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地带 1945年1 月15日,隆美尔口授日记时这样说:“我已命令部队在海滩地区打桩, 设置障碍,以防备登陆艇。” 迄今为止,隆美尔已获得统率与英国隔海相望的法国海岸上所有部队的指挥权, 加之时逢伦斯德告假五个星期,从而使隆美尔完全摆脱了监督。在隆美尔看来,他 又一次可以支配芸芸众生的命运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感情不禁油然而生。 1 月10日,最高统帅部的瓦尔利蒙将军打电话来说,希特勒同意隆美尔把敌人 歼灭在海滩上的基本设想,为此已授予隆美尔全权。他可以拦河筑坝,把乡村变成 一片汪洋,更为残忍的是,引进海水,淹没四野;还可以把生活在沿海岸他标出的 六英里长的死亡地带上的法国和比利时人赶出家园,撤往他乡;他可以拆毁各种建 筑,如果它们挡住了大炮的射程;也可以砍伐大片森林,以便获得所需的木材。就 这样,把西欧的海岸蹂躏得面目全非。 一位海岸防御专家赶来协助隆美尔。他 是海军中将弗雷德里希·卢格,一个无比快乐,自高自大的斯瓦比亚人。卢格早先 组建了法国的海岸防御部队,继后又任驻意大利的海军最高长官。如今他是隆美尔 的海军随从参谋。 我在图宾根古老的大学城里, 多次登门拜访了弗雷德里希·卢格。我们常常 呷着舍利酒, 吃着美味的点心, 一连叙谈许多个小时。我的父亲曾在第一次大 战时同他作过海战。那次战役促成他把一卷名为《残酷之家的无情旋律》的打油诗 作为习作译成了德文。我早在孩提时代,就已学会了背诵这些诗。我俩谈得很投机, 因而这位海军上将把他未发表的日记手稿交给我作研究之用。卢格的日记是用速写 法写的,他认为用这种方法记载隆美尔在随后几个月里其一生的高峰时刻所发表的 许多轻率言论要安全稳妥些。 隆美尔从梅斯将军处得知,在法国缴获的炸药足够制造大约一千一百万颗杀伤 地雷。 1 月13日,隆美尔对前来访问的约德尔将军指出,他每月需要二百万颗地 雷,而且这个数字还会逐步增长。据卢格记载,1 月26日午餐时,席间一位前来讨 论埋设地雷的将军碰巧说道:“事实上许多人没有想到一平方公里有一百万平方米。” 这话引起了隆美尔的注意,他问梅斯:“那我们在一平方公里范围内能埋设多少地 雷? 我认为应是六万五千颗。”这使他在三月中旬制订了新的数据指标。这样一来, 他势必在死亡地带临海区域的每一平方公里范围内埋下地雷,还要在内陆区为防备 空降埋设另一条地雷带,以填补这中间的空缺,从而他的士兵将在法国埋下两亿颗 地雷。隆美尔认为这是切实可行的。 参谋人员相陆军指挥官们对隆- 美尔特有的充沛精力深感惊讶。他总是在早晨 8点前就离开司令部。经过意大利几个月的闲适生活之后,他开始锻炼身体,恢复体 力。他又以狩猎作为一种锻炼,时常穿过枫丹白露附近泥泞的田野,直到走得四肢 酸痛,精疲力竭;沿途撂倒傻乎乎地从路上奔过的野兔、野猪。后来只是因为腰痛 复发才使他放弃了通过打猎得到享受的强烈欲望。 1 月16日,他再次到英吉利海峡的法国海岸视察撒尔穆斯的第十五军团。驻守 在这里的优势兵力是第八十一军。 该军已埋设地雷二十五万三千枚,大多数是埋在卡耶·苏·梅尔河畔的两边。 该军军长说,撒尔穆斯要每个工兵一天埋设十颗地雷。“二十颗。”隆美尔急忙插 道。 撒尔穆斯私下反对隆美尔对士兵的刻板要求。战士们握着铁镐和铁铲干上一天 的活之后已经精疲力尽,无暇进行真枪实弹的训练。“战斗打响后,”撒尔穆斯抗 议道,“我需要的是生气勃勃、训练有素的部队,而不是身体搞垮了的废物。’隆 美尔决定使他明白,眼下到底谁是这里的指挥官。“显然你不打算执行我的命令。” 他悻悻地说。 撒尔穆斯也采用隆美尔式的手法,他先嘲笑了这位陆军元帅一番,然后又低声 下气地劝说;“你请到各处去走走,很快就会发现不可能一下子把什么都做好。至 少要花一年的功夫才能使你的计划生效。要是有人对你的做法不提任何意见,那他 不是想向你讨好,就肯定是个猪猡。” 隆美尔一直等到参谋人员驱车到达后才朝着撒尔穆斯开始大骂,直骂得嗓音嘶 哑了才住口。双方一时陷入了沉默,撒尔穆斯面红耳赤地陪送隆美尔上了车。当车 子启动驶回枫丹白露时,隆美尔对着渐渐消失的撒尔穆斯的身形竖起大拇指笑着对 卢格说:“那家伙全然是个粗汉。这就是他唯一懂得的语言。” 陆军元帅次日给露西写道;“我看我们一定能取得西线防御战的胜利,只要我 们有足够的时间把事情安排好。”他依旧在憧憬胜利呢! 隆美尔这时已把全部要求 下达给指挥官们。文件的开头简明地指出:“主要的战线就在海滩上。”他坚决要 求,在敌人的登陆艇靠拢海滩前,等待他们的必须是排成阵势的地雷和暗伏在水下 的桩子与障碍物。海滩后面便是遍布地雷的死亡地带,步兵和大炮就在那里严阵以 待。凡是会放枪的人都得上阵,甚至炊事连也不例外。在死亡地带等待着的——如 果隆美尔能够随意支配的话——将是精锐的装甲师,它们的坦克和大炮均已挖壕固 守、各就各位,随时可以用炮火轰击海滩。 但是隆美尔还未取得支配装甲师的权力。由于在俄国和意大利南部也进行着殊 死的决战,希特勒的军事后备队肩负的担子已经过重。此外,正如隆美尔所预料的, 美国第五军团的一个军已于1 月22日在罗马偏南的安齐奥登陆。最高统帅部唯一剩 下的装甲后备队现在已经在法国,因此不可能让隆美尔长期地把这些部队用于海岸 防御。此外,对法国的大举进攻暂时还属不可能,也许还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伦 斯德的主要坦克专家斯奇维彭堡·利奥·冯·吉尔将军正在对可以作战的装甲部队 作跨越全国围歼登陆之敌的军事训练。隆美尔于1 月8 日跟他一经会面,就把他看 作是典型的身穿红挎、鼠目寸光的总参谋部军官。他对吉尔把在俄国战场获得的丰 富经验运用在即将到来的战役中的办法表示怀疑,而且认为它们毫不相干。至于吉 尔,也对隆美尔处理装甲师的策略深为震惊,把装甲师象大炮一样固定在死亡地带 后面,这等于把装甲师摆设在商店的橱窗里作装潢。两人各执己见,又都是斯瓦比 亚人,带有那种——正如美国审讯官后来形容吉尔那样一—近于“荒诞可笑”的个 人自豪感,固执到了愚蠢的地步。以此为始,档案资料和日记往后的记载均就双方 日趋激烈的爆炸性的年论加以谴责。 从希特勒那里接受任务后的第十一个星期,隆美尔开始了他对较为边远的海岸 线布列塔尼半岛的第一次巡视。这是第七军团的防区。他于1 月22日动身前往,在 芒市①的第七军团司令部,他和弗雷德里奇·多尔曼将军就盟军可能进攻的地域进 行了讨论。多尔曼将军六十二岁,个子奇高,气派威武,但并非世代将门之后,而 是出身于文职人员的家庭。 他指挥第七军团已达四年之久。隆美尔认为敌军要进攻的不是多尔曼的防区, 而是多尔曼右翼的友军撒尔穆斯的第十五军团。“他主要的根据是,”多尔曼的参 谋长马克斯·贝姆塞尔将军回忆说, “敌军要选择更短距离到达德国的要害之地 鲁尔地区。”多尔曼发现这次新的人事变动使他成了自己先前的下级隆美尔的部下, 这使他感到大倒胃口。据隆美尔及B 集团军的日记记载,他曾试图引起隆美尔注意 盟军可能入侵诺曼底的优越条件。就象顶端具备大海港的瑟堡半岛②一样,诺曼底 乡间的小片田野和层层密集的灌木丛很容易招来空降部队的军事行动。军团的整个 防守地段力量单薄,各部队之间有九十二种不同型号的大炮;二百五十二种不同口 径的炮弹,其中仅有一百七十门威力强大的75毫米反坦克炮和六十八门88毫米大炮。 在布列塔尼,一个师不得不防守一百五十英里长的战线,而另一个师却守着甚至更 长的地段,达一百八十英里之遥。 ① 法国北部面临英吉利海峡的城市。 ② 位于法国北部,与英国的怀特岛隔海相望,是当年盟军在诺曼底登陆的主 要目标。 1 月29日,隆美尔再次动身巡视防区,这一次是到诺曼底。他的腰疾折磨着他, 可是他坚持在那里呆了三天,巡视了狂风大作的海滩地区,驱车驶过卡昂、法莱、 瑟堡以及圣·梅尔·艾格利斯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市镇和乡村。在卡昂,他视察了第 七百一十六步兵师,这里有绿草如茵、风景秀丽的草地和林木繁茂、富庶丰饶的平 原。他是否在卡昂有过逗留? ——是否曾注意它那典雅的古色古香的贵族似的建筑 以及名目繁多的木雕,还有那有九百年历史的女修道院和与之相对应的保存着威廉 一世①遗体的男修道院,他是否也涉足了一下? 要是英军战舰那些14英寸的大炮开 了火,敌人的战略轰炸机飞临头顶,这里的历史建筑又将遭到怎样的厄运? 接着隆 美尔赶到圣洛②,会见指挥防御诺曼底地段的第八十四军埃里希·马尔克斯将军。 这是一位坚韧不拔、精明强悍的指挥官,他是军事战略方面的权威,曾拟定总参谋 部进攻苏联的原始计划,并在那次战役中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如今他安了一条木 腿出现在诺曼底,咬牙切齿地发誓,要向在一次夜间空袭时杀害了他半家子人的英 国人报仇雪恨。 捐躯战场,对于象马尔克斯这样的将军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而这种荣誉在 战斗开始后六天就由敌人亲手奉送他了。 马尔克斯说话时充满乐观精神,但却因为没有把他拥有的全’部力量投入主要 战线而受到隆美尔的斥责。隆美尔带着失望的心情在日记里写道:“总的说来,在 构筑防御工事方面,部队做得很不够,干得不出色。他们不知道这是火烧眉毛、至 关重大的事。各处都有保留后备部队的倾向,这将导致海岸线整个防守薄弱的可怕 后果。” ① 英国国王(1027 —1087) ,曾于公元1054和1059年两次打败法国国王亨利 一世,并征服过法国的梅恩地区。 ② 法国西北部城市,靠近瑟堡半岛。 隆美尔给马尔克斯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这位军指挥官给他活下来的儿子写 道:“隆美尔与我同年,可看上去要显得老一些,也许因为非洲的岁月和饱经风霜 的磨难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坦率诚挚,并非那种昙花一现的人物,而是一个地 地道道的军人。由于他通情达理,阿道夫·希特勒心里总想着他,委派他担任重要 的职务。这实在是一桩好事。” 隆美尔本人对诺曼底防御部队的批评是严厉的:“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在这 儿,许多人都过着舒适的生活,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想得很少。”他写信给露西是 这样说的。而对曼弗雷德,隆美尔写道:“人们在和平的日子里都变得懒散怠惰, 心满意足了。” 隆美尔的海滩障碍,宛如丑陋的湿疹,一下子出现在西北欧的海岸线上。其中 有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呈四方体状的障碍物,有多层排列的楔形反坦克混凝土障碍, 还有从右角把钢梁焊接起来的犬牙交错的捷克式环形筑垒阵地,以及其它不可名状、 难以描述的障碍物。所有这些障碍物的用途均在于撕裂和刺穿盟军登陆艇的底部。 隆美尔如今只是为了这次使命才活着。他头一次到宽阔的沙湾去视察时,无论怎样 劝告也不能说服他安全地呆在后面巡视那富于传说的圣·米歇尔山。他十分关注大 片的沙滩地带,这是理想的空降着陆场。 他指着修道院那带有神话色彩的尖顶说:“从下面顺延至尖顶部分需要布署两 个高炮连。” 这并不是他说着玩的。他的新任作战部长冯·坦贝尔霍夫上校1 月 26日气愤地写道:“我们和陆军元帅隆美尔一路上曾驶过许多纪念碑和优美的建筑 物。 他专心致志地干着自己的工作,对其他的一切漠不关心,毫无兴趣,只有对目 前的军事行动有用的场合例外。我们每天与他一同进餐时特别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意大利时亦如此,他径直驶过比萨城,根本不理会他的参谋人员提出抗议。 “比萨斜塔不是已经倾斜许多年了吗? ”隆美尔怒气冲冲地说,“开车走吧, 战争打完了那塔也还会照样歪斜着的。”) 一次,大家在圣马洛的一幢别墅里吃午 饭,这幢别墅原属英国实业家阿尔弗莱德·蒙德所有。高斯给隆美尔看自己搞到的 一个古董花瓶,这花瓶是塞夫勒驰名的瓷器厂生产的。隆美尔脸上顿时容光焕发, “瓷器! 梅斯,我们为什么不用陶瓷作地雷的外壳呢? ” 隆美尔独出心裁地发明了各种新的防御技术。他建议用救火胶管的射流把笨重 的木桩打入海滩下面。结果这个主意很凑效:木桩在三分钟内就能整根地打到沙地 下面,而用常规的打桩机则要花费四十五分钟。接着隆美尔命令把地雷紧紧地捆在 障碍物上,使其他障碍物也插上锋利的“铁刺”和参差不齐的钢板,这样它们就象 罐头刀那样可以把登陆艇的船身撕裂。为了克服地雷的短缺,隆美尔创造了利用一 百二十万颗废炮弹的方法。这种致命的破“坚果”地雷是一颗嵌在水泥障碍物上的 炮弹,其上安有一块木板,作为临时触发器,一旦船只从旁经过,就会引起爆炸。 为了把这些笨重的障碍物运到较远的海滩,他绘制了有关使用浮漂起重机、船只和 马拉队,以及滑车等技术的草图。设计图和使用方法印制出来后便分发给整个防区 的指挥官们。为了克服其他物资的不足,他开办了生产水泥和四方体障碍物的工厂, 修建发电站,重新开采矿山等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隆美尔的创业精神在西线形 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士气。渐渐地,那种赢得胜利的机会毕竟还存在的情绪在士 兵当中传播开了。 他那穿着新近在巴黎购置的轻便皮大衣的粗壮身影处处可见,并流露出一种令 人敬畏的气派。隆美尔对陪同他的战地摄影师说:“只要能把敌人的进攻推迟哪怕 一星期,你要我做什么都行。”自2 月7 日到11日,他行驶了一千四百英里,视察 了驻守在比斯开湾和地中海海岸间的第一和第九军团。 但这次旅行的目的只是制造一个使敌人认为到处都有他隆美尔存在的假象。 此后,他回到了枫丹白露。堆积如山的文件正等着他处理。尽管如此,他仍能 抽出时间给露西写信,谈他的工作以及他对俄国战线——如今它的北部和南部都遭 到红军的猛烈反攻——的忧虑;间或也谈到意大利。然而隆美尔仍旧坚信希特勒能 够排解这些危机。二十年后,梅斯将军回忆说,他的上司直到死都对元首念念不忘, 推崇备至,而对希特勒周围的纳粹分子则大不以为然。这位将军有一次试图和隆美 尔谈论一下政治,也就仅仅谈了这么一次。隆美尔打断他的话说:“梅斯,你我要 谈政治,除非在两百码之内四处无人的旷野里。”隆美尔把希特勒描绘成一个异想 天开的人,一个空想家。 “你只能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才能和他作理智的谈话。可是只要马丁·鲍曼 那一伙人一进来,他又成了从前那副老样子。” 2 月21日,年迈的伦斯德休假归来。现在该轮到隆美尔度他理应享受的十天假 期了。于是第二天他便启程。尽管德国汽油奇缺,明文规定禁止因私事搭乘飞机, 可是隆美尔还是乘着他的亨克尔飞机回家去了。他已经精疲力尽。在过去的一星期 里,他曾又一次视察了第十五军团和第七军团的防区,17日他又观看了在巴黎的坦 克专家吉尔组织的大规模演习。陆、海、空三军将领们的意见有着极大的分歧。马 尔克斯将军摇摇摆摆地走到地图跟前,重重地捶着地图上标的诺曼底海岸线坚持说, 进攻必将在那里打响,而在布列塔尼,盟军很可能会相应地发起另外的进攻——二 者的目标都在于夺取瑟堡的巨大港口。隆美尔也同样坚定地回答说,他的海军专家 们排除了敌人在诺曼底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因为在靠近滩头的海底有许多暗礁。 吉尔把自己的计划向他们摊开,他的西线装甲群将作为后备队养息等待,以便敌军 登陆后的几天内,由他自己选择一块屠场与敌军作战。在这场大规模演习中,德国 的空军力量事实上已不复存在。撒尔穆斯过后写道:“这一切令我深感震惊。” 此时露西已迁到赫尔林根那幢大而新的别墅里。隆美尔驱车沿着不算太长的弯 弯曲曲的车道驶抵住所,他给露西来了个突然袭击——随身带着的那条托特组织送 给他的刚有一岁、名叫阿杰克斯的狗,这条狗一见陌生人就高声狂吠起来。 隆美尔对露西说,这是一条很好的看门狗。 露西也有一件叫隆美尔感到惊讶的事:家里有一位来客。 他是斯图加特市的市长卡尔·施特罗林,此人之所以成为市长:是因为他是纳 粹党的老党员。第一次大战时,他曾一度与隆美尔在同一部队服役,是个稳重踏实 的知名人士。他身材高大,昂首挺胸。为隆美尔所不知的是,他是密谋推翻希特勒 组织中的一员。隆美尔注意到他神经质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从露西·隆美尔的信件看来,十分清楚,施特罗林事实上有好几个月都在对隆 美尔进行明显的试探。早在2 月初高斯将军告假飞往赫尔林根时——露西在当地为 他被炸得无家可归的妻子提供了住处——这位市长就来拜访过,并和高斯、露西长 时间地讨论过政治问题。身染疾病、颓唐沮丧,在柏林的空袭后失去了一切的高斯 不由得津津有味地洗耳恭听。施特罗林用戏票讨取露西的欢心,还不时吹捧她精明 能干;为她在豪华的斯图加特旅馆提供免费住宅;让她乘坐官方轿车,并献上令人 眼花缭乱的花束。当陆军元帅隆美尔跨进家门时,还见到施特罗林赠送的一幅巨画, 隆美尔在画面上成了中心人物。 隆美尔可不是来跟陌生人谈论政治的。他要和露西、曼弗雷德呆在一起,还要 训练阿杰克斯,和在斯瓦比亚的乡间悠闲地散散步。他对政治就象对待塞夫勒出产 的瓷器一样,毫无兴趣。但他出于礼貌,还是同意接待施特罗林。施特罗林当着露 西、曼弗雷德和阿尔了杰副官的面,从箱子里取出一些文件来,接着就演戏般地、 喋喋不休地谈到希特勒政权犯下的种种罪行,谈到隆美尔有必要亲自插手“拯救德 国”的伟业。这句话可真有点份量。其中一份文件是为内务部准备的备忘录,其余 的文件真实地提供了纳粹的犯罪材料。他谈到纳粹分子对犹太人和在东方对其他民 族的大屠杀,末了结束道:“希特勒不死,我们大伙都得完蛋! ”隆美尔一听到这 话就站起来吼道;“施特罗林先生,要是你能在我年纪还小的儿子面前忍住不说这 些话,我当感激不尽!” 施特罗林收拾起文件走了。他对隆美尔没能产生丝毫影响。这位陆军元帅一直 到他生命的最后几星期,既没有在外面提到过施特罗林,也没有再见到他。从所有 的证据来看,尽管隆美尔有时说过一些顶撞的话,但事实上他根本不认为希特勒的 失败是不可避免的。几天以后,隆美尔在布鲁塞尔碰到驻比利时的贵族军事总督亚 历山大·冯·福肯豪森将军时,竟激怒了这位上了年纪的绅士,一个反纳粹分子。 隆美尔满怀信心地说,一旦盟军向海滩发动进攻,他将给他们以重创,并且声言, 那些把整个军人的荣誉都押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上的陆军元帅,不可能让他们的名字 与任何变革的字眼连在一起。 3 月3 日晚些时候,隆美尔冒着漫天大雪回到了枫丹白露。卢格曾在日记里说, 隆美尔“非常快乐”。隆美尔给露西挂了个电话,问那条狗生活得怎样。过后她写 信告诉他:“倘若最近这两天你能和我们一起外出漫步,你会很高兴地看到你自¨ 可杰克斯。它现在不离左右地跟着我们……若是没有你严厉的调教,我想它是不会 听话的。” 这就是隆美尔性格的特征所在:在家里也如在工作中一样,服从是他的天性。 他写信给曼弗雷德:“我很高兴看到你对职责以及你在生活中待人接物的这种态度。保 持下去,要给隆美尔这个名字增添骄傲……只有学会服从的人——甚至要违背他良 好的本能和信念——才是一个能干称职的军官;才能学会怎样领导他人的最高艺术。” 隆美尔本人很乐意在任何文件上签名,以证明他服从于自己的最高司令官。 3月4日,希特勒的副官施蒙特就曾带着一份这样的文件来到枫丹白露要他签字。这 件事颇有点蹊跷。“元首对于在斯大林格勒被敌人俘虏或投靠敌人的某些将军的变 节行为大为愤怒。”施蒙特解释说。这些将军组成了一个亲苏委员会, 由享有普 鲁士军事史上最有名望的姓氏之一的瓦尔特·冯·赛特利兹将军负责。他们偷偷地 给德军指挥官散发煽动信件,劝诫他们停止战斗,因为这场战争已毫无意义。希特 勒的高级军官中已有十多人接到这类的煽动信。施蒙特告诉隆美尔:“自切尔卡塞 战役之后,我们有证据表明赛特利兹在这些信上的署名已确凿无疑。现在的关键是 要使元首放心,他信得过自己的陆军元帅们,知道你们大伙儿都是忠诚不渝地支持 他的。”伦斯德在施蒙特草拟的给希特勒的效忠宣言上的签名使这份文件添色不少, 它使所有的陆军元帅与那些叛徒一刀两断。隆美尔以平时龙飞凤舞的笔迹在效忠书 上签了名。接着克莱施特、布许、曼施坦因和威切斯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因而我们可以强调说:直到这时,隆美尔仍然对元首忠诚不渝。他一直是照章 办事的。第二天,即3 月5 日,就有一场小小的插曲证明了这一点。那天他带着卢 格海军上将,梅斯将军和列默伦去狩猎。野外一片阳光明媚,他们脱下轻便大衣, 因而长满尖刺的荆棘划破了他们的军服,刺得皮肉作痛。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一 头野猪,但还来不及开枪,野猪已逃得无影无踪。随后,他们又看见了另一头野猪, 但结果还是和先前一样,让它跑掉了。三人蹑手蹑脚穿过足有好几百码的灌木丛, 来到一块林间空地,与此同时,一头巨鹿正溜达到这块开阔地里,它昂首阔步, 目空一切,时间长得足够使他们数清鹿角上那十二块斑点。梅斯端起枪;卢格的自 动步枪子弹也上了膛,可是这时隆美尔站起身来向他俩挥了挥德国部队的打猎证, 上面清清楚楚地规定,2 月1 日以后禁止打猎。他泰然自若地向他们喊道:“现在 是禁猎季节。” 于是竟让那头漂亮的猎物逃脱性命,听任它走开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