚至可能在他尚未攻陷托布鲁 克就抢在他的前面发起一次总攻。隆美尔的战略方案是双重的。他将在沙漠里布署 一支机动后备部队,这支部队能及时制止英军的这类行动。通过把萨卢姆战线的防 御工事伸延进沙漠,他指望迫使敌军做一次漫长的迂回运动,这样至少三天之后英 军才能到达他的后方——在这段时间里他可能已攻陷托布鲁克。他确信,英军在中 东担负的任务过于沉重,无力向该地发起这样的进攻。 1941年6 月的巨大胜利提高了隆美尔的声望,他和意大利所有的下级军官相处 也很好。“他们竭尽全力办好一切事情,”隆美尔评价说,“同时也很有礼貌。” 然而这种礼貌在巴斯蒂柯和他的高级将领身上是没有的。“这里的意大利最高统帅 部十分令人讨厌,我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隆美尔称心地指出,“我们常常 为一些小事互相埋怨,而且彼此都无法忍受。或许他们正在寻找甩掉我的办法。” 事实上,巴斯蒂柯仍旧把隆美尔对托布鲁克的兴趣看成是一种病态的迷恋。在 9月6日交换的书信中,他建议在不惊动托布鲁克的情况下向埃及发起进攻。于是隆 美尔——背着巴斯蒂柯——把高斯直接派往罗马,在那里手续十分简单,因为希特 勒和墨索里尼双方均曾决定首先必须占领托布鲁克。 —事情便这样决定了。罗马方面说,在隆美尔向尼罗河推进之前,攻下托布鲁 克是“绝对必要”的。罗马方面答应给隆美尔提供给养,以便他可以在11月初发起 进攻。他应事先草拟一个适当的计划,随后由巴斯蒂柯批准这个计划并决定进攻日 期。几星期后,隆美尔仍在幸灾乐祸地回想巴斯蒂柯受到的这个挫折。“他的信件 遭到了彻底的蔑视,”隆美尔暗自好笑,“虽然他会设法挑起一场争吵,这对我倒 毫无损害,但对他的结果将会更糟。” 然而,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隆美尔采取了预防措施。 他邀请墨索里尼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梅尔奇奥希少校访问非洲装甲兵团。 “我对这次访问寄予极大的希望,因为反对我们的情绪目前正在与日俱增,”隆美 尔写道,“但看来不会对我要什么骤不及防的诡计。”他带着这位少校——一位个 子矮小,衣着整洁,服饰考究的人在沙漠里狩猎。隆美尔从飞速疾驰的汽车里用机 枪射击,猎物是快腿的瞪羚。他告诉露西,这种动物的肝脏味道十分鲜美。随后他 又为梅尔奇奥希安排了一个真正壮观的场面——率领一个装甲师进入埃及境内作一 天的旅游。 这是一次密码代号为“仲夏夜之梦”的行动计划。经过几个月的休整后,隆美 尔打算重新鼓起士气,他把靶子定为自信离边境只有十五英里铁丝网外的一个ct庞 大的英军给养库”。德国有一句谚语:“食欲随食物而增进。”英国制造的各种军 装( 没有徽章) ;道奇、福特和罗威尔牌小汽车和卡车;阿根庭的咸牛肉;加拿大 的黄油罐头;美国的牛奶罐头和英国的咸猪肉使整个非洲军增添了旺盛的食欲。于 是第二十一装甲师——原来的第五轻装甲师—一于9 月14日拂晓隆隆滚过带刺的铁 丝网进入埃及境内,包围了英军的给养库,然后在几英里外的德尔哈马拉会合。六 辆空卡车尾随在后面等着去装经过精心挑选的战利品。在他的副官施密特中尉看来, 当隆美尔从坦克炮塔上发出前进信号并高声大叫“向埃及挺进”时,看上去他更象 一个潜艇指挥官。 冯·腊芬斯坦将军的坦克和卡车与他们一道在灌木丛中缓慢地前进,以便让人 看上去象一支庞大的坦克部队。——个侦察营在边境上下迂回,佯装进行无线电联 络,造成整个非洲军大举进攻的假象。然而英军并没有被这些欺骗蒙蔽,很可能是 事先得到了侦破密码的警告,他们只是命令部队撤离高原地区、远远退到耗尽德军 坦克汽油的距离以外。缪勒—吉布哈德后来写道:“我们的三个战斗小组向敌人境 内推进了大约六十英里,然后在指定的地点会合,一直没有遇到任何战斗。我不知 所措地在指定地点找到了在那里等候我们的隆美尔将军——他已经在我们之前到达 那里。”他们在极度的失望中乱转了大约三个小时,并给坦克尽量加足了燃料。 隆美尔自己也感到十分迷惑。跟着,中午12点55分——就象希特乔克在《西北 方》一书中描写的那个时刻一样,一架飞机突然怒吼着出现在天空——瞬息之间, RAF 炸弹便从天而降。 即使在最新发现的第二十一装甲师的军事日记里也没有透露这一次到底损失了 多少坦克。两辆装着汽油的卡车顿时爆炸,坦克团有六人死亡,此外还有一名高射 炮手。隆美尔的指挥车也同样中弹,他的靴跟被弹片削掉,司机受了重伤。 这是一次使人心神不安的经历。他命令放弃追击,于是全军狼狈不堪地撤回利 比亚。英军仅损失两名俘虏和一辆已失去战斗力的装甲车——显然是南非装甲军团 的一辆通讯车。这辆车里有许多机密文件。“将军阁下,”第二十一装甲师指挥官 腊芬斯坦说,‘仅仅缴获这些文件就足以补偿我们的损失了。” 这些文件里有第八军团的作战命令——其中就有撤出德军适才进攻的这片沙漠 的命令——这使隆美尔做出了一个灾难性的结论i 敌人不是最近才计划向他发起进 攻的。显然,英军有意让隆美尔缴获这些文件。 “一切进展极为顺利。”他对露西撒谎。 9 月下旬,隆美尔同时接到柏林和罗马的警告,英军可能发起总攻。然而他对 这些警告却置若罔闻。隆美尔的副官在他给指挥官们发表一次讲演时记下的字迹模 糊的铅笔记录中有这样几句话:“我们14日的出击已经表明.敌人在今后几个星期 或几个月内不可能发动任何进攻。” 在隆美尔面临的所有问题中,获得进攻托布鲁克急需的给养是最严重的问题。 英国空军从马耳他发起的进攻给海上运输线带来了新的危机,因为许多能够与之匹 敌的德国飞机已经在6 日被派往俄国。班加西港和的黎波里港均投入使用,但它的 吞吐量太小。10月份,形势稍有好转,但运输船的损失和9 月份差不多,是百分之 二十三。是希特勒本人再一次站出来挽救了隆美尔。他的将军们警告他,英军能迅 速扭转厄运的唯一机会就是立即向隆美尔发起进攻。于是希特勒决定抽调整整一个 空军大队到地中海。他让一名最优秀的空军元帅艾伯特·凯塞林负责指挥,并委任 他为“南线总司令”。 10月27日,希特勒进一步采取措施,命令海军派出二十四艘潜艇从大西洋进入 地中海——甚至不顾海军提出的有必要延缓在非洲的“灾难”的抗议。于是隆美尔 从4 月起独立实施的战略开始对其它战场有了意义深远的影响。 所有关于“英军进攻”的莫衷一是的议论使隆美尔十分生气,这和他自己的愿 望是深为抵触的,因此他只好对此置之不理。这使人们想起了德国幽默作家克里斯 琴·莫根斯坦的著名诗句;于是,根据他自己的见解,不合意的——就不是事实。 隆美尔在11月里安排了三项大事:第一个星期,他将飞回罗马和露西在那里见 面;第二个星期庆祝他的五十岁生日;第三个星期摧毁托布鲁克。在他的时间表上 没留下结英军发起进攻的时间。自9 月初起,从埃尔温和露西往还的信件没有一封 不提到这些计划。 然而在10月里,德国和意大利的情报曾多次提出警告,英军正在埃及增援部队, 但隆美尔却毫不介意。他向露西保 证:“眼下英军还有别的顾虑。”当马克斯·苏麦曼将军( 新上任的非洲步兵 师指挥官) 建议派一支装甲侦察部队深入敌军战线侦察一下时,隆美尔司令部的成 员不同意,理由是“仲夏夜之梦”行动计划业已制定,英军没有进攻的企图。 或许,对这些令人感到紧张的事实有意加以忽视的主要原因在于,隆美尔已把 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托布鲁克的问题上了——这是一个和他对抗了如此之久的第一目 标。正巧这时炮兵指挥官卡尔·沙提彻尔少将到达,于是由他负责进攻托布鲁克的 炮火指挥。到11月中旬,隆美尔已总共有四百六十一门德国和意大利大炮,可以向 这个城市倾泻炮弹了。他命令修改波洛尼亚师和帕维亚师防区的作战计划中的一些 细节。现在,受过隆美尔良好战术训练的意大利步兵行动神速,不会遭到什么伤亡。 “一切都很平静,”10月19日他写信给露西,“对我们最近获得的成功,英军几乎 没有什么反映。 要么是他们过于脆弱,要么是假装看不见……总之,11月1 日在罗马艾登旅馆 会面。” 巴斯蒂柯陷入了一种郁郁寡欢的沉默中。然而他的参谋长盖斯特恩·甘巴拉却 忙得不可开交,他仍旧指挥着意大利第二十军的独立摩托化部队。隆美尔急切地想 得到这个军的兵力,但甘巴拉毫不让步。隆美尔在接着写回家的信中愤然写道: “对这些堂堂的绅士,我从来就不寄什么奢望,这些讨厌的家伙,他们总是那么令 人厌恶。” 隆美尔仅限于对意大利的军官阶层进行这种粗暴的非难。他指责意大利军队的 厄运完全是由于这些军官和他们粗劣的装备造成的。而对普通的士兵——例如米尔 契——他总是把他们称作“杰出的军事人才”。据他酌翻译厄思斯特·弗朗士回忆, 在至关重要的伯尔沙格里尼阵地被敌人攻克后,意大利军队的指挥官泪流满面地向 隆美尔辩解:“请相信我,我的部下不是懦夫。”隆美尔说:“谁说他们是懦夫? 应该受到指责的是你在罗马的那些上司——让你们用这样糟糕的武器作战。”( 部 分在萨卢姆前线的意大利部队所使用的大炮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从奥地利人手 中缴获的,这些东西用来对付现代的装甲部队根本无济于事。 对于警告的呼声隆美尔依旧置之不理。10月20日,意大利最高统帅部给巴斯蒂 柯送去一份关于英军有可能发起进攻的明确警告。然而六天以后,隆美尔发布了向 托布鲁克进攻的“军团命令”。“在我看来,”29日他对温顺的甘巴拉说,“不必 冒任何风险,进攻就可以在11月20日开始。” 德国最高统帅部曾做出最后的努力,以期改变隆美尔的想法。统帅部指出了英 军在非洲日愈增长的空中优势,他们要求他考虑是否等到1942年再开始这一行动更 为恰当。隆美尔司令部的答复是不行。他们认为轴心国现在正处于绝对优势,托布 鲁克很可能在两天之内便会投降。把答复送交柏林后,隆美尔便动身飞往罗马。 他在罗马的火车站等候露西乘坐的火车第二天到达。在—秋天充满阳光和细雨 的景色中,他们幸福地度过了两个星期。 琼汉尼斯·冯·腊芬斯坦将军和他的妻子也在罗马度假。 和典型的旅游者一般无二,他们游览了圣彼得,宏伟的建筑没有给隆美尔留下 什么印象——他抓住腊芬斯坦的手臂说:“这使我想起我们应该在209 高地另外再 派出一个营的兵力。” 在艾登旅馆,他们的房间冷得象冰窖,然而隆美尔却丝毫没有留意到这种情况。 占据着他思想的是他的部下和托布鲁克。防御工事的地图已经复印并作了修改;飞 机对每一个要进攻的地堡都拍摄了照片。他一连几次地拜访德国驻意大利武官和意 大利最高统帅部,围绕着给养棘手的后勤补给问题开了多次会议。仿佛故意要触动 他们的疼处似的,11月8 日,装载着四万吨给养的轴心国护航船队全部沉没了。意 大利暂时中止了护航行动,直到12月中旬都没有船只到达利比亚。( 从10月6 日起 便没有一艘舰只到达过) 。 意大利最高统帅部总司令卡瓦利诺开始有些担忧了。但隆美尔向他保证,最多 四十八小时,托布鲁克即可攻陷,并强调英军在退路被切断的情况下是绝对不敢冒 险发动进攻的。 卡瓦利诺对此表示默许。然而在利比亚,头脑清醒的意大利人却不那么容易对 付。巴斯蒂柯的情报官勒文特里亚少校就是其中之一。11月11日,隆美尔的情报官 梅伦辛告诉意大利的联络官:“请转告勒文特里亚少校,他太神经过敏了,”他接 着说,“叫他不必担心,因为英国人不会发动进攻。”然而就在同一天,巴斯蒂柯 向勒文特里亚发出紧急警告,敌人的进攻已经迫在眉睫。他收到的沙漠铁路、新的 军需库和机场的电报以及无线电通讯的报告均表明,英军即将发起“目的在于决定 最后分晓的猛烈进攻”。 同样明确的记录也送到了隆美尔的司令部。一份航空照片拍摄了英军在卡塔拉 低地以南一个新机场上停放着一百多架飞机,这份情报的日期为11月11日;是由空 军负责侦察的军官奥古斯汀上校送到司令部的。另外一些照片表明,一条起自马特 鲁港跨越沙漠直抵前线铁丝网的军用铁路已经建成。其中有些照片甚至还送达在罗 马休假的隆美尔手中。腊芬斯坦目睹他抓起照片,怒不可遏地扔在地板上,然后大 叫道:“我拒绝看这些东西! ” 11月13日隆美尔拜访了卡瓦利诺,再次说服他。尽管给养问题遇到了麻烦,也 必须对进攻托布鲁克的计划开绿灯。 两天后便是他的五十寿辰,隆美尔和墨索里尼举行了一次会谈。这位法西斯独 裁者坚持说,对托布鲁克的进攻必须尽快开始。随后东道主又给他放映了他们的新 电影《向班加西挺进》,隆美尔特别欣赏意大利士兵攻占这个城市的那些镜头。 ( 事实上,这个城市是隆美尔的一支小部队攻陷的。) “非常有趣,使人大开 眼界,”他讥嘲地向意大利人说,“对那次战斗中发生的事情我常常感到纳罕。” 托布鲁克城外,隆美尔的突击部队正在向他们的出击点前进。11月17日,他的 无线电侦破连向司令部报告说,一支南非师已经确实离开马特鲁港开进了沙漠。由 于陶醉在即将来临的胜利的欢乐中,隆美尔司令部的成员对这份报告丝毫没有留意。 此刻隆美尔在什么地方? 他11月16日一早便离开了罗马。然而一场暴风雨却迫 使他的飞机在遭到劫掠的贝尔格莱德降落过夜。第二天。由于发动机的故障,又须 在雅典再停留一夜。直到18日,他的飞机才在利比亚降落。就在这时,传来了一支 英军突击队袭击了他先前设在贝达利托里司令部的消息。确实,整个机场,整个乡 间都被大雨遮盖了,显然正是由于这一缘故英军才没有出动侦察机。 隆美尔相信他还有几天的时间为进攻托布鲁克作准备。 然而他却没能这样做,因为英军的一个军团——这时已查明是第八军团——就 在这一天的清晨向前线逼近,并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已进入利比亚境内纵深许多英 里。一百多万士兵和七百多辆坦克即将狠狠地教训一下隆美尔了。 隆美尔离开当地那段时间,他的司令部的成员没有向下级军官们透露过敌军即 将发起进攻的消息。这样,当18日敌军突然停止通讯联系时,却竟没有任何人问过 原因何在。 在这一沉寂的帷幕后面,英军的步兵已推进到萨卢姆前线,而一支强大的装甲 部队则已从侧翼包围了沙漠高原上的萨卢姆前沿地带,正在从东南方向接近隆美尔 的阵地。 当时,沿沙漠小道,第二十一装甲师仅派出第三和第三十三侦察营这样一支力 量单薄的装甲车部队,由厄思弗里德·冯·韦切马中校统一指挥。18日清晨5 点30 分,韦切马通知非洲军司令部,七小时前,第三十三营与一支“向前推进的敌军侦 察兵”遭遇;更早一点,凌晨5 点钟时,第三营遭到“二百辆装甲车”的进攻。含 混不清的谣言顿时飞向四面八方。下午,第十五装甲师通知附近的非洲师:“英军 的进攻方向可能在南面。” 鉴于所有这些情况,腊芬斯坦建议当天夜里把他的装甲团派往甘布萨尔赫,以 期在那里挡住正在扩大的威胁。甘布萨尔赫在地图上只是一个标记而已,它位于特 里阿德,在甘布特以南四十英里的地方。克鲁威尔,这位非洲军里严肃、稳重的莱 茵省指挥官,发现自己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绝望境地,于是和自己的参谋长拜尔莱 因讨论如何应付这一局势。 他说,一方面隆美尔对任何有关敌军发动进攻的想法总是不予考虑,认为这 “根本不可能”;另一方面,空军此刻已发现一千六百五十辆敌军车辆正沿着前线 从锡迪—奥马南面向麦得莱纳一带集结。7 点,拜尔莱因私下调整了自己的师。 “我们不能排除敌军从南面侧翼包围我们的可能。”克鲁威尔和拜尔莱因一起 决定让第十五装甲师处于待命状态? 而把腊芬斯坦的一个坦克团,正如他本人所建 议的那样,派往甘布萨尔赫。 然而,8 点钟时,他们先给隆美尔打了电话,要求得到他的批准。隆美尔怒气 冲冲地对克鲁威尔说:“我们决不能惊慌失措。”他接着补充说,不能让腊芬斯坦 把坦克团派往南线,“我们不能过早向敌人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他请克鲁威尔 第二天中午和他会面。 这种镇定自若的作法,意大利人是拒绝仿效的。尽管德国人10点钟时向他们保 证“没有担扰的必要”,但是甘巴拉本人对局势更为了然,于是他向驻扎在古尔古 比和特里阿德的两个师发布了午夜前处于战备状态的命令。( 这便是阿雷艾特和艾 斯特两个师) 。 下面是隆美尔表现得更为固执的一个显著的例子。上午11点,非洲军司令部打 电话告诉他,意大利巡逻部队在锡迪—奥马附近抓获一名英军士兵,俘虏令人信服 地宣称敌人第八军团的大部分兵力已经进入利比亚。隆美尔的参谋释放了这个俘虏, 认为”不可置信’。尽管如此,克鲁威尔仍旧连夜给隆美尔火速送去一份疑问重重 的报告。这个俘虏名叫德伦威尔·A ·J ·海斯,是第四印度师一位第一流的野战 炮连指挥官的驾驶员。“他说希特勒在许多场合都给英国人提供了良好的和平条件, 而唆使人们互相忌恨并残酷杀戮的丘吉尔却把英国人民引向死亡的深渊。这名俘虏 说话的态度使他的证词看起来值得信赖。’第二天上午9 点,隆美尔轻蔑地阅读着 这份报告,他的参谋们根本不把它当一回事,认为这是“谎言和夸张”。中午时分, 克鲁威尔到来,直率地表明了自己的反对意见,然而却遭到高斯,梅伦辛甚至隆美 尔的共同嘲笑。这时,自英军的大规模进攻伊始,二十四小时过去了,密码代号为 此十字军远征”的行动计划已经开始。不需再过二十四小时,隆美尔就得死心塌地 地相信这是真的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