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败为胜 在隆美尔的一生中,这是他第一次撤退——一次令人感到屈辱的经历。“人得 学会多么地谦卑呵,”他在给露西的一封信中说道。隆美尔的第一个停留点是卡扎 拉战线,然而大批尚未摩托化、缓慢而又恐慌的意大利人却是个累赘。他没有汽油 或弹药再打回去,连他最好的士兵也对他感到失望。纽曼—西尔科已经静卧在战士 墓群中;第九十轻装甲师的苏梅曼也在一次皇家空军的进攻中阵亡;一些幸存下来 的指挥官正在死于沙漠瘟疫,甚至克鲁威尔也因传染上黄疸而病倒了。驻扎在沿萨 卢姆前线战术据点以及巴迪亚要塞中的一万四千名士兵是他仅剩下的部队了。此时 装甲兵团正朝西向更远的方向运动,这些士兵的前景又将如何呢? “不要忧虑,” 他给露西写道,“我感觉很好,并希望幸运之神不致离我而去。” 作为一个将军,战争的瞬息万变已告结束,腊芬斯坦不久即将开始他作为俘虏 的自开罗到加拿大的漫长旅行。他是个优秀的将军,但他已经成了可怜的俘虏。他 是个饮食鉴赏家,一个口味很高的军官,老是惦记着收藏在他的本茨车仪表板上小 贮藏柜里缴获来的精美食品:奥尔斯布鲁克饼干,南非香烟,克鲁斯布莱克威尔腌 肉罐头,希腊的白兰地和朗姆酒。然而英国人对他照料得很好,他们的军事情报局 长甚至不止一次慷慨地邀请他喝茶。这位准将向他透露,这种邀请还引起了一场抗 议的风波。然而对腊芬斯坦来说,这不过是军官与绅士之间一种顺乎自然的礼貌罢 了。天真的腊芬斯坦怎么知道把他从住房里引出来的唯一目的是能够在屋里安装一 个窃听器。( 隆美尔的将军们在被监禁期间都是喋喋不休的。克鲁威尔和他在非洲 军司令部的继任人——两人均在1942年被俘—一一将在他们住的英国田庄雅致舒适 的小屋里对着英国的窃听器讲出希特勒正在制造一种用来对付英国的秘密远程火箭 )。这时,在与其他俘虏的对话里,腊芬斯坦情不自禁地透露了许多英国人不知道的 情况——装甲兵团的惨重损失,错误的指挥,尤其是普遍对“隆美尔领导的不满”。 然而隆美尔并不想耗尽自己的全部兵力。1941年12月间,他证明了自己是个固 执的撤退能手。来年的1 月将显示他能够做出腊芬斯坦做梦也想不到的惊人壮举。 由于某种原因,隆美尔在1941年12月的前半个月竟然幸存下来了,并且挫败了 敌军从侧翼进攻卡扎拉防线的企图,尽管这条防线仅有十二英里长,它的尽头又是 在空旷而无防御的沙漠里。隆美尔又住在一所合宜的房子里了,屋外的泥地上,充 满生命力的鸡群在咯咯不停地啼唱和搔扒。白天,他常去看望自己疲惫的士兵。有 时,瓢泼的大雨下个不停,沙漠就象一个无底的陷阱。灌木丛染上了一层绿色,它 预示着在昔兰尼加这片警戒着的谷地里,非洲的春天不久就要来临。这条新防线的 优点在于它处在托布鲁克炮火的射程之外,但是夜间天气却非常寒冷,几个星期来 他一直穿着军服和大衣睡觉,无心洗澡或是换一下内衣。 隆美尔何以在这种境况下仍能保持饱满的精神? 首先,他明白,即便意大利人 根本不信任他,但希特勒仍旧对他满怀信心。就在12月11日,希特勒在最近的一次 重要演说中还提到了他的名字。( 在那次演说中,希特勒宣告对美国开战——隆美 尔对这一不祥的举措在自己的日记里只字未提。) 其次,隆美尔感到自己正处于危 机的顶峰,腊芬斯坦在开罗或许已经把他出卖,但是装甲兵团仍旧能给进攻者以重 创。他的弹药和汽油几乎已经完了,但一艘火车渡轮19日到达了班加西,给非洲军 运来了二十二辆珍贵的坦克。两天后他骗露西说;“你不要垂头丧气——我在这里 可不那样! ” 他不打算长期停留在卡扎拉阵地上。8 号那天,他向巴斯蒂柯作了暗示,几天 后他又提醒柏林,说他计划直接跨过昔兰尼加暂时撤退。而在全世界看来,似乎是 英军迫使隆美尔逃跑的。但事实上他总是比他们先走一步。意大利人认为他应该坚 守并在卡扎拉战斗,他们认为,要是隆美尔撤走,那么大批非摩托化的意大利部队 必将被迫留下来让敌军摆布。 然而这根本不是隆美尔秘密计划的办法,意大利士兵将从平静的海岸公路送往 后方,而非洲军和意大利甘巴拉将军的第二十军将与跨过沙漠向他们发动侧翼进攻 的英军打一次狙击战。 起初,他的将军们和意大利人一样,感到迷惑不解。当他有准备的撤退命令在 12月14日下午送到非洲军那里时,克鲁威尔愤怒地回答说,他已经使敌人遭到了重 大的护失,“完- 全没有必要”在这时撤退。甘巴拉也大发雷霆。巴斯蒂柯也一时 搞得怒不可遏,只因为隆美尔不曾事先与他商量。意大利最高统帅部总司令卡瓦利 诺认为隆美尔的行动未免操之过急,忽视了日本参战的重大意义:已经有迹象表明 英军正在把战斗部队从北非转移到远东。当卡瓦利诺16日飞往利比亚时,意大利的 指挥官们向他倾诉了一肚子蛇委屈。 甘巴拉呜咽着说:“您要知道,隆美尔真是随心所欲地让我们受了多少罪呵!” 巴斯蒂柯插嘴说:“他让我足足等了他十五分钟! ” 卡瓦利诺问他们能否提出什么抉择,并简短地厉声说道,“我们都处在同样的 逆境中,你们只好默默地忍受。” 随后卡瓦利诺亲自拜访了隆美尔,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昔兰尼加的丢失对 意大利无疑将是一颗政治炸弹。隆美尔回敬道:“整个的黎波里塔尼亚的丢失将是 一颗更大的炸弹! ”那天晚些时候,卡瓦利诺又一次拜访了他,隆美尔在自己的日 记里记道:“他用一种充满感情的声调恳求说,撤退的命令必须收回。”巴斯蒂柯 和甘巴拉也作出了激烈的反应,然而却提不出更好的抉择。隆美尔在日记里自鸣得 意地叙述道;“他们的代表团什么目的也没有达到,只好离开我的司令部。”撤退 遂于午夜正式开始。 值此之际,在夜间跨越没有标图的昔兰尼加沙漠与4 月间令人振奋的进攻相比, 该是多么地不容易。卡车和坦克时常陷入泥沼,不得不用绞车一辆一辆地拖出来。 白天,敌人的飞机不断骚扰并向他们俯冲扫射;燃料和弹药也越来越短缺了。当地 的德国空军指挥官瓦尔道12月20日在自己的私人日记里写着;“隆美尔已经决定进 一步撤向阿米达比亚。我们无法判断他的打算是否正确,关键的问题是给养。我们 已经损失了大量装备,尤其是运输机——昨天仅剩下二十架容克飞机了!(而其中的 十四架还没有汽油。) ”同一天,第力:十轻装甲师的新任指挥官与他的部下讨论 了他们面临的苦境:“谁也看不到有什么退路,英军以巨大的优势凌驾于我们之上。 但令人迷惑的是,为什么他们追击我们的行动会如此的缓慢? 他们再次使我们 得以脱逃包围。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害怕隆美尔将军,害怕他那惊人的才干—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如此犹豫不决地追击我们的原因所在。” 班加西,这个凌乱而又长期蒙受苦难的昔兰尼加首都,它那邋遢的码头,熙熙 攘攘的街道市集和公开的妓院,再次经历了轴心国部队撤退时的蹂躏和把它放弃给 敌军而带来的苦难。在英军开进这个城市之前,轴心国的全部物资仓库都向隆美尔 的士兵敞开了。( 一名德国军官拒绝从他的仓库里交出保 暖的毯子和衣服,他命令把这些东西全部烧毁!) 随后,沿着海岸的维亚巴尔 比亚公路挤满了装着一箱箱鲜肉、黄油,蜜饯、水果罐头以及巧克力、啤酒、香烟、 甚至新鲜土豆的军用卡车。装甲兵团的士气开始高涨了。隆美尔在一封信中幽默地 说;“英军没能在班加西切断我们,也没有在那里找到一滴汽油或一颗粮食,为此 他们感到极为失望。” 隆美尔曾一度想在班加西以南的阿米达比亚停留——从战略上说,这里是通往 昔兰尼加的咽喉。“如果我放弃了这里,那就得放弃整个昔兰尼加,”他对这时正 在与黄疸病作着顽强斗争的克鲁威尔说,“因为在这里我已经用手掐住了敌人的喉 咙,随时都可以再次打回卡扎拉。”他乘自己的指挥车颠簸着来往于前线,检查炮 兵阵地,设法巩固装甲兵团的防御工事。然而意大利人却是个很令人头痛的问题, 他们的最高统帅部对他的撤退丝毫不表同情。将军们不信任他,士兵中也出现了各 种分裂的危险迹象——在班加西的抢劫和枪战仅仅是这种迹象的一个苗头。当隆美 尔请求墨索里尼批准他在必要的情况下继续向西撤退,以及在粮食和弹药耗尽时放 弃巴迪亚、萨卢姆和哈勒法亚远处被围困的要塞时,他所提出的主要理由便是意大 利人的不可靠。隆美尔对墨索里尼所使用的语言充分表现了他的勇气:“……对于 那里一万五千名德、意士兵不必要的牺牲,我将不负任何责任。”( 指在埃及边境 的驻军。) 由于他在阿米达比亚只有不到十二门具有巨大杀伤力的83毫米高射炮— —每门炮足以使一个坦克连毁灭——他命令意大利人制造一些假炮,并告诉他们把 真正的88毫米炮象在哈勒法亚那样,如法炮制在远距离外。然而几天后,当他开始 巡视这一防区时,发现88毫米高射炮却被安置在十分显眼的地方,从而招致英军密 集炮火的轰击。隆美尔大发雷霆,愤然驱车离去,要揪出对这一“灾难”应付责任 的人。他返回来时不由得十分羞愧:“那些大炮全是假的,”他承认说,“意大利 人把砍倒的电线杆堆集在一起,那伪装的油漆愚弄了我。”他向那位意大利指挥官 祝贺:“倘若我们再往西撤退,你把这些假目标统统带上,在我们能够想出新的妙 计之前,没有必要让敌人识破我们。” 12月28日以及其后的两天,隆美尔发起了一次使英军一蹶不振的突然袭击。克 鲁威尔曾留意到,在紧靠阿米达比亚的两个英军旅之间有一个诱人的突破口,于是 马上派非洲军冲向其中的一个旅——第二十二装甲旅。在两次熟练和顺利实施的进 攻中,德军摧毁了这个旅历尽无数艰辛方闯过沙漠的六十辆坦克——全部兵力的三 分之二。 对英军的这一挫败给了隆美尔一个喘息的机会,于是这时他命令自己的部队悄 悄撤离并放弃昔兰尼加。新年时,他告诉一个师的指挥官,他要在布雷加港一条新 的战线上休整并重新组织他的兵力,而且要“训练他们。以便在春天发起进攻”。 他的指挥官们都需要休息和恢复了,高斯离开罗马动身叵德国一一表面上是去向希 特勒汇报,实际上是他的神经已经完全崩溃。第二十一装甲师的全体成员在11月未 经受了一次明显的集体神经崩溃之后,正在接受一次彻底的治疗。象克鲁威尔一样, 威斯特法尔上校也传染上了黄疸病- “不久我就将成为这里自始至终一直战斗着的 唯一的一名德国军官了。”隆美尔这样说道。 1942年1 月2 日,隆美尔探望了克鲁威尔;这时撤退已悄悄地获得了自己的力 量。克鲁威尔那宽宽的孩子气的脸膛显得苍白并泛出一种不祥的黄色。黄疸病使他 变得非常虚弱,只能卧床不起了。隆美尔告诉这位指挥官,他打算在新防线地带埋 十万颗地雷——这些地雷将由潜水艇运来。“我将筑起一道车线屏障保卫的黎波里 塔尼亚。”他说。一支精锐的德国伞兵部队到达了,希特勒最终撤消了使用重要的 陆军秘密反坦克武器的禁令——红头空心弹( 这种武器仅在斯大林的T —34型坦克 和俄国冬季在东线引起的危机中使用过) 。希特勒给隆美尔送去了一封私人贺信, 表达他对装甲兵团的敬意。“我知道,在新的一年里,我同样可以信赖我的装甲兵 团。”元首这样写道。 夜晚寒冷而又潮湿。隆美尔躺在床上,从窗户里望着一轮满月洒进来的月光。 按照计划,他最后的撤退正在进行。然而不幸的是,经过一场残酷的拼杀之后,巴 迪亚要塞被迫放弃了。“不久,由此而得到解脱的敌军将成为我脖子上的另一块磨 石,”他这样写道,“我在准备迎接他们,我们白天黑夜都在忙碌。”在一次猛烈 的沙暴掩护下——这一天赐的良机延续了两天——隆美尔把他最后—‘支后卫部队 拖出了阿米达比亚。这时,他的全部兵力,德国和意大利军队集结在的黎波里塔尼 亚边境的布雷加港一线。“猛烈的风暴,”他高兴地告诉露西说,“似乎过去了, 出现了蔚蓝色的天空。” 或许只有作战的士兵们会赞赏隆美尔在一个月之内未使兵员遭到重大伤亡并成 功地完成了三百英里的撤退,但他依然受到那些折磨他的人的猛烈中伤。尽管他挽 救了大批非摩托化的意大利部队,但巴斯蒂柯和他的同僚们对此并不表示任何感谢。 “完全可以理解,”隆美尔在一封信中嘲笑道,‘这些想当军阀的人做着鬼脸,妄 加批评。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对隆美尔的赞扬使他达到了一个异乎寻常的高度。非洲军日记为12月17日的行 动作了如下的阐述:“据美国驻开罗大使后来的急件云,我军长驱直下,闯过了英 军第二十二装甲旅的封琐。这位大使把这一行动描述为一次了不起的胜利。” 隆美尔何以知道美国驻埃及大使发了这个急件?9月间,意大利间谍盗窃了美国 驻罗马大使馆,并拍摄了“黑色密码”的附件。从那以后,意大利和德国的密码侦 破人员便可以偷听美国绝密的通讯联系了。它宝贵的价值在于:侦破的密码是由美 国驻开罗的武官波尼尔·费勒斯上校拍回华盛顿国防部的报告。由于他是个有洞察 力的战地观察家,并始终注意着英军进攻隆美尔的计划和它对德国装甲兵团下一步 行动的估计。这对隆美尔来说是一个极为有利的条件,并有助于解释他即将获得的 胜利。 当隆美尔——一般地说对保密工作并不十分在意——着迷地整理着美国的这些 急件时,却把这些“小家伙”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前。在他的日记里丝毫也未提及这 些东西( 甚至在他的记忆中或许也是如此) 。然而,希特勒却知道这些东西。“我 们希望,美国驻开罗的使节继续给我们传递有关英军军事行动的消息。感谢他们这 种蹩脚的密码电报。”1942年6 月的一天午宴时,希特勒自以为是地对赫尔曼·戈 林这样说。 隆美尔的一名情报人员如今回忆道:“每天晚上,隆美尔都习惯于等着看这些 急件,我们只知道那是一些‘好消息’。当费勒斯向华盛顿报告英军正准备撤退, 并在销毁秘密文件时,隆美尔真是喜出望外——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了。” 1942年1 月,隆美尔的当务之急是能够生存下去。不过此时他显得比任何时候 都更为乐观,他知道现在时间对他有利。 在阿尔伯特·凯塞林陆军元帅的指挥下,一支新的空军部队到达了地中海,设 在西西里的空军基地用空袭迫使马耳他保持中立,潜水艇也不断骚扰着英军的舰队。 1月4日,隆美尔赞许地写道;“凯塞林今天又来看望我。现在我们合作得很好。’ 第二天他又写道:“我们这里正逐渐得到更多的物资,他确实打掉了马耳他的锐气。” 这一天是1942年1 月5 日,九艘商船——在不到四艘意大利军舰的护航下一一安全 地在的黎波里靠岸:这些船只给隆美尔卸下了五十多辆坦克和二千吨航空汽油。这 是希特勒给他宠爱的将军的新年礼物。“如果今天的运输船只顺利到达,”希特勒 告诉高斯将军一—这位被希特勒邀请到地堡司令部吃午饭的客人一一“那英国人可 就得当心了! ”几分钟后,高斯说:“得知日本参战,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宽慰。” 当时希特勒对德国也同时在和美国作战这一点并未感到丝毫的不安,他对高斯说: “是的,是一种宽慰。但也是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这意味着我们失去了整个印度 大陆。我们肯定要后悔的,因为正是白种人是失败者。” 一连几天,隆美尔都在巡视沿布雷加港一线挖壕固守的部队。观在由他的新任 翻译威尔弗莱德·阿尔布鲁斯特陪伴着他。这是一个生气勃勃的中尉,母亲是意大 利人,此人具有模仿一切事物的天才。当隆美尔咆哮着辱骂意大利将军们并发号施 令的时候,阿尔布鲁斯特中尉也用同样的嗓音和声调向他们咆哮着翻译成意大利语 的字句。 在历史学家的武库中,幸运是一个重要的武器。我驱车到意大利米兰会见阿尔 布鲁斯特, 因为他在一封信里向我提到,他手头还有一些文件。他生在德国,却 有一双黑色溜圆的眼睛和一副典型的表情多变的意大利人相貌。那些“文件”结果 是一些剪报。我开始为这次旅行感到后悔。经过几个小时的讨论,我请他告诉我一 个肯定的日期。“我得查一下我的日记。”他说。日记! 在此之前他从未把日记给 任何人看过。最后,他给我看了其中的一部分,但不是心甘情愿的。对于研究隆美 尔下一阶段的战役,这些材料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隆美尔继续在不知疲倦地巡视,“我们以恶魔般的速度在沙漠上驱车来回卉跑。” 阿尔布鲁斯特写道。1 月15日,仍旧由阿尔布鲁斯特陪同,隆美尔乘坐他的斯托奇 侦察机在前线上空飞来飞去。他告诉威斯特法尔上校,这地形使他感到不愉快,并 命令非洲军作好“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发起突袭” 的准备。他期待着另一次厮杀早日到来。英军显然还在为一次新的进攻集结兵 力,无线电窃听到的情报表明,他们正面临着给养困难的残酷现实。 这些对英军不利的条件正是隆美尔此时下赌注的资本。 他知道英军的后勤补给线伸延一千多英里,而他从的黎波里得到给养的距离仅 为五百英里。他也清楚敌人的空军力量将很单薄——因为那“小家伙”这样告诉他 :“皇家空军正在把飞机调往远东。”费勒斯曾给华盛顿打过电报,还叙述了马耳 他遭到破坏的详情。 一连许多个夜晚,隆美尔一直坐到深夜,面对着地图、照片、“小家伙”和军 需报告绞着脑汁。他要求从的黎波里给他送来的新坦克每天必须前进二百多英里, 他估计装甲兵团现有的一百五十辆战斗坦克将和敌军的三百六十辆坦克对垒,然而 这并没有把他吓唬住。他知道每一次撤退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被追击者陷入某 种棘手的障碍时,他们能够转而反击自己的追击者——譬如一片沙漠的荒野——逐 个将追击者消灭,从而扭转整个局势。如果他再长时期地等待,敌人就将赢得更多 的优势。 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 1 月17日,他在写给露西的信中用了这样一些生动的 字句:“局势正在按照我们的推断发展,我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计划。这些计 划我一丝也不敢向周围的人透露,否则他们会认为我是个十足的疯子。然而我并没 有疯,这仅仅因为我比他们看得更远一些。你是了解我的,”他接着说,“在短短 的几小时内,我最妙也是最新的计划便诞生了。” 他的新计划是什么呢? 隆美尔把自己的联络官海因兹·赫根莱尼派到意大利人 那里去。“我觉得,”他笑嘻嘻地宣布,“进攻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但是赫根莱 尼却不被许可对巴斯蒂柯谈及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情况,相反,他得给他们造成一种 印象,即隆美尔正在作着进一步撤退的计划。 第二天早晨,他对克鲁威尔—— 他仍旧因为黄疸病卧床不起——和拜尔莱因简单地谈了一下他的“新打算”。“装 甲兵团将对付集结在阿米达比亚以南的敌军,”他宣布说,“眼下我们的兵力数量 超过他们,我们要向他们发动突然袭击,并一举歼灭他们! ”这一声言使阿尔布鲁 斯特十分激动,并把它全部记入了自己的日记:“我们的作战计划业已经历了一个 根本变化,英国佬势必遭到一次突然袭击。” 然而怎样保住突然袭击至关紧要的那部份的机密呢? 隆美尔列了一张唯一可以 参与这一机密的指挥官的名单。他禁止炮兵用胡乱发射的炮火进行回击,禁止所有 的卡车在白天向敌方运动。与此相反,他故意让卡车运输队直到黄昏还在向西方运 行,然后,在黑夜的掩护下再把车辆掉转头驶向敌军。 坦克和大炮也都做了巧妙的伪装。他把这一秘密瞒着柏林的德军最高统帅部; 而首先是对意大利最高统帅部保密。( 因此无线电没有发出任何密码讯号。) 隆美 尔做了如下的安排,以代替密码讯号:装甲兵团的命令在进攻发起的时刻均公布在 沿着维亚巴尔比亚通往前线的所有客栈的通告牌上。发起进攻的时间是1 月21日上 午8 点30分。当这一时刻接近的时候,天空被建筑物的火焰映得通红,沿海岸的船 只也被隆美尔有意点燃了火。借此暗示轴心国的又一次撤退开始了。 发起进攻的时刻终于到了。隆美尔身先士卒,指挥在海岸公路上的战斗部队穿 越布雷区。他的左边是广阔的大海,右边是贫瘠的沙漠。这时是8 点30分,在此之 前两小时,隆美尔象往常一样写了家信:“我最终相信,上帝始终会向我伸出保 护之手,并会带给我胜利。”他的士兵们情绪高昂。与此同时,克鲁威尔的非 洲军在右翼几英里的地方也发起了进攻,并且配合得恰到好处。隆美尔尽管遇到了 一连串的困难,但他的战斗班却越过了敌军,并在第二天早上冲进了阿米达比亚。 由于英军缺乏战斗经验,而隆美尔又在才智上、谋略上和火力上均远远超过他们。 “我们的对手象是被塔兰图拉毒蜘蛛螯了似地一败涂地。”他在胜利中这样说道。 阿尔布鲁斯特附和着说:“英国佬不能坚持作战,他们只能掉头鼠窜。”敌军后退 得如此之快,使得隆美尔要包围他们的第一个意图没有奏效,但第二个意图却成功 了。非洲军头五天的战绩是击毁了二百九十九辆英军坦克和装甲战斗车,一百四十 七门大炮并俘获九百三十五名俘虏。“与此相比,我们的损失是微不足道的,三名 军官和十一名士兵阵亡……总共损失三辆坦克。” 隆美尔的专横跋扈激怒了意大利人。1 月23日,意大利最高统帅部司令卡瓦利 诺将军和凯塞林一道飞来见隆美尔。由于有墨索里尼的亲笔指令作后盾,卡瓦利诺 告诫隆美尔说:“权当这次行动是一次出击吧,你必须直接返回布雷加港。”隆美 尔对此表示异议,知道自己有希特勒亲自为他撑腰。因为仅仅在几天前,元首曾授 与他一柄镶有橡树叶和骑士十字勋章的佩剑——这是第一次把这样的荣誉授与一个 德国军团指挥官( 装甲兵团已正式升为军团级,隆美尔本人成了总司令) 。在此之 后,隆美尔着实地对意大利人表示了一番蔑视。他告诉怒目以视的卡瓦利诺将军: “我打算把这次进攻长时间地坚持下去,只有元首才能制止我的行动,因为大多数 战斗都将由德国军队承担。”据隆美尔的日记记载,卡瓦利诺只好咆哮着离去了。 隆美尔的军需部曾一度给了他第二个启示。1 月25日,装甲军团军需官奥托少 校带着领袖不同意在2 月里提供同样的给养、从而隆美尔无法继续进攻的消息飞往 克鲁威尔的司令部。隆美尔命令非洲军暂时不要使用自己的优势装备,仅允许使用 战利品。然而“小家伙”和无线电窃听到的情报却是这样的诱人——敌军指挥官们 正在没完没了地互相争吵,甚至出现了放弃班加西的说法。第二天,他又一次喜出 望外。“现在,带着复仇的欲望,战局已经反败为牲了,”他在写给儿子的信中这 样说,“我们已经可以随意摆布英军,我将把他们连根铲除。” 1 月26日中午,隆美尔决定不顾一切继续进攻。他电告克鲁威尔的参谋长弗里 茨·拜尔莱因,要他飞到非洲装甲军团司令部来。隆美尔向他透露了德军即将做— 件敌人所不希望的事——当敌人断定他会取道另一条路的时候,他将象1941年4 月 那样直接进攻班加西,向梅奇里推进。这样,英军在班加西的全部装备和库存物资 必将遭到洗劫,随后再将班加西放弃。这便是1 月27日黄昏,隆美尔率领一支小部 队从姆休士出发时走在队伍最前列那阵子的打算。这时刮起了沙漠风暴,接着又下 了一场大雨,还有二十四小时令人精疲力尽的荒村跋涉摆在隆美尔前面,然而前景 却是大有希望的。 拜尔莱因佯装向梅奇里前进的诱敌部队吸引了英军的火力,无线电窃听到的消 息进一步证实了这支部队引起了敌人的注意一—隆美尔对此十分满意,他的计划大 获成功。 在伦敦,温斯顿·丘吉尔在议会里步履沉重地回答着有关北非危机的愤怒质问。 他自己早先炫耀的不久他们将进入的黎波里的大话现在听起来显得十分空洞。现在, 全世界报刊上的英雄不是丘吉尔,而是一个戴着有机玻璃眼镜,佩着功勋奖章的可 憎的坦克将军。“我无法告诉你们,”丘吉尔对议院的议员说,“眼下昔兰尼加西 部前线的形势如何。目前与我们作战的对手是个十分大胆而又精通战术的人,如果 撇开战争的浩劫来说,这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 “在班加西以北,”在随后的一次广播讲话中阿尔弗莱德·伯尔恩德中尉说, “沿着通向德尔那的公路,一个印度师的长长的纵队正在行进。他们满以为我们的 部队此刻正缓慢地从阿米达比亚出动呢! 忽然间,犹如一声霹雳,隆美尔将军从东 边出现在他们面前——仅仅带着几辆坦克和装甲车,在瓢泼大雨中越过山峰接近了 他们! ”28日下午6 点钟,隆美尔袭击了柯非亚的海岸公路,就在这里,两边都是 深沟的维亚巴尔比亚公路欢腾了。印度摩托运输队企图逃跑的打算宣告破产。“不 到一个小时,”伯尔恩德接着说,“印度师被摧毁了。我们的士兵缴获了几百辆卡 车:我们做到了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克服了一切障碍,在司令官的精神鼓舞下, 穿过沼泽般的荒野,跨过昔兰尼加溜滑的红色山峰,正好在敌军认为他们终于安全 的时候,直接冲进了他们的侧翼。” 在公路下边,火焰和爆炸腾起的火舌映红了港口的上空。英军乱成了一锅粥, 正在准备撤退。班加西再次调换了统治者。隆美尔缴获了大批战利品,其中包括急 需的一千三百辆卡车。那天夜里,德国广播电台用隆美尔胜利的新闻中断了其他广 播节目。第二天,希特勒在自己的演说中向隆美尔倾吐了自己的赞扬并提升他为标 准上将。从来没有一个如此年轻的人得到过这样高的军衔。当瓦尔瑟·奈宁将军— —新近从俄国前线回来——几天后在到北非的途中去见希特勒时。元首命令道: “告诉隆美尔,我钦佩他。”隆美尔兴高采烈地私下写信,“为元首,为民族,为 新思想贡献我的微薄之力使我感到十分荣幸。”至于那洗劫班加西之后再撤退的新 主意,隆美尔却再也不提起了。 露西寄来的一封欣喜若狂的信中这样表明,她现在所想的是,上帝肯定需要他 的将军保护这一伟大的胜利和这一新的荣誉。“我们是多么为你感到自豪啊,我亲 爱的埃尔温,”她写道,“和我们一起,当元首昨天在他的一次盛大演说中提到你 的名字并说‘我们的隆美尔上将,时,整个德国民族用暴风雨般的欢呼证实了这一 点。这对我们两人来说是多么美妙啊。 昨天下午,我们在这里聆听这一演说,今天晚上我们又重新听了一遍。”她的 房间里放满了崇拜者送来的鲜花,她的电话独自响个不停,前门的门铃也连续不断 地奏着音乐。隆美尔的照片显眼地登在每一张报纸上。“今天,”几天后露西给他 写道,“电台在晚上播放的音乐节目里,对你的名字加以特殊的颂扬。他们播放几 段乐曲,歌词的词首缓慢地拼出一个名字:‘我们所喜爱的英雄,隆美尔上将。’ 你可以想象,我的思绪是怎样随着这些字而旋转,所有这些简直象一个梦。我的全 部祈祷只是请求上帝与你同在,一直帮助你为元首,为民族,为祖国达到你的目标。 这就是我每天早晨醒来的思想和我夜晚睡觉时的祈祷。我最亲爱的埃尔温! ” 现在,隆美尔又开始制定他那重大的计划了。尽管希特勒曾再次规定坦克军团 的使命只是尽可能多地牵制住英军,但沙漠之狐却有他自己的打算。象阳台似地伸 入地中海,并建有许多机场以控制马耳他和地中海东部的昔兰尼加,必然是他下一 次进攻的目标。隆美尔将再次开始征服整个昔兰尼加.攻克托布鲁克,然后向埃及 和尼罗河推进。 不得不组织必要给养的意大利人,甚至对隆美尔已经取得的胜利也毫无热情。 “罗马已经刹车了,”隆美尔说,并直接了当地补充道:“让它去吧,我觉得我必 须尽快飞到元首大本营去。”他再次遭到的挫折在2 月10日的信中曾有明显地表露 :“罗马,”他写道,“除了放弃整个昔兰尼加之外别无他念。” 然而在取得这样的胜利之后,他那欢心鼓舞的部下愿意跟着隆美尔走到天涯海 角。他再次以自己的风度显示了这一点——他那插着摇曳的无线电天线的指挥车的 形状和他那人人熟悉的站立在汽车上的粗壮身姿,以及用简短的言词和特有的手势 高声向其他军官下达命令的丰采——他能够在恰好需要发起进攻的地方打击敌人。 这里就有一个证据,卡尔·克兰斯少校1942年1 月24日在纳粹《人民观察家》报上 撰述道,“我们从清晨4 点直到黄昏,在灼热的高温下行驶了一天并继续向前推进 的时候,接到了将军们、炮兵和连队指挥官们的报告,于是隆美尔命令在沙漠中央 ‘打一会儿盹’。就这样,将军和他的军官、军士以及普通士兵一个挨一个地在各 自的战车里尽可能舒服地入睡了。天边刚露出一线曙光,纵队又开始出发了。” 下面是随军记者巴伦·冯·埃斯贝克1944年7 月写的报道:“在我们向埃及边 境猛插的期间,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隆美尔。这位军人总是把他那奇怪而又不可思 议的力量传播到他的官兵身上,甚至直接倾注到每一名步兵身上。人们私下都称呼 他埃尔温,正是这个称呼显得既简单而又贴切。他们称呼他的教名,丝毫没有不尊 重的意思,这是发自肺腑的钦佩的标志。因为小伙子们理解自己的总司令;他和他 们谈话的时候直言不讳;他不和他们一道哀声叹气,然而却以诚相待;他常常对他 们使用严厉的语言,但也同样知道如何称赞他们,鼓励他们,知道怎样提出自己的 建议,怎样把复杂的问题深入浅出地使他们容易理解。当然,开始时只有我们不多 的几个人有这种平等的想法,大家彼此了解,并有着沙漠的忠诚和友谊:士兵们了 解自己的将军,因为将军和他的士兵们同样都吃着标准的沙丁鱼食物。” 现在坦克军团不再仅仅是“几个人”了。增援部队正徐徐到达。乔治·冯·俾 斯麦少将抵达后指挥第二十一装甲师;古斯塔弗·冯·瓦尔斯特中将指挥第十五装 甲师,两人都是杰出和有才能的指挥官。一千三百名德国空降兵——曾血腥入侵克 里特的老兵——也飞来了,他们都用最新式的武器和装备武装到了牙齿,这使隆美 尔手下的军官大开眼界。缴获的敌军卡车都作了分配,坦克和战斗装甲车也重新喷 上了非洲军的番号——棕榈树和纳粹图案。隆美尔驱车奔波在半岛上,追踪和骚扰 敌人。2 月11日,他把自己的司令部移到了这个沙漠半岛的中心。天气仍旧很冷, 然而非洲的春天却来临了。那天他的翻译这样写道’:“这是一次奇妙的行程,这 里,昔兰尼加的杏树已经开花,所有的居民都聚集到公路上等我们经过时欢迎我们。” 随后,这位精力充沛的人突然消失了。隆美尔2 月15日驱车到机场动:身前往 罗马,他那超人的精力是那些士气较为高昂的部下望尘莫及的。速度变得缓慢了, 坦克军团每一个阶层的气氛都变得轻松起来。或许第九十轻装甲师在自己的日记里 能代表所有的人的看法:“总司令动身度假去了,大概要去三至四个星期。每一个 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并期望着平静的日子来临。” 三个夜晚过去后,隆美尔来到了希特勒在东普鲁士的秘密总部。关于他们的会 见没有什么记录,然而事后马丁·鲍曼副官记下了那天晚餐时希特勒讲的话——刻 画了心胸狭窄的温斯顿·丘吉尔的肖像。“丘吉尔是个十分典型的狡诈的新闻记者,” 元首嘲笑道,“他曾亲自写过这样的话:在战争中,一般不能相信的谎言究竟能帮 你多大的忙。他是十足的缺德鬼,一个令人厌恶的家伙。我确信他已经为自己准备 了一个跨越大洋的避难所……他将去找他自己的朋友——美国佬。” 隆美尔似乎没有回答什么。 在他回北非之前,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曼弗雷德现在已经和他母亲一样高了, 不久他还会高过我的。”他给一个亲戚这样写道。然而无论对露西还是儿子,将军 都不是一个很好的伴侣。“我简直无法静静地呆在家里。”他给一位上校的信中这 样解释说。他知道自己的军团已经再次进入了托布鲁克的进攻范围,但还得等他重 新作出兵力部署和贮存足够的给养——在奥地利度假的时间很快就要结束。 回到利比亚,隆美尔给自己的一位表兄写道:“最大的问题是,谁将最先开始 行动。”在答复一位叔叔询问埃尔温是否有权决定撤退或发起一次反攻的问题时, 隆美尔答复:“所有类似的决定均由我本人定夺,我很高兴自己没有被这种联系捆 住手脚广这个战场是如此的偏僻,除此而外,任何别的人要想对每天的行动布署指 手划脚也是极不可能的。” 这些信件都侥幸得以保存,因为它们全是隆美尔向自己的秘书阿尔伯特·波特 切下士口授的,波特切尽职地保存着自己的速记本。这些速记本还记载了隆美尔的 日记遗失了很久的那些部分。在随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波特切用速记密密麻麻地 写了一百四十页。这一期间,沙漠之狐乘坐着他的印有纳粹符号的指挥车激动地在 昔兰尼加周围奔波,他鼓励士兵,给他们作战术指导,确定设置大炮的位置,与他 们的指挥官交换意见。他还腾出时间巡视后方区域——作好班加西码头的防空准备, 视察修理坦克的车间,检查那些由法国人提供盟军驶出非洲的老爷卡车。他仔细察 看拖拉机和装有从俄国缴获的76.2 毫米的反坦克试验炮,并绍织情报收集传递线, 以防止英军对漫长的沙漠侧翼的渗透。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沙褐色的地面已被绿色取代,昔兰尼加终于向春天屈服了。 隆美尔的陪同翻译阿尔布鲁斯特中尉写道:“我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色彩,沙漠成了 一块由鲜艳的红色、柠檬黄、紫色、丁香花色、绿、橙、紫罗兰色和白色点缀的地 毯。”人们看到一架摄影机对着隆美尔那张被太阳晒起水泡的脸,为露西拍摄下这 一别致的镜头。 那年春天.隆美尔的照片到处可见。他让《观察家画报》在杂志的封面上使用 自己的照片。狂热的信件象瀑布似地倾泻而来。有一个时期,他刚看完一百五十封 信,而另外一百封信又在等着他光顾了。“一个秘书已经远远不够了,”他写信告 诉露西,而且,“来自各种类型的女性失恋的信件还在不断增加,”几天后,他寄 去一批信件让露西阅读。“新闻记录片尤其使较为年轻的女性神魂颠倒。” 隆美尔有两个月的时间为下一步的行动作准备。然而唯独他的非洲军元气尚未 恢复,行动势必向后推移。在访问轴心国空军指挥官奥托里沃·马奇斯和奥托·霍 夫曼·冯·瓦尔道时,隆美尔声称,“我们将在两个月内发起进攻,我们的目标首 先是打败和歼灭英国陆军,防止他们遁入托布鲁克,然后再一举攻下托布鲁克。这 些部队是英军保卫埃及的唯一有效的兵力,攻占托布鲁克之后,我们将在适当的时 间追击敌军,进入埃及。” 3 月末,隆美尔把指挥部搬到德尔那附近马姆泽姆的一所石头建筑里。这座建 筑很不宽敞,( 阿尔布鲁斯特写道:“倘若敌军的轰炸机发现我们,这将是一个很 好的目标!)然而它却能避开太阳和沙漠风暴。英军也曾在这里驻扎过,一名英军士 兵在临走时曾用粉笔在前门上写下:“请保持整洁,我们很快就会回来。”这些大 言不惭的话使隆美尔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 一个星期后,隆美尔重新改编了自己的装甲军团。他仍旧谨小慎微地避免向敌 人暴露,使对方摸不清他究竟是在加强防御还是在准备一次新的进攻。隆美尔知道, 要想进攻由英军指挥官设置的卡扎拉防线——它顺海岸而下,进入沙漠,延伸在托 布鲁克以西四十英里的地方——是极其容易的。沿着这条防线,自与大海毗邻的卡 扎拉一直到比尔哈希姆,英军已埋下了一百万枚地雷,这一壮举使隆美尔感到震惊 和沮丧。英军的这条防线恰好切断了所有的理想的沙漠小道。他所面临的战略选择 既不能直接发起正面进攻,也不能做漫长的迂回运动以越过比尔哈希姆尽头的沙漠。 英军在坦克上的数量将超过他( 大约多百分之五十) 。在考虑这个问题时,隆美尔 可能想起了1940年2 月他们列队等候希特勒的时刻,当时施密特瓮声瓮气地劝告他 :“选择较为大胆的那个决定——常常是最好的决定。”于是隆美尔做出了他一生 中最大胆的决定。他的参谋长阿尔曼雷德·高斯于1957年写道:“他让军团的全部 坦克迂回到南端。这种进行侧翼包围的决定是十分大胆和罕见的,尤其值得注意的 是,隆美尔自己的后勤补给线也必须从那个侧翼绕道而行。如果他的这次战斗失利, 他将面临失去整个的非洲的危险。” 4 月15日,他和意大利第二十一军司令官埃尼·纳瓦里尼将军会面时,已经决 定了自己的基本战术。“我们将运用转移目标的战术,使敌军把大批兵力调往卡扎 拉,”他对纳瓦里尼说,“为此目的,我们还要动用意大利摩托化军的一些部队, 但大多数部队仍须向南运动,迂回到敌人的侧翼和后方去。 我们将在南线给英军以致命的打击。我们还必须阻止他们退往托布鲁克,这样, 德军的快速纵队将带头冲向托布鲁克…… 一定要歼灭英国陆军部队,一定要攻占托布鲁克! ” 严格细致的训练开始了,新补充的步兵必须学会在烟幕和坦克的掩护下如何向 敌军阵地发起进攻;军官必须学会如何象坦克炮火观测员那样行动,及时向后方请 求炮火援助;假目标和虚设物也必须尽快建造起来。隆美尔的日记记录了他视察坦 克修理连把卡车紧急改装成假坦克的情景。他访问了空军的修理车间,他们向隆美 尔展示了一个十分神秘的飞行器——一辆装有飞机发动机的卡车,上面安装着一具 象巨大的风扇似的螺旋桨。这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隆美尔自己心里有数。“总司令 将对这项设计十分赞赏,并命令空军制造十辆类似的卡车。”日记里这样写着。然 而每一个细节都还存在缺陷。汽油,弹药,运载电台的卡车,全景瞄准器,沙包和 烟雾制造器等等,所有这些缺陷——除了他需要的纳粹符号旗——隆美尔都期待着 通过缴获几个英军为自己即将开始的进攻而修筑的贮存丰富的军需库来加以克服。 然而问题却在于谁先发难——是隆美尔呢还是英军? 士兵们的情绪十分高昂,他们 不顾酷热和干渴,不怕艰苦的工作,他们的皮肤就象棕色的兽皮,仿佛被沙漠坚硬 灰暗的沙尘煎烤过似的。在这样的沙漠中,就是春天里勇敢的鲜花也已经枯萎了。 “当隆美尔到来的时候,德国和意大利士兵们都显得容光焕发。”阿尔布鲁斯特4 月25日这样写道。同一天,隆美尔曾这样描写过他们周围的“夜景”:“在这桌状 的山峦地带,黎明时分有一种童话般的美妙景色。气温在零度左右,可要不了多久 便暖和起来了,”他接着描述,“昨天我和海军上将艾伯哈德·威乔尔德以及居尼 奥·巴尔巴赛蒂将军( 北非最高统帅部甘巴拉参谋长的继任人) 举行·了两次十分 愉快的会谈。显然甘巴拉已经给撵走了,因为他曾当着一些军官的面说过,他希望 看到有那么一天他能够率领一个军团与德国人作战。这个白痴! ”第二天,阿尔布 鲁斯特叙述道:“今天早上,我们和总司令一道去追捕英军的一支侦察部队,可小 伙子们却把这些人全打死了。下午元首讲话,我们全体和隆美尔一道停留在沙漠中 央,聆听着这一演说。下午7 点30分我们才返回营地。”( 这是希特勒向国会发表 的最后一次演说,他宣称从今以后他要掌握“绝对的权力”o)4 月末,墨索里尼和 希特勒在伯希特斯加登会面,讨论地中海的行动计划。在13日的一次秘密会议上, 他们决定隆美尔对英军的进攻应该在“大力神”行动计划之前实施,这是一次有计 划的德国和意大利入侵马耳他的行动。马耳他是隆美尔海运补给线被切断的主要威 胁。这个计划与隆美尔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5 月5 日,隆美尔给埃尔奇里马的军 团指挥官们概述了计划的草案,并在地图上标明了他准备采取的行动步骤:A 行动 计划——包围并歼灭敌人的陆军;B 行动计划——占领托布鲁克。隆美尔命令他们 向自己的师指挥官作一次简单传达,所有的书面文件在接收后一律焚毁。他们动身 的时候,刮起了一场猛烈的沙暴。隆美尔几乎连自己汽车的车篷也看不清,他不胜 思念自己的故乡斯瓦比亚,“与这片贫脊的土地相比,家乡是多么美丽呵!”他这 样写道。 并非所有的人都象他那样自信。他的参谋长阿尔弗雷德·高斯提醒他:“你这 是拿自己的全部荣誉去冒险!”但是他的作战部长齐格菲尔德·威斯特法尔却辩解 道,总的说来,他们除了进攻,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在防御上等得太久,将会把整 个装甲军团推进危险的深渊。5 月初,隆美尔曾把非洲军老练的参谋长弗里茨·拜 尔莱因叫来:“倘若你是一个英军指挥官,你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他把作战方 案给来人看过以后问道。 拜尔莱因直言不讳地回答:“如果我是英军总司令,我决不会这样愚蠢地把全 部摩托化部队固守在卡扎拉,专门等着你来包围,当我明白你的意图的那一瞬间, 我将把部队拖回到这里,”他指着托布鲁克西南方的一个黑点说,“然后我要和你 打一次追击战,我要在你向海岸推进的时候直接插入你的侧翼! ”拜尔莱因看到他 的回答使隆美尔很不高兴。 当1942年5 月炎热而又多风暴的日子连续缓慢地吞噬着昔兰尼加沙漠的时候, 隆美尔发觉几乎可以触摸到的紧张不安已经控制了整个军闭。“英军在期待着我们,” 他说,“我们也在期待着他们。”随着马耳他暂时被凯塞林轰炸机的威力所慑服, 各种给养正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源源运到隆美尔手中。 5 月12日上午9 点40分,他 简要地向全体高级指挥官作了报告。 波特切又一次把它速记在日记里:‘我们面前的敌军由三到四个师组成,其中 南非师和英国师的一些部队在固定的阵地上。敌军并非全是机械化部队……他们的 机动部队由一到两个装甲师组成,全部摆在后方排成梯队( 事实上,它的尾部摆在 托布鲁克以南的地区) 。我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向西引诱敌人的步兵。” 伴随着急促、明快的手势,隆美尔指着地图说道:“我们必须造成不是向南进 行侧翼包围,而是在北边发起正面突破的假象去赢得这次胜利。这样做将迫使敌人 出动装甲部队,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进攻的每一阶段都显得犹豫不决的原因所在,我 军的第一次佯攻将把他们引诱到英军防线的卡扎拉一端,这一行动将在X 日的下午 两点钟开始。我军主力将在第二天拂晓从这里出发。’——他指着英军防线的沙漠 的末端说。 ‘主力部队将在X 日天黑后开始运动到规定的起点线,晚上9 点钟出发。在非 洲军的部队到达起点线后,我要求所有的装甲和机械化部队能够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然后在夜间,我们将在英军防线末端的卡扎拉正面,伪装成装甲部队正在大规 模集结。”随后,他向指挥官们布置了他们各自的进攻目标以及从起点线发起进攻 的时间。真正的坦克部队将在清晨4 点30分出动,在X 日之后两天,据他的估计, 敌军的步兵这时已经被包围并被歼灭了。“你们必须马不停蹄地直接攻占托布鲁克, 最迟也得在X 日之后三天到达进攻托布鲁克的起点线。” 四天以后,隆美尔又把计划扼要地告知步兵指挥官们。隆美尔这一次更多地透 露了他盘算好的战术。克鲁威尔将在前线的北端指挥两个步兵军。佯攻将在X 日下 午两点开始,也就是说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并随即插入敌军大约十英里处的陆地。 “主要的坦克进攻”无疑将随之开始,“德军一个装甲营和一支缴获的坦克部队将 从第二十一军的防御地区开始进攻,然而只要黄昏一降临,德军的装甲营就撤回加 入我军主力装甲部队从这里发起的进攻。”他指着地图上沙漠侧翼的周围说道。望 着那些迷惑不解的面孔,隆美尔解释了为什么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北线发起进攻的 理由。“在这里发起一次猛烈的坦克进攻是至关紧要的。我们所需要的是迫使敌人 放弃他们装甲部队目前的部署,把它们调到你们两个步兵军的前面。 这就是为什么把你们的进攻时间这么早地安排在下午两点钟的原因。” 暴风雨前总是平静的。隆美尔很晚还坐在那里近视地凝视着地图,用测量器检 查着距离,低声地和他的部下谈论。他处理了自己剩余的信件,他要给那些遗孀写 很多很多的信,她们的丈夫再也不能从非洲返回家园丁。1939到40年当他副官的霍 斯伯格已经阵亡,随后的继任人施拉普勒也被指挥车压死了。他绐汉斯·凯特尔写 了一封拖延了很久的信,这是[906年帮助他制造滑翔机的儿时的朋友。“给他说说 这里的沙漠风暴.告诉他我们即将开始的进军。”隆美尔命令他的秘书说,“写一 封标准的复信。” 在维也纳·诺伊施塔特,露西的家几乎成了大多数将军妻子们的聚会地。她们 在一起喝咖啡,分享着来自北非的最新消息,焦急地扫视着新闻照片上有无她们丈 夫的照片。“施拉普勒以这种可怕的方式阵亡实在太糟糕了,”露西在给隆美尔的 信中这样写道,“他的遗孀知道事情的经过吗? 我想邀请她到这里来……因为她的 整个心思都还留在非洲哩。”被俘的将军的妻子冯·腊芬斯坦夫人也给她写了信, 她为自己的丈夫不能再指挥第二十一装甲师前进而感到万分的悲痛。‘圣诞节的时 候她收到一份他丈夫经由瑞典发给她的问候电报,”露西告诉隆美尔说,“然而从 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克鲁威尔将军从希特 勒大本营返回非洲的途中路过维也纳·诺伊施塔特,这位将军的神情依然因为遭受 到突然的打击而显得呆滞,他的仅有三十四岁的妻子突然去世,他刚刚把她埋葬。 在露西看来,克鲁威尔如今似乎只是为未来的战斗而活着了,于是她给隆美尔写了 自己的感受。 当此之际,隆美尔觉得有必要履行一个做父亲的职责。 曼弗雷德现在已经满十三岁,进入了自己的青年时代。他已经从童年时代的红 印第安人的游戏中成长到能够加入本地希特勒青年军的宣誓典礼了。孩子的信中充 满了对自己的新制服、野营地、童子军会议以及探险的激动和兴奋。他独自骑着自 行车环绕村镇,闯下了第一次车祸。“这是一次非常愚蠢的事故,爸爸,”他在一 封信中这样坦白道,“我在阿道夫·希特勒广场撞倒一位老太太……老人的一条腿 断了,隆美尔必须偿付保险费。接踵而来的事更为糟糕,这便是曼弗雷德的成绩报 告单。他的地理、数学和拉丁文仅仅得到良好,而体育和速记远远达不到要求。露 西总结教师给曼弗雷德的评语为“令人毛骨悚然”。“该生,”她抄录了一份报告 单,“在体育训练中丝毫不愿合作,他大声说话,不遵守纪律。”隆美尔注意到, 尽管曼弗雷德在希特勒青年团的体育、游泳和滑雪课成绩都很出色,但学校的体育 老师仍然充满恶意和偏见。 那位老师说,除非对曼弗雷德进行严格的管教,否则他的一生不可能取得什么 成就。 “你希望这些教师有一点起码的常识,”隆美尔在回信中这样说,“而我只希 望自己能够逃脱这种纠缠。”在他的敦促下,露西就那些不适宜的评语与教师们做 了交涉,于是他们改换了口气。这使隆美尔感到满意。“事实上,”他说,“这所 学校应该以他们的学生中间有我的儿子而感到高兴和自豪,其他许多学校就巴不得 能有这样的机会。现在这一整套教育体制已经落到了教士和牧师的手中。这已经一 点也不是战前的德国了,更不用说国家社会主义的观点了.” 然而隆美尔认识到,三年没有父亲的生活已开始对曼弗雷德产生影响,他用一 封严父的信以寻求补救这一问题的办法;“正如你所看到的,你的老师们已经有理 由抱怨你了。你必须对你的所有学科负责,并适当地注意你的举止。这是你在这场 战争中的主要任务。我尤其高兴地听说,希特勒青年团自勺职贡十分合你的意,这 在你今后的生活中将会有很大的价值。”他还能说什么呢? 曼弗雷德也同样得到了 标准的非洲式的评语。“我们的给养非常好,因此忧虑也就少了许多,不久我们就 要开始即将来临的较量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