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岭 1942年8 月12日飞往开罗接替奥钦莱克的这位英军中将,自从两年前敦克尔克 战役失败后就再也没有指挥过战斗。 矮小结实的伯纳德·蒙哥马利长着一副鸟一般的相貌,他那高昂并带鼻音的嗓 子听起来刺耳而又不友善,他的膝部是白色的,而脸部却是粉红色的。蒙哥马利许 多方面都和隆美尔相似,两人都很孤僻,在自己同行的将军中,敌人多于朋友;两 人都很专横、傲慢,是缺乏文化教养的职业军人,在受到约束的情况下,两人都是 难以对付而又抗上的军官,然而在一切由他们支配的情况下,却又是最优秀和最有 独到见解的战斗指挥官;两人都不吸烟,也不喝烈性酒,而且都喜爱冬天的运动和 注意保持身体健康。 蒙哥马利也同样具有隆美尔那种对社交的鉴赏能力。他用靠近海滨浴场的舒适 住所招待丘吉尔,并给他提供白兰地和美味的食物——出于同样的理由,隆美尔也 重视他对希特勒的敬佩以及和戈培尔的友谊。两人都挑选出类拔萃、年轻英俊的军 官组成自己的“军事家庭,并且都很注重自己的名誉。正象隆美尔戴着他那著名的 帽子和有机玻璃风镜一样,蒙哥马利是用上面带有团队徽章的不协调的澳;欠利亚 丛林帽子来装饰自己。孩提时代的隆美尔对鸟类和动物曾有过短时间的残忍行为, 他用放了辣椒的食物喂天鹅,并对它们的痛苦哈哈大笑;蒙哥马利在桑赫斯特军校 的生涯也伴随着一个典型的恶霸名声——他是学生中的一个头目,这一点显然是毫 无疑问的。 然而在这个战场上,他们的相同点已不再存在,隆美尔此时是个勇武的军人, 而且使他的敌人、无论是哪一个民族都为之增光。蒙哥马利给士兵下达的命令是: “无论在哪里,发现德国人就打死他们。”从而赋予这场沙漠战争以新的特点,而 隆美尔却谨慎地避免这种残忍。蒙哥马利是个行为古怪的人,而他的纳粹对手却是 一个正统的军事指挥官,并主要以随机应变的眼光和深邃的战术洞察力而著称;隆 美尔在战场上表现出无畏和勇敢,而蒙哥马利则决不会率领给养卡车走上前线,也 不会在面临防线被突破时亲自指挥反坦克炮瞄准射击目标,或是在一次步兵突袭过 程中与先头部队的士兵一道争夺掩体;隆美尔完全依靠自己的才智,而蒙哥马利却 运用别人的智慧,依靠军事力量来补偿任何计划中的缺陷。 有一点必须强调的是: 1942年8 月,蒙哥马利的情报来源要比隆美尔占有很 大的优势。正是蒙哥马利自信能够洞察隆美尔的内心世界,才使他得以经受起这次 主要的危机。在这种情况下,消息稍不灵通的那位指挥官在这场战斗中肯定要失败。 隆美尔与最高统帅部联系的许多绝密电报,几小时后便可在英国情报机关的侦破机 那里看到。这样,1941年11月18日开罗便能获悉,隆美尔在“十字军东征”行动计 划开始时完全受了欺骗,当进攻开始时,隆美尔还和他的夫人呆在罗马。同样,1912 年8 月隆美尔发给最高统帅部有关他疾病的电报,蒙哥马利也照样得到了一分霍尔 斯特教授的诊断意见。隆美尔有关进攻计划的每一次报告,英国情报部门的侦破机 都使蒙哥马利能够采取相应的防御措施。机智的英军情报局也知道如伺隐藏自己的 情报来源。诬陷的文件向德国人“透露”,意大利的叛徒们把所有情报都转告了敌 人——这种伪造使得隆美尔和历史都曾信以为真。 德国装甲军团比起自己的对手来无疑要弱得多,然而这对隆美尔来说却不是什 么新奇的事情。他有一万二千名士兵失去了战斗力,病员的数量达到了流行病的最 高峰( 那一月就有九千四百一十八名士兵患病) 。他的编制短缺二百一十辆坦克, 一百七十五辆运载车和装甲车,以及一千五百辆别的运输工具。 8 月30日是他发 起进攻的日子,隆美尔将投入二百零三辆德国战斗坦克,其中包括一百辆十分特殊 的高速坦克。而蒙哥马利却调集了七百六十七辆坦克,并且还拥有发射六磅炮弹的 新型反坦克炮。隆美尔的计划仅仅在他先前拟定的进攻细节上有所改变,这是人们 所熟悉的那种“右肘弯击法”,从侧翼进攻敌人防线的战术。或许他是疲倦了,要 不就是刚刚患过的那场疾病耗尽了他的体力。没有任何一篇日记再提到他曾使英军 心慌意乱或使之失魂落魄的那种新战术和新发明了,再也没有装着飞机引擎的卡车 或是经过周密计划的行动了。 毫无疑问,他的主要弱点在于燃料的供应。他的两个身经百战的装甲师的汽油 只够行驶一百英里——仅表明情况良好而已。 8 月18日,卡瓦利诺元帅曾向隆美 尔保证他所需要的六千吨汽油将在30日到达——也就是发起进攻的X 日。然而正如 8月23 日隆美尔用密码电报电告驻意大利的德国海军司令官、海军中将威乔尔德时 说的那样,后勤部队十分“吃紧”。隆美尔曾经得到这样的允诺——满载汽油和弹 药的船只一共有六艘。他请求威乔尔德务必保证这些船只在月底到达,因为“没有 这些东西,要执行原来的计划是不可能的”。 由于这些通讯信号全部被艾尼格马机破译,因此六艘船只中有四艘随即被击沉 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此外,蒙哥马利能够推测到隆美尔的进攻日期也是不足 为怪的。 ) 直到8 月27日还没有一艘运输船到达隆美尔那里,当凯塞林的斯托奇 飞机在海岸边装甲军团的司令部降落时,隆美尔急不可耐地告诉他:“X 日取决于 运送汽油的船只能否按规定日期明天到达,我的最后期限是30号,到那时月亮已经 开始亏缺了.’凯塞林拍着他的脊背自信地向他许诺说,如果所有的努力都失败, 他将给隆美尔空投七百吨汽油。 第二天早晨,隆美尔仍旧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上午8 点30分,他把指挥装甲 师的全体将军召集到他的司令部帐篷里,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计划并警告他们: “X日的最后期限仍旧定在30 号,但一切还要取决于燃料的供应情况。 在阿拉曼 战役之后我们究竟能走多远,将由后勤来决定——由燃料和弹药来决定。” 29日,隆美尔决定他不能再等待了,第二天将发动进攻——30日,这是可能的 最后日期——然而这一进攻现在却带有被限制的性质了。假如燃料仍旧短缺,他们 最大的希望只是摧毁英军在阿拉曼防线上的兵力。没有足够的燃料供他们开进开罗, 除非他们设法占领完整无损的英军仓库。 装甲师已经在夜间沿着沙漠小道向内陆运动,直接向阿拉曼战线的南端推进, 隆美尔将在那里突破敌军的防线。这一从左到右调动兵力的秘密行动在两天夜里的 行军中已经完成,隆美尔希望他的对手不会有所觉察。8 月30日一早,当他离开自 己的卧车时,他怀着忧郁的心情向医生透露说:“今天发起的进攻是我有生以来最 难作出的一项决定。要么是我们设法到达苏伊士运河,同时在俄国的军队也成功地 占领格罗兹尼( 在高加索境内) ,要么……”说到这里,他做了一个失败的手势。 他们向沙漠推进了大约二十英里,并在那里设下了前线指挥部,隆美尔的医生 霍尔斯特也和他们在一起。在等待最初消息的空闲时间里,隆美尔开始动笔写起他 给露西的长信:“今天终于到来了。为这一天的来临我已经等待了很久,并一直担 心着我是否能得到再次发起进攻所需要的那一切,许多事情都还没有适当地解决好, 这里或那里,我们都还存在着很多不足的地方。尽管如此,我仍旧要冒险行动,因 为要等到月圆和力量均衡以及其他条件都再次具备时,又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如果我们的进攻胜利,对于赢得这场战争将会有很大的帮助,即便我们不能胜利, 我也希望能给敌人一个沉重的打击。’这当然是一场赌博——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 不过意大利人再次在一分密码电报中向他保证,第二天将有一艘运送汽油的船只到 达。 5 月间在卡扎拉战斗中曾对隆美尔不利的局势现在又出现了。当时他赢得了 胜利,难道这一次就不能胜利了吗? “今天”,他向自己的士兵宣布,“我们的大军又一次向敌人发起进攻了,我 们要消灭他们。这是一个永远难忘的时刻。 我希望我军团里的每一名士兵在这富有决定性的日子里,奋勇前进,尽力冲杀 !法西斯意大利万岁!更伟大的德意志帝国万岁! 我们伟大的元首和领袖万岁! ” 1942年8 月30日晚上10点钟,一轮苍白的月亮照耀着盖塔拉低地波浪起伏的沙 漠,隆美尔的装甲部队开始朝东向着敌人的布雷区推进。奈宁将军指挥的非洲军的 左翼是意大利的装甲部队——利托里奥和阿雷艾特师,右翼是第九个轻装甲师。士 兵们晃动着小型的手灯,传达着把他们带往自己布雷区缺口的命令,随后他们便踏 上了自己的征途。 就在他们要穿过自己布雷区的时候,传来了一种使许多老兵喉咙梗塞的难以忘 怀的声音。俾斯麦将军派第五装甲师的一支乐队奏起了古老的苦鲁士进行曲以欢送 隆美尔的军团投入战斗,犹如古代军队出征时那样。送别的乐队奏响的音乐曾多少 次成为灾难的序曲呵——1941年海军乐队也曾为希特勒最得意的战列舰悄悄溜出港 口时演奏过:倒运的俾斯麦,这是一种令人不安的音响! 步兵和坦克手们在高速运 转的坦克引擎的吱吱声和履带的轰隆声中只听到难以辨认的断断续续的音符,然而 这声音却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8 月31日凌晨,隆美尔的活动指挥部紧跟着他的军团搬到了克拉克山,他确信 英军在这一防区的布雷和防御都很薄弱。然而情报部门的工作却做得十分糟糕,就 在同时,他的士兵们闯进了密集的布雷区。 ( 德军的地雷工兵后来从这一防区挖 出了十八万一干枚地雷) 。配备有重机枪、大炮和迫击炮的顽强的英军步兵扼守着 这片布雷区,更为严重的是,凌晨两点40分,整个阵地被英军伞兵的照明弹照得通 明透亮,无休无止的空袭也同时开始了。装甲军团的先头部队被死死地挤在布雷区 里,成为飞机轰炸的目标,而地雷工兵们在前面拼命地为德军打开一条狭路。卡车、 运兵车和坦克纷纷被炮弹击中,燃起熊熊的烈火,火焰和伞兵部队的照明弹把整个 战场照得如同白昼;爆炸声,叫喊声和重机枪的嗒嗒声响成一片。显然,蒙哥马利 一直在等待着德军的这一进攻。也正是在这里,冯·俾斯麦将军被迫击炮弹击中身 亡。几分钟后,一架英军战斗轰炸机袭击了奈宁的指挥车,摧毁了他的电台,他手 下的许多军官被弹片打死,奈宁自己身上也尽是弹片留下的窟窿。拜尔莱因当即换 乘另一辆汽车,临时担任非洲军的指挥。 隆美尔直到上午8 点驱车前往战场时,才获悉这些消息。 第一分报告便是出乎意料的布雷区,这一情况的出现打乱了隆美尔整个进攻的 时刻表。后来,波特切下士在日记里记道:“上午8 点零5 分,第二、第三分报告 也接着送到。非洲军司令官受了重伤,冯·俾斯麦将军阵亡。总司令决定停止战斗。” 显然,隆美尔对形势出乎意外的逆转感到震惊,然而十分钟后,当他和拜尔莱 因会面时,上校胜利地宣布说,两个装甲师都已经突破到了布雷区的尽头——他们 前面横躺着开阔的沙漠。隆美尔仍旧犹豫不决。上午8 点35分,他电告装甲师: “等待新的命令。”拜尔莱因争辩说,眼下放弃进攻,对那些为突破布雷区作出牺 牲的士兵是一种嘲弄。隆美尔同意拜尔莱因的看法,但却对作战计划作出了灾难性 的修改。不是按原计划向东推进二十英里到达他左侧那座令人生畏的阿拉姆.哈勒 法山脊,再迂回过山脊从后方进攻敌军的主力,而是相反地让全部兵力此时尽快转 为横跨山脊。上午9 点16分,装甲师记录下自己的新目标:“阿拉姆·哈勒法”。 半小时后,当凯塞林飞抵拜尔莱因的指挥车时,隆美尔突然变得绝望的情绪使 他感到大为震惊。波特切记录道:“南线总司令( 凯塞林) 完全赞成继续进行强有 力的进攻!!! ”隆美尔采取的经过修改的进攻路线正是蒙哥马利求之不得的。 隆美尔知道,阿拉姆·哈勒法山脊已经变成了装甲军团非常危险的地带。就在 这个山脊,蒙哥马利正打算彻底地打破沙漠之狐不可战胜的神话。 下午1 点到两点之间,隆美尔的坦克开始再次向东进发,这时刮起了沙漠风暴, 从而使他们十分侥幸地避免了空袭的威胁。直到下午4 点30分以前,他们的进展都 很顺利,接着便开始转向北进。这条新的路线把他们带进了一片松软的沙漠,下午 6时,一切都不得不停顿下来,这时他们已经面对着132高地——山脊最占优势的据 点。于是,他们便这样踏进了死亡地带。 天放晴了,集结在山脊上的英军坦克和大炮立即开火。 天黑之后,轰炸机也飞来了。这是一场空前未有的厮杀,可是德军坦克的燃料 只够行驶三十英里了。非洲军的新司令官左斯塔弗·冯·瓦尔斯特直率地报告隆美 尔,他们已经受困,无法再绕过山脊向东前进,虽然那里的情况要好得多,但必须 在夜间及时送来更多的燃料,否则是行不通的。 整整一夜,厮杀未曾间断。9 月1 日拂晓,隆美尔驱车前往战场时看到,在这 片狭窄的地段上,铺满了他的坦克残骸,许多坦克还在燃着熊熊的大火。“由于燃 料的严重短缺,继续进行主攻的打算被放弃了。”波特切在日记的结尾这样写道。 两天前,意大利人曾再次许诺给他们送来五千吨汽油。 然而此时,装载着一千二百吨汽汕的撒达迪尔号油船在托布鲁克港外沉没了。 (第二天载有一千一百一十一吨汽油的法斯西尔号油船亦将遭到同样的命运)。隆美 尔在一份给柏林的电报里劝告降低对他新进攻的宣传调子,避免今后公众舆论的 “谴责”。 那天早晨,隆美尔遭到了六次轰炸。空气几乎令人窒息——硝烟灼热呛人的气 味夹杂着细沙,使人无法呼吸。有如冰雹一般打来的致人死命的岩石碎块加大了爆 炸和子母弹的威力。“一块六英寸长的弹片正好打穿了放在他掩体边上的一把铁锹,” 波特切在日记里这样写道,“烧得火红的金属碎片落在总司令的战壕里。” 夜间,敌人的空袭加剧了。阿尔布鲁斯特写道:“我们还从未经历过象昨天晚 上那样猛烈的轰炸,尽管我们已经在92号高地作过十分妥善的疏散,但离炸弹的距 离还是很近……我们的战斗梯队有许多士兵阵亡;三门88毫米高射炮和许多弹药车 被炸毁。”弹片再一次落在隆美尔的脚下。土午8 点25分,罪已经受够了,于是他 命令装甲军团逐步撤回8 月30日出发时的阵地。 隆美尔的士兵们无话可说,他们感到万分惊讶。“今天早晨,”固守山脊西南 面低地的第一百零四步兵团的作战日志记载说,“我们的司机给我们送来了水,他 们告诉我们,阿拉姆.哈勒法已被占领,两小时后我们将向前推进。我们已经开始 想到尼罗河,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以及那些逗人发笑的舞蹈者和欢呼的埃及人了。 大约下午1 点钟,我们的卡车来了,大伙都上了车,然后车子向西起动。为什么要 向西走呢……这是我们对开罗、金字塔和苏伊士运河梦想的终结! ” 阿拉姆·哈勒法的战斗结束了。 在亚历山大的一次晚宴上,蒙哥马利向他尊贵的外国朋友宣告:“埃及已经没 有危险。我将最终消灭隆美尔是确定无疑的。” 9 月2 日下午5 点30分,当凯塞林来到隆美尔的指挥车上时,他面色严峻、斩 钉截铁地告诉这位军团司令官,这一挫折将破坏元首的伟大战略布署。隆美尔竭力 解释为什么放弃这一进攻,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敌军空军猛烈可怖的进攻,并请求 “从根本上改善给养状况”。凯塞林私下认为,隆美尔正是利用给养短缺作为借口, 以掩盖他自己低落的士气。 随后几天,当装甲师经过奋战撤回自己的出发线时,凯塞林发现自己对这一情 况实在难于理解,为什么同样的汽油不能用来继续他们的进攻,特别是德军在进攻 中无疑已经占领了敌军的一些燃料库的时候。“所缺乏的是,把不可动摇的决定坚 持到底的决心。”凯塞林在战后这样说。 许多年后,对隆美尔的这次失败曾进行过调查分析。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绝密 被侦破,这一点已经十分清楚;其次,很重要的一点是隆美尔的病况,他过于疲乏, 无法了解整个战斗情况,即便许多措施当时对他十分不利。“当时我坚信,”凯塞 林写道,“这场战斗对‘过去’的隆美尔来说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在侧翼进攻敌 军的战斗已经取得胜利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撤退。今天我已经了解到,他的士兵 们对他下达的撤退命令永远也无法理解。试想,他当时已经从侧翼包围了敌军称之 为最后希望的防御线。”隆美尔从瓦尔道那里听到有关敌军出乎意料的兵力的谣言, 竟然使他在早上8 点钟停止了进攻,但只要在几小时后重新发起进攻,那么惊讶的 成分便会消失。隆美尔日记证实的这一点是十分正确的。 1942年12月,希特勒在他的言谈中流露出对隆美尔的变心感到忧虑。‘无疑,” 他对约德尔将军说,“可以肯定他在进攻中撤退的做法是极端错误的。或许是由于 受到了四千吨油船沉没的影响,这也是凯塞林的看法,兰克也持同样的见解。 他说,‘为什么不继续进攻,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谜。我们已经再次使英军处 于溃败的境地,我们只需追击敌军,并彻底消灭他们就行了。’我确实也是这样认 为的。”希特勒接着说,“让一个人长久地承担一项重大的职责,这种做法是愚蠢 的,随着时间沟推移,有必要让他从这种沉重的负担中解脱出来。’事实上,蒙哥 马利之所以打败隆美尔,与其说是物质上的胜利,倒不如说是心理上的胜利。隆美 尔利用保留被占领的英军布雷区和重要的卡伦特·希梅麦特高地进一步增强了自己 的防御线,这就使他能够清晰地观察到蒙哥马利的南翼。德军伤亡并不严重:五百 三十六人死亡,其中有三百六十九名德国人;三十八辆坦克被击毁。而英军,尽管 他们牢牢地站住了脚跟,而且处于防御地位,却损失了六十八架飞机,二十七辆坦 克和更多的伤亡人数。然而英军能够弥补这些损失,隆美尔却无能为力。特别是经 过六天的战斗,他已消耗了四百辆卡车,正如局势表明的那样,11月间他将为运输 工具的不足而感到苦恼。而此时英军的士气却十分高昂。 9 月4 日,隆美尔撤回到自己先前的司令部,一星期来第一次脱下鞋子洗了个 澡,他十分疲倦——或许是对战争本身厌倦了。他焦急地等待着接替他的人到来, 这样他便能回家看望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他已经有六个月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了。 年轻的曼弗雷德不久就会长得和他一样高了。在他的司令部里摆着两封来自露 西和十三岁的曼弗雷德付出辛勤劳动用打字机打好的信。“亲爱的爸爸,”信中这 样写道,“今天我学会了一点用打字机打字,这可真不容易,别为我没用笔给您写 信而生气,因为用打字机更困难。您要回家休假,这实在是太好了,我时时刻刻都 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我正在阅读最近一期的《法兰克福》杂志,其中着重地描 述了您为自己的士兵树立的优秀榜样。文章里谈到,当人们问您在法国指挥过的那 个师的士兵们的处境如何的时候,他们回答说:‘我们的右翼没有友邻部队;侧翼 没有掩护;我们的后方也没有兵力。 但是隆美尔站在我们的前列!’我已经卖了自己喂养的八只兔子,得了八个帝 国马克的报酬,我要用这笔钱买很多的饲料。’9 月19日,接替隆美尔的人到达。 格奥尔格·施登姆将军是一位坦克专家,他个子高大,脾性很好,一开始他就完全 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凯塞林发现他比隆美尔更为温和,并赞许地注视着施登姆调解 德国和意大利部队之间的摩擦。隆美尔详尽地向他介绍了情况,并把自己请求在蒙 哥马利发起总攻之前调拨增援部队和给养的信件给施登姆过目。英军的总攻可能在 10月份月圆的时候发动。 9 月23日,在隆美尔终于动身回德国之前,还把有关在阿拉曼战线上必须继续 加紧工作的最强硬的命令交给了施登姆。由于无法对战线进行侧翼包围,蒙哥马利 很可能会从正面插入,为了减少英军炮火和空中轰炸的影响,隆美尔设计了十分全 面的防御系统。英军的主要攻击目标将是连绵的德军布雷区战线,所有的布雷区均 无人驻守,但却布下了成千上万的地雷和陷阱。这条防线的前沿将由德军战斗前哨 部队守卫,每一个步兵营抽出一个连的兵力。在布雷区后面大约二千码处是主要的 步兵防御阵地,后面有布局巧妙的更大型的反坦克炮,防御阵地后方作为机动后备 力量的是装甲和摩托化师。 这些主要的防御地带便是隆美尔著名的“魔鬼的乐园”。 大多数地雷的威力都足以炸断坦克的履带或摧毁一辆卡车,而其中百分之三的 地雷具有多种毁灭性的杀伤力,或通过电线引爆,或是一触即响,接着这些地雷就 会象玩偶匣似地飞向空中爆炸开来,无数的钢球将飞溅到四面八方。在蒙哥马利发 起进攻之前,装甲军团埋设了二十四万九千八百四十九颗反坦克地雷和一万四千五 百零九颗杀伤地雷,加上在南线上占领的英军布雷区,隆美尔的防御线上一共有四 十四万五千多颗地雷。 隆美尔的基本战术计划是让敌军的进攻陷入他的布雷区,然后德军再从战线的 北端和南端发起反攻,使蒙哥马利的精锐部队落进他的圈套。“一旦战斗开始,” 他向施登姆保证说,“我将放弃治疗,返回非洲。” 在波特切下士的私人文件里,我发现一张隆美尔在返回德国途中于1942年9 月 23日离开他的帐篷时的照片。他看上去不象在生病,只是十分疲倦罢了。当天,英 军从窃听到的德国电报中得知隆美尔离开了非洲。第二天,他拜会了墨索里尼。这 个法西斯独裁者自信地断言,隆美尔的病完全是心理作用。有关这一评论,一份绝 密的侦破情报最后送到了弗兰克林·D ·罗斯福总统那里,他说:“隆美尔肯定受 过一次相当大的打击。直到目前为止,根据从英军内部得到的情报,他一直是习惯 于打胜仗的。感谢上帝,现在终于结束了这种状况。”( 费勒斯上校已于7 月间从 开罗遣送回国) 。 在柏林,这个希特勒膨胀的帝国首都,这位元帅在戈培尔家里一连做了好几天 客。在这位宣传部长未发表的日记里对此曾做了详尽的描述。漂亮的玛格达·戈培 尔整日忙碌在他身边,隆美尔整理着那些他将用来影响元首的地图和计算表。几乎 每天晚上,这个家庭都在倾听他那迷人的有关埃及战斗的描述,一直到深夜。渐渐 地,他们使隆美尔从沉默寡言中解脱出来。他讲述了不少有关意大利贵族和军官们 的轶闻趣事,接二连三地详尽地叙述了他们的“怯懦”表现和第一次碰到澳大利亚 或新西兰部队时如何逃跑的细节。他还告诉他们,他自己如何经常从死亡或几乎被 俘的险境中脱身的经历,这常常使得戈培尔和他的家人们发出钦佩和恐怖的尖叫。 作为回报,戈培尔给他放映了有关北非的新闻记录片。在这个家庭的眼中,当他攻 占托布鲁克和追击第八军团进入阿拉曼的情景再现的时候,一种新的生命和活力涌 进了隆美尔的驱体。 戈培尔的日记还透露,9 月29日他和希特勒谈过一次话。他获悉,几个月来希 特勒一直在考虑战争结束后让隆美尔担任德国军队的总司令。戈培尔表示同意: “象他那样的人当然有能力承担起这一职务,他在战场上赢得了荣誉,而且思想活 泼敏捷,并具有抓住主动权的能力。” 在慕尼黑,鲁道夫·施蒙特夫人给我住的旅馆打来电话,她是希特勒的主要副 官鲁道夫·施蒙特的遗孀,她的丈夫死于1944年7 月的暗杀事件。自我第一次读到 她的日记和与她一道喝茶以来,至今已是十年了。她是个文静而有教养的东普鲁士 女人, 长久以来,她一直把悲哀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里。“您正在调查有关隆 美尔的生平,”她说,“我只和他见过一次面,那是1942年秋天他到柏林来的时候。 当时我们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晚宴,他给鲁道夫打了电话, 当然鲁道夫说他必须来 一趟才行。所有的客人都等着这位传奇式的人物的出现。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原 来是我的儿子打开了房门, 隆美尔问他得到了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我儿子回答说 他得到一辆玩具火车,于是他俩便上楼去了,在那里整整玩了一个晚上。他始终没 有下来和我们的客人见面。” 1942年9 月的最后一天,在一次柏林闻名的秋老虎肆虐期间,隆美尔轻快地走 进帝国总理府希特勒的书房,接过了一个里面装着闪闪发光、镶有钻石的元帅官杖 的黑皮箱。希特勒身后站着凯特尔,副官施蒙特以及其他聚在那里的官员。隆美尔 身后站着他的助手阿尔弗雷德·白尔思特。为了适应这一场面,伯尔恩特脱去军装 穿上了纳粹党的制服。下午6 点,隆美尔成了柏林运动场群众集合的上宾,新闻记 录片摄下下他走过党和军队要员密密麻麻的行列来到主席台前受到希特勒迎接的情 景。他摆动着元帅杖,接着就用一种近似挥手和行纳粹礼的姿式扬起手臂。所有帝 国广播电台都播送了希特勒赞扬隆美尔的演说。他已经达到了自己成就的顶峰。 在我调查狐狸踪迹的半途, 当我满怀期望地打开在斯瓦比亚村放在灰色金属 食品橱底层的卡片箱时,我意外地发现了这根沉甸甸的金属官杖。我认为, 隆美 尔正是从这个村庄出发去做最后一次乘车旅行的。这样高的权力曾经由这样一根棍 棒来作为象征!我记得从隆美尔的最后一名副官赫尔曼·阿尔丁杰上尉的军事档案 里找到那封措辞严厉的信时,曾使我感到那样的迷惑。阿尔丁杰曾试图证实有关帽 子和宫杖所发生的事,并要求在那次最后的旅行之后把它们立即送还给露西。我联 想起那名党卫军司机所描述的在那个命运攸关的日子,他是怎样在汽车地板上发现 那顶帽子和那根官杖的, 以及怎样试图把这两件东西交给他在柏林的主子——希 特勒的那位驼背的私人副官尤利乌斯·夏勃。“夏勃说,‘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事… …它们对我毫无用处! ”夏勃在那根官杖面前退怯了,仿佛上面传染了什么温疫似 的。 然而此时它在我的手中已经变得毫无生气和呆滞无用了——就象一根陈腐的棒 球棍—一或者确切地说,就象被设计来操作一架机器的出厂时间又已很久的一项发 明。我把官杖重新包好,放回那个被遗忘了的食品橱的角落里。 几天以后,隆 美尔写信告诉施登姆关于他和希特勒的会见。“元首和领袖都已同意我关于固守目 前我们在非洲已赢得的阵地的那番打算,”他说,“在我们的部队充分得到供应和 恢复以及更多的部队被派往那里之前,将不发动任何新的进攻。”隆美尔接着说, “元首已经答应我,他将考虑让装甲军团尽可能地得到增援,首先是最新最大的坦 克,火箭发射装置和反坦克炮。”隆美尔还要求给他大量的火箭弹,260 毫米的迫 击炮和一种叫奈比尔威弗的多管火箭发射器,以及至少五百台烟幕发生器。 隆美尔告诉希特勒,要削弱敌人的空中优势,并呈送了一连串抱怨意大利人的 报告。他说,他们的军官和士兵都没有准备,他们的坦克太缺乏战斗力,大炮的射 程打不出五英里,意大利部队没有战地伙房,常常看到他们向德国战友讨吃喝。 “意大利人是我脖子上的一块磨石,”他说,“除了防御之外,他们毫无用处,即 使英军步兵用刺刀发起进攻,他们也毫无用处。” 隆美尔除了责怪意大利人外,对他们也丝毫不尊重。不知为什么,敌人已经知 道他患病。“毫无疑问是从罗马那里得知的。”他说。按照隆美尔的说法,一名被 俘的英国军官曾提及是一名意大利人出卖了隆美尔向阿拉姆·哈勒法发动突然袭击 的情报。隆美尔解释了所有给他运送汽油的船只沉没的情况,并坚持说那些意大利 的叛徒肯定把船只的动向报告了敌人。“意大利普通士兵是好的,”他对自己的老 朋友古尔特·海斯说,“他们的军官毫无用处,他们的最高统帅部全是一伙叛徒。” 他做了一个灰心丧气的手势,“只要给我的坦克三艘船的汽油,那么四十八小时后 我一定打进开罗。” 10月3 日上午,应戈培尔的邀请,隆美尔出席了在宣传部召开的有各国记者参 加的新闻招待会。当隆美尔走进会议大厅的时候,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电影摄影 机缓缓地转动起来。“今天,”他平静地宣告,“我们已经站在离亚历山大和开罗 只有五十英里的地方,通向埃及的大门已经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为此我们还准备采 取进一步的行动! 我们并没有放弃那里,我们还会重新打回去的。有人可以把它从 我手中拿走,但我要表明的是,它仍旧牢牢地控制在我们手中。” 中午,他的飞机离开柏林,飞往靠近维也纳·诺伊斯塔特的维也纳和塞麦宁山, 他将在那里开始治疗。几小时后,他终于又回到了露西的怀抱。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