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灰色礼帽的人 自从隆美尔钻进他那架绿里透黄的亨克尔飞机离开非洲前往罗马和苏联,最后 又在维也纳·诺伊施塔特降落,走下飞机看见等待着他的露西和曼弗雷德以来,将 近九个星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九个星期就象一场迷梦,时常萦绕他的脑际,虽 然他此刻尚一无所知,但他的休养治疗就到此结束了。 在这几周里,施密特中尉,他的一名副官继续写隆美尔的战争日记,而隆美尔 本人则一直在撰写他的战争回忆录。 露西担任打字的工作,十四岁的曼弗雷德用铅笔在作战地图上绘出轮廓线。每 当隆美尔动笔,许多往事便涌上心头,同时也使他想起了许多问题。自1941年2 月 以来,一万名德国士兵,包括九名将军已在非洲命丧黄泉。上帝啊,这到底是怎么 回事? 这九个星期的闲适生活使隆美尔烦躁不安,他急不可耐地等待着新的指挥任 务。他满怀希望地给希特勒送去了一阕令人作呕的生日颂词:“我的元首,祝愿新 的一年给您带来各条战线上的胜利! ”4 月2s日,他飞往希特勒的伯格霍夫别墅参 加作战会议,但依然一事无成。 他仍旧惦记着非洲,一直和军事上作为他的副手的阿尔尼姆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阿尔尼姆负责向他汇报每日的形势。 可是他歉然地写道,陆军元帅凯塞林( 他公开地对离职的隆美尔嗤之以鼻) 禁 止他再给隆美尔汇报情况。隆美尔对此极为苦恼,失败的预感压抑着他。即便还不 致声名狼藉,但他已经是一位被人遗忘的陆军元帅了。他每天都要在纳粹报刊上寻 找是否登载了元首赞扬他的贺信,或是报道S 月里授与他钻石的情况,然而什么也 没有。“我已经声誉扫地,”他对曼弗雷德说,“我暂时不指望什么重要职务了。” 另一方面,从曾经吹嘘隆美尔在非洲取得赫赫战功的报纸上,目前可以清楚地 看出突尼斯已大难临头。对此隆美尔不必看报也能知道。几个月来,这一切对他是 明摆着的事,他对自己手下几位将军一一克拉默,贝劳威斯,乃至阿尔尼姆等人的 命运深感忧虑。他清楚阿尔尼姆的境况已是岌岌可危:门尔尼姆只剩下七十辆坦克, 用的燃料全是从惨遭轰炸的突尼斯城弄来的劣等白酒和酒精。隆美尔至函最高统帅 部,请求至少应该把最有价值的德国专家和军官从非洲撤走。但是凯塞林象从前一 样仍旧抱着乐观态度,他对最高统帅部说,一旦给养物资运到,守住突尼斯是不成 问题的。希特勒偏听了凯塞林的话。他命令,“必须千方百计守住突尼斯”,部队 必须战斗到最后一枪一弹。 希特勒打发瓦尔利蒙将军到罗马请求心惊胆战的意大利人动用他们的海军。 “告诉他们,坦克和部队跟战舰一样,也是中看的,”他讥诮地说,影射意大利人 不愿用海军为到非洲去的给养船只护航一事。“没有什么道义上的理由不叫他们打 下去。唯一的道义行动就是战斗并赢得这场战争。光吃败仗,才;放一枪就弃船而 逃,这才是不道德的。”瓦尔利蒙带着令人放心的消息回来,可是元首仍不相信。 希特勒在5 月7 日对邓尼茨海军上将说:“领袖及其法西斯党决心和我们生死与共, 但也有一部分意大利军官团在祈求和平。那里的一些有势力的圈子肯定会搞叛乱。” 希特勒认为眼下墨索里尼能够延宕突尼斯的丢失——但却不能避免意大利本土 遭到入侵。这就是为什么5 月8 日柏林打电话给在维也纳·诺伊施塔特的隆美尔的 缘故。电报说:“明日你要向元首汇报,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9 日午后,隆美尔飞向坦贝尔霍夫机场,半小时后就见到了希特勒。希特勒板 着面孔,“我原来就该听取你的意见。’他对隆美尔说。隆美尔事后在日记里写道 :“还没有特别的工作。陆军元帅凯特尔暗示,如果局势对墨索里尼不利,可能在 意大利有事干。” 第二天,即5 月10日,隆美尔穿着一件轻便大衣,把灰色礼帽拉得几乎贴近眼 睛,漫步走进柏林著名的提尔卡顿公园。有几个人看到了他,便收住脚步转过头来 说:那不是隆美尔吗? 不可能是他,据报上的消息说,隆美尔还在突尼斯指挥作战 呢。他们一定相信了报纸上的话。希特勒下令必须千方百计使敌人相信隆美尔还在 突尼斯。 隆美尔不在突尼斯倒也好,那里的局势现在已经不可收拾。就在那一天,德国 人在那里接连举手投降,虽然有些小块地区还坚守了几天,但转眼间,轴心国在非 洲的冒险行动便全部化为乌有。一支大约二十五万人的部队被押进了盟军的战俘营, 其中十五万人是德国人。 隆美尔在1943年5 月所不知道的是,自从他这位陆军元帅于1942年11月擅自飞 来晋见希特勒后,元首就镇静自若地断言非洲注定要丢失了。希特勒第二天就把这 番话告诉了瓦尔利蒙,他接着又说,主要是为了争取时间,尽可能不让敌军入侵西 西里海峡①。只要能迫使英国人和美国人绕道好望角,从漫长的海路,而不是从地 中海到达非洲,就可以拖住他们的另外一百万吨的船舶,这样就能阻止敌人从海上 过早地入侵北欧。 ① 位于意大利南部,与突尼斯隔海相望。 这种设想的逻辑推论记录在约瑟夫·戈培尔1943年2 月22日未经发表的日记里 :“在任何情况下,元首都不会从意大利大陆上撤退。即使意大利本身退出战争, 他也无意从北边撤到波河②。这是拒战争于德国本土之外的全盘战略的最高原则。” ① 意大利北部河流,注入地中海。 在希特勒看来,只要在突尼斯作出的牺牲能推迟对西西里的入侵,就是值得的。 他在7 月间向俄国战线上的将军们吹嘘说:“拖住突尼斯,我们就能使他们对南欧 的入侵推迟半年。 而且意大利还在轴心国里,如果我们不坚守突尼斯,敌人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在 意大利登陆,由于红军突破了斯大林格勒,我们抽不出一兵一卒,在此种情况下, 他们将越过布伦内罗③打进帝国。” ③ 意大利北部的边境山口,与奥地利接壤。 从5 月9 日起,隆美尔频繁地晋见希特勒。所有的作战会议都集中在这样一个 令人忧虑的主题上:意大利遭到入侵时纳粹将采取什么步骤? 看来入侵在随后的两 三周内就可能发生。隆美尔提醒希特勒和他的参谋们要作最坏的打算。戈培尔在隆 美尔于5 月10日到他的柏林花园里出席茶会后写道:“隆美尔把意大利人看得一文 不值。一旦英国人和美国人在意大利南部登陆,意大利人将不会作任何抵抗……他 说墨索里尼已是风烛残年,精力不济。” 这时突尼斯的战斗已接近尾声。两天之后,隆美尔见到了阿尔弗雷德·伯尔恩 德,他这位从前的副官交给他一份通过电话转过来的电文。该电文来自非洲军的末 任汉斯·克拉默,他跟他的前任一样,给隆美尔发来了诀别辞。克拉默在给希特勒 的电报中说:“子弹已经打完,武器和装备已被摧毁.非洲军遵照命令战斗到最后 一息。非洲军将东山再起,冲啊!” 伯尔恩德重操旧业,回去做戈培尔的左右臂。“他如鱼得水了。”隆美尔写道。 他赠给伯尔恩德一盒雪茄以表旧情。不管怎么样,隆美尔真该大大地感谢他一番哩。 隆美尔跟随希特勒回到他在东普鲁士的“狼穴”司令部。 希特勒自1941年12月解除陆军元帅冯·勃劳希契的职务后,身边就一直没有陆 军总司令,因此他在作战会议上很高兴采纳隆美尔的实战经验。他向这位陆军元帅 展示了他的最新武器——巨型坦克、用于进攻的新式大炮和称作喷管式的手提反坦 克火箭筒。“这种火箭筒非常适用于隐蔽地带。”隆美尔在日记里写道。( 当然不 能用于开阔的沙漠地带,因为部队不可能十分贴近敌军坦克。) 日益严重的危机威 胁着意大利,把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希特勒在5 月15日的作战会议结束时发表 了两小时的秘密讲话,分析了敌人可能采取的行动。据一位海军军官的笔记记录, 希特勒警告说:“在意大利,我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领袖本人。越来越令人担心的 是他可能被赶下台,或者被迫采取中立态度。皇室和军官团所有的领导成员,教士, 犹太人以及广大的市民阶层不是对我们怀有敌意,就是和我们背道而驰……墨索里 尼正在他周围安置法西斯卫队,然而真正的权力却掌握在其他人手里。”他继续说, 如果敌人一旦开始入侵,他就把东线的八个装甲师和四个步兵师迅速调往意大利; 不管意大利政府高兴与否,他一定要把这些部队开进意大利本土。隆美尔将是这支 部队理所当然的指挥官。“今后的一两个星期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希特勒宣告。 两天以后,希特勒正式命令隆美尔为完成这项任务组建一个新的集团军司令部 的参谋班子。“我接受这项任务,我一百个高兴。”隆美尔写道。这就等于准备武 装入侵意大利( 代号为“阿拉里奇’) 。隆美尔由于要算总帐,不免由衷地喜悦。 他感到健康大为好转——事实上他身上令人恼火的脓疮一下子全都消退了。他 向一个个参谋人员简明扼要地作了指示,派他们到维也纳去开张营业。他本人还得 在慕尼黑呆上一段时期,为了安全起见——他不能在非洲以外的地方被人认出来。 5 月21日,希特勒回到了他在巴伐利亚山间的柏格霍夫别墅。隆美尔陪同他在 豪华的伯希特斯加登旅馆留宿。第二天,希特勒签署了这项新任务的秘密指令。接 着一连几天,隆美尔起草了四个师秘密渗入意大利北部的计划和时间表。 只等一朝接到希特勒的命令,就由他亲自指挥至少十六个师以上的兵力打进去。 同时,希特勒正为他在俄国的战略大反攻“城堡行动计划”作着必要的准备,可是 他一直担心这将导致墨索里尼手下的将军们在罗马突然发动大规模的叛乱,或是敌 人发动入侵。问题在于他没有足够的兵力同时进行阿拉里奇计划和城堡行动。“我 们开诚布公地讨论了一切问题,” 隆美尔5 月30日写道,“并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人人都在谈论的下星期的大战。 或许谁也不愿走第一步棋。” 隆美尔再次让阿尔弗雷德·高斯担任他的参谋长。在他俩看来,事情很清楚, 隆美尔的任务旨在坚守意大利和德国之间的山口。尽管墨索里尼控制着意大利,但 是意大利人却一直不断地在构筑防御德国的边境工事。隆美尔每次乘火车经由勃伦 纳山口时①,都曾注意到这个问题。他们构筑了地堡,在铁路关卡和公路桥梁上全 安装了爆破设施。要是意大利人或别的什么人把守这些山口的话,那就决定了在意 大利土地上的德国士兵必遭厄运。希特勒命令调遣德国防空高炮部队去保卫这些山 口。如果意大利人拒绝,就佯装“英军空袭”,使用缴获的英军炸弹进行轰炸。整 个6 月间,隆美尔都在筹划必要的对策,就信号、山地战和伞兵作战等问题和德国 陆军专家们进行商讨。 ① 意大利北部的边境山口,与瑞士接壤。 每天中午,他去伯格霍夫参加希特勒的军事会议。会议在别墅挂满织锦的大厅 里举行,长桌子的表面镶嵌着红色大理石。大厅里有一爿可以眺望山谷的巨大窗户, 隆美尔每次极目凭眺,那险峻的远景都会使他惊心动魄。两年以后,他回忆会议的 情形时说:“我以顾问的身份出现在那里,作为代理陆军总司令。但那些会议不过 是一些设想而已,并没有实际的意义。因为与会者的人数太多,问题得不到公正的 解决。”但是有一次隆美尔私下难倒了希特勒,向他尖锐地提出德国前途的问题, 他列举了一些可怕的迹象。隆美尔说,意大利的崩溃看来已经不可避免;邓尼茨海 军上将悄悄对他讲,他们每个月都要损失三十多艘潜艇。而且,德国不久就要面对 英国和美国联合起来的物质力量,而每夜毁掉一个德国城市的大火仅是一个严峻的 预兆。 “希特勒目光呆滞地倾听着这一切,”隆美尔事后不久对露西和曼弗雷德说, “突然间,他扬起头来说,他也意识到赢得战争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但是西方决 不会跟他媾和——至少现在掌舵的那些政治家们不会。他说他从来就不想和西方打 仗,但是现在西方开了战,并且还要打到底。”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希特勒用他那 细长的书写体修改了戈培尔预定在6 月6 日对军火工人发表的一篇演说的讲稿,他 把“当胜利属于我们的时候”作了意义不同的改动,修改为“等斗争结束之后”。 1943年7 月1 日,希特勒飞回东普鲁士,因为他用两千辆坦克进攻俄国的城堡 行动计划即将开始。隆美尔这一天飞到“狼穴”,当天晚上聆听了希特勒对他的一 群陆军元帅和将军们的演说。希特勒的声音清晰而又严肃,充满了信心,他解释了 这次军事行动的背景。“导致我们灾难的过失完全在于我们的盟友,”他在开场白 中这样说,“意大利人叫我们大失所望。如果他们听从了我一再的要求,及时动用 军舰护航,并把部队运到非洲,非洲就不会丢失。如今他们的舰只却在自己的港口 里被炸得一塌糊涂。”眼下生死攸关的是什么? 他问道,“德国需要被征服的领土, 否则它就不能千秋万代地生存下去。它必须争得欧洲其他地区的霸权。无论到了什 么地方,就得扎下根去。”希特勒喋喋不休地一直讲到凌晨两点。 1943年7 月里,人们频繁地看见隆美尔壮实灵活的身影与武装部队别的将军们 伫立在“狼穴”希特勒的会议桌旁。总参谋部广泛地议论着有关他可能露面的消息。 赫尔曼·凯撒陆军上尉在日记里写道:“人们看出希特勒打算任命两位参谋长,而 隆美尔则作为陆军代理总司令。”城堡行动计划在5 日早些时候开始时,隆美尔平 素早发的快乐症又发作了。坦克大战打得难分难解,这次战役的规模远比阿拉曼战 役大得多。斯大林投入了三千辆坦克跟曼施坦因和克鲁格指挥的两千辆坦克较量。 9号那天,隆美尔在午时的会议结束后这样写道:“东线的攻势,进展良好。” 第二天发生了爆炸性的事件:盟军开始入侵意大利,开始了入侵希特勒的欧洲。 “中午,”隆美尔写道,“元首召开了军事会议,讨论英国人和美国人用伞兵部队 和登陆艇对西西里的入侵。”从上午9 点30分开始,他和希特勒开了四小时的秘密 会议,显然是催促希特勒立即干预意大利本土。可是希特勒犹豫了好几天。凯塞林 和驻罗马的外交官向他保证,墨索里尼安然无恙,希特勒想竭力避免破坏稳定局势 的行动。 但是7 月15日,希特勒和约德尔将军商讨后签署了一项命令,任命隆美尔为新 建“B 集团军”的司令,负责在意大利中部组织抵抗。这位陆军元帅把这解释为, 时刻一到,他将是意大利的最高指挥官。 与此同时,斯大林在城堡军事行动的北线发动了一次猛烈的反扑。隆美尔入迷 地倾听着希特勒的其他陆军元帅和将军们做作战汇报,分析战略问题。曼施坦因和 克鲁格来了,沮丧地搓着两手说,他们在斯大林布置的地雷区里损失了许多坦克, 但他们又宣称,德军也同样重创了苏军坦克。德国空军副司令米尔契在计划报告中 要求重新恢复战斗机的生产。邓尼茨海军上将也经常出入希特勒的司令部报告说, 由于敌人某些秘密雷达系统( 其实主要是密码泄露的缘故) 使他的潜艇受到不应有 的损失。每天晚上,隆美尔都驱车穿过铁丝网和岗哨所回到希特勒拨给他享用的半 木材结构的营房里——勃劳希契在担任陆军总司令期间曾住在这里——隆美尔懂得 这种厚待的意义。他脑袋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并感到自己能回答希特勒的一 大堆问题。 7 月17日,他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想法倾吐给他在非洲的老友,如今提升为将 军的拜尔莱因,他是那天应召来见希特勒的。( 斯大林格勒下来的独臂老将汉斯, 休伯将军被任命为西西里的德国陆军司令,隆美尔在这聪明的决定中为之出了一臂 主力,他现在又提出让拜尔莱因担任休伯的参谋长。) 他俩坐在隆美尔的书房里, 这位陆军元帅首先说话:“你知道,拜尔莱因,我们已经丧失了主动权,这毫无疑 问。我们在俄国得到的教训证明,仅凭一股闯劲和好高骛远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 要的是全新的作战方法。今后几年内别想再在东线或西线重新发动攻势了。我们将 不得不充分利用正常地自然增长的防御这一优势。至于空军,我们必须生产战斗机, 许许多多的战斗机,并放弃轰炸的念头。几天前元首告诉我,到明年初,我们每个 月将生产七千架飞机和两千辆坦克。 我如今不再象在非洲那样把局势看得暗淡无光了。”他最后又说,“但总的胜 利眼下看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拜尔莱因问隆美尔,他怎样展望地面的防御。隆美尔回答:“你还记得在非洲 时,我们是怎样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去进攻美国人的炮火屏障的吗? 嗯,我正在对 我们在俄国的经验作彻底的研究。俄国人只是正面进攻,企图纯粹用数量上的优势 突破我们的防御。试想一下,要是我们先给步兵配备50毫米的反坦克炮,然后增至 100 毫米,最后投入275 毫米的反坦克炮,那么我们就一定能挡住俄国人。”这正 是隆美尔的战术与装甲将军古德里安之间的不同处。自1942年以来,古德里安就叫 着要生产更多的坦克。“我们要想跟上敌人坦克生产的步子,这简直是一种奢望, 隆美尔指出,“不过,我们肯定能追上他们生产反坦克炮的速度。要是敌人在遍布 地雷的地段进攻我们,我们又布署有纵深六英里的炮火屏障,这样他们就会被陷在 里面,只好步步艰难地挣扎向前;与此同时,我们抓住时机,抢在他们脱身之前迅 速在屏障后面架好大炮。士兵们一旦看到我们有能力守住阵地,就会产生无比高昂 的士气。” 三周之后,隆美尔正式请求为他的每一个步兵师配备反坦克炮。由于物资短缺, 最高统帅部不得不拒绝了他这个要求。 隆美尔不断地出入“狼穴”,使其他人深为嫉妒,尤以戈林最为突出。这种敌 对情绪显然产生了效果。7 月18日隆美尔写道:“有人向元首进谗,不要让我担任 驻意大利的德军总司令.他们说我是反意大利分子。我敢肯定,这是德国空军在背 后捣的鬼。这样一来,我在意大利担任指挥一事又遥遥无期了。”几天之后,隆美 尔接到命令,谓新近在奥地利的一座城堡已设立司令部,归他指挥的B 集团军将调 防希腊北部的萨洛尼卡,执行阻止敌军即将在希腊或克里特岛①登陆的反入侵计划。 这下子隆美尔终于大彻大悟。“我暂时成了希腊的最高指挥官,”隆美尔写道, “同时还管辖那一地区的全部岛屿,以便今后能再杀回意大利。”23日那天,他和 元首经过长时间的、深入的密谈后,便离开了希特勒的指挥部。希特勒曾把早几天 去意大利北部和墨索里尼会晤的细节告知隆美尔。“墨索里尼被缚住了手脚,一筹 莫展。”希特勒在谈话中说。或许他还向隆美尔透露过在意大利的德国特工人员获 悉的消息——有人阴谋推翻领袖,企图以彼得罗·巴多格利奥元帅取而代之。巴多 格利奥是个庸庸碌碌的军人,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加速意大利投降。 ① 希腊北部的地中海岛屿.7 月25日上午11点,隆美尔的飞机在灼热的酷暑 中降落在萨洛尼卡。他和高斯将军下榻在宽敞的地中海宾馆,开始着手希特勒委派 他的索然无味的工作:视察希腊酌防御情况。 ( “这项工作完全不合我的口味。’他向露西抱怨说。) 自他的飞机着陆整十 二小时后,宾馆的电话铃响了。是瓦尔利蒙将军从“狼穴”打来的电话。“墨索里 尼已被人抓起来了! ”他高声地对隆美尔说,“你必须立即赶回元首司令部报到。 谁也不清楚意大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上午7 时,隆美尔的飞机再次起飞,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希腊。 7 月26日中午,当隆美尔的飞机降落在机场上时,“狼穴”已陷入混乱状态。 纳粹党的巨头们,德国军队和国家的重要人物都从帝国的四面八方飞来了。隆美尔 驱车穿过岗哨所和地雷区,来到希特勒的会议室。希特勒对他的朋友墨索里尼遭到 的这种待遇深为震惊,而且怒不可遏。来自罗马的消息还不算太坏,但夹杂着一些 反法西斯骚乱的报道。国王和巴多格利奥元帅已宣布,意大利继续忠于轴心国。但 希特勒根本不相信。“我们对这一点很清楚,”他振振有辞地对着那些把橡木会议 桌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说,“他们是叛徒,他们当然要宣布愿意把战争继续打下去。 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是他们这样做就是背叛。”他轻蔑地笑了笑,又说:“我们就 来个将计就计,请他们干下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拾这帮人,把那些流 氓一网打尽。” 隆美尔这下子猜到希特勒为什么要把他召回的目的了。 他在私人日记里写道:“我们可以断定——尽管国王和巴多格利奥发表了声明 ——意大利将会退出战争,至少英国人会在意大利北部大举登陆。”这对希特勒来 说简直是一场噩梦:现在,意大利一千英里长的地段,把德国驻扎在西西里的七万 精锐部队与他们在帝国本土的基地分割开来了。一个当天从罗马逃出来的法西斯头 子报告说,新政权很可能在八到十天之内即将宣布与敌人停战。这样,英国人就有 可能在热那亚①和里窝那②的北部尽头登陆。这样,休伯将军在西西里的部队将遭 到厄运。 ① 意大利西北部靠近利古里亚海的重要港口城市。 ② 意大利中部靠近利古里亚海的重要港口城市,希特勒第一个本能的反应就 是立刻放弃西西里战场,作一次类似英国人1940年的敦刻尔克式的撤退,把部队撤 进大陆。德军可以把坦克和辎重扔在后面。“他们随身所需的,只带手枪就行了… …用手枪也可以迅速干掉意大利人。”强烈的诱惑力使希特勒轻率从事,迫使他采 取权宜之计:把第三装甲师开进罗马;他要逮捕政府官员,绑架国王,活捉巴多格 利奥,把梵蒂冈公诸于世,并找到墨索里尼被关押的地点.希特勒认为,局势尚可 挽回,由纳粹进行一次暴力政变,事情又会转入正轨。 戈培尔同意这项措施。但他在日记里批评了隆美尔采取的较为温和的作战路线。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军人,隆美尔对我们具有可能性的估计颇为保守。他宁愿我们 的行动准备得更为充分一点,以期成功的希望更大一些。元首委派隆美尔负责最高 统帅部在意大利采取的初步行动。凯特尔和约德尔竭力反对让隆美尔统帅我们在西 西里的部队:他们不愿看到他攫取过多的权力和指挥太多的军队。他们嫉妒他。” 继这次争论之后,隆美尔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希望能尽快派我到意大利去。” 7 月27日,隆美尔用以下的话总结希特勒中午召开的会议:“虽然在意大利北 部还有两个意大利军团,但意大利显然打算背弃我们。从政治的角度考虑,我们不 宜入侵。但我们已经作好一切准备,并指派我负责组建军队。”希特勒仍然拒绝下 令让德军从南部大张旗鼓地开进意大利。在晚上8 点30分的会议上,争吵仍在继续。 驻扎在意大利的空军第二军司令,那位反应迟钝、说话粗声粗气的沃尔夫兰·冯· 里希特霍芬陆军元帅也从罗马乘飞机赶来了。他在自己的秘密日记里写道:“大伙 儿都不给凯塞林好脸色看,唯我力排众议。应该承认,他的某些命令从心理上来讲 是不明智的,但从整个来看却是符合客观实际,并且是准确的。我个人完全赞成这 些命令……隆美尔一窍不通,谢天谢地,他总算什么话也没讲,只是流露出欲向他 痛恨的意大利人报复的神情。邓尼茨态度温和并且很有理智。除此之外,每一个人, 尤其是里宾特洛甫,都在重复着元首的那一套。” 第二天早晨,隆美尔离开“狼穴”,动身前往他即将建立军事行动司令部的慕 尼黑去,他的口袋里装着希特勒入侵意大利的绝密指示。一俟最高统帅部的命令下 达,他的头一项任务就是保证山口安然无恙。如果意大利人加强防御,就把他们收 拾掉。隆美尔有两个步兵师( 第四十四和第三百零五步兵师) ,还有米滕瓦尔德的 山地战步兵学校的部队执行这项任务,此外又从训练部队中借调了供作战用的三队 虎式坦克。 为了避免逼反意大利人,开头先得给他们一点软的尝尝。隆美尔即使在奥地利 也不能抛头露面,更不用说在意大利了。 阿尔弗雷德·高斯和隆美尔的参谋人员中出名的人物都得匿形藏迹。隆美尔开 玩笑说,自己已被“监禁在营房里了”。他的司令部用“慕尼黑,最高统帅部复兴 部队”这个招牌作为掩护。 当天发生的事情证明隆美尔建议采取小心谨慎的措施是对的.温斯顿·丘吉尔 在国会宣称,意大利人是自作自受。希特勒这时才算松了一口气。几天,甚至几周 之内,显然不会有停战的可能。因而也就没有必要采取他准备好的较为严厉的权宜 手段了。于是隆美尔获得时问不谎不忙地把部队逐步渗入意大利北部,等到意大利 人或英国人领悟发生了什么事时,已经无可奈何了。他对意大利不表一丝同情: “不管怎样,这个国家终将成为战场……与其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不如在意大利 进行战争。这对我们来说好处更多。”他的主要意图是横跨从热那亚到里米尼(意 大利中部靠近亚得里亚海的重要港口城市)的意大利北部,占领一条战线,然后再 把忠实可靠的德军遍布全意大利。他先在西西里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然后沿意 大利的“靴形”地势(意大利在地图上很象一只倒放着的靴子。)撤退①北上,在 横跨意大利的科森察①至塔兰托②之间的一系列防线上停留在萨莱诺和卡辛诺进行 防御,最后再沿亚平宁山脉③进行抵抗。这将为希特勒赢得必要的喘息时间,从而 恢复纳粹德国战斗机和大炮生产的优势。 ① 意大利西南部的重要城市。 ② 意大利东南部的重要港口城市。 ③ 纵贯意大利中部的大山脉。 7 月29日,希特勒从党卫队情报专家那里获得最后的证实,意大利的新政权正 秘密地与敌人接触。丘吉尔和罗斯福横越大西洋的无线电电话交谈已被截获。丘吉 尔谈到了“指日可待的停战”。于是希特勒命令翌日开始执行纳粹秘密入侵意大利 的阿拉里奇行动计划。隆美尔打头阵的部队是第二十六装甲师。它接到的密令是占 领罗马城北的阵地。隆美尔本人对突击营的指挥官扼要地交待说:“你们对意大利 人要采取友好和睦的态度,避免摩擦。对他们说我们没有敌意,俄国的大战已经结 束,红军已遭到重大损失。由于西西里的形势需要,你们必须尽快赶往那里。” 那位陆军上尉问:“他们要是抵抗呢? ” “那就谈判,”隆美尔说,“如果他们向你们进攻,你们就还击。切勿使用意 大利人的电话线。要拆除桥梁和栈道的爆炸雷管——因为部队前进时产生的震动会 引起爆炸。与后续部队保持紧密的联系,使意大利人无法将部队插进来。” 隆美尔命令部队投入行动,而自己却不能身先士卒,被“监禁在司令部里”, 这使他实在不好受。但这是希特勒的命令。他在慕尼黑以南森林里自己的专车上等 待着报告,闷得发慌。隆美尔一面保持警惕,一面又乐不可支。他在给露西的信里 沾沾自喜地说:“无论如何,这是凯塞林最后一次在意大利为所欲为了! ” 隆美尔的部队剑拔弩张,沿着形成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的勃伦纳山口曲折巍峨 的高山行进,前面放出尖兵,上膛的自动步枪已作好一切准备。当数以千计的士兵 和第二十六装甲师的虎式坦克逼近边界时,那里的意大利官员顿时惊恐万状。 他们给三十五英里以外,在波尔萨诺①指挥第三十五军的格罗里亚将军打电话。 格罗里亚又向罗马通话,请示是否允许德军通行。意大利铁路官员们也向罗马的总 部呼叫。威尼斯的意大利保密检查员截获到这个消息,又用电话通知当地的海军部 门。意大利海军部这才警告罗马的最高统帅部。等到消息弄清楚,勃伦纳山口一线 已经完全布满了德军装甲部队,要想行动已来不及了。隆美尔的士兵在意大利国土 上开始使用“占领后的德国马克”。波尔萨诺的大批德国市民在凌晨1 点听到坦克 的隆隆声,都穿着睡衣打开房门欢呼从意大利的压迫下“解放”了! 格罗里亚将军 的态度不那么热情。隆美尔在日记中提到,“我们必须随时提高警惕,以防意大利 人翻云覆雨。” ① 意大利北部的重要城市。 那一天,即7 月31日,希特勒的情报头子卡纳里斯访问意大利后向隆美尔担保 :“没有迹象表明意大利人在阴谋策划叛变。罗马当局只有一个意愿,在我们的支 持下把战争打下去。”隆美尔并不笨,他根本不信卡纳里斯的那一套。那天晚间, 他去看望了米滕瓦尔德山地战步兵学校的瓦兰丁·弗尔斯坦将军。希特勒曾亲自授 命这位粗壮结实,满嘴黑髭的弗尔斯坦打开并坚守阿尔卑斯山口。隆美尔在波尔萨 诺呆了一天,并和格罗里亚及一些意大利军官交谈过。“他们的营房挤得水泄不通,” 他说,“你可以从这些部队里组建一个军。士兵们待德国军官要比待他们自己的军 官好得多。他们很乐意和我们并肩作战,结束这场战争。依我看,我们可以平分秋 色,收容他们。他们的中级军官毫无用处。因为这些军官对自己的士兵过于缺乏了 解。”隆美尔这样插了一句。 8 月1 日,第四十四步兵师中的巴伐利亚和奥地利部队开始越过边界。这支德 国步兵师素来以骁勇善战而闻名,他们曾经镇压过1848年的米兰起义。就在差不多 一个世纪后的今天,这次新的使命虽未发生流血事件,但格罗里亚将军却激烈反对 再次把这支德军部队调到波尔萨诺来。据弗尔斯坦的战争日记记载,隆美尔曾命令 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达到目的。“隆美尔陆军元帅这样阐述:任何对德军 行动的抵抗都将用武力粉碎。意大利军官,特别是军一级的指挥官和他们的参谋们 均应加以逮捕,随即跨越北部边界押送回来。”8 月3 日,党卫队的精锐师“莱布 斯坦达特·阿道夫·希特勒”部队也开始越过勃伦纳山口。该师的指挥官,党卫队 的塞普·狄特里希中将给隆美尔留下了精明强悍的印象。他享有希特勒授予他的特 殊权力。隆美尔显然以赞赏的口吻写道:“他已准备就绪,要狠狠地教训一下意大 利人,使他们俯首听命。” 隆美尔这时已迁到慕尼黑郊外的普拉赫,住进凯特尔那幢小巧的别墅里,火车 上的闷热已经影响了他的健康。他打发波特切到维也纳·诺伊施塔特去取他的灰色 陆军制服,准备在意大利土地上亲自出马。“比起在巴尔干来,这一新任务更适合 我的口味,”他写道,“但它并不轻松愉快。可以想象到意大利人正在打什么鬼主 意,他们就想一个箭步统统郡跨到对方阵营里去。” 8 月4 日,隆美尔又以讥诮 的口吻写道:“意大利国王已走投无路,英国人和美国人明摆着是不会给他一丝怜 悯的。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选择,要么让他的国家被弄得支离破碎,要么和我们并肩 打下去。我希望不久就能面对面地和他结识。”两天以后,隆美尔的调子更高了, “凯塞林说不定很快就要滚蛋,但愿他气得吃不下饭。墨索里尼很可能回不来了, 他那个党无疑已经腐败,仅仅几个小时的功夫,就被别人抛在了一边。据说墨索里 尼在每一个领域都是个失败者。这下可好啦,领导欧洲的只有一位绝无仅有的伟人 了。”——他指的是希特勒。 意大利最高统帅部愈来愈强硬地反对“阿拉里奇”行动计划。他们企图在铁路 和公路上设置障碍,挡住隆美尔滚滚而来自的部队,并把意大利各师北调——远离 西西里战场——开拔到阿尔卑斯山。隆美尔施展了聪明的外交手腕。他指示弗尔斯 坦去安抚心情复杂的格罗里亚将军,就说“保护阿尔卑斯山口是德意两军共同的职 责”。“设法把事情办得稳妥些,”隆美尔说,“否则我们就不得不动用党卫队了。” 但是8 月8 日发生的事件终于使隆美尔确信,意大利新政权正在密谋叛变,投靠盟 军。一支前往拉斯佩齐亚海军基地执行任务的党卫队受阻,终于被迫返回;这无非 说明意大利海军正准备及早投奔盟军。“这些看风使舵,要两面手法的意大利人是 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隆美尔第二天说道,“当着我们的面,他们口口声声宣称 要永远忠于共同的战斗,但在行动上却无时无刻不在挑剔我们,看起来他们正背着 我们在做什么交易。” 根据希特勒的命令,隆美尔于11日动身飞往“狼穴”。 他及时赶上了中午的会议,并发观希姆莱,戈林,邓尼茨和伞兵部队的库特· 施图登特将军等人正伫立在桌旁。“讨论意大利局势的时候,元首最后同意了我的 观点,”隆美尔在日记里写道,“看来元首打算很快就把我派进去。他跟我一样, 才;相信意大利人诚实可靠……元首说,意大利人在拖延时间,他们下一步就是叛 卖……显然,元首仍旧坚持他从前的计划,让法西斯主义重新掌权,因为只有这样 才能保证意大利无条件地和我们站在一边。他措辞激烈,破口大骂汉斯·冯·马肯 森和林特伦以及凯塞林等人,因为他们几个人——特别是凯塞林——甚至直到此刻 仍然一点不理解意大利的局势,一味盲目地信任新政权。”隆美尔在日记里如此愉 快地写道。 午餐时,他坐在希特勒身旁,元首带着引人注目的快意和他闲谈。( “我再次 发现他完全信任我。”隆美尔写道。) 随后,隆美尔把他的建议扼要地向最高统帅 部的作战参谋长约德尔将军作了汇报。“我认为我应该握有指挥整个意大利的兵权,” 隆美尔说,“也就是说在南线和北线的两个军团。我可以听从意大利人的命令,但 是我的集团军司令部将设在罗马附近,以便对意大利最高统帅部施加影响。”约德 尔冷静地提出一些反对意见,可隆美尔认定他必须象往常一样我行我素。在晚间的 会议上,希特勒命令他亲自约见几位意大利军事首脑,听听他们的看法。于是摊牌 已势不可避免。 8 月15日上午10时,隆美尔和约德尔在波洛尼亚机场走下飞机,踏上了意大利 的国土,一支党卫队组成的仪仗队在前迎候他们,这仅仅是一个开端。当他们乘车 驶往城外迷人的意大利别墅去会见自己的“盟友”时,党卫队整整一个机械化营陪 同他们前往。意大利哨兵在别墅里外站好岗后,武装党卫队紧接着便各就各位围住 了他们。高大壮实,金发碧眼的德国人伫立在意大利人身旁,就仿佛鹤立鸡群。他 们不时地在大门外操着正步来回走动,响声如雷。隆美尔,约德尔及其同僚个个腰 挂左轮,荷枪实弹。一个盟友用如此正当的理由和这样不信任的态度对待另一个盟 友确属少见;而就在此时,意大利最高统帅部的秘密使者也正在马德里①与敌人偷 偷谈判。 ①西班牙首都。 但这种姿态并未妨碍对方的发言人,意大利总参谋部里最狡猾的成员之一—— 马里奥·诺亚塔将军直接提出抗议:“无论我们的行为和命令是否得当,我们都不 容许你们表示任何的怀疑。这种怀疑是对我们的极大侮辱。” 隆美尔文件里有整整二十页的篇幅记述了这次会见;在意大利陆军档案里也有 二十八篇的速写记录。这两份材料读起来令人兴味无穷。约德尔说话直言不讳,他 就意大利从法国撤兵一事开门见山地问诺亚塔:“你们是把这些部队调往意大利南 部呢,还是西西里抑或勃伦纳? 这难道还不十分清楚吗? ”诺亚塔起初愤怒地拒绝 回答“这个有所指的问题”,接着他又对这些部队是用于防御阿尔卑斯山口以防患 德国人的说法加以否认。约德尔将军坚持自己的看法,并说最高统帅部感到惊讶的 是,当德军忠诚不渝地开进意大利帮助它防御外敌时,“意军在相反的方向也同时 向阿尔卑斯山口运动,这不能不使我们感到震惊! ” 诺亚塔闪烁其辞,用外交辞令对付了约德尔其余的谴责,他大胆地加以抗议和 否认,从而使争论变得越加复杂化。他直截了当地反对党卫师的到来,认为他们是 顽固的纳粹分子,是被推翻的意大利法西斯政权的朋友。“我们反对他们的政治面 貌。’’他说。约德尔回答,他们跟其他部队一样,无非是一支机械化师罢了。从 意大利方面的记录来看,诺亚塔驳斥道:叫p 好,如果我们派一支犹太部队进入德 国,你们的感觉又将如何? ” 隆美尔几乎一直保持着缄默。意大利方面的会谈记录提到,他只笑过一次。当 约德尔宣布:“你们要注意这个事实,进入意大利的这支新部队是归陆军元帅隆美 尔指挥的。”意大利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最高统帅部单方面决定隆 美尔有权指挥意大利北部所有的德意部队;凯塞林指挥南部的部队。但诺亚塔的计 划却迥然不同。他拿出地图坚持说,隆美尔的所有部队应该从意大利北部运动到中 部和南部去,而在北部只留下意大利部队。对德国人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清楚的 了——设置一道横跨意大利半岛的障碍,这道障碍在意大利投降敌军后将立即截断 德军的退路。约德尔向最高统帅部发去电报:“可疑的论据丝毫没有减少。”于是 希特勒出于对驻扎在西西里的德军部队的关心,下令立即开始撤退。 隆美尔回到意大利一事在意大利最高统帅部里引起了一阵骚动。波洛尼亚会谈 后两天,维多里奥·安布罗西奥将军愤怒地写信要求召回隆美尔。“隆美尔元帅可 能具有非凡的指挥才能,但北非、突尼斯,尤其是阿拉曼等事件仍然在影响着他。 去年冬天,意大利最高统帅部好不容易才使他离开突尼斯,并保证不再派他到那里 去。鉴于这种情况,隆美尔在意大利担任指挥似为不妥。”德国人对安布罗西奥的 建议置若罔闻。 8 月17日那天下午,隆美尔驱车前往意大利北部的口尔达湖设立 新的司令部。但意大利人却不给他任何帮助,他们甚至不让他的电话线从那里铺设 到慕尼黑。据党卫师的报告,在南部较远的地区,佛罗伦萨和比萨①两地间的公路 上,意大利人已设下了坦克陷阱。这显然是针对德军的行动而采取的措施。隆美尔 感到纳罕,意大利最高统帅部还要等多久才肯露出真面目。 ① 意大利著名的两个文化古城。 露西和曼佛雷德依旧住在离麦塞施米特飞机制造厂不远的维也纳‘诺伊斯塔特, 这使隆美尔深深地感到不安。他从如今是戈培尔的防空专家阿尔弗雷德·伯尔恩德 那里打听到了几星期前在汉堡发生的事:四万市民在一场空袭的大火中葬身火海。 戈培尔已下令二百万无关紧要的市民从下一个可能遭袭击的目标柏林疏散。 8 月 23日,帝国首都第一次遭到了猛烈的轰炸。第二天早晨,高斯获悉他的家园和所有 的财产都已毁于一旦,待高斯夫人从东普士赶回去时,只剩下烧得焦黑、冒着青烟 的一片废墟了。 隆美尔急忙给露西打电话,要她刻不容缓地抓紧时间把他们的最宝贵的财产转 移到安全的地方。“你看事情来得多么突然! ”他第二天写道,“虽然暂时看不到 这些爱物,但把它们藏在乡下安全的地方也就放心了,这总比眼睁睁地瞧着它们被 付之一炬要好。”隆美尔在第二封信里又说:“他们连地下室都烧毁了。必须把家 里的文件、地毯、银器、衣物和床单等物迅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寻思了一 阵,又在清单里加上了油画、照像机和元首签名的像片,一把日本大使馆邮赠给他 的军刀——当时隆美尔没来得及出席赠送仪式——以及猎枪等物品。当隆美尔听说 高斯在银行的存款也一起葬送了时,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对露西说:“谨慎一点为好, 切勿在维也纳·诺伊施塔特存太多的钱。如果银行被炸,帐户被自动转到其它银行 时,一定要去弄清楚。我看维也纳·诺伊施塔特那样一个小小的储蓄银行,是不会 自动转帐的。”这充分说明了斯瓦比亚人那种谨小慎微的性格。 隆美尔家的大部分贵重物品都由卡车运到巴伐利亚的一个乡下——他第一次世 界大战时的老友奥斯卡尔·法尼的一座偏僻的农庄里。早先他已经把一箱箱文件和 日记转移到了那里。 8 月22日,他飞去看望法尼。他的斯托奇专机停在田野里。 他俩先在午餐时吃了鲑鱼,随后在下午用茶时又品尝了蟹肉。两人不禁回忆起从前 在伍尔登堡山地营共事的日子。 过了一会儿,隆美尔单刀直入地问:“你对这场战争有何高见? ” 法尼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安。“要是陆军元帅飞到乡间来问我们农民此类 问题,”他回答说,“那说明战争打得并不顺手。” 隆美尔点头同意道:“确实如此。” 8 月初,隆美尔的保险柜里已经放着“轴心”行动计划的秘密指示。一旦希特 勒发出代号为轴心的命令,隆美尔将立即快刀斩乱麻地收拾掉集结在意大利北部的 意军,解除他们的武装,接管海岸防御工事。但这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 弗尔斯坦将军私下提醒他说,仅在第四十四步兵师的防御区,就有将近四万意 大利士兵。隆美尔暗示,必须出其不意地发布轴心代号。 “战斗打响后,你要使 用重型武器迅猛地打击意大利人,投入奈比尔威费火箭炮。”这种火箭导弹在卡塞 林一役中①曾使美国人丧魂落魄。如果象他意料的那样,盟军确实会在北部意大利 的“腹股”地带拉斯佩齐亚的海上登陆,而意大利的新政权也同时倒戈到敌军那边 的话,那隆美尔并未低估德军即将面临的严重局势。“那样一来,我们的部队就不 得不在两条战线上同时作战。”他向露西解释。 然而盟军采用的战略大大出乎隆美尔的意料之外。他们在意大利的足趾地区登 陆,并沿着那条漫长的道路艰难地向靴形上方推进。隆美尔认为美军会直取拉斯佩 齐亚,因为那里停泊着意大利的军舰,这样英军就易于在最后一道德军防守的“吊 袜带”②防线后面牢固地建立起一座桥头堡——这道防线从里窝那横跨意大利半岛 直抵里米尼的亚平宁山脉。 事实上——象往常一样——隆美尔与凯塞林的看法大相径庭。凯塞林要把兵力 集中在意大利南部。空军司令官里希特霍芬8 月17日访问隆美尔时极力为凯塞林辩 护,“如果我们放弃意大利南部,”他指出,“我的空军就无法在北部坚持下去。” (最好的飞机都布署在南部)。他从慕尼黑乘飞机回去时在私人日记里写道:“在怎 样对待意大利人的问题上,我们取得了完全一致的看法。但是缺乏全局观念,仅从 陆军最狭隘的观点出发,而无视于战略上的形势。看来隆美尔顽固透顶,只知道从 战术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自非洲战役后,他对给养问题老是神经过敏。” ① 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后,隆美尔指挥的最后一次胜仗。 ② 即意大利南部。 9 月3 日,英军第八军团的两个师在意大利下端的足趾地区勒佐加拉勃利亚登 陆①。次日早晨,隆美尔奉命向希特勒汇报战况。据隆美尔日记记载:“元首给人 的印象镇静自若,充满信心。他不久要派我去谒见意大利国王,尽管约德尔反对( 他的看法在现代战争中是行不通的) 。元首还是同意我提出的意大利作战计划,也 就是沿实际的海岸线采取防御手段。”8 点30分,他们一道进早餐。希特勒郑重其 事地告诫隆美尔,在谒见意大利国王时必须格外谨慎。 ① 意大利南部的重要海湾城市,与西西里岛仅隔墨西拿海峡。 “元首禁止我在那儿用餐,”隆美尔写道,接着又加上一句,“他对我的健康 表示关心。” 接踵而来的事件出现了戏剧般的急剧变化。 9 月8 日,整个欧洲炎热无风。 隆美尔已把他的行装送往意大利北部的加尔达湖旁新设的集团军司令部,但为了避 免暴露轴心军事行动,他本人仍然留在慕尼黑。那天夜里,全世界的广播电台开始 宣布巴多格利奥元帅已向盟军签署了意大利的投降书。巴多格利奥和诺亚塔对此作 了两小时的狡辩,随后还是承认了这一事实。下午7 时50分,德国最高统帅部用电 话向隆美尔和凯塞林下达了代号为轴心的命令。 8 点20分,进一步的书面命令证 实:“巴多格利奥元帅承认盟国电台广播的意大利投降一事属实。轴心代号立即生 效。” 不幸的是,随后几星期的隆美尔日记却无法寻得,但是从他的信函中和B 集团 军的战争日记以及意大利人的档案里可以得知这段时期发生的事件。“现在意大利 的叛变已为官方所证实。”他于9 日写信给露西说,“我们相信自己的判断完全正 确。迄今为止,我们的计划进展顺利。”德军占领了罗马,并由生性暴躁的空军指 挥官雷纳·施塔尔将军负责接管。 米兰和都灵①发生了共产党煽动的暴乱,隆美尔的部队和党卫队毫不留情地镇 压了骚乱;并在古老美丽的佛罗伦萨与意军坦克发生了战斗。意大利的军舰从拉斯 佩齐亚逃往公海,直接驶向敌军占领的港湾。隆美尔对此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地 让他们逃之天天。巴多格利奥、安布罗西奥、国王以及王储均已逃往敌方,去乞求 盟军高抬贵手去了。 第二天,美军第五军团在那不勒斯②南部的萨莱诺从海上进攻。从破译的美军 无线电通讯密码中得知,意大利人已把布雷区的位置泄露给敌人。凯塞林接到希特 勒的直接命令,“如果必要”,边打边向北撤,向罗马方向运动。但是美军和休伯 将军的防守部队一交锋就垮了下去,这未免令人手痒,因此凯塞林决定就在当地及 时地把敌人吃掉。 ① 意大利北部的两个重要城市。 ② 意六利南部的重要港口城市。 与此同时,隆美尔在佛罗伦萨下方他的分界线的北部——从厄尔巴岛到安科纳 ——开始解除意军的武装,并把他们一网打尽。他并不那么温文尔雅。隆美尔在信 中解释:“意大利士兵在南部和美军并肩作战,与我们对垒。而在北部,我们卸除 了他们的枪,把他们当战俘送往德国。一个军团就这样声名狼藉地完蛋了! ”第二 天,他的参谋人员动身前往加尔达的新建司令部。弗尔斯坦将军指挥的第五十一军 的日记记载了隆美尔15日的视察活动。隆美尔意识到他的部队为数不多,却要防守 数百英里长的意大利海岸。因此他制定了一条基本原则,这项原则甚至在整个1944 年都成了他的癖好:凡是用得上的一切力量都投入海岸防线中去,不再保留后备队。 必须拒敌人于海面。隆美尔精心挑选了他在半个意大利领土上缴获的军事和经济战 利品,调来一组铁路大炮队,用以防守拉斯佩齐亚和里窝那的港口。隆美尔并且命 令:“如果有人庇护逃窜的英军,必定找他算帐,全家枪毙。”接着他便飞往司令 部去了。 当天晚上,隆美尔遇到了麻烦。夜里9 点的时候,他并无异样的感觉,但是九 十分钟后,他开始痛得打滚。整整一夜就感到腹部绞痛,人顿时垮了杆。人们急忙 将他送进医院,作了阑尾切除手术。他在一星期后拆了线,27日那天痊愈出院。腹 部开刀后,隆美尔对露西开玩笑说:“这下你可要从另—一边看了。” 隆美尔躺在医院时,不只一次听到了空袭警报。举国上下都在担忧下一回哪个 城市又将遭到和汉堡一样的厄运。城里四处都标有箭头,告诉人们遇大火燃烧时该 往哪条路逃跑。 隆美尔猛然间醒悟,由于凯塞林马上就要撤出整个意大利南部,敌军即将攫取 设施齐全的福贾机场,这就意味着盟军的战略轰炸机将对奥地利,包括维也纳·诺 伊施塔特在内真正地采取军事行动了。他私下写信给露西,要她立刻迁居外地, “最好是移居到伍尔登堡。”露西等待的时间越长,住房也就越难找到,因为不用 多久,大批逃难的人将从德国南部城市蜂涌而来。当然,露西是舍不得离开自己可 爱的家园的。 凯塞林极想遏制住敌人的攻势,甚至把他们击退到萨莱诺的海上去,这简直是 梦想。 9 月12日,他得到了反攻的—许可,但是迄至9 月16日,盟军已经有八个 师登陆,正面对着休伯的四个师。于是德军开始边打边撤,从意大利半岛北上。希 特勒授权凯塞林一路上破坏桥梁、公路、隧道和铁路等设施,阻止敌人的推进。意 大利人引狼入室,现在他们的农村要付出代价了。 这就是隆美尔27日出院时的局势。那天下午,陆军元帅凯特尔从最高统帅部打 来电话,要隆美尔飞回“狼穴”参加会议,与希特勒讨论秋季战略。这一回凯塞林 也将出席会议。 当隆美尔于9 月30日午后走进希特勒的会议室时,元首看上去明显的心力交瘁, 几乎病倒。他弯腰曲背,说话语无伦次。 当讨论到现代化步兵师里是否可以动用牲口驮运物资时,约德尔将军怒气冲冲 地插话说:“我应该知道,我和蠢驴几乎打了一辈子的交道! ”元帅没有和大伙一 起哄堂大笑。一位头一次出席会议的中校记录了这次讨论,他写道:“元首偶尔流 露出来的感情冲动表明,他相信自己采取的行动是正确的,他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隆美尔和凯塞林两人开始汇报在意大利执行轴心行动计划过程中取得的战果。 他们解除了八十万意大利士兵的武装,取道北部押送了二十六万八千人到德国服苦 役,缴获了四百四十八辆坦克,两千门大炮和五十万支步枪。然而这并不是最令人 叹服的战果。在拉斯佩齐亚的三条隧洞里,隆美尔的部队发现了为意大利潜艇和军 舰贮藏的燃料油,共有三万八千桶,相当于一百六十五万加仑。正是这个意大利最 高统帅部,一边窝藏着这么多的燃料油,一边却叫嚷海军没有燃料,不能为船只护 航,及时把给养物资运给在北非的隆美尔! ( 在随后的几个星期里,别的地方也找到了更多的燃料油) 。 戈林接着插话:“我们缴获了数百架第一流的意大利战斗机。” 希特勒的脸上流露出怀疑的神情。凯塞林认为戈林说的是实话。希特勒嚷道: “这些废物怎么竟干得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呢? ” 戈林冲动地说:“意大利和墨索里尼多年来一直在有意捉弄我们。他们把飞机 和原料都藏起来。墨索里尼竟然一无所知,真该一枪把他崩掉。” 这话并没有把希特勒逗乐。他依然费尽心机,想方设法要把墨索里尼从被关押 的山庄里搭救出来。“真正的过失全在国王和他的将军们身上,”他说,“他们策 划的这次叛变是由来已久的了。”接着希特勒转向凯塞林和隆美尔说:“我们在意 大利南部坚守的每一天,每一周,每一个月,对我们来说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 们必须赢得时间,推迟算总帐。双方的处境都不太妙,他们和我们一样,也面临着 人力和物力上的同样问题。他们不久就将恢复元气,这样,我们再也无法打赢这场 征服世界的战争的特定时刻就将来临。但是只要把战争拖延下去,就能使对方屈服。” 这位中校在日记里又写道,“元首好几次尖声嚷道:‘时间,时间,时间!” 然而隆美尔不能保证的也正是时间。他建议最好的办法就是依次安全迅速地沿 意大利半岛撤到罗马以北九十英里的地方。可是凯塞林出人意外地打得很顺手,于 是10月6 日,他把一项建议呈交希特勒,要求在罗马以南九十英里只有先前一半长 的战线上进行最后的意大利防御战。他相信至少能在即将到来的冬季守住这条防线 ;另一个好处是凯塞林的防线将使敌人丧失罗马和进入巴尔干的跳板。希特勒和约 德尔满心欢喜地赞成了这项建议。 但是隆美尔的建议却被束之高阁,这使他又气愤又沮丧。他感到他们对他的承 诺已成泡影,本来理所当然归他的意大利指挥权却不翼而飞了。他指出,凯塞林的 计划中有一个明显的漏洞,敌人一定会在罗马的任意一边,海上或更远的北部绕过 这条防线。凯塞林为自己辩护说,由于隆美尔在意大利北部作出咄咄逼人之势,并 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举动,使他无法潜心于战斗。这种日甚一日,有害无 益的争吵在萨莱诺开了头,隆美尔拒绝借调两个精锐装甲师给凯塞林。这两支部队 在休伯组织的反攻中本来可以使力量一边倒,对敌人不利的。别的指挥官颇为愤慨 地注视着这场孩子气的争执。10月13日,陆军元帅冯·里希特霍芬在日记里写道: “由隆美尔全盘统管意大利,看来已势在必行……但愿这里的局势能有统一的步调。 隆美尔顽固不化,可又力不从心,跟他和他手下的那帮人打交道可不是件轻而易举 的事。 不管怎么样,局势总会比现在有些起色吧。” 10月17日,希特勒果真叫人请来了隆美尔,答应实现他的承诺。他说凯塞林将 被调往自1943年后就没有任何军事意义的冷落地挪威驻守。但是希特勒接着又说, 最高统帅部要求隆美尔在整个冬季守住凯塞林现在控制着的从加埃塔到厄托纳的防 线。用约德尔的话说,这条战线应当“坚不可摧”。隆美尔提出了强硬的保留意见, 然而却很欠老练圆滑。 他在接任“意大利最高司令官”( 他自己封的头衔) 的职务之前,要亲自视察 凯塞林的战区。隆美尔要求一项允许他能机动灵活地进行战斗的明确指示。“一旦 你们宣布了我的任命,我就将把一份作战计划的实况鉴定报告呈交给你们。”希特 勒不由得对此感到痛心疾首,局促不安。几个月以后他回忆说:“隆美尔那时就已 预见到意大利四周已开始崩溃了。”显然。 那次作战会议吵得简直不象话,因为过后希特勒的副官施蒙特在碰到马克米利 安·希茨菲尔德( 此人1938年曾任隆美尔的副官) 时说:“每逢与隆美尔面面相觑, 总叫人尴尬极了。” 隆美尔本人也高声责骂凯特尔和约德尔,称他俩是“蠢驴’。 这就是19{3年10月的隆美尔:一位飞扬跋扈,冥顽不化和公认的失败主义者; 他刚直不阿,开诚布公,无视众叛亲离;他为战后时代担忧,为个人财产和家人的 命运焦虑,本能地紧紧抓住希特勒赐予他的象征最高权力的紫袍。 这时的隆美尔给人留下了生动的印象。曾经陪同他在10月12日谒见墨索里尼的 战地记者路兹·科奇对此有过记述。 希特勒搭救了墨索里尼,使其再度成为意大利惶惶不可终日的独裁者。而这片 国土如今已经风雨飘摇,南面的敌人正在无情地长驱直入,北边贪得无厌的纳粹地 方总督已经腐败透预。党卫队在外边昂首阔步地巡游;障美尔则在里屋操着德语大 骂墨索里尼,指责他导致了轴心国在非洲的失败,一群畏缩在院子里的意大利傀儡 部长不时地听到他的咆哮。 另一个印象在广为德国陆军尊重的战时广播员格尔特·迪特多将军的日记里也 有过记载。"1943 年11月s 日,”迪特多在意大利对隆美尔进行了值得纪念的访问 后如此描述隆美尔这位权威人士:“他对意大利法西斯主义嗤之以鼻,认为墨索里 尼已声望扫地。隆美尔说,墨索里尼应对意大利陆军的失败负责。 尤其是构筑反德国工事一事!元首也渐渐开始抛弃墨索里尼。关押期间他写了 一本日记,哀婉动人,企图为自己扩解,宣称他曾费尽心力力求达到令人满意的结 局。 德国最高统帅部对巴多格利奥的背叛一无所知,他们直到最后一刻仍然以为此 公说话算数……隆美尔对最高统帅部里的军事参谋人员又指责又咒骂:约德尔、瓦 尔利蒙等人简直就是尸居余气,这帮家伙久据要职不让,对仅存在于最高统帅部里 那些想入非非的人的头脑里的所谓‘坚不可摧的防御阵地’的说法只会死死抱住不 放。他对此毫不留情地痛加挞伐。说到希特勒,隆美尔则认为他有远见卓识,至于 他周围的军官,隆美尔又一次罗列他们的名字,从凯特尔到施蒙特,( 甚至包括他 隆美尔的朋友施蒙特!)—一他们都只会把根据实际情况作出的决定置之脑后,不予 理睬。 隆美尔,是我们伟大的历史人物之一,而不是一个失败主义者。” 1943年10月19日,隆美尔在谒见希特勒之后的第三天,从“狼穴”飞回位于加 尔达湖畔的司令部。他给约德尔去电话,约德尔证实希特勒正式任命他为最高司令 官的命令“已在途中”。但是早晨7 点30分,这美妙的前景顿时暗淡了。约德尔打 电话告诉隆美尔:“元首的命令暂时被搁置。” 这是什么意思? 约德尔没有解释。那一天,隆美尔见到了新近委派给他的作战 部长汉斯一格奥尔格·冯·坦贝尔霍夫上校。他彬彬有礼,满头金发,虽然只有三 十六岁,但已征战多年,目前刚从俄国战线转来。隆美尔让他看了地图,在罗马位 置的上端已用蓝铅笔标出了拟定的亚平宁山脉的防线,他指示坦贝尔霍夫上校写一 份战术报告,内容是如何从凯塞林目前的位置选择机动灵活的战术,以利于撤至蓝 铅笔标出的防线一带。 “这简直苦得我两鬓添霜。”坦贝尔霍夫在1944年1 月 写给一位朋友的信中说。 三十年以后,我在巴伐利亚的祖格斯比兹山麓的一座别墅里找到了坦贝尔霍夫, 他跟他生于英国的妻子玛里安娜生活在一起。坦贝尔霍夫是陆军元帅隆美尔后期生 涯中最关键的参谋人员之一,也是当时历史事件的非常重要的见证人。我曾与他交 谈过多次,他举止文雅,通情达理,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致使他那位精明能干、过 于谨慎的妻子时时要打断他的话,说他不该讲得那么多。他叙述了在那几个星期里 他和隆美尔两人怎样拟定亚平宁防线,怎样巡视部队,视察防御工事等等的活动。 “我记得我们参观了米兰①一家大兵工厂,”坦贝尔霍夫说,“那儿有大口径的大 炮,可是全让意大利人把炮管切开了缝,因此我们不能使用这些大炮。”他还回忆 起另外有一次:“晚餐期间,隆美尔无视徘徊在暗处的身穿白茄克的密探,竟大声 嚷嚷道:‘据说有什么秘密武器,这话我们已经听腻味了。依我看,啥也没有。时 候已经到了,我们该下决心到底和哪一方妥协了。’这时一位军官应声说:‘不和 西方就和东方。’隆美尔回答,‘和东方妥协是不可能的。’” ① 意大利北部的重要城市。 隆美尔最后才醒悟过来,他10月17日在“狼穴”的谈话实际上是促成他丢掉职 务的原因。四天以后,里宾特洛从空军那里获得小道消息,他自鸣得意地写道: “看来隆美尔不会得到在意大利的最高指挥权了。显然他在元首召开的会议上作了 拙劣的表演,我对此丝毫不觉奇怪。”在此之后的第三天,希特勒的男仆在日记里 说,他瞅见隆美尔的劲敌凯塞林在和希特勒交换意见,然后又和希特勒、凯特尔、 约德尔以及施蒙特共进午餐。后来,希特勒决定把意大利的最高指挥权授予乐观主 义者凯塞林。这在隆美尔看来,他似乎又将再次戴上灰色礼帽了。他的痛苦是可以 理解的,因而他对最高统帅部也更加深恶痛绝了。几天以后,他给露西写信说: “或许我对我们能够坚守阵地所抱的希望不大。很可能正是由于在获得最高指挥权 之前,我提出的保留意见造成了这种结局。 大概还有一些截然不同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凯塞林暂时还是凯塞林,他将 继续留任自己的职务。”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