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命的艺术 1942年12月13至15日的三天里,隆美尔的装甲师在从布雷加防线撤退的关键时 刻,再次产生了燃料危机。蒙哥马利本来可以从破译的情报里注意到这种情况,可 他没有悟出其中的含义。与此同时,隆美尔的部队正忍受着空袭的蹂躏。唯一的一 条公路惨遭摧残,到处弹坑累累,一堆堆燃烧的车辆翻倒在公路两旁。轰炸机的俯 冲轰炸曾不止一次光临隆美尔的头上,因而他不得不趴在沟渠里躲避。另外的三艘 油船也全被击沉。根据观察,英军的一支一千五百辆坦克的装甲部队正在沙漠上小 心翼翼地朝他的部队迂回包抄过来。 这肘德军所剩的汽油只够行驶三十英里。隆美尔的日记说:“这意味着非洲军 已经遭到迂回包围。”末日真的来了吗? 撤退时打后卫的两个德军装甲师尚有五十 四辆残存的坦克,他们一直到12月15日的下午才幸免围歼。他们的指挥官费恩将军 命令把第二十一装甲师坦克里剩余的汽油全部支援第十五装甲师的坦克,以便至少 能有一个师的坦克能在夜间继续作战,保护其余的部队,坚持到有更多的汽油运到 为止。就这样,德军赶在包围圈收拢之前又一次逃脱虎口。 他们再次向西突围的时候,摧毁了四面八方涌来的薛尔门式坦克和装甲车,从 而击溃了英军部队。 当天晚上,开罗电台和英国广播电台大声嚷嚷说,隆美尔及其部队终于在诺菲 利亚——靠海岸的一座城镇,事实上隆美尔已从那儿溜之大吉——被装入瓶中,蒙 哥马利此刻正在“把瓶塞盖上”。隆美尔不由得捧腹大笑:“只要我们今晚能得到 汽油,他们将发现瓶子里不过空空如也。”开罗电台报道说,“在诺菲利亚罗网中 的纳粹士兵正在负隅顽抗,以求生路。”隆美尔日记喜不自禁地写道:“事实上只 有第一百一十五团的一个排被卡在里面。他们抛弃了运输车,正在设法逃出来。” 德军的空中侦察报告说,从布雷加到诺菲利亚一带的公路冷冷清清,显然是贝劳威 斯那些置人于死地的手工杰作和圈套迫使敌军不得不绕道迂回。事实证明,蒙哥马 利也同样面临着后勤给养的问题:美军的八架轰炸机误降到仍掌握在德军手里的塔 米特机场,他们是从托布鲁克飞来给蒙哥马利的主力部队空投汽油的。德国人当然 不会白白地浪费这些汽油。 12月17日早些时候,隆美尔的部队沿沙漠的公路向布厄艾特进发。这里又别是 一番景色。他在家书里写道:“我们到达的这块地方已经是春天。空气中散发着百 花的清香。”布厄艾特的防御工事和深挖的反坦克壕使德军的参谋人员难以忘怀。 可是隆美尔这时的眼光——毫无疑问——已经投射到更为遥远的西方了:他正注视 着利比亚与突尼斯接壤的马里斯防线。隆美尔声称,布厄艾特的防线与其他防线一 样,南部地带经不住迂回夹击,况且他此刻仅剩一百六十门反坦克炮,因而炮兵阵 地不能充分利用。在布厄艾特,地雷、弹药和其他给养物资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一半以.上的士兵手中仅持有步枪或机枪,只适宜在马里斯那样的高山阵地上进行 防御。汽车沿着高低起伏的布厄艾特防线疾驶,隆美尔对这条地带的恶感愈来愈强 烈。他认为,防守的黎波里,已经没有战术上的必要了,这座大港口已遭到猛烈空 袭。船只无法靠岸,港口已没有作用。不久前驶往的黎波里的八艘大船,除一艘外, 其余全部被击沉。于是争吵又重新开始了。 到达布厄艾特的头一天上午,隆美尔就坦率地向巴斯蒂柯元帅陈述了自己悲观 的看法。局势全系于汽油的补给。隆美尔说:“我还剩下六十辆坦克,布厄艾特还 有十二辆,另有十辆由于缺乏燃料正瘫痪在的黎波里。这些坦克大半是新式长管炮 特形坦克,只要我有汽油,它们还可以大干一场。”阿尔布鲁斯特把这次谈话概括 如下:“在布厄艾特港与巴斯蒂柯举行了会谈。由于一无弹药,二无汽油,他也认 为守不住布厄艾特。我们必须撤到的黎波里正东的霍姆斯·加里安防线。 看样子他赞成把利比亚和突尼斯这两个战区拧成一股绳。” 巴斯蒂柯就此禀报罗马,结果却给隆美尔招来了大祸。 墨索里尼亲自拍来电报:“我再次重申,抵抗到底。在布厄艾特防线的德意装 甲军团的所有部队必须抵抗到底。”意大利最高统帅部随之下达了一道更为严厉的 命令:“在隆美尔统帅下的三万意大利步兵决不能作为‘第一批牺牲的人’。” 继阿拉曼战役后,这一次对隆美尔军事行动的隐晦指责使得这位陆军元帅火冒 三丈。隆美尔日记道出了他的愤懑:“总司令对此大发雷霆。他接到命令,务必在 布厄艾特防线抵抗‘到底’。但谁也弄不清楚意大利人到底怎样理解‘到底’这个 词。假若他应该把意大利部队撤出前线,那么抵抗到最后一刻的只会是最后一名德 国士兵。而同时意大利士兵也免不了灭亡。如果敌军不给防御布厄艾特防线的机会, 而是包抄迂回,总司令又该怎么办? ” 毫无疑问,隆美尔的神经经受不住这一切压力,它正在崩溃。显然,他在考虑 着面临战败的这一着棋,甚至摆在他面前的可能是一个无法避免的事实:向蒙哥马 利投降。因为他在12月21日给露西的密信中迫切地敦促她:“你怎么还没把那部英 文词典送来给我? ” 不足为奇,隆美尔的这种态度又招致罗马对他的不信任。 卡瓦利诺在私人日记里写道:“隆美尔什么时候想撤就撤。’他同样觉察到隆 美尔明显地对自身的困难言过其实:‘每天他都在作‘殊死’的战斗,这并非事实。 ’他对凯塞林说:“照我看来,隆美尔无非是在寻找撤退的借口罢了。不管在什么 地方,特别是自萨卢姆和哈勒法亚两地撤退之后,隆美尔便不停地叫嚷着撤退,撤 退。” 凯塞林对此只得附和说:“隆美尔不知道,只要他愿意打下去,他还有一手好 牌哩。” 现在隆美尔可不听凯塞林的了。他责怪德国空军跟意大利人一样,把他逼到进 退维谷的窘境。“我跟凯塞林的关系紧张起来了,”他向露西承认,“他根本不理 解我们的处境有多么难堪。”他指责凯塞林从正驶入突尼斯港口的给养船上捞了一 把;指责他把理应归他隆美尔的坦克、弹药和汽油奉送给在突尼斯新组建的第五装 甲军团。虽然确有此事,但以此责备凯塞林显然是不对的。统率这支新建部队的是 冯·汉斯·朱尔根·阿尔尼姆将军。他与1941年2 月的隆美尔不无相似之处:敢作 敢为,乐观开朗。再者,如果隆美尔一心想后撤,那么把虎式坦克、高速大炮和其 他给养物资运到利比亚海岸显然是不明智的。 隆美尔发往罗马、柏林哀鸣般的电文甚至使定期截获破译其电文的英国人也感 到吃惊。伦敦的联合情报委员会仿佛堕入在迷雾中,他们火速给中东指挥官们发了 一封绝密电报:“自阿拉曼战役后,隆美尔学会了朝后看……一遇到有被英军迂回 运动的危险,他就神不守舍。看来他过高地估计了英军的进攻准备。” 隆美尔不愿坚守布厄艾特阵地使他跟罗马的冲突公开化了。不过,他的意大利 部下却支持他,特别是纳瓦里尼和利托里奥师的指挥官格瓦西奥·比托将军。他们 和隆美尔一起请求在为时尚不晚的时候把四万五千名非机械化的德意步兵部队向更 远的西部运动。但是意大利最高统帅部拒绝以隆美尔的方式看问题。隆美尔向巴斯 蒂柯元帅抱怨道:“倘若我应该负起责任,他们就必须给我解决问题的自由。” 巴斯蒂柯向卡瓦利诺报告了隆美尔的埋怨。他的请求使这位意大利元帅很感棘 手。“我完全反对给隆美尔任何行动的自由。”他对凯塞林嚷嚷,“他一旦有了自 由,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很清楚,他要迈开双腿,一气退到突尼斯。’也就是 这个时候,卡瓦利诺第一次向凯塞林谈到把隆美—尔调回国的设想,让装甲军团统 归意大利将军指挥。那天的晚些时候,卡瓦利诺随即把这一设想向墨索里尼提出。 ‘我们不得不摆脱隆美尔。”卡瓦利诺在日记里写道。 圣诞节即将来临。食品袋和慰问信以及一箱箱的柑桔从德国的四面八方涌向隆 美尔的司令部。隆美尔用他的车子把这些礼品装得满满的拉到前线去分发。他在信 中写道:“这是我最乐意干的事了。开着车子到各个部队去,这一来你就会把心事 全忘了,你又能见到生气勃勃的年轻德军士兵。”在灿烂的阳光下,他参观了最好 的礼物——从帝国运来的第一批41型88毫米高射炮。希特勒没有食言。这是世界上 第一流的高射炮。 圣诞节前夜,隆美尔赶到法斯彻亚视察那里的前哨阵地。 阿尔布鲁斯特写道:“在回来的途中,我们碰到一群羚羊,足足有二十五只。 总司令和我各人撂倒一只。下午4 点回到营地,正好赶上警卫连在欢庆圣诞,总司 令为此还发表了一通演说。宣传人员将这一幕摄入了镜头。圣诞老人给我们每人分 发了极好的礼物。总司令得到一块大蛋糕,拜尔莱因得到一只羊腿。晚上8 点,总 司令周围的亲信都坐下来分享野味。 ( 我们一共十二人,一直闹到午夜时分方散。) ”隆美尔此时的思绪早已飞到 维也纳·诺伊施塔特那边去了。“哎,”他那天在给露西的信中叹息说,“我们何 日再能相聚? 跟以前一样,我依然忧心忡忡。”在赠给隆美尔的礼物中有一只袖珍 汽油罐——里面装的并非汽油,而是一两磅咖啡.隆美尔不知道、也不愿相信严重 的给养短缺也象瘟疫一样蔓延在蒙哥马利的部队中。事实上,在1943年1 月中旬之 前,英军不可能对布厄艾特防线发起进攻。由于蒙哥马利面对着给养短缺的困难, 他仅仅能够调出一支小部队进攻布厄艾特。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当时他没有 从截获的情报中得知那位纳粹陆军元帅不打算坚守的黎波里塔尼亚,他是否还有必 要孤注一掷? 蒙哥马利后来承认:“我当时心里完全清楚,要是我们的部队在十天 之内到不了的黎波里,我就不得不向后撤兵——因为给养短缺。” 这时,隆美尔躲在潮湿肮脏的地下室里,而凯塞林却在罗马养尊处优,他对隆 美尔不愿稍事回击蒙哥马利伸出的手指的态度感到愈发急不可耐。他向卡瓦利诺汇 报说,威胁隆美尔的敌军其实力量相当单薄,而且力不从心。“必须给隆美尔打打 气,使他相信自己的能力。”隆美尔信件的原文里曾多次流露出他精神上的痛苦。 11月28日,隆美尔激动地写道:“我们在这里的命运渐趋明显。倘若真能长时间地 坚守,那一定是个奇迹。未来的一切全操在上帝手中,我们将尽力战斗下去。上次 我俩( 在罗马) 见面的时候,我就产生了这种预感。我曾把要点告诉过你。一俟这 里的战斗结束,你得知我的生死情况之后,务必立即行动——”他告诉露西,如果 他一旦回不去,她和曼弗雷德该到何处谋生。 就在那天,隆美尔的装甲军团安全地龟缩到布厄艾特防线后面。值得注意的是, 鉴于当时的形势,罗马当局只好再次向隆美尔屈膝。12月31日,举足轻重的1943年 的最末一天,凯塞林飞回来了。他和隆美尔沿海岸公路驱车前去见巴斯蒂柯元帅。 所有的记述,包括卡瓦利诺、隆美尔和阿尔布鲁斯特的日记,以及隆美尔的私人信 件和装甲军团的记录都记载了这一次针锋相对的争吵。墨索里尼新的命令指出,照 巴斯蒂柯的话来说,一旦装甲军团在布厄艾特受到威胁,并面临毁灭的时刻,它才 被允许边打边撤,后退到下一道防线:的黎波里以东的霍姆斯山口。罗马的首领们 直到此时才真正看清的黎波里的丢失已势不可免,然而要完全破坏该港的设施则需 两个月的准备。这一来,隆美尔边打边撤的战斗至少也得维持两月的时间。 隆美尔不再留什么情面。“你们命令我不可全军覆没,”他怒气冲冲地说, “那简直是今古奇观。请想一想我们近来的战斗情况,我们每一次都是在最后一刻 才设法把脑袋脱出绞索。”他指出,把步兵撤到霍姆斯至少也得八天的时间,可是 蒙哥马利在进攻前是不会等你八天的。 巴斯蒂柯拒绝考虑过早地撤出步兵。隆美尔反唇相讥:“只有一个选择,要么 大家都在布厄艾特防线的厮杀中丧命,要么刻不容缓地着手将步兵拉走。我可不愿 面对将来强加给我的莫须有的罪名,搞得是我要他们去送死。”巴斯蒂柯用激将法 要他用书面陈述他的意见。隆美尔拒不接受:“现在我必须行动,行动。我用不着 呈交什么书面报告,坐等他们批准同意。”结果,由巴斯蒂柯负责将全部情况电告 罗马。 两天之后,隆美尔接到复电。他被允许开始把步兵拉出防线,但责令他动用机 械化师坚守三个星期,阻止蒙哥马利推进到霍姆斯防线。继此之后,还必须继续抵 挡三个星期,不能让蒙哥马利到达的黎波里。隆美尔又一次被抛入绝境。 “为什么就知道粘着这些毫无意义的死线不放? ”他向参谋人员哀叹说,“事 情应该很清楚,我只要力所能及,就必然竭力坚守。” 倘若意大利人听到了这些话,也只会当耳边风。于是在过后的两星期里,隆美 尔不顾一切地飞兵撤向突尼斯。但是要理解他此时的心境,还得看得更远些。一场 噩梦正笼罩着他的行动,这就是,丢失的黎波里之后,美国人保不准要进攻残存的 生命线——那条从突尼斯向东去的补给线。这种恐惧是从被俘的美空军军官那儿得 到的,这些人在1 月4 日告诉隆美尔,强大的部队正在集结,准备把这样的攻击付 诸行动。 在丰饶的的黎波里塔尼亚地区,隆美尔骁勇善战的“非洲将士”的身体比先前 结实多了。他们吃得饱,喝得足,部队有丁新鲜肉食,隆美尔的参谋人员还时常享 受羚羊野味,晚间他们不是看看电影,就是读一读办得挺出色的“沙漠绿洲” 战报,要不然就饮上几盅,玩玩扑克牌,伴着手风琴唱上几曲,或是念一念家 乡女友们的来信。 1943年起始的几天,几艘给隆美尔运载给养物资的船只驶入了突尼斯港。阿尔 尼姆宣称,每天有四百吨给养物资用卡车沿着漫长的公路送往驻扎在布厄艾特的隆 美尔。但汽油只占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因此隆美尔别无它法,只好开始撤退。 天气十分恶劣,不是大雨如注,就是飞沙走石,还有天寒地冻的夜晚。当时, 非洲军与德意步兵的三分之一部队留守在布厄艾特。 1 月6 日,卡瓦利诺和凯塞林一道来看望隆美尔和巴斯蒂柯。阿尔布鲁斯概括 地写道:“四位陆军元帅开会商讨,卡瓦利诺对为什么要违反原来的意愿、决定放 弃的黎波里塔尼亚作了解释。他说,在决胜阶段,突尼斯本是性命攸关之地。 凯塞林好象对隆美尔愈加充满了敌意。总司令为此大发雷霆。”凯塞林一再敦 促隆美尔冒险发起反攻:“空中侦察表明,眼前的这批敌人只有一个师。德国空军 此时尚握有局部的空中优势,敌人的战斗机机场在遥远的后方,不能为轰炸机护航。” 隆美尔对此无动于衷,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眼下他和意大利人争论的中心只是撤到 突尼斯的速度问题了。 毋庸置疑,隆美尔或许不自觉地一心一意要求现实情况迎合他自己的需要。早 些时候他嚷着说,部队无力发动反攻;可是当巴斯蒂柯试探性地建议他径直向突尼 斯推进一个师,以挫败咄咄逼人的美军的进攻时,他立即欣然受命。 这正中他打算加速后撤的下怀。最高统帅部命令他调遣第一百六十四轻装甲师, 可是隆美尔擅自决定派出实力强大的第二十一装甲师。这正是埃尔温·隆美尔狡兔 三窟、诡计多端的明证。墨索里尼曾为此上当受骗,可凯塞林却不吃这一套。 他争辩说,冯·阿尔尼姆将军无须隆美尔的增援完全守得住突尼斯。“隆美尔 只是一个劲地想后撤,”凯塞林警告说,“他以部队疲惫为借口,以便更快地撤退。” 最后,颇有讽刺意味的是:隆美尔随即坚持要求第二十一装甲师在离开布厄艾 特前把它全部坦克、大炮和装备移交给他,因为这支部队到了突尼斯还可以重新得 到装备。希特勒同意了他的请求。就这样,隆美尔又一次得逞了。 隆美尔一连好几天乘着他的斯托奇飞临乡野四周的上空巡视,了解该地区的地 形。这里是一片高低起伏、景色宜人的乡野。1 月9 日,他在森道诺装甲师进午餐, 阿尔布鲁斯特担任翻译。他在日记中写道:“会谈十分融洽愉快,而该师的上校曾 在上次大战中于隆格诺恩与我们的总司令真枪实弹地干过一场,并做过阶下囚。大 伙儿听了不由得捧腹大笑。” 在罗马可没有这些兴会趣谈。出于嫉妒而产生的阴谋正在孕育。有人公开宣扬 隆美尔在非洲的日子已屈指可数,意大利人将接管装甲军团。卡瓦利诺在罗马三言 两语地嘱咐凯塞林,要他进谏元首,采纳墨索里尼的看法——自然是绝密地——召 回隆美尔。隆美尔显然已听到风声,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阿尔布鲁斯特在1 月10 日写道:“拜尔菜因上校和总司令今晨来看望我们,当时大伙睡得正香。伯尔恩德 今日要立即飞往元首的司令部。” 隆美尔这位具有影响力的副官于下午5 时起飞,他没有辜负他的陆军元帅的期 望,两天以后,他通过无线电报告说:“商谈进展顺利”。他回到非洲后详尽地描 述了这次会见,隆美尔日记对此事作了长篇记录。首先,希特勒向伯尔恩德中尉担保 说:“我打算委任隆美尔为突尼斯的最高指挥官,只要他的健康情况允许。”他们 躲在希特勒的地下避弹室里密谈,从1 月12日夜间10点30分一直谈到翌日凌晨两点, 尽管这一天斯大林格勒的危机已达到顶峰。希特勒讲述了突尼斯桥头堡的重要性。 “只有出类拔萃的人物才能拯救非洲,并且要源源不断地提供最新武器。毫无疑问, 关键在于运输。”希特勒责令凯塞林负责这项任务。“我完全理解你们总司令面临 的困难,”希特勒说,“但是我也常常不得不屈从于政治上的考虑,希望你们的陆 军元帅也能这样,无论局势怎样令人烦恼不安。请让隆美尔放心,我绝对相信他。” 1 月15日,蒙哥马利将军没有察觉隆美尔全军已再度溜走,开始了另一次行动。 “英国人开始进攻了! ”阿尔布鲁斯特在日记上写道,“他们在南部布署了一百辆 坦克,北部有七十辆,外加八十辆装甲车。当然我们得带着自己的坦克向后撤。 下午1 点30分,我们转移了司令部。”隆美尔命令第十五装甲师动用为数不多 的几辆坦克断后,他们付出了两辆坦克的代价,干掉了三十二辆薛尔门式坦克。 “我们又开始转移,”隆美尔在家信中说,“极度紧张的神经现在绷得吏紧{ 我得好好地控制住自己。”不出所料,蒙哥马利要把夜间的主攻干到底。隆美尔命 令驻扎在布厄艾特防线的部队脱离战斗,向五十英里外的第一道“临时防线”撤退 四十英里。第二天夜里,他继续撤到又一个五十英里外的第二道临时防线。1 月17 日,他担心英军迂回运动,插到的黎波里,于是下令将该阵地也同样放弃。布雷区 加上维亚巴尔比亚的破坏和地形复杂的内陆,大大地拖了推进中的蒙哥马利部队的 后腿。虽然隆美尔溜得很快,但他却假惺惺地埋怨后撤的速度之所以太慢,是由于 “调走了第二十一装甲师,部队力量更加单薄之故。” 于是,在蒙哥马利开战后的三天时间里,隆美尔的部队便到达了墨索里尼指望 他们三个星期后才准到达的自塔尔休纳延伸至海岸边的霍姆斯新防线。然而此刻罗 马正在孕育着惊人的事件。 这是的黎波里前面的最后一道防线,但在这里却没有做过任何防御准备。隆美 尔并不打算呆得太久。他对巴斯蒂柯的参谋长说:“我们实在不能指望用霍姆斯防 线挡住敌军,并坚守两天以上的时间。” 伯尔恩德现在从希特勒的地下避弹室回来了。他力图让隆美尔打起精神:“元 首说了,他对你十分满意。”然而在参谋人员们看来,这位陆军元帅的痛楚愈发外 露了。他的老毛病忧郁症又开始复发,参谋们从隆美尔的医生霍尔斯特教授老在这 儿转悠看出了这一点。 “我们在兵力上的悬殊是八比一,”隆美尔1 月18日厌倦地写道,“给养物资, 尤其是汽油,巳岌岌可危。’第二天,即1 月19日,局势更形恶化。“自撤离布厄 艾特以来,这是我们最晦气的一天,”阿尔布鲁斯特记述道,‘有好几次,我们驱 车来到非洲军那里,站在高高的‘霸王山上’,注视着敌人的各个师正在集结、准 备进攻。在此之前,我们从来也没看到过这样的情景。巡视第二十军时,敌人的重 炮——150 毫米的大炮——朝着公路和我们轰击。弥漫的硝烟散发出恶臭,令人几 欲作呕。直至最后的一刻,我们才退了出来。” 隆美尔用望远镜向英军坦克掀起的滚滚尘埃望去,他数着英军坦克的数量,共 有二百多辆。凄凉的绝望再次攫住他的心。“正如11月( 在罗马) 我对你讲过的, 局势愈来愈严酷——东线同样如此。”他愁眉苦脸地给露西这样写道。这时俄国战 线上,德军整整一个军团在斯大林格勒正面临被围歼的厄运。“每一个德国人必须 应征入伍的总动员就要下达,不论住宅区,社会地位,财产状况和年龄大小,人们 都得走上战场。抓紧时间留神一下你周围,找点适合你干的事做。说不定曼弗雷德 不久就会去开车床或是掌握高射炮。这是德国民族生死存亡的大事.” 隆美尔用巧妙的炮火遏止了敌军坦克的冲锋。他本能地意识到这无非是一次牵 制性的进攻,目的在于将他套住,而在其他地方,敌人正在捣鬼。果然不出所料, 下午两点,空中侦察向他报告,在他原先确信坦克不能通过的山野内陆那边发现了 情况。飞机发现敌人的一支大部队——车辆和坦克达一千四百辆之多——正在横跨 这个区域向西挺进。这时蒙哥马利的战略对隆美尔来说已经十分清楚。下午4 点, 他下命令放弃塔尔休纳。不多一会儿,第十九轻装甲师打电话报告:“在英军一高 级军官身上找到的秘密文件说明,敌人的战略目标是扎维尔。”隆美尔朝地图瞟了 一眼,扎维尔位于的黎波里外围三十英里的海岸公路上。 这一眼使隆美尔的神经几乎崩溃。英军比他意料的还要推进得远些,这时正对 他形成咄咄逼人的包围态势。他命令把塔尔休纳和霍姆斯防线同时放弃。那天,即 11月19日,夜里11点35分,他把这些情况用密码向柏林作了报告。连篇累牍的奢谈 终究掩盖不了他放弃的黎波里的意图——这仅仅发生在撤离布厄艾特之后五天。 蒙哥马利从截获的电文中显然已推断出德军将放弃这些地区,因为第二天早晨, 即11月20日,他取消了原定的战略计划,决定沿海岸公路而不是从陆路发起主要攻 击。 隆美尔把的黎波里——豪华的商埠和港口——双手奉送给蒙哥马利,从而把蒙 哥马利从进退两难的窘境中解救出来。 蒙哥马利早先已决定,倘若进攻布厄艾特十天之内到不了的黎波里,他就放弃 这次进攻。 意大利人着手炸毁的黎波里的各种设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整夜都在震撼着 这片乡野。第二天,即1 月20日,罗马的长官们和巴斯蒂柯元帅对隆美尔的申斥纷 纷而至,气焰很高。后者在电报中指责说:‘依我看,敌军对你们装甲军团右翼的 迂回所形成的危险并非迫在眉睫,也不象你所想象的那么严重。我要求你重新考虑 你发布的那些命令,因为它们势必使撤退导致溃逃。”卡瓦利诺从罗马飞到突尼斯 ——在那儿的阿尼姆对隆美尔的飞速撤退严加申斥,因为他把敌人的空军招惹得更 近了。卡瓦利诺派专人送了一封急信给隆美尔:‘领袖指出,你昨夜下达的再度向 西后撤的命令直接违反了他给你的指示。领袖认为,从昨夜所了解的局势及今天空 中侦察的报告来看,你的行动是极为错误的。’此时的隆美尔也得到了侦察结果。 跟意大利人说的一样:内陆的英军在山岳地带骤然而止。不用说,他下达的撤退命 令正如墨索里尼断言的那样“为时过早”。隆美尔显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过 后的好几个星期,他还在为此感到惴惴不安。他向手下的意大利指挥官寻求道义上 的支持。纳瓦里尼给他打气说:“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可是一位意大利将 军的这种安慰对陆军元帅隆美尔是无济于事的。 下午5 点,他驱车来到比安奇。这是一座迷人的意大利殖民村庄,它典型地体 现了墨索里尼的臣民花了二十年的功夫才建成的那类村舍。卡瓦利诺、凯塞林和巴 斯蒂柯元帅等候着他,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阴沉、严峻。阿尔布鲁斯特担任翻译。 他后来在笔记本里写道:‘各执己见,争吵不休。领袖对总司令的行动大为不满, 认为我们撤得太快。但我们的总司令直到如今始终对局势有着清楚的认识,意大利 人不该这样指手划脚。舞台上唱主角的一直是我们,出大力的也是我们。”隆美尔 的日记同样承认,谈话使用的措词是“强硬的”。 隆美尔请求,无论装甲军团在此地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抑或是作为一支战斗部 队到达突尼斯的马里斯防线,都必须做出明确的决定。“你不能使二者同时成功。” 他冷冰冰地对卡瓦利诺说。这些话对意大利人已是老生常谈,自从阿拉曼崩溃以来, 他们就听惯这个调子了。 第二天,卡瓦利诺元帅郑重其事地会见了隆美尔,并含糊其词地下达了一道命 令:“领袖的指示丝毫不能更改,装甲军团也不准全军覆灭。但你要尽量地去争取 时间。”在这次访问的同时,卡瓦利诺私下在几个意大利军一级指挥官当中游说, 打算谋求一位合适的意大利将军接替隆美尔,因为这位陆军元帅一而再、再而三地 违抗军令。猎犬已经放出,它们在寻找隆美尔的过失。 隆美尔依然我行我素,置卡瓦利诺的命令于不顾。当天夜里,他在的黎波里以 西重新组建全军,次日清晨又命令轴心国的所有部队于当天黄昏时全部撤出该城。 “他说,这会使意大利人感到痛苦,”隆美尔日记引述道,“不过他又指出,要是 的黎波里25日落入敌手的同时又使德军全军覆灭的话,这种痛苦将更为剧烈。23日 撤退尚不致使部队遭到围歼。’利比亚的首都的黎波里,随同未能及时销毁或运走 的成千吨军用物资一起落入了蒙哥马利的手中。与此同时,隆美尔和拜尔莱因撇开 战争,驱车前往萨布拉塔——一座远在耶稣诞生两百年前就巳毁灭的古代和平文明 的遗址。当地的博物馆馆长是个意大利人,他领着他们参观了那些出土文物,两人 仔细地观赏了那些镶嵌的图案。随后隆美尔沉默不语地乘车返回营地。他的头痛欲 裂,霍尔斯特教授让他服了安眠药入睡.莫非隆美尔此时害的这场病又是无中生有 和不自觉地逃避失败和挫折吗? 应参谋人员的要求,霍尔斯特为陆军元帅作了检查, 发现临床上并无多大的毛病。然而隆美尔却抱怨头痛得厉害,“神经衰弱’。他抱 怨这是血液循环紊乱造成的。1943年1 月22日,最高统帅部发来慰问电,询问在他 把装甲军团沿海岸转移到马里斯的安全防线后,健康状况是否允许他继续担任指挥。 隆美尔私下对他的老友施蒙特——当时希特勒的陆军人事部长和主要副官——写信 说,在目前的形势下他的身体是不可能好转的。 在1 月22日的一封伤感的长信里,隆美尔要露西作好他提前回到维也纳·诺伊 施塔特的准备。“昨天发生的事完全证明了我的行动是正确的,”他声称,“但是 你可以想象,我们亲爱的盟友给我出了一些最愉快的—难题。完全可以预料,这些 问题最后将是无法解答的。我看他们不再是我们的盟友了。一个国家难得改变她的 天性,至于我的健康嘛,我看与这种天性也差不了多少——哎。” 1 月25日,装甲军团开始进入突尼斯南部。隆美尔沿海岸公路驱车向前,途经 祖瓦赖港时,港湾里一些船只正在燃烧;有一艘在烈焰中爆炸。目睹这番情景,他 更加感到忐忑不安。“我焦虑万分,难以工作。或许别人还能看到局势尚存一线希 望,并打算收拾一下这乱糟糟的残局。譬如凯塞林,他老是那样乐观,可能他认为, 正因为我的缘故,才使部队不能长久地立住脚跟。” 就这样,隆美尔向利比亚告别了,向这个他在非洲获得胜利的舞台,同时也是 掩埋了一万名德、意士兵的墓地告别了。 1 月26日凌晨5 点59分,他的车子冒着倾盆大雨驶过边境进入突尼斯。六小时 以后,他在装甲军团新设在突尼斯的司令部里接到了意大利最高统帅部的电报,就 在他将要亲自做出决策的时候解除了他的职务。这就是违命的代价。隆美尔愤愤不 平地说:“愈早愈好。”可是他将被一位意大利将军取而代之,这使他深感震惊。 他的心在为他那些可怜的“非洲士兵”流血。他向露西大鸣不平,“这简直是莫名 其妙……他们至少应该找一位德国将军接替我。”他躺在自己的活动住房里彻夜没 有合眼,倾听着突尼斯野狗的狂吠。他情绪低落,萎靡不振。 隆美尔文件里有一份阿尔弗雷德·伯尔恩德——根据柏林的命令,他已被晋升 为上尉——给露西的信的速写文本。 信里写道,隆美尔的参谋们对陆军元帅的精神状况深为不安。 他说,霍尔斯特教授禀呈最高统帅部,希望从2 月20日起对他进行为期不少于 八周的治疗。“陆军元帅的病情引起忧郁症的突发,”伯尔恩德写道,“但看上去 又并非如此,局势越来越不顺利……他应该在这里把整出戏演完,可是从医学的观 点来说却不能这样做。结局是他必须首先完成治疗,努力忘记这一切.集中精力恢 复健康……目前他认为一切与真实都存在着差距。”霍尔斯特本人劝慰露西说: “尽你的力量排除他的忧郁。” 接着,一次奇迹般的变化发生了。在突尼斯郁郁葱葱、富饶丰产的群山中,隆 美尔的机会来了。他甚至在开始计划一次新的攻势。“罗马派来的继任在接替我的 职务之前还得等待一些时候。”他在2 月8 日的信里挑战地说道。他巳选定了一个 目标:美国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