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手不及 在法国一座毁坏的城市附近,隆美尔手里拿着一本小记事册站在那儿,正好奇 地翻动着里面的篇页,检视着模糊不清的钢笔字迹。这不是他的日记本,而是弗希 丁格将军刚才交给他的。1944年6 月,德国和盟军环绕着这座城市展开了激烈的战 斗,弗希丁格的第二十一装甲师在战斗进程中缴获了这本日记。这是一位名叫阿利 斯泰尔·班尼尔曼的英军上尉军官的私人日记。他以给自己的妻子伊丽莎白写长信 的形式写成了这部日记。当班尼尔曼带领一个反坦克排前来与德军作战时,他那年 轻的妻子被留在多塞特的一所农舍里。在译员的帮助下,隆美尔体验了这位正在与 他作战的军人的内心世界,了解到英军在准备史无前例的进攻时,这些人在英国最 后几天的情况。 日记于19“年5 月28日星期天开始。而这一天隆美尔正好是和舒瓦齐侯爵一起 度过的。这时,在英国南部苏塞克斯一座无名的军营里,采取了全面的安全防卫措 施,一切进出活动已被严格控制。班尼尔曼上尉头一次感到仿佛身陷囹圄。他意识 到自己再也不能与年轻自》爱妻团聚了。日记的开头回忆了过去美好的田园生活, 对比了现在单调乏味的日子,遥想到未来的可怕事件。“我们丝毫也没有威武雄壮 的感觉,” 他写道,“在这里,生活中令人烦恼的琐事层出不穷。没完没了的训练,听人 摆布,大头钉靴子,臭袜子,还有这牢笼似的生活。令人感到不快的这一切把我们 和生活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而记者和政治家们却津津乐道地用他们那套观点对此 加以渲染。我力图向全排战士解释,我们要做的事将名垂千古。以后我们的孩子将 在历史书上看到我们的丰功伟绩。 但他们只对我报以不可名状的微笑……” 日记接着写下去,其中回忆到坦克登陆艇要比步兵强击艇舒适得多,在一次进 攻演习中,坐在强击艇中的战士全都晕船呕吐了;日记的另几页沉溺在思乡的缅怀 中:班尼尔曼想起了5 月里在多塞特的荡舟,野餐和妻子柔软的衣裙;忆起了春日 里与妻子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柔情蜜意的时刻。“我想到了你们,想到了家人。10月 里,苹果已入窖;秋天的花儿在庭园里开得如火如荼,深红色的,还有蓝色的。每 天清晨,空气凉爽宜人,草坪里的露珠儿散发着湿气,晶莹可爱。天气暖极了,我 依然可以象去年10月那样,伸开四肢躺在旷野里,瞧着安德烈学步……” 班尼尔曼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作着准备。“我们穿着笨重的靴和经过消毒的衣 服,汗流浃背,”他写道,“带着全副个人装备,把那铁怪物压上子弹,去消灭海 峡那边的生灵。”班尼尔曼担任反坦克排排长已有十八个月,但只获得几周的假期 去看望伊丽莎白。“我现在知道我的士兵哪些是幸福地结了婚的,哪些已经有了孩 子,我还知道这些孩子们的名字。我晓得那些开小差的战士,我什么都知道。”丘 吉尔、蒙哥马利和艾森豪或尔那些洋洋自得的声明和宣言使这个上尉感到很恼火。 “讲到即将到来的要人流血牺牲的战斗,就仿佛它只是赛跑游戏中的一天似的,真 是荒谬。战争是邪恶的。用阴郁、贪婪和冷漠侵犯人类的自由、尊严与和平,把成 千上万的人变成爬行动物,使他们只会渴望着掐住对方的喉咙,去毁灭双方用了两 千年的时间才创造出来的宏伟壮丽的城市和许许多多无价之宝……坐在尼森式营房 里的士兵们,听着丘吉尔在无线电里的花言巧语,真叫人难受。士兵们对新世界没 有伟大的信念,也不相信什么伟大的解放使命。他们只知道它将变作一座停尸房。 他们所要的是结束这一切,回到平民的生活里,回到各自的家里,那儿有他们自己 的生活,有可爱的妻子儿女。” 日记回到了5 月28日,星期日:“饭后我们听了指挥官的演讲。他一再地重复 蒙哥马利对营指挥官讲的话……他说开头的四天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要准备对付各 种危险。我们必须不惜任何代价获得立足点。 指挥官说,最大的危险是在开初的六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我军将以重兵向内 陆穿插,到达主要目标——一座代号为‘波兰’的城市。谁也搞不清那是一座什么 样的城市。这属于绝密。谢天谢地,这一点我们的安全措施还算符合标准。当我们 在船上打开地图找到要进攻的那个真实地名时,这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时刻……指 挥官指出,我们即将进攻的那个地方隆美尔不久前才视察过,该地与其他海岸防御 工事一样,巳得到了加强。德军在水里插上了可怕的木桩和大钉。毫无疑问,他们 为我们设置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怪物。可蒙蒂说,我们坐待是不能扫清他们那些怪模 怪样的障碍物的。德军第十装甲师已调到离我们很近的地域。大约有二十辆虎式坦 克,九十辆豹式坦克和一百多辆装甲4 型坦克。显然,如果他们进攻我们的营,我 这六条小小的火箭筒真要忙得不可开交了。” 现在已到了5 月31日。在法国,隆美尔正在查看潮汐表:随后,他决定自己可 以安然地迅速动身前往德国。在苏塞克斯,英军进攻部队收到了从家里寄来的最后 一批书信。 “现在只有战争了。”班尼尔曼在日记中写道;“我真想念你,渴望得到你的 体谅,得到你恬静的爱和你的温柔。今天我真想热烈地吻你,想在凉爽的卧室里躺 在你的身旁。夏日的和风一定会象轻纱般微拂你的身子,可是叫我难受的是,我只 能思念我神往的爱妻。然而你得知道,这是因为职责、带刺的铁丝网、命运和人的 愚蠢将我俩分隔干哩!……每个人都要作出巨大的努力,才能面对这样的现实。这 儿有刚踏进生活的青年;有受教育不多、知之甚少、没有哲学信念的人。他们当中, 有的人家里贫困,亲人疾病缠身:有的人没有家庭的温暖,从来没有受过爱抚;也 有的人从不曾有过远大的志向,对新世界的秩序一无所求。然而所有我们这些人都 聚集在这里,奉命行事,自愿投入战斗。 但愿祖国能因这些人即将做的一切而理解他们……" 班尼尔曼的心这时回到了 风景如画、温暖可爱的多塞特郡。他想起了乡间的漫步,想起了爱情和欢笑:“我 在部队图书馆借到了《去他妈的小塑像》和一本《新约全书》。不久,玫瑰就将凋 谢,粉红色的玫瑰在你绿白相间芝条子衣服上显得漂亮别致。你要在这儿,我将把 你的衣扣打开,亲一亲你的脖颈……。 明天是6 月1 日,我们即将向前紧跨一步,到上船的地点集中。今天我们接到 了开战后最初几天的口令,并把载油坦克装满了油,领足了口粮和弹药。’6 月1 日。他们在登船地区等待,思忖着“波兰”是个什么样的城市。他们闲逛,喝啤酒, 胡乱地弹钢琴,唱着这样一些曲子:《我们决不道别》,《你是月光》,《随着时 光的流逝》。班尼尔曼听到了惊人的消息:一支装甲师已经小心翼翼地开往“波兰”, 正在进行反攻演习。 6 月2 日。隆美尔再次与舒瓦齐侯爵狩猎。而这时班尼尔曼写道:“今天早晨 我们听说,明天黎明时动身上船。这场游戏要开始了。” 6 月3 日。隆美尔在巴黎为露西买鞋。而班尼尔曼的日记说;“醒来才4 点30 分,很早就起了床。借着防风灯穿上衣服。在6 点出发之前,还有足够的时间让我 们在5 点钟领受‘圣餐’。”这一天,他们把重型武器和装备用起重机吊进登陆艇。 “进攻日是星期一,我们只剩下星期天、明天一天了。” 6 月4 日清晨,当隆美尔离开法国前往赫尔林根他的家时,班尼尔曼写道: “我给你写了信,但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来把它送走。我们乘的船停泊不动,风大极 了,海浪腾空……船上载着巨型拖车,甲板上堆满了拖拉机、吉普车、载人车辆、 大炮和坦克,士兵们睡在狭窄的甲板道上和汽车里,每人盖着三条毯子。9 点过后, 我钻进操舵室里,在担架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明天就是进攻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祈求勇气,我知道自己并不是英雄 …… 我将乘坐马太中士驾驶的载人车登陆。全排战士都用粉笔写下了各自女友的姓 名,并画了一颗爱神的心。为了不致遗漏,我把你的名字也写在轮船尾部的炮台上。 你的名字在贝克下士写的多丽思和马太中士写的薇拉之间。港湾里停满了船舶,对 付敌机的阻塞气球已飞上天,士兵们三五成群的在吃饭。我想知道你现在穿的是什 么衣服? 时间是下午一时。我想你这时带着安德烈下楼来做星期天的午饭了吧。你 那晒得黝黑的双手可能正在为安德烈准备饭菜,他也许正坐在高椅子上嚷着要吃呢。 要是我在你身旁,我就要打扰你,给你长长的一吻,看看你转身时双眸里的欢笑, 然后你再转回身去,如同善良的母亲那样去做手边的事。我多么想看看当安德烈瞧 见我俩拥抱时流露出的那种羞涩的惊讶……我们整天都呆在港湾里,由于天气不好, 进攻推迟了。港口里四处都停泊着船只.” 班尼尔曼回到岸上舒展一下自己的身子。而隆美尔此时依旧在德国和露西呆在 一起。 6 月5 日。班尼尔曼写道:“风还是一个劲地吹着,早餐后不久,我们启锚出 海了。 沿着淡绿色的海岸线,白垩峭壁在阳光辉映下宛如一块白色的帷幕。白色的坦 克登陆艇队,载有阻塞汽球的给养艇和掀起雪白浪花的汽船构成了一幅绿色、白色 和银白色混成的美丽图画。这是英军舰队的一景,看上去颇象赛船盛会。 命令下达了:‘密封命令7 时正打开。’一艘汽船传来了另一项命令:‘启航 时间12时30分。’明天无疑是进攻日了。我们于下午12点45分启锚。我把全排召集 拢,向他们宣布进攻开始。我难于开口,不得不用一只手紧紧抓住栏杆,另一只手 捏着文件,以免风把喇叭筒从手中吹走。为了让大伙儿听清,我在狂风巨浪和发动 机的咆哮中大声叫喊。在这戏剧性的时刻,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对他们说,明天就是 进攻日,我军第一批进攻的浪潮将在早晨7 点25分卷向敌人的海滩。我们的目标是 卡昂城。诺曼底和布列塔尼将迎接我们的攻击。” 那天夜里班尼尔曼睡不安稳。 6 月6 日:“我想,大伙儿这时一定觉得我们仿佛在做梦。我的朋友詹姆士道 出了大伙的心思,‘我总是觉得我老婆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说我睡过头 了,早餐时间已过了半个钟头啦。’现在的时间是凌晨3 点,我爬到驾驶台上。明 月当空,光洁如洗,但四周稍稍有点儿阴暗。我看见点点船只纵横交错,看见了黑 暗中的汽球,还看见了我们这艘船的船头和船尾,它在灰暗的大海里破浪前进…… 我们正在向卡昂驶去。但愿你,我的天使,在保育院里熟睡。你的情思激励着我, 我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可以想象得到,你正听着每日9 点的新闻,对我充满了 爱的思念。但愿安德烈头靠着小小的枕头甜甜地熟睡,理查德舒服地躺在小床上。” 若干小时过去了。进攻的舰队慢慢地靠拢了诺曼底。班尼尔曼瞧见了右边的高 射炮火,那一定是瑟堡防御区。“亲爱的,但愿此时你听到了新闻。我的两眼润湿 了,我明白,在这种时候你正听着新闻……” 班尼尔曼的日记很快就中止了。 他所乘的登陆艇属于六干四百八十三艘庞大进攻舰队中的一艘,其中有六艘战 列舰,二十三艘巡洋舰,一百零四艘驱逐舰。这支舰队从英国向诺曼底海岸线行驶 了整整一天,这是史无前例的明显的军事行动,尤其是在有侦察机,无线电,雷达 和间谍的时代。然而德军方面竟然没有任何人觉察到这支舰队的到来。只要英吉利 海峡里有一只德军巡逻船,也能提前十小时给希特勒发出警告,可是德国海军宣称 海浪太大,巡逻船无法出海。防守的德军不曾接到任何警告,直到首批英军向他们 开了火才如梦初醒。伞兵部队已在他们当中从天而降,出其不意地俘虏了德军,就 这样,英国广播电台的评论员宣布,“德国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场做了俘虏。” 震惊和愤怒的德军最高统帅部于6 月9 日命令隆美尔司令部全面调查这次偷袭 是否属实——德军是否遭到了突然袭击。斯派达尔参谋人员以错误的轻率态度驳回 “内部调查” 的电传打字电报来来回回忙个不停。隆美尔显然猜到了其间有不可告人的隐衷, 为了保全他和伦斯德属下军官的面子,他制止了所有进一步的行动。7 月4 日,隆 美尔的作战部长坦贝尔霍夫告诫第七军团:“受权调查6 月5 日,6 日事件的事现 在已经成了一潭死水。” 。 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成为这次调查的依据的话,那么这里就有一个明证:在进 攻的前夕,驻守法国的整个德军指挥机构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隆美尔随时随地都 在强调进攻开始后几小时内就得挫败敌人,可是他本人却告假回德国去了。 在隆美尔的城堡拉·罗歇—基扬里,斯派达尔支持他回去,而情报官员施道布 华塞也赞成坦贝尔霍夫休假。于是坦贝尔霍夫与隆美尔一样,也回到了德国。斯派 达尔泰然处之,对于他在俄国获得的全部参谋经验正如心怀妒嫉的吉尔将军后来讥 讽的那样,斯派达尔“从没有指挥过比一支旧式的步兵连更大的部队”,他并不是 一位能征善战的军人,除此而外,还有别的不足之处。第十五军团的撒尔穆斯将军 刚从阿登行猎回来,他在打猎的两天里与部队完全失去了联系。多尔曼将军离开了 第七军团的指挥所去布列塔尼的雷恩召开第二天的指挥官会议。更糟的是,第二十 一装甲师的弗希丁格将军竟跑到巴黎去寻欢作乐,还一同带走了他最能干的作战军 官。 这样一来,在卡昂和诺曼底海滩的近距离攻击内,隆美尔便没有别的装甲师可 用于行动了。这个日寸候只有驻守在诺曼底的马尔克斯将军忠于职守。那天夜间, 他和军里的参谋们头一次踉踉跄跄地闯进设在圣洛的地下指挥所,他似乎感觉到进 攻已经来临了。 德军指挥官们竟然对临到头上的灾难视而不见,难道有这种可能吗? 为回答这 一问题又揭开了更深的一层谜:德军情报部当时已提供斯派达尔将军充分的证据, 表明盟军的进攻将在6 月6 日开始,然而斯派达尔却没有让第七军团处于戒备状态。 历史学家在斯派达尔的档案里寻求这一令人费解的错误后面的真相,可是枉然。 汉斯·斯派达尔本人曾坦率地向我承认,“在B 集团军的战争日记里有意地省略了 一些东西,这是由隆美尔,坦贝尔霍夫或是我本人发布的指示造成的。”令人啼笑 皆非的是,在此期间,伦斯德的情报参谋掌握的电话记录丢失了,直到盟军进攻的 那天黎明才找到。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最高统帅部的档案、第七和第十五军团以及 海军和党卫队的档案都幸存下来,而且卷帙浩繁,这才使得我们能够重新构成这段 故事。当1969年1 月我从奥斯卡·莱尔上校那里听到这段故事时,事实的真相几乎 令人不可思议。莱尔在盟军进攻期间曾任德国在法国的反间谍机关头头。他中等个 子,身材瘦削, 一头黑发, 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 带有受过高等教育的腔调, 很容易被误认为法国人。此外,他的德语也很漂亮,遣词造句不慌不忙,讲起话来 有条不紊,才思十分敏捷。 我聚精会神地听他讲了那段令人震惊的故事。 事实真相是这样的:莱尔少 校已经掌握敌方分派给法国某些地下组织配合进攻日的一些特定的重要间谍活动。 敌人要炸毁一些特定的桥梁;在公路上埋设地雷;并破坏铁路。 怎样通知这些组织进攻的日期同时又不被纳粹知道呢? 每一地下组织将从英国 广播电台分两组收听自己的密码用语。播送第一组密码用语时,表明进攻的日期将 在两星期内开始。 如果紧接着播送第二组密码用语,进攻日就将是未来的四十八小时。这是一种 准确的新式体系。但是自1943年下半年后,莱尔上校的特务就打入了一些重要的法 国地下组织。到1944年2 月,他对密码用语已了如指掌,并指令设在巴黎卢特提亚 旅馆四周的许多无线电监听台进行监听。 这项令人厌倦的监听工作在3 、4 、5 月间一直不间断地进行。终于到了6 月 1日,这一天,莱尔的监听人员冲进了他在卢特提亚旅馆的办公室。英国广播公司刚 发出了头一组密码,长达一百二十五条,因此进攻日是在未来两星期里开始! 特别 有意义的是,敌人怀疑已遭对方打入的那些组织——莱尔掌握了他们的情况——没 有接到这戏剧般的电文:看来事情确凿无疑了。同样具有意义的是,接到密码电文 的那些地下组织都布置在布列塔尼和诺曼底和横跨德军给养线的利勒——亚眠地区。 莱尔异常激动,通知了在巴黎的伦斯德和柏林的秘密警察。秘密警察汇报了最 高统帅部。档案材料表明,清清楚楚地表明: 6 月15日之前盟军将发动进攻,第 二组密码的接收将是进攻的确切日期的最后线索。这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最重 要的内部消息。 6 月2 日,希特勒得到了这一消息。紧接着,最高统帅部把这异乎寻常的情报 传达给总参谋部驻西线外国部队的专家们,该机构肩负着就情报工作事项把消息转 达给下属各部队的责任。但它却什么事也没干。 这个机构的头目是阿历克赛斯·冯·罗恩纳上校。他是总参谋部的上校,一个 出生在波罗的海国家的男爵。此人为人冷淡,喜巴结权势,法语和俄语讲得挺流利。 完全可以断定,对于隆美尔在法国的失败,他是属于那些该负责任的一群人中的一 个。与这位负责英国地区情报的头子一道的还有罗杰·米歇尔少校,一位模棱两可 的人士,其母是英国人。战后曾有人见他穿着美军制服,随之便消失在铁幕后面。 罗思纳不断地向B 集团军提供有关敌军力量和意图的材料,但这些材料全是假的, 因而不可能认为这些事纯属偶然。这显然是反希特勒计划中的一部分。保尔·布兰 戴尔上校从1944年4 月至年底曾任罗思纳的作战军官,他后来回忆说,罗恩纳是 “一个有教养的人,但性格冷漠孤僻,很难与他做朋友。 由于他的这番行动,使得无数德军士兵要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可他对此无 动于衷,泰然处之”。毫无疑问,罗思纳一定认为别的密谋分子也是这么想的,只 要能加速德国不可避免的失败,他们事实上就可以拯救更多的德国人的生命。后来 罗思纳以背叛希特勒的罪名而遭处决。 莱尔上校把第一组密码直接告知伦斯德的参谋们。伦斯德的参谋部何以没有采 取任何行动也是值得推敲的。看来伦斯德的情报官员威廉·梅叶—戴特林上校在1943 年后期就已事先通知下属各部队对英国广播电台的“警报”不必予以理睬。 就在莱尔的情报传来时,梅叶—戴特林已告假离开,他的副官对此则置若罔闻。 不管怎么说,伦斯德的参谋们可能觉得,既然五个月以前隆美尔就接管了海岸各军 团的直接指挥权,那么给这些军团发布戒备命令就该是隆美尔的责任了。 隆美尔的情报官员施道布华塞坚持说,他不知道两组密码用语的新系列。不管 怎样,他是扑灭了莱尔点燃的第一道风暴信号,这位情报官显然认为这无非是又一 次的老生常谈,并在6 月3 日起草了一项命令,“鉴于过去的经验, 6 月1 日以 来敌方无线电不断为法国地下组织播发密码用语一事不能解释为进攻已迫在眉睫。” 斯派达尔确认了这个报告。第二天,即6 月4 日早些时候,隆美尔带着给露西买的 鞋动身回家。他此行的正当理由是要与希特勒见面,虽然这次会面事先并未安排。 这就引起了6 月5 日,即进攻前一天在城堡里发生的事件。那天早晨,斯派达 尔向在巴黎的一群密谋分子打电话,邀请他们晚间到城堡参加酒会。据其中一位属 于伦斯德参谋部的高级战地记者回忆说,斯派达尔用下述的话作为这次意想不到的 邀请的开场白;“老头儿已经走了。”( 下午5 点40分,有人曾听到斯派达尔在电 话里跟柏林的主要密谋分子之一瓦格纳将军说,隆美尔要离开一些时候,要到8 号 或9 号才去晋见希特勒) 。在斯派达尔看来,海岸晴朗——这是一句双关语。敌人 的进攻可能会在多佛尔海峡展开,这正是冯·罗恩纳上校命令他手下的参谋们预言 的话,他的西线外国部队发给了隆美尔过多的假情报。而多佛尔海峡的海潮在许多 天里是不利于军事行动的。这样,斯派达尔心安理得地决定举行答谢酒会。 斯派达尔的客人们很快就来齐了。他们用过餐,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然后在 城堡的诺曼塔楼上斯派达尔自己的屋里分成两组。其中一组,是一位伯爵和一位总 领事在听人讲述某个上校的轶事。另一组则是斯派达尔与恩斯特·约思格及其他密 谋分子讨论约恩格起草的推翻希特勒之后拟发布的和平宣言。一大叠文件摆在桌子 上。 月亮升了起来。室内加温的白兰地在谈话中不断地斟满;室外,披着月光的小 溪不停地潺潺流过。10点钟过后,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打断了斯派达尔小组的窃窃私 语。这是施道布华塞上校从坦贝尔霍夫的办公桌上打来的电话。他说,第十五军团 的情报官刚从图尔昆来电话,报告晚间9 点一刻他们的一处无线电监听站收到了英 国广播电台播发给法国地下组织的第二组密码。毫无疑问,第十五军团的情报官曾 向施道布华塞指出,这意味着进攻日将是次日早晨,即6 月6 日。施道布华塞告诉 斯派达尔,“撒尔穆斯将军已向第十五军团发出戒备命令! ”于是斯派达尔面临这 样的抉择:在诺曼底多尔曼的第七军团是否也应处于警戒状态? 斯派达尔放下电话。 他恢复了冷淡的神情,到施道布华塞那里去劝他给伦斯德司令部打电话征求意见。 接着他又回到客人中间。施道布华塞随即打了电话。过了不多的一会儿,伦斯德的 一位副官从巴黎给施道布华塞回了电话,请求定夺。按照施道布华塞的意思,第七 军团不必处于戒备状态。 因此该军团没有防备。在B 集团军的战争日记里没有这些谈话的记录。 将近夜半时分,斯派达尔的来客开始告辞。因为赛纳河上的桥梁已遭轰炸,他 们驱车回巴黎的时间比平常要长得多。 斯派达尔和晚走的客人又继续闲聊了一阵。凌晨1 点,他上床就寝。此时已是 6月6日。 谁能说隆美尔知道这段故事的前因后果呢? 自从1941年11月在利比亚的十字军 远征军事行动以来,他的声望就被马马虎虎的情报和粗枝大叶的参谋工作糟蹋了。 如今可以说,那天晚上在巴黎伦斯德司令部里发生的事件正好掩盖了这一点。 莱尔同样截获了英国广播电台的电文,他用电话通知了伦斯德的参谋部,接着 就亲自把一份重要的书面总结交给伦斯德的反间谍联络官里因哈德·布林克少校。 布林克又将这份文件带去交给伦斯德的作战军官波多·齐姆曼上校。这位上校比伦 斯德的其他参谋军官要长一辈,他骄傲蛮横,迂腐固执,对于所有的情报来源一概 淡然处之,对这一警告他同样掉以轻心。但是,伦斯德的参谋们确实立即向各部队 发出了命令:“自1943年秋季以来我们所掌握的表示进攻开始的某些简明密码用语, 今天已第一次由英国电台播出。虽然我们并不认为电台能预先宣布进攻日期,但可 以预料,与这次进攻有关的蓄意破坏运输和交通网的间谍活动、甚至武装叛乱均将 由此类电文引起。”B 集团军的斯派达尔是发布这项命令的指挥官之一。 这就是凌晨1 点时的局势。这时斯派达尔和大部分参谋都已上床睡觉。在第十 五军团正处于紧张的戒备状态时,第七军团却好梦正酣;他们的哨兵也全然没精打 采。而隆美尔此刻在五百英里以外的赫尔休根。就在这时,英军进攻部队的六名士 兵第一批被空投到瑟堡半岛上。他们的四周同时投下了数以百计稻草做的模糊不清 的伪装物,旨在使德军认为这仅是一场假进攻,而“真正”的进攻则在别的遥远的 地区。 这六名士兵把自己伪装好后即开了信号枪,把录有轻武器开火和士兵们喊口令 的留声唱片大声地放出来。这是坚毅蒙骗计划里进一步翻新的花样,目的在于混淆 德军视听,真假难分。 随后,英军伞兵和滑翔机开始在诺曼底地区实行真正的空降着陆。德军第七百 一十六步兵师于凌晨1 点10分拉响了战斗警报。一分钟后,马尔克斯向他的部队发 出戒备命令。 第七军团终于在1 点35分开始处于戒备状态。与此同时,该军团的参谋长马克 斯·贝姆塞尔向隆美尔驻在的城堡打电话。 电话铃声惊醒了斯派达尔,他和贝姆塞尔通话后又立即给在巴黎的伦斯德的参 谋们挂电话。但是凌晨1 点40分斯派达尔得到的报告说,在第十五军团防守地段的 海岸上方也发现有另一起空降着陆,他不久即获悉诺曼底发现的是稻草伪装物。 这一系列的发现很可能使他断定大规模的进攻是在别的地方。这一夜剩下的时 间他一直心神不定,踌躇不决。他一再对处于这次强大攻势中路的第七军团说,敌 人在诺曼底实施的是一次“局部攻势”。他甚至在凌晨3 点还向伦斯德的参谋们担保 说,他正在“非常镇静地”对付这一切。斯派达尔竟然说:“人们很可能把跳出飞 机的飞行员当作伞兵部队了! ” 第七军团的马克斯·贝姆塞尔再次打电话到城堡,试图纠正斯派达尔此种轻率 的态度。“这是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他尖锐地强调说。可是几英里外第十五 军团送来的新的报告又迷惑了他。英军第一空降师——事实上它的飞机迷失了方向, 误把伞兵空投到那里——的两名俘虏在审讯中供认,随之而来的将是更多的空降部 队。斯派达尔却认为空降地点将在同一地区。他不愿盲目地投入装甲师,因此没有 把装甲部队用上去。 几小时过去了,报告愈来愈频繁。人们听到了重型轰炸机飞越海峡岛屿上空的 响声,飞机的速度缓慢,显然是在牵引滑翔机。 3 点30分,成百架的滑翔机顿时 在隆美尔的死亡地带后方卡昂遍地着陆。海军雷达发现英军的大批舰队已在靠拢诺 曼底海岸。凌晨3 点42分,固执己见的贝姆塞尔向城堡打来电话,大声尖叫着说, 空降着陆的纵深度证实,这明明是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凌晨3 点50分。伦斯德驻巴黎的参谋长勃鲁门特里特将军同样转达了贝姆塞尔 的意见。“进攻地段的宽度表明,这完全不是一次局部的军事行动。”他说。 早晨4 点30分。贝姆塞尔将军报告,他的炮兵已向敌舰轰击。 5 点15分。在一架坠毁的滑翔机里找到? 份卡昂地图,从而确切地表明了大规 模进攻的意图,而到达卡昂显然要费移山填海之力。第七军团的参谋长惶惶不安地 坚持向斯派达尔指出,所有这些事实表明,这是“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可是斯派 达尔仍然无动于衷。 在城堡外面,斯派达尔看见了东方天际透出了灰色的晨曦。盟军以往进攻时, 总是在黎明前登陆。 5 点40分,黎明后二十分钟,他给贝姆塞尔打电话。“真的 有部队从海上登陆了吗? ”他问道。贝姆塞尔不得不承认没有。事实上,前一天德 国海军参谋部已经指出,登陆可能在天亮之后。破译的敌军无线电报也表明,盟军 5月4日的大规模进攻演习就是选在低潮时刻,在光天化日之下举行的。 早晨6 点15分,来自诺曼底的电话再次传来了贝姆塞尔惶惶不安的声音。他说, 5点半的时候,敌人的海军对隆美尔的死亡地带和海滩障碍物开始了惊天动地的轰击。 斯派达尔再次驳斥了贝姆塞尔的结论。的确,他向贝姆塞尔提出了很有说服力 的论据,结果精疲力竭的贝姆塞尔在第七军团日记里写下了与他先前骇人听闻的看 法完全相反的估计。贝姆塞尔写道:“海军轰击的目的还不显著。总的来讲,这好 象是为配合以后在别处的进攻计划而实施的一次附加军事行动。” 随后,从早晨6 点40分开始,在斯派达尔作战参谋长写的战争日记里有两个半 小时的实况记载找不到。我们知道斯派达尔确实给坦贝尔霍夫打过电话,要他从遥 远的德国驱车赶回来,但是为什么早晨6 点40分至9 点零5 分之间会有间隔呢? 这 在第十五军团的战争日记里有一条线索。他仃1 的日记里记道,早晨6 点45分第十 五军团接到马克斯·贝姆塞尔打来的电话,报告了最新的情况。“敌海军从海面上 开始炮击,迄今为止,尚未发现有进攻的意图。我们第七军团期望能用自己的办法 对付当前的局势。”这可是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冯·撒尔穆斯将军听了以后向参谋 长评述道:“这么说,敌人的进攻已经失败。”他接着便上床睡觉去了。拉·罗歇 —基扬城堡里的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斯派达尔后来面对着战争日记的证据说, “是的,完全有可能我们大家都回到床上去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