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取光荣的最后机会 隆美尔描述突尼斯时写道:“这块土地富庶丰饶,景色秀丽。这是一个连绵起 伏的山乡,草地上百花盛开,田野里玉米葱茏。”在这里,跃入眼底的是一片片树 林与灌木丛、果园和种植园。井中泉水清清,牧马恬静安闲,兀立其间的是一棵棵 棕榈。翻译阿尔布鲁斯特中尉与隆美尔驱车四处游览,他在日记里惊讶地说:“这 里许多阿拉伯妇女外出却不戴面巾,老百姓比起利比亚人来要友好得多。”他们游 历了图杰恩,一座位于地势很高的大山之上的阿拉伯村落。阿尔布鲁斯特写道: “整个地区宏伟壮观,颇有浪漫色彩。” 突尼斯两条隆起的山脉逶迤连绵,中间夹着一块比较贫瘠的原野。隆美尔把这 里选为他,943 年2 月的主要战场。半饥半饱的阿拉伯人骑着饥肠辘辘的骆驼穿过 高低起伏的沙漠。 遍地散堆着大理石碎片,还有一些壮观的冷清的拱形建筑,时而还可看见—条 笔直的沟渠或经过精心铺设的道路。这一切标志着两千年前罗马的文明曾经传播到 此地。各式各样的民族似潮水般地涌过这片平原,象漩涡似地卷过怪石嶙峋的山峦, 其中有鲁米迪安人,柏柏尔人,迦太基人,还有罗马人,汪达尔人,拜占庭人,阿 拉伯人和土耳其人。在他们之间周而复始地进行着互相残杀。他们建设,耕耘,繁 衍生长,接着又是残杀。这些人的身上流着所有上述民族的血液。他们怯生生地出 来迎接隆美尔,从灰尘满面的孩童到贝尼泽尔顿的酋长和贵族。隆美尔在这里新建 了他的司令部。 他们携带着鸡蛋和别的礼物迎候他。 1943年2 月2 日,意大利将军吉奥瓦尼·梅斯与隆美尔共进午餐。梅斯是装甲 军团指挥权的预定继承人,可他说并不急于马上接任。隆美尔情绪低落,只是简单 地交待他说:“在非洲,没有一条不可能被迂回包围的防线,马里斯这条防线同样 如此。” 梅斯是从俄国战线上调来的一位实干家.胸前挂着纳粹高级勋章。他对隆美尔 有极好的印象。他宣称,“能作为陆军元帅隆美尔的继任,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 隆美尔直到1 月中旬才冷冰冰地踏上马里斯防线。这时,他的炮兵司令克劳斯 将军前来和他一起权衡蹩脚的马里斯防线与海岸上位于瓦迪阿卡里特的一条或许更 优越的防线之间的利弊。隆美尔日记里有许多处记载说,他对马里斯防线日益不感 兴趣。这条防线是战前法国人修建的,地下避弹室和掩体在这些年里已遭毁坏。隆 美尔一来缺少适应水土的战斗部队,再则也没有弹药和大炮用以长期守住这条防线。 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最终计划组建一个集团军司令部,以便控制驻扎在突尼斯的 所有部队,这巳成了公开的秘密。冯·阿尔尼姆将军被内定担任这项职务。人人都 迫不及待地等待隆美尔按计划告病离开战场,但是他却顽固执着,拒绝动身.他还 在等待德国最高统帅部的命令,而上面却听凭他自己作出决定。他赖着不走,从而 在整个2 月里影响了在突尼斯的指挥关系。“我属于我的士兵,”隆美尔对伯尔恩 德说,“要是我早早确定离职的日子,过后几天要是事情出了差错,人们会谴责我 事前没有准备,骂我乘平安无事的时候溜走。”就这样,隆美尔呆了下来。阿尔尼 姆和梅斯两人对这事都感到左右为难。 隆美尔为什么赖着不肯走? 有一种说法是,他特别讨厌冯·阿尔尼姆将军。此 人与隆美尔在各方面都相去甚远。他是西里西亚的贵族,将门主子,蓄着一口毛绒 绒的小胡子,说话四平八稳,深孚众望。他虽比隆美尔年长三岁,可军阶却比隆美 尔低。阿尔尼姆自42年12月就到了非洲,但是双方的作战参谋老死不相往来,直至 43年1 月31日,阿尔尼姆的代表海因兹·齐格勒中将才来与隆美尔晤面,商讨了共 同的分界线。隆美尔闷闷不乐地对齐格勒说:“就我们主要的战略意图来看,我没 有你那么聪明。我们缺乏给养,加之部队又少得可怜,因此我个人认为向西的任何 重大攻势是极不可行的。鉴于这种局势,我们以目前的姿态坚守突尼斯的桥头堡毫 无意义。”于是这个决定依旧悬而未决。 僵局在2 月3 日才开始缓和,虽然迟缓了一点。那天夜里,第二十一装甲师— —已归阿尔尼姆指挥——从一支小小的法国部队手里夺回了生死攸关的弗德山口。 这就给德国人造成了冲过山口打击美国人的机会.据2 月4 日的隆美尔日记透霹, 他巡视了森道诺意大利装甲师。该师已经驻守在马克纳斯的另一山口,日记还提到, “在最近的将来,有对加夫萨采取一次军事行动的可能”。加夫萨是一块原有一万 居民的沙漠绿洲,居民们住在那些掩映在棕榈树丛中光彩夺目的粉红色楼房里。如 今这里是艾森豪威尔将军准备进攻隆美尔的斯法克斯生命线而布署的强大美军中心。 那些美国人宛如在阅兵场里操练一般,昂首阔步、趾高气扬地来到了西北非洲。 被俘的英法军官称他们为“我们这边的意大利人”。隆美尔打算进攻他们,刹一刹 美国人的威风。 他要向全世界表明,即便经过两千英里的后撤,希特勒的士兵仍然能打败拥有 优势装备的艾森豪威尔的美国兵。从一开始,隆美尔和阿尔尼姆两入之间就如何才 能最有效地打击美国人这一问题存在着分歧。阿尔尼姆不急于为实现隆美尔的计划 而分散自己的兵力;而隆美尔仍旧对蒙哥马利向马里斯防线的长驱直入耿耿于怀一 一拒绝抽调他在那里担任后卫的第十五装甲师。阿尔尼姆计划把他的第十装甲师从 刚占领的弗德山口推进到锡迪—布齐德,以便巩固他在突尼斯“山脊” 东面以多乌赛尔著称的山岳阵地。但是两个计划不可能双管齐下,因此凯塞林 裁决阿尔尼姆的计划居先,隆美尔的方案在后。隆美尔可以调用他自己的和阿尔尼 姆的装甲部队。但阿尔尼姆仍旧犹豫不决,于是凯塞林敦促两位指挥官于1 月9 日 在雷诺切德国空军指挥所的中立地段进行磋商。 隆美尔已经十八年没有见到阿尔尼姆了,当时他们两人都是陆军上尉。那时候 他就不喜欢阿尔尼姆。如今阿尔尼姆也讨厌他。凯塞林指示他俩:“我们要同心协 力地彻底消灭美国人。他们已经把主力部队撤到斯贝特拉和卡塞林一带…… 我们必须抓紧时机,迅速出击。” 阿尔尼姆提议12日早些时候由他向锡迪—布齐德发动进攻。隆美尔回答道: “我两天之后就能进攻加夫萨,敌人还未不及逃走。关键的问题不是我们获得什么 地盘,而是要重创敌军。” 凯塞林跟往常一样对他们的建议大感振奋。“我看,拿下加夫萨后我们应该插 入阿尔及利亚,”他说,“然后再歼灭其他美军。—隆美尔并不那么乐观。凯塞林 隐晦地说,隆美尔打的只是小规模进攻的算盘。他问隆美尔的医生还要多久他该就 医治疗。霍尔斯特回答:“我建议他在2 月20日左右动身。”凯塞林劝阿尔尼姆稍 安勿躁,静候已经许诺过的集团军指挥权到手再说。他咯咯地笑着说:“让我们在 隆美尔退出非洲之前给他一次争取光荣的最后机会吧。” 2 月12日早上8 点,第八装甲团的乐队在隆美尔的拖车临时住房外奏起了军乐。 这一天是隆美尔踏上非洲土地两周年的纪念日。两年来,他手下残存的“非洲士兵” 已寥寥无几。以第八机枪营为例,初到非洲时有一千名兵员,而现在只剩下了四个 幸存者。中午时分,那些自1941年2 月就跟随隆美尔的军官们——他们仍然还在他 的指挥下作战,一共十九名——开了一次小小的团圆会。隆美尔形体消瘦,晒得黢 黑,脸庞上布满了一条条忧虑的皱纹。当他回首往事时,一切仍记忆犹新,他的两 艰不由得湿润了。乐队轻轻地奏起为感慨这两年出生入死的鏖战而创作的进行曲 “我们是非洲军的士兵……”。 谁也不会忘记突尼斯的倾盆大雨。大雨使阿尔尼姆对锡迪—布齐德的行动推迟 了两天。与此同时,隆美尔在2 月13日驱车参加了齐格勒将军在斯法克斯南面一座 飞机场召开的司令官会议。他在那里碰到了弗里茨·冯·布诺奇男爵,一位指挥第 十装甲师的将军,还有第二十一装甲师的指挥官汉斯·格奥尔格·希尔德布兰特上 校。( 希尔德布兰特尖刻地对隆美尔的一名副官诋毁隆美尔:“他知道的只有一个 词,而他也总是咋咋乎乎地说A ’greifen!”他说话时甚至还模仿隆美尔的斯瓦比 亚腔调) 。齐格勒在进攻时将掌握一百四十辆坦克,隆美尔感到事情不大对头。 “我们与这次进攻没有多大关系。”齐格勒进攻开始后,他在给露西的信中带着明 显的痛苦这样评论。 齐格勒对锡迪—布齐德进攻的密码代号为“春风”,开始于2 月14日早晨6 点。 德国空军给了强有力的支援。至下午5 时,美国人的“A ”战斗指挥部已经溃逃。 艾森豪威尔被德国人的这次进攻打得晕头转向。事实上,几小时以前他本人还在那 座小村庄里。从截获的隆美尔和阿尔尼姆的密码电报看,美国人曾断定这只是佯攻, 目的在于掩护一次从北面开始的更大规模的攻势。因此美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他们 的后备部队尚在几英里远的地方,一直没有用上。美军狼狈地逃窜到下一个城镇斯 贝特拉,战场上扔满了各式各样的战利晶——四十四辆巨型坦克,五十九辆半履带 车,以及二十六门大炮。 美军“C ”战斗指挥部仍然对此有所怀疑,并于第二天象一头被驱赶的公牛似 地机敏地发起了反攻。他们在一块开阔地笔直的死线上向锡迪—布齐德推进了十三 英里。成群的现代重型坦克排成阅兵场上的队形滚滚而来,甚至事先也没有进行过 侦察。它们一进入德军的大炮射程,暴雨般的炮弹顿时向这些坦克倾泻下来。齐格 勒的第十和第二十一装甲师从两面夹击,完成了埋伏。黄昏时分,美国人再次落荒 而逃,又损失了五十四辆坦克,五十七辆半履带式车辆和二十九门大炮。艾森豪威 尔对导致灾难的情报部门大发雷霆,要求撤换情报官员。几天后,在阿尔及尔的一 次私人宴会上,他向盟军长官解释,因为截获的情报说这纯粹是一次牵制性进攻, 随之而来的真正的进攻将在别的地方展开,因此他没有派出后备队。“情报搞错了。” 他的副官哈里·布彻尔上尉在他写的艾森豪威尔日记里这样记载。他继续( 错误地 )推测说:“这不由得使我感到纳闷,我们监听到的情报是不是德国人有意要的花招。” 在那具有历史意义的进攻日子里,隆美尔又在何处? 日记表明他当时在突尼斯 南部视察马里斯防线。他对这里的阵地的关注不曾一刻减少。那天下午,出乎意料 的消息传来,惊惶失措的美国人事实上已撤出了加夫萨。隆美尔头一个有记录的反 应就是感到如释重负,他原打算进攻0 口夫萨的计划因而也就成为不必要了。 然而就在第二天,即2 月16日,隆美尔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上午7 点30分,他 亲自动身前往加夫萨。路上挤满了前进的坦克、汽车,以及俘获的吉普车和美式装 备,他触景生情,数月来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感慨不禁油然而生。他的车子在乱哄哄 的喜笑颜开的阿拉伯人——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拉走加夫萨被遗弃的别墅里的浮财 ——中间穿过。隆美尔聚精会神地研究作战地图,要是他和齐格勒齐心协力追击敌 军,穿过西部山脉,乘胜攻占那些隘口.岂不更妙? 接着他们还可以从后面对在突 尼斯的全部英美部队形成迫人之势! 这的确是一次获取光荣的机会。 阿尔尼姆根本没有隆美尔的那种气魄和气质,他无意开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隆美尔向阿尔尼姆建议齐格勒的两个装甲师于黄昏时挺进,当天夜里攻占斯贝特拉, 但是他没能得到阿尔尼姆令人满意的答复。 与此同时,隆美尔亲自驱车驶入加夫萨。他再次成为众目睽暌的中心,并对这 种荣耀津津乐道。隆美尔日记曾提及:“美国人事先不通知市民就将庞大的军火库 炸毁。三十多间房屋被震坍;迄今已找到三十四具阿拉伯男子、妇女和儿童的尸体, 有八十人失踪。成群的阿拉伯人围着总司令的小车欢呼雀跃,庆祝德国人拯救了他 们。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高呼两个名字:希特勒! 隆美尔! ’隆美尔渐渐打定主意。 他冒着猛烈的冰雹驱车回到营地,向阿尔尼姆的司令部挂了紧急电话。阿尔尼姆的 参谋人员要他放心,他们现已决定向斯贝特拉展开攻势,斯贝特拉是位于边远贫瘠 的平原交叉路口上的一座古代罗马村落。隆美尔宣布他决定投入非洲军的突击队, 从加夫萨向下一个村落弗里安亚推进。继此之后,他有两个选择,因为道路是交叉 的:他可以挥戈西北,向阿尔及利亚的特贝萨挺进;也可以进军东北,穿过特勒普 特到达卡塞林,在那里与自斯贝特拉来的’齐格勒的装甲师会合。 看来美国人已全线溃退。隆美尔的部队于2 月17日下午开拔,穿过弗里安亚, 美军在南部地段的主要空军基地转眼就落入德军手中,汽油库火光冲天,两个机场 共抛下了三十架飞机。据阿拉伯的游客们的报告,美国人在遥远的特贝萨地区正在 炸毁燃料和弹药库。隆美尔的热血不由得又沸腾起来。 截至下午4 点,他先后攻占了到卡塞林沿途的全部据点。隆美尔希望在那里碰 到齐格勒的装甲师,但是阿尔尼姆把这些装甲师调走了——远远离开隆美尔。 隆美尔不禁勃然大怒,要是这三个装甲师都归他指挥,他会打得艾森豪威尔丢 盔弃甲。次日整整一个上午,这稳操胜券的局势折磨得他几乎要发疯,他几乎完全 丧失了耐性。 阿尔弗雷德·伯尔恩德一星期后写信给露西时简单地回忆说:“他看出我们取 得的成功没能及时地沿正确的路子向纵深发展,因此他毫不客气地提出了一项大胆 的建议。”我们从隆美尔日记里可以确定他算准了时间要叫艾森豪威尔尝尝失败的 苦头,扫扫他的面子。据阿尔布鲁斯特的笔记记载,隆美尔与当地的一位酋长共进 午餐,吃了一顿阿拉伯饭菜——羊肉加碎麦粒蒸饭。当他坐在指挥车里时,决定在 下午12点30分“孤注一掷,进行一场巨赌,把我们所有的兵力投入特贝萨”。 隆美尔日记继续记载道:“他认为这个战区的局势无疑带有冒险的因素,他从 未这样孤注一掷过。直到此刻,即使他在最为鲁莽的军事行动中,也一直保留着足 够的后备队以防措手不及,因此他根本用不着担心会全盘输光。但是眼下的局势迫 使我们必须比以前冒更大的风险以扭转战局,使整个形势对我们有利。如果他推进 到特贝萨,再从那里向北派出侦察部队,那么突尼斯的整个敌军战线必将崩溃。” 隆美尔把这项建议电告罗马。“倘若你们同意,我请求将第十和第二十一装甲师归 我指挥,迅速向集结地区特勒普特·费里安亚运动。—一隆美尔。”两小时后,凯 塞林从罗马复电同意部队暂时归他指挥;同样的命令也下达给了阿尔尼姆。现在什 么也不能阻挡隆美尔了,他不由得满心欢喜。 “那天晚上,”伯尔恩德几天后给露西写信说,“他要了一瓶香摈酒并且说: ‘我感到自己象伏枥的老骥突然又听到了吹响的军号’。” 隆美尔在志得意满中竟不知道阿尔尼姆是何等的冥顽不- 化。那天夜里晚些时 候,隆美尔亲自从突尼斯的这一头打电话到那一头去,然而那位第五装甲军团的指 挥官依旧满怀敌意。“我计划在几天之内进攻突尼斯的西面,因此我需要使用我的 第十装甲师。”他对隆美尔这样说。对于隆美尔的计划,阿尔尼姆认为进攻的轴心 应远在东面,譬如进攻勒凯夫。隆美尔指出这样会使进攻部队直接陷入敌人后备队 的手中,而从特贝萨展开进攻,将使德军的轴心远离敌人的后方,因此敌军的后备 队不可能及时插手。阿尔尼姆悄悄地把他反对这一计划的细节报告了罗马。 这已经弄得人难以忍受了,但是18日晚些时候到来的罗马指示竟是令人火冒三 丈的妥协。隆美尔被指派指挥第十和第二十一装甲师以及它的非洲军突击队,但是 命令他进攻的头一个目标却是勒凯夫。 2 月19日凌晨两点30分。这一天的黎明一片晦暗,天空阴沉欲雨。这是隆美尔 一生中决定性的一天。自三小时前他发出最后一道命令后就几乎没合上眼。他有三 个可能的选择。在费里安亚,一支意大利装甲突击队作好战斗准备,试探性地朝西 北方向沿通往阿尔及利亚的特贝萨的大路前进。 另一支由贝劳威斯指挥的突击队将强行闯过卡塞林隘口,而第二十一装甲师将 向北挺进,从斯贝特拉到达勒凯夫。待隆美尔弄清楚哪一支部队进展最快,他就直 接在那里担任该部队的指挥,并把第十装甲师也投入战斗。但是因指挥权的问题跟 阿尔尼姆闹的别扭耽误了过多的时间。在卡塞林山口,美国人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已占领高地,当贝劳威斯早晨进攻时,猛烈而又准确的炮击阻碍了步兵的进攻速度。 下午1 点,隆美尔驱车前往卡塞林一座人烟稀少的小村庄了解战斗进展情况。日记 里记载道:“一路上都是美军卡车,方向盘前坐着死去的驾驶员,显然是被低空扫 射的枪弹击中的。”他继续沿公路驱车到斯贝特拉,检查第二十一装甲师平行插入 的进展情况。 他命令该部队向北推进至克苏尔五十英里外的一个重要交叉口。但希尔德布兰 特花了四个小时才前进了仅仅十五英里。“几天大雨之后,路上全是深陷的烂泥,” 隆美尔日记写道,“在斯贝特拉这边五英里处,总司令找到了希尔德布兰特,简短 地问了一下至此为止的进展情况。’希尔德布兰特的进攻从中午时分就因地雷的阻 碍受到拖延,而且还有一些力量极强的英军防御部队起来抵挡他的进攻。下午4 点, 他的坦克冒着倾盆大雨又开始滚动,但又遇到更多的地雷。隆美尔决定放弃沿这条 路线纵深插入的计划,他将在第二天从别的地方重新发动攻势,穿过卡塞林隘口, 并决定指派第十装甲师——待它赶到后——协助贝劳威斯,而不是协助“畏缩不前” 和“效率不高”的希尔德布兰特。 夜幕巳降临,他出去寻找第十装甲师。该师花了整整一个下午越过东侧的山脉, 穿过阴暗的草原,正在向他这一面靠拢。(“这帮家伙简直太慢了。”隆美尔怒气 冲冲地对阿尔布鲁斯特说o)他终于在靠近斯贝特拉的一座古罗马村落的废墟那里找 到了正在休息的第十装甲师。迟至此刻,隆美尔才知道阿尔尼姆对凯塞林的命令是 何等地掉以轻心:第十装甲师的两个营没有赶来;还少了二十四辆虎式坦克。隆美 尔认定这是一个别出心裁的肮脏的诡计。阿尔尼姆握有最精锐的部队足以跟他抗衡, 这一点他没猜错。 我们很不清楚隆美尔在这次战役中的个人感情。他有好些天都没给露西写信。 但是在波特切的速写文本中找到了阿尔弗雷德·伯尔恩德口授给在德国的朋友的信 件。 信中证实,这位陆军元帅这时已经决计永远离开非洲。希特勒向他或是向伯尔 恩德曾提过,隆美尔在预计为期三个月的治疗后将得到一个集团军。在奥地利的赛 麦林山已经租好了一幢别墅。 “时候到了,”伯尔恩德在一封给维也纳·诺伊施塔特的卫戍司令的信中这么 说。这显然指的是2 月19日。 “不出几天。陆军元帅将自由自在地开始他早就需要的假期了。我们希望继非 洲的两年之后,他将担任新的指挥,或许是在东线那边……就在昨天,他还说自己 好象是一匹伏枥的老骥再次听到了吹响的军号哩。” 第二天,即2 月20日,上午7 时,隆美尔驱车回到了卡塞林。夜里他曾命令贝 劳威斯突破山口,然后沿左侧插向直通特贝萨的那条煤渣道前进。可是这些目标一 个也不曾攻占。敌人派来了援兵,隆美尔感到主动权已从他手中失去。 他命令司机带他到隘口的入口处去。汽车驶出卡塞林村,沿柏油路颠簸前行, 他的两眼紧盯着前面依稀隐观的高山障碍——灰蓝色的山峦耸立在大雨浸透、绿草 丰茂的草原上。道路在正前方消失在两山之间。这就是卡塞林山口,一支装甲步兵 团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一直没能把它拿下来。 离隘口两英里的地方,隆美尔找到了门顿上校。上校报告说,美国人仍控制着 高地,因此穿过山谷的道路也还掌握在他们手中。隆美尔看到司令官竟然在后面指 挥战斗,不禁大为生气,于是命令门顿上车和他一起往前走。车子一直驶到山口处, 隆美尔立即在那里设下他的流动司令部。这时下起了小雨——夹着雾气的蒙蒙细雨 飘落下来。 上午约莫10点左右,弗里茨·冯·布诺奇将军赶到了。 隆美尔扼要地询问了一下他的第十装甲师现在何处——他需要一营摩托部队, 沿门顿的装甲步兵占领的山路运动到山口右边的森麦马山去。布诺奇笨头笨脑地解 释,他在等候步兵营先行到达。这下子他招来了隆美尔一顿没好气的申斥。“现在 你自己去带那支摩托部队,你要亲自领着它投入战斗。”他允许贝劳威斯使用新式 的奈比尔威费火箭发射装置。这种六管的火箭发射架可以把八十英磅的火箭炮弹射 向四英里远的目标。杀伤弹在守卫高山阵地的美国人当中爆炸,引起了极度的恐慌。 昌比山的守卫部队终于扔下山口,开始逃窜。 但是在山口的另一边,门顿的装甲步兵于下午两点报告说,有五十辆美制半履 带式车辆运来了数以百计的部队,另外还有大约三十辆重型坦克。隆美尔“决定”, 照他日记里的话说,“强行突破”。 隆美尔日记往下写道:“总司令注视着装甲营从山口蜂涌而上,那天的黄昏时 分,在山口以北,他瞧到了一场扣人心弦的壮观的坦克大战。奈比尔威费火箭炮显 然大大动摇了敌人的军心。”装甲营摧毁了二十二辆坦克,俘获三十辆运载军队的 半履带式装甲车。 星期天,即2 月21日,一大早,隆美尔驱车进入卡塞林山隘的狭口地带视察大 厮杀后的战场。人们为死者挖掘了坟墓。阿拉伯人则四处游荡,寻找战利品。俘获 的半履带式车辆哐当哐当驶过,车上拉满了开始长途跋涉到德国和到波兰集中营去 的美军俘虏。隆美尔瞧着打烂的美式坦克,评论着这些装备的质量和标准。而他本 人,这时却产生了一种茫然的感觉——这是一种近乎冷漠的,也可说是“告一段落” 的感情。就在昨天,他还在申斥布诺奇和贝劳威斯浪费了时间;然而就在当天 下午两点,他又向山口展开了攻势,不料敌人利用这丧失的几小时竟产生了强烈的 效果。 六辆敌军坦克的残骸横七竖八地躺在山上和道路上。过了一阵,他驱车前往最 前头的步兵排,穿过公路以东的一块仙人掌地,注视着突击的进展情况。躺在这里 的反坦克炮周围的英军士兵的尸体已被阿拉伯人剥得精光。 “真正的隆美尔的节日”第二次到来了。阿尔布鲁斯特在日记里描述说,战士 们看见隆美尔又来到他们中间,脸上显出了崇敬的神色。伯尔恩德给露西写道: “就象以前的那些日子一样,他突然出现在最前面的步兵和坦克中间,出现在进攻 最激烈的时刻,在敌人的炮火轰击时,就跟一个普通的步兵一样迅速卧倒在地。每 逢这种时刻,你可以看到战士们炯炯神的眼光!有哪个指挥员能赢得这样的尊敬? ” 隆美尔的皮大衣上粘满了泥土,浑身湿透。他感到疲乏,但是自隆格诺恩战斗以来, 他比任何时候都快活:觉得自己仿佛又重新变成了一名排长。 令人费解的是,隆美尔此时突然调头驱车回到卡塞林山口。没有隆美尔在,第 十装甲师向前推进的炮火和动力又都丧失了。第二天早晨,隆美尔又亲自找到布诺 奇的门上。他沿着长长的柏油路驱车上去,发现第十装甲师经过昨夜的混战还没有 攻进北边的下一站特拉镇。 冯·布诺奇将军倘若顽强地朝那个方向推进,他就会发现特拉镇只有一支力量 单薄的法军小分队。而在特拉镇的另一边,便是通向勒凯夫的坦途。美国人此刻已 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正忙着撤出重要机场和炸毁仓库;英军的陆军指挥官事先 也下令,倘有必要,可以放弃特拉镇。由于害怕来自特拉的交叉穿插,敌人在夜间 就已撤离斯贝巴。但是第二十一装甲师的草包指挥官甚至没有注意到敌人早巳逃之 天天这一事实。 然而由于德国人没能逼近,对方的增援部队开始一步步地移回到特拉镇,英军 的指挥官从无线电里向所有的部队下令:“不准以任何借口向后撤退一步。”就这 样,关键的时刻便失之交臂。 等到隆美尔的情报官员将截获的“不准撤退”的英军命令呈交给他时,他期待 胜利的愿望已成过眼烟云,隆美尔所要做的无非是决定取消这次进攻而已。就象跑 马拉松的运动员在离终点线一步之遥的地方瘫倒下去一样,他太疲倦了,不能坚持 到底。2 月22日那天早晨,他已稳操胜算,可是到头来却让它溜走了。陆军元帅凯 塞林和威斯特法尔上校——凯塞林的新任参谋长——驱车前来,发现隆美尔垂头丧 气地坐在指挥车里,正倾听扎雨点拍打着车顶的声音。无论他俩怎样劝慰,都不能 改变他的心情。他们称赞他,奉承他,让他想到过去的光荣;他们还预言他已置美 国人于比他先前预想的更为尴尬的境地。可是隆美尔坐在那里只是摇头,连身旁的 电话铃响都没有听见。 最后他竭力正视自己取消进攻的奇怪决定。他把这一切归咎于阿尔尼姆违抗军 令,没有派给他虎式坦克和步兵营。 “这倒可能是真的,”凯塞林说,“但是你有权力压倒他。你为什么不行使你 的职权! ” 隆美尔生气地回答:“我建议进攻特贝萨的理由是这样做会使敌人措手不及, 而且比进攻勒凯夫会取得更大的成功。 他们根本就不懂得去冒经过深思熟虑的风险的意义。” 他同样隐晦地指责意大利最高统帅部,含糊其辞地说他们只知道对他的宏伟计 划大泼冷水。他还责怪第二十一装甲师的行动。凯塞林承认希尔德布兰特的指挥多 有不当之处。 隆美尔同样埋怨坏天气,抱怨地上尽是松土和烂泥,不利于坦克行动的地形和 战斗力的不足。可是在凯塞林看来,这确实是个不解之谜。就在昨天晚上,隆美尔 还把令人欢欣鼓舞的战报用无线电向他作过报告。 最真实的解释可能是,隆美尔要尽快地回到马里斯防线。 他跟美国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他要亲自和蒙哥马利,这个敌人中唯一占 过他上风的将军算帐。隆美尔在与凯塞林的商谈中曾公开地把自己要回到南部地段 去的日益迫切的想法提出来过。他声称蒙哥马利要在那里大举进攻( 虽然他的陆军 档案表明梅斯将军——他在隆美尔前往卡塞林地区时担任“意大利第一军团”的司 令——已在那天早晨向他指明了完全相反的事实) 。凯塞林激烈地反驳:“我们现 在掌握了主动权,我根本不同意你关于马里斯防线正处于危险中的看法。 任何企图进攻马里斯防线的人都要为之煞费心机,指挥官没有最充分的准备是 不可能突破这道防线的。” 隆美尔又摇了摇头。他巳下定决心。就在那天下午,他取消了在卡塞林的全部 进攻,准备回马里斯。 不言而喻,他使美军遭受了极为严重的损失。美军第二军三万人的作战部队, 有三百人阵亡,四千人被俘。隆美尔还摧毁了二百辆美军坦克,缴获六十辆,从而 给了美国人一个难以忘怀的痛击。继隆美尔这次突袭之后,艾森豪威尔将军调换了 他的美军高级指挥官,甚至打发其中一些卷起铺盖回家。美军第二军调来了新任司 令,一位隆美尔式的军人乔治·S ·巴顿将军。 艾森豪威尔的海军副官2 月23日在他的官方日记里直言不讳地承认:“骄横傲 慢、不可一世的美国人今天蒙受了耻辱,这是历史上我们最惨的败仗之一,我看这 已是世所周知的事实。与彬彬有礼、明白事理的英国人相比,更使我们狼狈,‘确 有羞愧之感’。”艾森豪威尔从截获的德国人的无线电报告中得知,美国军队暴露 了他们很糟糕的战斗素质,他希望他属下的每一个军官都看看这份电文。“必须采 取一些措施,把消息来源和轴心国密码的失密这一事实分开来认识。”这位副官这 样提及,“这份电文使每一个美国人都感到懊丧……” 但是隆美尔在非洲的生涯已经接近尾声。 一星期前,意大利就已建议隆美尔应该在2 月22日前离开非洲。就在那个日子, 将成立一个新组建的集团军司令部,以协调在突尼斯的两个装甲军团的战斗。一俟 隆美尔离开非洲土地,阿尔尼姆即担任该司令部的首任司令官。德国陆军人事部长 鲁道尔夫·施蒙特的战争日记里有这样的几句话:“尽管意大利人有其不足之处, 但他们还一贯自以为是,特别敏感。由于政治上的原因,元首决定答应他们的要求 (即隆美尔应该离职)。”但是隆美尔却没有丝毫要离去的迹象。他在凯塞林来视察 时仅仅谈到要向蒙哥马利发动反攻,并建议从马里斯防线开刀。因此凯塞林多少受 了些要挟,从而作出了一项惊人的决议。他私下征求隆美尔的意见,问他本人愿不 愿意接受集团军司令的职务。隆美尔佯作不高兴的模样说:“考虑到意大利最高统 帅部的态度,以及阿尔尼姆事先已被提名担任此项职务的事实,我无意担任集团军 司令。” 随后,他的副官阿尔弗雷德·伯尔恩德陪同凯塞林回到卡塞林村。这位陆军元 帅在途中问起隆美尔的健康情况。伯尔恩德引述霍尔斯特的话说:“临床诊断并不 排斥隆美尔在突尼斯继续呆上个把月,但是他务必马上接受治疗,大约需要八周时 间。”凯塞林说:“我看,如果我们授予他全盘指挥权,我们就必然帮了隆美尔元 帅一个大忙。等他的治疗结束,我们可以到那时再决定他是否应该重新回到非洲。” 第二天,隆美尔又坐在指挥车里,静悄悄地倾听着一英里外卡塞林山口附近回 荡着的雷鸣般的爆炸声。他的参谋人员在靠近铁路桥的下边玩着扑克牌。对于一个 战役指挥官来说,撤出战斗时沉闷而迟缓的爆炸声是令人压抑的,它与进攻时大炮 发出的令人振奋的轰鸣截然不同。继爆炸声之后而来的就是撤退。下午3 点,天放 晴了,由战斗机护航的一百多架美军的战略轰炸机出现在头顶上.一小时后,当隆 美尔终于动身返回他在斯贝特拉新设的司令部时,编成队形的十八架轰炸机在他的 汽车队前方一百码的地方展开了“地毯式”轰炸,使他不得不卧倒在地。 回到斯贝特拉,等待着他的是来自罗马的正式命令,委任他为“非洲集团军司 令”。他怀着迷惘的心情估量着这一新的职务。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