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是在讨好日本……”美国总统如是说 关于美国总统罗斯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重要活动,他的儿子伊利奥曾写下 许多回忆。 1938 年9 月,在慕尼黑,欧洲的危机总算以息事宁人的方式被“解决”了。 在那个时候,各人对它都有不同的看法,那是依据每个人对世界与人类的观念而定 的。至于我自己,说老实话,对那一周末的紧张是抱着绝对自私的考虑。我正准备 开始一个新的事业,在德克萨斯建立一个小型无线电台网。 因此,我所担忧的只是战争的传闻和纳粹法西斯的剑拔弯张是否会影响我个人 的营利。 要查明一个事件的真相,莫过于直接向那消息的来源地打听。那一年9 月我恰 巧在华盛顿住了几天,因此我决定去看一下父亲,准备小心而机警地从他身上探出 个究竟,看当时的政治情形是否对营业有什么影响。当我终于得到许可,走进他的 书房和他作十分钟的单独会面的时候,他刚好发出致希特勒的第二封信,并且把信 的内容给各报馆发表。我告诉他我预备收买无线电台管理权的计划,并且想试试是 否可以使这个事业成为自己稳固的经济基础。 “当然罗,”我试探地说,“最近关于战争的许多传说……”我带着期待的神 情瞧着他。他把他的椅子向后拉了一下,转过身子来正面对着我。沉默了一会,我 有些气馁地接下去说:“看了许多报上的标题,好像战争明天就要爆发似的。这恐 怕对新的事业计划不会有什么好处吧!”他笑了一笑,回答说:“那么你要我告诉 你什么呢?告诉你战争不会爆发?告诉你应该进行你的无线电台计划?告诉你不要 担心?告诉你第一年准可以赚钱,第三年年底你就可以成为一个富翁?”“不,我 的意思是……”“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其实,这些东西只要经常睁开眼 睛的人都知道。欧洲的局势迟早是要恶化的。英国和法国迟早会感到希特勒干得太 过份了。当然,这决不致于在这个礼拜内就发生,可是谁也没办法能准确预料。苏 联的角色……捷克的人民……”“可是即使欧洲有什么变乱,不见得我们一定要被 牵扯到里面去?”“这就是我们最高的希望。我们一天到晚所考虑的就是怎样使我 们不被牵扯在里面”。他停顿了一下,拿起书桌上的小摆设,在手中玩弄了一阵子, 冷漠地皱着眉头。“我说”,他突然接下去,“我要是你的话,一定飞快神速地立 刻把你那个无线电台计划实行起来。你毫无必要去听信某些报纸的标题而把你的全 盘计划放弃了。抓住一个机会好好地干下去。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这就是我 谈话的结局。在我回德克萨斯的途中,我极力思索他那突如其来的过份自信的保证, 开始怀疑在他的字里行间是否隐藏着其他的意思。可是在1938 年的9 月和10 月, 我们大多数美国人还离开现实不知有多少光年呢。结果,我只是耸了耸肩膀,决定 暂时忘记欧洲问题,开始我在德克萨斯的工作。 假如我们大多数美国人,当然连我也包括在内,在那时候能够少耸些肩膀,多 注意些满洲与捷克那些角落里发生的事情,我们今日一定有比较圆满一些的收获而 毋须流那么多血。为了证实我这一点点真理,我翻阅了一些当时以及更早期的公文 与记录。里面有一段是1938 年4 月我父亲所主持的一个记者会议的记录。有一位 怀疑主义的记者,要我父亲解释为什么要在太平洋建立军备。他认为我们是绝对无 法保障菲律宾与其他的太平洋岛屿的,假如我们还得同时在西半球保障我们不受攻 击的话。我父亲的回答是: “当然,假如你只有一个敌人,你的话是很对的。可是假如你同时有两个敌人, 从两个不同的地方来攻击你呢?那么,你应该敏捷地先把其中的一个打倒,然后再 把你的军队调回来打另外一个。这是你唯一的路。”所以,远在珍珠港事件之前, 当全国正热衷于添设军备的大争辩,父亲已在尽全力使我们不致于遭受诸如珍珠港 事件之类的攻击。在国会中,缅因的布鲁斯脱,纽约的汉姆菲许,密西根的范登堡, 堪萨斯的凯泼以及爱达荷的鲍拉都是反对派的领袖,坚决不赞成任何增加陆海军军 费的提案;汉斯脱系的报纸以及麦克可密克——毕得生的党徒则热烈地攻击集体安 全政策,并且鼓吹孤立主义。 1940 年6 月,我恰巧又到纽约去。在我回德克萨斯的途中经过华盛顿下车时, 盘旋在我心目中的问题正是当时一切商人所关心的问题——营业税,尤其是超额利 得税这一个问题。对于这一项税目,大商人或许可以对付,可是一个小规模的经营 者,资本少而负债多,则未免有些难以负担。正好在我父亲吃完早饭还没有开始他 白天的工作的时候,我得到一个机会跟他谈起这个问题。 “究竟是怎么回事,爸?难道政府真的不想给我们这些小商人们一些活路吗?” 他脸上泛起了一阵微笑,把桌上的一堆芝加哥、纽约和华盛顿的报纸推到地板上, 抬起头来问我:“你喝完你的咖啡了吗?”“别管我的咖啡。告诉我这个超额利得 税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见得以为你的公司是特殊的吧,是不是?”“不,不 过我……”“而且总得承认政府必须筹一笔巨款?现在许多大企业已经开始接受国 防契约而大规模地工作,它们日见增加的利益当然可以变成政府筹款的最好来源。 我们非要弄到一笔钱不行,假如我们要建设一支充实的陆军、海军与空军。”“这 当然是对的。不过我们这些小商人们——”他打断了我的话。“毫无问题,新的税 法将要增加某一部分人的负担。 不论这是怎么样一种税法。一般他说,关于小商人的福利,我是比谁都要关切, 我总希望他们能有更好的机会与大商人竞争。可是营业与税务并不是我们目前的唯 一问题,我们目前的问题要比这些重大得多,千百倍地重大。对于你个人的头痛甚 为抱歉,我劝你还是吃几片阿司匹林吧。”我笑了。 在我心目中,那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于是我接着问他:“关于征役问题呢?” 我问得如此突然,以致他最初还以为我是指财团利益的征收呢。想了一下,他才明 白。“喔,你是指征兵,怎么样?”“我在想:假如征兵案通过,你觉得约翰、佛 兰克林和我应该怎样。我看詹姆士的年龄似乎已经太大……”“不论怎样,詹姆士 已经是海军陆战队的预备军人了。”他提醒我。 “你能不能告诉我,政府所要通过的征兵案的性质?我是指服役年龄等等。” “有一件事我非得跟你说明不可。假如征兵案已经成为法律,那么,这将是你们个 人的事,你们必须凭你们各人的良心来决定自己的态度与行动,假如你们愿意等到 兵役成为事实的时候,那么你们不妨等,不过,假如征兵案已经成为法律,你们各 人都将受你们不同的兵役委员会管辖,而他们会采取适当行动的。”“至于要我给 你一些忠告,告诉你应该怎样做,应该怎样行动,那么你应该首先认识我是怎样一 个人。你们的事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从不干预。征集适合兵役公民的法令能否通过 都不会变更这一点。我可以说,天下没有一件事能变更这一点的。”这就是我们那 一次谈话的结局。 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那次谈话并不能说是圆满。事实上,我没和他谈话以前 或许我还知道得多一点,而和他谈话之后,我所知道的似乎少了。他对于应付小商 业的征税问题似乎并不乐观;对于我个人应该采取的贤明行动,也并未给我以任何 暗示。我之所以说那次谈话并不圆满,那是因为我当时的感觉的确如此。现在我回 想起当时的情景,感觉到他始终设法叫我自己决定自己的行动实在是对的。 那一年夏天我回到德克萨斯工作地以后,很快就决定了我自己的出路。 德克萨斯实在是一个好地方,当一个人决定去为他祖国的陆海军服务的时候。 在德克萨斯,那正是一个人应该做的。我承认,每天早晨清醒地读我的报纸,觉得 我们国家的确有些迟早不得不参战的样子。谈到我个人的营业,它当时颇能自己支 持。事实上,政府军事订货所引起的任何生产增加都可能招来更多的广告收入。那 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阻止我去从军呢?我觉得没有。而我从幸后又怎么样呢?只是 一年的军事训练。(我那时候是这么想的) 那么为什么不去投军呢?它既无害处,又可以使我多知道一些事态的究竟。 因此在8 月中,我又回到华盛顿,走进了陆军部的大门。 好几年以前,我曾经是一个私人飞行师,曾经在航空工业方面做过事,曾经为 汉斯脱系的报纸担任过航空编辑。因此在我心目中,我最好是参加陆军中的空军部 队。在某一点上讲,这也可以说是罗斯福对海军之不忠(编者按:罗斯福一家与海 军有悠久密切的关系),可是读者们应该记得,我是唯一没有进哈佛大学的罗斯福。 好多年以前,当安诺德将军还是一个中校,驻在加利福尼亚麦基机场的时候, 我就认识他了。父亲对于他的能力与理想是一向很看重的。1940 年安诺德已经晋 升为少将并且是陆军航空部队的总司令了。因此我既然走进了陆军部,我当然应该 去看他一下,跟他打个招呼,并且和他的部下谈谈我参军的事情,当时,我希望能 做个飞行员。 可是作为一个飞行员,我是不够资格的。他们对我体格的要求实在太高: 他们说我是绝对不适宜空中战斗,而即使想得到空军中的一个行政岗位上去工 作,也必须签上一张放弃许多生活上的权利的弃权书。我赶忙抓住了第二个机会, 和我谈话的那位军官认为我的组织无线电台网的经验在空军的征用局中是很有用的。 而我的年龄使我有资格当一名预备役的上尉,后者完全是公文上的规定。这一切我 完全守秘密,对家庭中的任何人都没有谈起。9 月19 日,我接到政府的通知,得 知我的委任状已经批下来了。这时我才准备去告诉我的父亲。 当我走进白宫,发现我父亲正忙得很,他依次召见他的各部首长们。我在他中 间休息的时候,找了个机会闯进他的书房。 “瞧,爸!”他看了看我手中的委任状,然后抬起头来看看我,我看见他的眼 中闪耀着泪花。我是他儿子中第一个自愿去参军的,他有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然 后他说:“我为你感到光荣。”他冲动的情绪使我也觉得十分光荣。 那一个周末,我们差不多合家团聚在海特公园庆祝两个生日:我祖母的生日是 21 日,而我的生日恰好是23 日,我们举行了一个合并的庆祝会,而在那一天吃 晚饭的时候,父亲举起了他的酒杯,提议大家来一个干杯: “这一杯酒是为伊利奥而干的,他是我们家中第一个人对美国所受的威胁加以 严肃而清醒的考虑,毅然去从军的。我们都为他感到光荣,我是最觉得光荣的一个。” 他领头,接着我的母亲。我的祖母和我的兄弟们都为我干杯。 我时常感觉到我和我父亲的特殊亲密关系是从我走进白宫他的书房,给他看我 的委任状那一刻开始的。当然,队前在我二十一岁的那年夏天,我也曾和他到欧洲 去旅行。可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从这一次起他和我谈话总是带着更亲密的态度, 更大的信任和更密切的关系。好像是他偷偷地在内心——丝毫不曾对我明言——给 了我一个试验,而我又非常圆满地完成了它。这在他看来,似乎十分重要。而我得 承认,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那一天晚上,在他的卧室中,当我走进去说晚安的时候,他叫我坐下来谈谈。 他问我心中感觉如何,我回答说“很好”;我们毫无目的地谈了些关于惠脱机场 (我被派往工作的地方)的事情。后来他问我对于战争的感想怎样。我那时心中所 盘念的一件事正是在那些日子中许多人心中所想到的:为什么我们还在不断地把废 铁送到日本去?我们当然知道给日本一块废铁就等于帮助日本杀一堆中国人…… “我们是一个和平的国家,”他一边想,一边慢慢地回答我,“这并不单单是 一个条件,事实上是我们的心理构造。那就是说我们并不探求战争,我们并不要战 争,我们根本没有战争的准备。废铁——你别笑——废铁并没有归入战时资材的范 围。因此,日本或是任何与我们有商约的国家都可以自由购买我们的废铁。”“可 是……”“再进一步来说。假如我们突然停止卖废铁给日本,那么它将有权认为我 们对它做了一件不友谊的事情,说我们想从商业方面使它饥渴。”“再说,它可以 用我们这个行为来作为它与我们断交的充分理由。”“它完全是装样子吓人的。” “这也难说,可是依我们目前的地位来说,能说它是吓人吗?”我突然地想到了麦 克可密克的芝加哥论坛,以及一小群上下院的议员们的演讲,说日本对我们毫无战 争用意,说我们在远东方面的权益并没有受到日本的威胁。我又想到许多说我父亲 是战争制造家的批评与非难。“我们无论是在事实上,或实质上,”他接下去说, “都是在讨好日本。这是一个丑恶的字眼,你别以为我会喜欢这个字眼。可是事实 上我们确是走这一条路。 我们讨好日本为的是想争取时间来建设起一个头等的海军、头等的陆军……” “和一个头等的空军。”我插了上去。 “和一个头等的空军,”他笑了,“一点也不错。今后我必须记住和你在一起 的时候,我该多谈些空军。”几天以后,我就作为空军征用局中的一个上尉开始了 新的、陌生的工作。 说老实话,我当时丝毫没有想到我父亲的敌人会利用我完全出于至诚的行为 (我从军与请求军官的委任)来作为他们的政治资本。我的从军不是为了好玩,或 是为了我以为军队的生活会比我在德克萨斯的业务工作要快乐得多。 我要那么想,我才真是个大傻瓜呢。可是在我参军后不久的几个星期,反应就 开始了。 在1940 年总统选举运动的时期,我从全国各地一共收到了三万五千封来自全 国的信和明信片。当然,大部分是没有署名的。 在那个时候,读者应该体会到,那些信和明信片是相当使我痛心的。父亲在10 月间巡游西部到丹顿这个地方的时候,这些信件和明信片正潮水似地涌进我的信箱, 差不多每一次邮包到时,这一类的信件总有一千封左右。我父亲那时预备利用他巡 游丹顿的机会,由安诺德将军陪同视察一下惠脱基地,因此我决定到他的选举运动 专车中去看一下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爸,这对我倒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一类的事对你的再当 选恐怕会有很大的阻碍。”他脸上的表情甚为严肃,人家攻击我们,说我企图以这 种坐写字间的工作来逃避战斗,说他想用他的势力来保护我,不使我受到战争的直 接危胁,这一类的诽谤毕竟不是普通人所能受得了的。他问我有什么办法,打算怎 么样。 “我预备辞职,辞掉我的官职。我想在事先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的感觉……” “你现在对我说话,是不是以一个下属对美国武装力量总司令的关系来说话?”他 闪了一下他的眼。 “假如你以为应该如此,我当然不能反对。”“那么你等一下。”于是他回过 头来对斯蒂甫·欧莱说,“请你叫安诺德回来一下。”当安诺德将军走回专车中的 会客室的时候,我父亲告诉他我的请求。“这件事完全交给你办,”他说。“这是 你的问题,你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于是他回过头去,看着窗外。 安诺德将军用一只眼斜视着我。“你当真吗,上尉?”“当然是的,将军。” “那么以后你打算怎么样呢?再加入空军,从一个下等兵做起?是不是?”“报告 将军,假如我不能再入伍做一个下等兵,我想加入加拿大的皇家空军。”“很好。 你照公事的程序正式把你的辞呈递上来,写明你辞职的理由。 我们会马上采取适当行动的。”于是我便按照公文的手续把我的辞呈一级级地 递上去。一星期以后,上司的答复又照原有程序一级级地批了下来:“辞职难以照 准。”我于是对我的上司开始了有计划的攻击,屡次以傲慢的态度向他们发脾气, 想因此可以被撤换而派到海外去。不多久,我这计划便发生了效力。我终于被调到 勃林机场,在一个苦干的、头脑清楚的“西点”出身的年轻人,劳利斯·诺斯达特 之下,接受作为一个空军情报军官的训练。当我完成了我情报训练的全部课程以后, 我被派到杰米·克莱布少校所指挥的第二十一侦察中队服务。第二十一中队的防地 是在纽芬兰,它担任的工作是在大西洋北部巡逻,警戒纳粹潜艇对我们船舶的威胁。 我虽没有正式被派向海外,但至少我已经是在祖国和海外的中途了。 我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字眼来描写1941 年3 月我在纽芬兰的工作环境——当时 的气候、生活情形、土地(倒不如说没有土地)的情形等等。或许我可以用“荒漠” 这个字来形容,假如读者们可以从“荒漠”这两个字来领悟我所指的那种悲惨、泥 泞、荒凉、与愁苦的混合情景。我当时感到没有一个环境比1941 年3 月的纽芬兰 更糟,更不愉快了。因此我自动请求担任一件新的测量工作,新工作的目的是在北 极圈内寻找适合于作空军站的地点,以便给由美国运往英国的战斗机作途中的降落 接续站。这件任务中最微妙的地方是在怎样避免陆军与海军在工作中可能发生的摩 擦。这件工作使我从拉布刺达出发,到巴芬群岛,经过格林兰,转冰岛,而终于到 达英国,在那里我预备和英国的飞行员们以及航空部的官员互相交换各人的发现与 收获。说老实话,我真希望能够再迟一点到达英国,因为我到的时候正赶上1941 年5 、6 月间纳粹对英大轰炸的末尾。虽然那已是大轰炸的末尾,可是却也够受的 了。 我和当时的每个人一样,经受了目击许多大厦被炸成废墟时的那种惊愕的冲击, 以及看炸弹雨点般地掉在四周,而自己无所作为的那种无望的心境。 在我那次战时访问英国的旅行中,我曾经被邀请到丘吉尔总理的乡村别墅中去 度过一个周末。那是一个颇有家庭风味而十分愉快的周末,只不过有两个时刻我却 感到十分窘迫:第一次是我刚到达那里的时候,从门口走出一个好像刚从米高梅的 影片中跳下来的十足英国味的执事,跑到我跟前问我带了多少件行李,而我所能交 给他的却只有一把木梳与一根牙刷;第二次是在星期日的早上,前一晚他们借了一 套很漂亮的用中国丝所做的睡衣给我,看来似乎是主人的所有物,可是因为尺码太 小,早上醒来的时候,那套漂亮的睡衣已经被我的身子所撑破,从头到底,整整地 撕裂成两片。 1941 年仲夏,我的中队已经在北极圈内找到了五个可以做空军站的地点。我 们替这些地点起了五个名字,这些名字恐怕只有那些在今后4 年中时常在那里降落 起飞的飞行员们才熟悉。拉布刺达的鹅湾,格林兰的蓝东,魁北克的水晶一与巴芬 群岛的水晶二、水晶三,这是我们对当时的空运联络制的一点贡献,使大量的轰炸 机与战斗机得以在1942、43 年的夏天陆续经美国运到英国。 8 月初我又回到了巴芬群岛,生活在深及膝盖的泥泞的冻土带中,在肯巴伦桑 测量一个可能改成飞机场的地点;突然我接到一个由无线电发来的命令,叫我立刻 动身回到纽芬兰基地去。又是什么官样文章,当时我这么想。 在甘特湖我的基地司令部他们分派给我一架OA—10 葛鲁曼式的小型飞机以及 一位飞行员。我们的任务是在8 月8 日,星期五到圣约翰去接纽芬兰的美军总司令, 然后同他一起到沃根基的海军基地去。当时我认为此行目的无非是有几位长官想和 我商讨关于我所测量的飞行基地的问题而当我们的飞机飞过连绵的山岭而能看到沃 根基海港的时候,我们的总司令正沉默地坐在飞机后面的座位上,而我则坐在副飞 行员的位子上。飞行员尖起嘴轻轻地吹了一下口哨。海湾旁布满了军舰,大部分还 是很大很大的,我们对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表示不解,我们的无线电随即发出 信号,询问我们的飞机应该系留在哪一处的停泊标上,而在领港的小艇到来以前我 们该等多久。在等待的时候我们还在苦苦地想弄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驱逐舰和巡洋 舰停泊在港口。我们所能得到的唯一的合理的解答就是我们正巧赶上了又一次大西 洋的海军大演习。 几分钟以后,他们派了条小艇来,把我们飞快地带到了巡洋舰奥古斯大号上, 我们从舰边爬了上去,而在那巡洋舰舰长的背后,我看到了华生准将——我父亲的 陆军武官,勃朗海军少将——父亲的海军武官。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们, 因此我一下子呆住了,以致把从小自我父亲(他那时是海军次长)那儿学来的海军 礼节全部给忘了。华生对我笑了笑,勃朗少将在向我挥手,而这时候我才醒过来, 赶忙回转头对舰尾的美国国旗敬了个礼。 华生赶上来跟我握手,口中喃喃地说:“总统很想马上看到你。”我急忙往前 走去,正碰上我的弟弟小佛兰克林,他那时是海军中尉。 “嗨,你也在这儿?”“究竟怎么回事我也弄不清楚。上星期我们的军舰梅朗 号和另一条驱逐舰接到命令退出护航的任务。说我们应该留在这儿参加另一个海军 舰队担任巡逻的工作,保护海港的进口。今天早晨他们又叫我立刻到奥古斯大号上 来见总统。”他把一只手指伸进他衬衫领子里抓了一下。“我真想不出我干了些什 么玩意儿,我们的海军上将金氏会偏把我给调了出来。”“爸在那儿?”“前面, 在舰长的房舱里。你觉得怎么样?”“还不跟你一样,恐怕又是什么海军大演习吧。” “这儿走,你带换洗的内衣了吗?”“我没有带,为什么?”“我们恐怕得在这儿 住上两三天吧,反正不管它了。”那天是星期五。我的衬衫只有我军服内所穿的一 件,而我得在舰上住到下星期二才能走。幸亏我的父亲的领子尺码和我的差不多大, 我可以借用他的内衣。否则,穿着件脏衬衫目击那历史性的大西洋宪章的签字,恐 怕未免有失体统。这一点,我想读者们一定会同意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