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蒋介石的军队不打日本人 1943 年,各条反法西斯战线捷报频传,尤其是苏联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胜利, 使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进程实现了根本的转折。在历时200 多天的整个战役中, 法西斯军队在顿河、伏尔加河和斯大林格勒地区的总损失,大约是150 万人,3500 辆坦克和强击火炮,1.2 万门大炮和迫击炮,3000 架飞机和大量的其他技术兵器。 苏军在斯大林格勒的胜利,最终粉碎和制止了德军在苏德战场上的战略攻势,迫使 它转入战略防御和退却。苏军夺取了战略主动权,开始了战略反攻,希特勒的军队 已被赶出了顿巴斯和左岸的乌克兰。1943 年从11 月6 日,红军解放了基辅。苏 联战场的胜利,有力地鼓舞了苏联军民和全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斗争。 斯大林格勒战役刚刚结束,罗斯福就致电斯大林,热烈祝贺苏联红军取得的这 一伟大的胜利。电报说: “你统率下的军队在斯大林格勒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作为美利坚合众国武装部 队的统帅,我谨向您祝贺。为保卫这座已使大名永垂不朽的城市而进行的200 天史 诗般的战役,以及全体美国人都在为之诚实的决定性胜利,在这场各国人民团结起 来反对纳粹及其同伙的战争中,将永远保持为最光辉篇章之一。 “你们在前线作战的部队指挥官和战士,以及在工厂和田野支援他们的男男女 女,通过共同努力,不仅增添了自己祖国部队的荣誉,而且以自己的榜样激发了一 切联合国家重新下定决心:竭尽全力彻底打败共同敌人,迫使他们无条件投降。” 在非洲,在地中海地区,艾森豪威尔和蒙哥马利已经完成了对最后几股轴心国家军 队的包围;非洲敌军被迫投降,仅突尼斯一役,敌人就损失30万人。“火炬”战役 胜利结束后,美英远征军正向意大利本土进军。7 月25日,当巴顿的新七军和蒙哥 马利的老八军席卷西西里时,墨索里尼终于遭废黜,巴多格里奥元帅在国王维克托 伊曼纽尔领导下,出来接管了意大利政府。 罗斯福兴奋地向美国人民宣告:“轴心上已裂开第一道口子。”“但是,”总 统补充说,“我们对意大利提出的条件仍旧跟对德国和日本一样:无条件投降。” 1943 年9 月8 日,在艾森豪威尔军队的强大攻势压力下,意大利政府终于宣布无 条件投降。 在太平洋战场,麦克阿瑟和尼米兹也正在把两支进攻的箭头一步步地向不可一 世的日本帝国逼进。美军继在瓜达卡内纳尔取胜之后,又于3 月8 日击毙珍珠港事 件的罪魁祸首、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美国太平洋舰队正向所罗 门群岛一带进逼。 为促进胜利形势的发展,研讨盟国协同作战问题,盟国决定召开开罗会议。在 开罗会议之前为了加强主要同盟国之间的了解和联系,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并为召 开首脑会议事先作好安排,苏美英三国政府商定先举行外长会议。 1943 年10 月19 至30 日,苏美英外长会议在莫斯科举行。三国代表团的 领导人是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美国国务卿赫尔,英国外交大臣艾登。此外, 三国的一些高级军事参谋人员也参加了会议。据艾登回忆:“三国政府同意了议程, 每一个主角都有一个他认为特别重要的题目。俄国人所关心的是1944 年春天在欧 洲开辟第二战场。最合乎赫尔心意的题目是关于战争目标的四国宣言和维护和平的 国际组织。我的目的是就建立盟国可以磋商与战争有关的机构达成协议,因为这些 问题正纷纷找上门来。所有这些主要目的都一一得到实现。”三国外长会议公报指 明:“加速战争的结束是首要的目的”。 会议决定在伦敦成立欧洲咨询委员会,以研究战后的合作问题。 莫斯科外长会议还通过了四项宣言: 一、“四国关于普遍安全的宣言”。由于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对全世界反法西 斯战争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中国作为四大同盟国之一的国际地位受到普遍重视。据 赫尔回忆,关于中国参加四国宣言的事他曾同莫洛手夫商量过。 赫尔说:“美国政府就中国局势做了并正在做一切可做的事情。在我看来,不 能把中国从四国宣言中删去。我的政府认为,中国已经在世界范围内作为四大国之 一进行战争。对中国来说,现在如果俄罗斯、大不列颠和美国在宣言中把它抛到一 边,那在太平洋地区很可能要造成可怕的政治和军事反响。”莫洛托夫表示承认赫 尔说得有道理。于是通过外交途径商定,中国驻莫斯科大使傅秉常受权与三国外长 一起在“四国宣言”上签了字,所以成为四国宣言。这个宣言的全文是: “美利坚合众国政府、联合国政府、苏联政府和中国政府,共同遵照1942年1 月1 日联合国家宣言以及以后历次宣言,一致决心对它们现正与之分别作战的轴心 国继续采取敌对军事行动,直至各轴心国在无条件投降的基础上放下武器为止;负 有使它们自己和同它们结成同盟的各国人民从侵略威胁下获得解放的责任;认为必 须保证迅速而有秩序地从战争过渡到和平,并建立和维持国际和平与安全,使全世 界用于军备的人力与资源缩减到最低限度,特联合宣告: (一)它们用以对其各自敌人进行战争的联合行动将为建立和维护和平与安全 而继续下去;(二)它们中与共同敌人作战的那些国家,对于有关该敌人的投降和 解除武装等一切事项将采取共同行动;(三)它们将采取它们认为必要的一切措施, 以防止对敌人提出的条件遭到任何破坏;(四)它们认为必须在最短期间,根据一 切爱好和平国家主权平等的原则,建立一个普遍性的国际组织,所有这些国家不论 其大小,均可加入为成员国,以维持国际和平与安全;(五)为了维持国际和平与 安全,在重建法律与秩序和创立普遍安全制度以前,它们将彼此协商,必要时并将 与联合国家的其他成员国进行协商,以便代表一个国际共同体采取共同行动;(六) 战争结束后,除了经过共同协商和为实现本宣言所预期原目标以外,它们将不在别 国领土上使用其军队;(七)它们将彼此,并与联合国家的其他成员国协商和合作, 以便对战后时期控制军备达成一个实际可行的全面协议。 维·莫洛托夫科德尔·赫尔安东尼·艾登傅秉常莫斯科,一九四三年十月三十 日”十分明显,四国宣言具有重大的国际意义。它为战后和平缔造奠定了基础,并 为后来的联合国工作确定了一些基本原则。 二、“关于意大利的宣言”。宣言确定,同盟国对意大利的政策应彻底消灭法 西斯主义和建立民主制度,但并不限制意大利人民以后选择自己政体的权利。 三、“关于奥地利的宣言”。宣言载称,奥地利应从德国统治下获得解放,成 为一个自由独立的国家。 四、“关于希特勒分子对于其所犯暴行的责任的宣言。”宣言载明希特勒罪犯 将在其犯罪地点由各国人民加以审判。由于这项宣言关系重大,它是由苏美英三国 政府首脑斯大林、罗斯福和丘吉尔签署后发表的(11 月2 日)。 10 月30 日,外长会议结束。当晚,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的叶卡特琳娜大厅 举行宴会,招待美英代表们。赫尔坐在斯大林的右边。席间他们进行了友好的谈话。 据赫尔回忆,斯大林清楚而明确地对他说:“……在同盟国打败德国以后,苏联那 里将参加对日本的战争。…… 他最后说,我可以极其秘密地把这话告诉罗斯福总统。我衷心地感谢了他。” 莫斯科外长会议不久,于1943 年11 月22 日至11 月26 日,12 月2 日至7 日,罗斯福、丘吉尔和蒋介石在开罗分两段举行美、英中三国会议。罗斯福的本意 是召开有斯大林参加的美英苏中四国首脑会议。可是斯大林拒绝参加有蒋介石参加 的国际会议,因为苏联对太平洋战争持“中立”态度,他不愿参加讨论对日作战的 国际会议。因此,罗斯福和丘吉尔就决定把一个会分成两个来举行:中国人参加、 苏联人不参加的开罗会议,然后是苏联人参加、中国人不参加的德黑兰会议。两次 会议都是在盟国的胜利己成必然的情况下召开的。开罗会议举行前,罗斯福曾经踌 躇满志地对儿子埃利奥特透露他对国际局势的看法。他说:“美国将不得不出面领 导,领导并运用我们的斡旋进行调解。帮助解决其他国家之间必将产生的分歧:俄 国和英国在欧洲,英国与中国、中国与俄国在远东。我们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因为 我们是大国,是强国,而且我们不妄求。英国大走下坡路,中国仍在18 世纪状态 中,俄国猜疑我们,而且使得我们也猜疑它。美国是能在世界中缔造和平的唯一大 国。 这是一项巨大的职责,我们实现它的唯一办法是面对面地与这样的人会谈。” ①在开罗会议上,罗斯福满怀热情,丘吉尔半心半意,蒋介石则是抱着讨① 《白 宫的罗斯福一家》第345 页。 价还价的目的要求罗斯福增加军援。整个会议是关于远东战略问题的辩论。 罗斯福、马歇尔、史迪威极力主张把日本驱逐出缅甸,保证中国陆上国际交通 线,加强中国军队力量,作为最终打败日本陆上主力的重要战场。丘吉尔否定缅甸 有重要战略价值,更不希望由中国人和美国人收复缅甸。他认为打败日本靠海上力 量就够了。但是他和蒋介石不便过于反对罗斯福的意见,因此有条件地同意进行缅 甸战役。在开罗会议期间,罗斯福还同蒋介石秘密讨论了远东战后统治安排问题。 罗斯福向蒋介石提出:“在国际保证下,使大连成为苏联可以使用的自由港。根据 罗斯福在德黑兰会议上向斯大林作出的暗示,蒋介石同意了这一安排。 罗斯福总统认为,要中国继续作战来牵制日本部队是至关重要的。中国的机场 对轰炸日本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罗斯福一再试图说服蒋介石改组他的腐败政府, 结果毫无成效;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支持这位消极抗战、积极反共原中 国的独裁者。当时美国统治集团永远不会允许他支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英勇抗战的 八路军、新四军和广大的人民游击队。罗斯福召回了在中国的美国军事指挥官史迪 威将军,满足了蒋介石对金钱的没完没了的要求,并试图把中国作为一个大国来对 待,以便提高蒋介石的斗志。这些办法都失败了,只是实现了一个最紧迫的目标: 中国仍在作战。 开罗会议最主要的成果是美英中三国联合发表的《开罗宣言》。它宣布: “我三大盟国此次进行战争之目的,在于制止及惩罚日本之侵略。三国决不为 自己谋求利益,也无意于扩张领土。三国之宗旨在剥夺日本自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 战以后在太平洋所夺得的或占领之一切岛屿,在使日本所窃取于中国之领土,例如 满洲、台湾、澎湖群岛等,归还中国。此外,日本亦将被逐出于其以暴力或贪欲所 攫取之所有土地。我三大盟国轸念朝鲜人民所受之奴役待遇,决定在相当期间使朝 鲜自由独立。”“我三大盟国抱定上述之各项目标并与其他对日作战之联合国家目 标一致,将坚持进行获得日本无条件投降所必要之重大的长期作战。”“开罗宣言” 是战后处理日本问题的重要法律依据。 小罗斯福,对开罗会议的过程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描述。 像在卡萨布兰卡的布置一样,迈克在会议地点四周都装上了铁丝网。大部分参 加会议的人都住在曼纳大厦。从大厦的外表看来,这一定是一个中期维多利亚时代 的建筑师所设计的。父亲住在我们柯克大使的别墅里。比我父亲早到一晚的丘吉尔 和蒋氏夫妇也分别住在附近的别墅中。我猜想在开罗会议期间,迈克并没有因为周 围的严密的铁丝网而减轻他的担忧。他认为开罗城里不知有多少人被政治狂热病所 驱使,很可能企图暗杀居住在曼纳附近的那些大人物之中的任何一个,或甚至全部。 在柯克大使的别墅的门口,我跳下军车,赶忙走进去给我父亲说早安。 那时还没到十点半,他正在床上一个人吃早餐。他精神很好,似乎已经得到了 充分的休息。我问他这两天来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事情?很多,很多。”“是些什么事呢?”“啊——我见到了蒋委员长,出 外看了一下金字塔,接到一封斯大林的电报……”“电报里说什么?”“说他准备 定在28 日到达德黑兰,那就是下星期日。”“那么这个会议是确定的了。”“大 概是确定了吧。”他叉了个鸡蛋送进他的口中,向我挤了挤眼。 “你对蒋委员长的印象如何?”他耸了耸肩。“我想他与我所想像的差不多。 他和蒋夫人昨晚在这儿吃晚饭,到十一点左右才走。他知道他需要些什么东西,而 同时他也知道不能得到他所需要的全部。可是我们多少总可以想个办法出来的。” 他推开他的早餐盘。“扶我一下,伊利奥。”他坐到床边,开始穿起衣服来。一面 穿着衣服,一面和我继续谈话,而我则趁这个时候,从盘里偷了些土司碎末,塞在 嘴里,又为我自己斟了杯咖啡。“到现在一共开了两次全体会议。全部参谋长都参 加了。可是在那些会议中……我猜想他们是太公式化了。在中国,在缅甸,在印度 的事态真相始终不曾在会议中吐露出来。从昨晚和蒋氏夫妇的谈话中,我倒知道了 很多关于中国的事情,远胜过那四小时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你知道了些什么呢?” “关于那陷入停滞状态的战争,以及为什么蒋介石的军队不打日本人但他们还是在 报纸上登载许多战事的消息。他说他的部队没有训练,没有装备,这一点我倒很容 易相信他。可是却不能解释他为什么极力阻挡史迪威将军训练中国军队。也不能解 释他为什么把大部最精锐的军队屯在西北——红色中国的边境上。”父亲的贴身侍 役亚瑟·泼利梯曼走进门来,拿走床边的早餐盘,又回来帮我父亲穿衣服。 父亲继续他的谈话。他谈到给养的困难,以及英国方面始终反对建筑雷多公路 的计划……谈到英国方面不愿意通过缅甸的丛林采取任何攻势……谈到与越过喜玛 拉雅山的空中运输相关联的许多问题,以及那些特别合乎逻辑的工作的悲剧性代价 与牺牲。我曾经和好多熟悉中国、缅甸、印度战场的空运总部的飞行员们谈过话, 知道他们都有一肚子的牢骚,而我照实地把这种情形告诉了父亲。父亲一面听着, 一面不断地点头。 “派到那边去工作倒真是件苦事,”他说。“我曾听大家说太平洋战区是个被 忘掉了的战区。可是与中缅印战区相比,太平洋战区真不知要好多少。 我绝不羡慕派到那儿工作的任何一个人,从史迪威起直到最末的一个士兵,他 们得尽他们的能力来扩展那儿的战争。可是在另一方面,他们的给养却等于零。我 们绝不能怪他们,说他们藐视目前的主要战争在欧洲,而当欧洲的战争一旦结束, 我们即刻把重心转移到日本与菲律宾方面的这一个事实。战争的重心永远不会转到 他们那个方面去,可是我们却怎么能责难他们对这一个方向的努力呢?”“前晚在 参谋长会议中我见到史迪威,我叫他为我留出些时间来,让我可以和他二人私下谈 一谈。要是没有他,我真不敢想像中国局势的发展会变得怎么样。”“事实上,在 中国的工作只有一个要点:我们必须使中国能够继续抗战,以牵制日本的军队。” 我问起英国方面在中缅印战区的动向。“我想只要蒙巴顿到那儿去了以后,一定会 开始什么大规模的举动。”父亲微笑了一下说:“我相信蒙巴顿自己也是那么想,” “他目前迫切地想获得足够的登陆艇,预备从水陆两方面来攻击安达曼群岛。” “安达曼群岛在哪儿?”“听丘吉尔那种说法,你会以为安达曼一定是他所宠爱的 巴尔干半岛这一边的战略上最重要的地点。可是,安达曼却在孟加拉湾,缅甸南部 的海中。 他们认为可以从安达曼群岛攻击仰光。”“我认为一切能使用的登陆艇现在都 被保留起来预备在明年春天开辟第二战场时使用的。”“不知道你信不信,伊利奥, 关于那个西战场,英国方面现在又表示怀疑,提出了许许多多新的问题。”“关于 OVERLORD 这个作战计划?可是我以为这个问题在魁北克会议中早就有了最后的决 定!”“我们全都这么想,事实上也是如此,那是早就决定了的。可是丘吉尔不断 地向每个人表明他的怀疑。”“他说明什么理由没有?”“他还是始终不肯放弃他 通过巴尔干实施攻击的那个观念。‘与苏联的共同战线’,诸如此类的主张。马歇 尔将军是……非常耐心,非常有礼貌,非常坚定。我相信丘吉尔已经开始不十分欢 迎马歇尔了。他发现不论他采取何种方法,哄骗也好,讲理也好,发脾气也好,马 歇尔还是始终坚持他的正面给希特勒一拳的战术。”“和丘吉尔面对面办交涉是件 吃力不讨好的差使,谁去办都行,我是绝不羡慕的。”“可是我却可以告诉你一个 人,有一个人却有办法和他相处得很好,而凭这一点他真该得一个勋章。这个人就 是艾森豪威尔。”父亲说。 “喂!”我叫道。“这使我想起了一件事!”“什么事?快讲,因为我在十一 点钟要去参加参谋长联席会议。还有五分钟我就得走了。”父亲说。 “你是不是当真要给艾森豪威尔一个勋章?”“当然是呀。可是他却不肯接受。 当我颁发给麦克阿瑟荣誉勋章的时候,我也给了他一个同样的勋章,可是他却把勋 章退回来了。他说这个勋章是发给英勇的人们的,而他并没有做过什么了不起的英 勇的事。”我说:“一个多月以前,我和比台尔·史密斯谈起这个问题。他说有一 个勋章艾森豪威尔很想能够得到。这勋章就是美德勋章。他说有一次艾森豪威尔告 诉他这是他所希望获得而始终没有得到的唯一的勋章。史密斯说,他之所以喜欢这 个勋章是因为这是一个任何人都有资格获得的勋章,即使是一个很好的伙夫也可以 得到它。可是艾森豪威尔却始终没有得到过。”父亲想了一下,微笑着说道:“你 能不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为什么不可以呢。”“好极了。假如你能马上拍一 个电报给史密斯,叫他草拟一道奖状,关于北非战役,西西里战役等等。假如他能 够在我们出发到德黑兰之前得到这个勋章,我将亲自为他佩带在军服上。”“我马 上就去办。”我说。 父亲去参加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时候,我跑上楼去,走进预先为我准备好的房间 里,漱洗了一下,就开始享受一顿道地的早餐。早餐是在柯克大使别墅的屋顶平台 上吃的,那是一个环境优美,阳光极好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的金字塔。这 里的奢侈使我想到开罗的情形将与卡萨布兰卡大不相同。海军当局为了这次会议专 门派来了八个头等厨子,他们都有高超的本事,能够把军粮烹饪成精美的盛宴,并 且对于每个人的招待都非常周到。因此,这一次我就无须再留心为每一个想喝酒的 访问者斟酒了。同时,我虽然依旧是我父亲的贴身侍从,我可以不必每一秒钟都在 场听候使唤,或是参加每一个约会了。我可以有一个比较自由的时间,有时候甚至 可以离开别墅,到别的地方去观光一下。 有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一个人坐在平台上,在完全休息与松弛的状态中, 懒懒地眺望着远处的金字塔。让自己的思想漫游在回忆与遐想之中。 我相信任何人在这种环境中都有同样的回忆。流动与不朽的时间,疾扫过这些 坟墓的战争,来来去去的将军们,埃及的国王们,罗马的帝王们,大元帅们以及带 兵的将领们。 父亲的医药顾问麦金斯提督突然地跑来,扰乱了我喝最后一杯咖啡时的白日梦。 他对于我父亲飞行到德黑兰的计划,颇为担忧。 “在这样明朗的阳光下有什么可以担忧的,麦克?”“我不是和你说着玩的, 伊利奥。我认为他只应该飞行到巴士拉,然后从那儿转乘火车。伊朗的那些山高得 很,飞机必须飞得很高。而在那种高度……”“飞过几座高山恐怕总是免不了的吧。” “即使如此……你今天是不是和他一起吃午饭?”“我想大概是吧。”“他是听你 的话的。你能不能告诉他你认为他后半部旅程中必须坐火车。这是正经事,别以为 我是在说着玩的。”“你和他的飞行师勃拉恩少校谈起这件事没有?”“没有。” “为什么不叫我去和他商量呢?叫他小心不要捡太高的山峰飞。父亲究竟能飞多高 才不致于有什么危险?”“决不能超过七千五百,这是最高的限度。”“好吧,我 会告诉勃拉恩的。他为父亲驾驶过好多次飞机,因此他懂得怎么样对付这一类的问 题的。你可以不必担心,麦克,我会好好地照顾他的。”楼下的会议到下午一时才 结束。我跑下楼去和丘吉尔与霍浦金斯寒喧一番,并且看一看自从卡萨布兰卡会议 以后就不曾再会过面的其他的人们——马歇尔将军、安诺德将军、金海军上将、苏 未维尔将军、以及英国方面的参谋长们。进去吃午饭以前,我抓住一个机会和父亲 谈了几句话。我问他关于OVERLOD 作战计划有什么新发展。 他微笑着说:“很困难,至少英国方面的见解是如此。但是,在魁北克所草拟 的计划还依然是目前的计划。”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他们提议把它转变为 一个小规模的攻击,或许以挪威为攻击的对象,而把战事的重心依旧放在地中海方 面。可是这新的计划还没有决定。”他向马歇尔所站的地方点了点头,以颇有意义 的眼光朝那个方向望了一下。他说:“马歇尔将军,依然是会议席上的傧相。在他 的心目中,目前所应该讨论的问题只有一个:谁来指挥我们从西方发动的进攻?” 霍浦金斯与鲍梯格这时候从另外一堆人群中走了过来,父亲和他们一起走出屋子, 到花园中去坐着等候午餐时刻到来。吃午饭的时候,大家很少谈到公事。霍浦金斯 提醒父亲说当天下午蒋氏夫妇举行一个鸡尾酒会,问他去不去。 “对了。我是恐怕没办法去的。伊利奥……你代表我去吧,怎么样?”“蒋氏 夫妇的鸡尾酒会?我当然愿意去的,假如你不需要我做什么别的事。”父亲说: “今天下午,除了几个礼节性访问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事。客人来的时候你在外面 先好好地招呼一下他们,到约定的时刻你再把他们引进来。四点半左右你就可以离 开,坐汽车到蒋氏夫妇的别墅去。”“去了我怎么讲呢?”“关于我不出席吗?你 可以说五点钟的时候我要接见劳伦斯·斯坦因哈脱。”斯坦因哈脱那时候是我们的 驻土耳其大使,当我们在开罗的时候,外边正流传着很多关于土耳其加入盟国作战 的谣言。我问父亲关于这件事我们是否已经有了什么决定。 “双方并无什么最后的决定,可是我自己的主意却打定了。”父亲说。 霍浦金斯在旁边微笑着。你可以看出他们在事前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而一定 有其他的第三方面对我们的最后决定表示不同意。我不难猜到这第三方面一定就是 丘吉尔。 “你关于土耳其问题的决定在这儿是不是一个机密,爸?”他笑了起来,说: “我恐怕对每个人都谈到过这个问题了,土耳其参战的条件是要我们给它租借大批 物资来配备军队。它要这些物资干什么呢?想因此可以在战后成为一个强国?丘吉 尔认为我们应该给土耳其它所需要的物资,使它可以即刻参加战争。为什么呢?他 明知道租借物资分配给土耳其以后,分配给我们进攻西欧的物资将因此减少,我真 不懂为什么他还要那么主张?”“说不定土耳其加入到我们这边来会增强他从地中 海攻打希特勒的论调。”“这也很难说。”父亲带着讥嘲的口吻说。 午饭以后,父亲所说的“礼节性的访问”开始了,柯克大使的别墅顿时变得像 纽约的中央火车站那样热闹。我在前厅招待来客,领他们走进起居间,拿出香烟来 招待他们,和他们应酬一阵,然后在约定的时刻,得到里面的暗示,把他们带到花 园里父亲的跟前。有时候霍浦金斯在一旁陪着,有的时候是我,或是父亲的陆军武 官华生。从二点十五分到四点半之间,来访的客人,按照先后到达的次序来算,一 共有:亚漠·默罕摩特,哈赛奈恩爵士,埃及的皇室元老;墨斯达发·纳哈斯, 埃及的内阁总理兼外务大臣(他代表埃及的国王发洛克一世向我父亲致歉意,说国 王因为不久前乘车失事受伤,未能亲来拜访);希腊的国王乔治(父亲对他的评语 是:“蛮漂亮的人物,可是头脑却是空洞洞的”);埃迈虞限·曹台洛,当时希腊 流亡政府的总理大臣兼外务大臣;希伦爵士,英国驻埃及大使;南斯拉夫的国王彼 得(我问父亲他对彼得的印象如何,因为彼得显然已经请求美国给予直接的援助以 挽回他行将失去的王位。父亲对于我的发问,觉得有些惊讶,他似乎想不到居然会 有人对彼得的意见当真发生兴趣。“人家该怎么想呢?他还是个小孩子。如果说他 有什么意见,那全是旁人给他想出来的。”);波利基,当时南斯拉夫的总理兼外 务大臣;亨利·梅脱兰·威尔逊将军,驻中东英军总司令与劳逸斯将军,中东的美 军总司令;空军上将道格拉斯,中东英国皇家空军总司令;亚尔格农·威立斯海军 元帅,驻菜望脱的英国海军司令;以及史东将军,驻埃及英军总司令。 当来客比较稀少的时候,我找了个和霍浦金斯谈几句活的机会。 “我看父亲和丘吉尔之间好像又有些什么纠纷。”我说。 霍浦金斯耸了耸肩,“这一次有一点不同,”他说。“事实上,可以说有两点 不同。第一,我们现在已经能够大量地生产坦克、船舶、大炮。这是与上次不同的 地方,今后的战争大部分都要使用美国制造的装备,美国出生的士兵。而这一点也 是与上次不同的。”“你说得很对。”“谁应该来主宰这一次会议呢?”他带着思 索的神情对我看了一会儿。 “可是,同时丘吉尔知道这一次会议是在大英帝国的土地上举行的。这就使事 态又有些细微的不同了。此外,这一次会议中所讨论的议事又与前几次完全相异。 这一次会议的中心是远东与中东的局势,讨论的一切人物与问题对于美国人,甚至 是你的父亲,都是比较陌生而不熟悉的。丘吉尔与艾登,他们从初级学校时代起就 开始埋头研究中东与远东问题了,他们对于这些问题可以说是老门槛了。这两个地 区形成了他们帝国的核心。”“那么,现在究竟是谁在主宰这个会议呢?”“这你 可以不必担心,”霍浦金斯安慰我。“你父亲还始终居于领导的地位,不过他还需 要一点时间。他小心地看,仔细地听,他是在学习,可是他始终是大老板。”我在 四点半钟的时候离开了作为向导的岗位而出去担任一件新的任务: 代表父亲出席蒋氏夫妇的鸡尾酒会。他们的别墅离我们的住所约一二里远,当 我走进门的时候,我发现丘吉尔的女儿撒拉正和我扮演着同样的角色。可是我没有 机会和她谈话;蒋夫人走到我的身旁,毫不停留地把我带到两张并排放着的椅子上 坐下。我觉得她像一位颇为老练的演员。差不多有半小时之久,她生动地、有风趣 地、热心地谈着,而且老是设法把我作为我们谈话的中心。这种恭维与魅惑的功夫 之熟练到家是多少年我难得碰到的。她谈到她的国家,可是所谈的范围只是限于劝 我在战后移居到那儿去。她问我是否对畜牧农场发生兴趣,那么中国的西北对我简 直是最理想的地方了。她为我描画出一个有能力、有决心的人从中国苦力的劳作中 聚积财富的金色的画面以后,把身子靠向前来,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膝盖上,闪耀 着光彩的眼睛凝视着我,同意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在最初的几分钟内,我极力地对 自己说:这位夫人只是对我们之间的谈话感到浓厚的兴趣,而在她的心中绝无其他 任何动机。可是在她的神态之中却有一种与绝对的真挚不相融洽的生硬的欢愉光采。 我绝对不曾相信我是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物,以致她认为必须将我征服,使我很快地 变成她的好友,为了将来任何其他的目的。不过我却相信蒋夫人多少年来始终是以 一种征服人的魅惑与假装对她的谈话对方发生兴趣的方式来应付人们,尤其是男人, 也许现在这已经变成了她的第二性格。而我怕看她的第一性格发作,说实话,那会 吓坏了我。 当她离开我去招呼其他客人时,我赶忙为我自己斟了一大杯酒,一口气喝了个 干净。于是我便在四周走动了一下,和我所认识的人随便谈谈。屋子里挤满了许多 高级的将领,除了我父亲与丘吉尔以外,三国代表团差不多每一个人都来了,空气 中震荡着谈话的声音。我得到了一个机会被介绍去见蒋委员长,他不会说英文,我 们通过了一个翻译交换了三四句随便而客气的寒喧话。一个多钟头以后,我告辞出 来,回到了父亲的别墅。我回去的时候他还在和斯坦因哈脱在谈话,乔治·亚伦也 在,他是我们国务院中的远东问题专家。当他们快要谈完的时候,我参加了进去。 “今天的鸡尾酒会怎样?”父亲问我。 “不坏,”我回答。斯坦因哈脱和亚伦又坐了一会儿,和父亲约定他从德黑兰 回到开罗后第二次会面的时间,并且讨论到由于父亲对土耳其参战的态度,他们是 否应该把土耳其总统,伊斯梅脱·依诺奴,带到开罗来见一下父亲。他们走了以后, 我问父亲: “我猜想他们的意见与你相同,认为土耳其不该在这个时候参战。”他点了点 头,接着就回到那个鸡尾酒会的话题上去。他想知道我对蒋氏夫妇的印象,我特别 告诉他我对蒋夫人的看法。他皱着眉头,带着思索的神情听我讲完,然后批评说: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有像你那样激烈的看法的。毫无问题她是一个机会主义者。 而我决不想在她的国内使人知道我是她的一个敌人。可是目前在中国有谁能替代蒋 的地位呢?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领袖。蒋氏夫妇固然有很多短处,可是我们却不得不 依靠他们。”我告诉他在方才的鸡尾酒会中我碰到劳逸斯将军,他约我今晚会吃晚 饭,饭后在开罗玩一夜。我请求他的许可。 “今晚上反正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有霍浦金斯、李海、华生和麦克在这里, 不记得谁提议打纸牌玩。你去你的好了。痛快地玩一玩。”因此,那天晚上我和劳 逸斯将军以及其他几位到一家开罗的夜总会玩去。当我在十二点钟以后回到父亲别 墅的时候,他的客人们正在起身告辞。 我陪他一起到他的卧室,他想知道我是怎么样消磨一晚上的,而我则急于想知 道他是否已经听到关于当天参谋长联席会议中的讨论经过。白天我每次经过曼纳大 厦的时候,我都看到许多高级将领们在阳台上晒日光,显然他们是在继续他们的会 议而同时则设法想得到一些空气与阳光。 父亲说根据李海的报告,会议略有进展,可是却还没有什么最后的决定。 英国的代表还是以相当坚决的态度(父亲认为这是起源于丘吉尔的)指责这部 在夏天草成、在秋天修正过的OVER-LORD 作战计划中真实的与幻想的弱点。美国的 代表则以更坚决的态度(我认为这是起源于父亲与马歇尔将军) 坚持这一聪明的作战计划,而反对在挪威或是地中海的小规模战斗。 “我猜,”父亲说,“马歇尔和金氏看到这部两次被双方同意的计划又被从头 讨论过,一定感到很灰心,而我得承认,我能够了解他们的这种心情。”显然,中 国、缅甸、印度战区中的英美将领们之间的摩擦多少增强了一些英国方面反对西欧 作战计划的顽固态度。摩擦的原因是英国方面始终认为中国的军队是无法组织成任 何战斗机构的,这正和史迪威未经证实的努力相反,同时,英国在缅甸的战术是 “慢打、小打”,而我们的战术则是“快打,大打”。我对我父亲说:假如我们考 虑到英国帝国的责任,则他们这种军事方面的战略多少是有些道理的。 “当然是有道理的,可是他们的帝国观念虽不能说是十七世纪,或是十八世纪 的,至多也不过是十九世纪的吧。而我们的战争则是二十世纪的战争。 多谢上帝的保佑,战争的局势总算多少有些好转。现在已经不再是我们求生存 的战争了。可是毕竟是险得很,差一点我们就会失败的。战争之所以如此艰难就是 因为他们不愿意放弃他们的不朽的帝国这一个观念”。父亲说。 “我告诉丘吉尔我们对付菲律宾的例子,我们怎么样坚持着推广教育的初步计 划,我们怎样努力把统治菲律宾的责任从我们的肩上转移到他们自己的身上……” “丘吉尔怎么说呢?”我问。 “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菲律宾人是一个不同的种族,他们的天性比较富于独立 自主的自信心,并且能够担负重大的责任。他说我们不理解印度人、缅甸人、或是 爪哇人……甚至中国人!”父亲那晚并不像平时那样紧张。第二天并不是一个十分 忙碌的日子,因此他觉得很闲散,想多谈谈。我们各人又点上了一支香烟,散漫地 随便聊天。 我们猜测德黑兰会议的情形与可能的成果,我们猜测斯老伯伯究竟是怎么样一 个人物(当我们两个单独谈话的时候,他老是称呼斯大林为斯老伯伯的) “有一点我是有把握的,”他微笑着说,“关于我们从西方进攻欧洲的主张, 我可以得到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其实,在明年春天,假如苏联方面的战事还是像 现在那么神速而顺利,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开辟第二战场的必要了!”那时候红军在 神速地越过大平原,逐渐接近波兰的国境,最初还差一百哩,后来是六十哩,而现 在只剩下五十哩了。基辅已经被攻克。我们都觉得很高兴,我们似乎已经看到战争 的结束。我对我父亲提起他上次关于德国将于十二个月内战败的预言,并且说,在 目前的情况下,这预言似乎并不是不可能兑现的。 “不一定十二个月,伊利奥,最多十三个月就够了,”他说。接着,他赶忙说, “我还是说十四个月吧,我不要十三个月。”“可是也说不定会是十三个月呀。” “不,要不是十二个月,就是十四个月,好像是华盛顿广场的母亲的公寓大厦,你 还记得吗?那座大厦是没有十三楼的,十二楼上面就是十四楼。”“已经打过十二 点了,是不是?现在可以算是星期四了。我祝你过一个快乐的感恩节。”“对了, 今年的确有好多事是值得我们感谢的。”一点半的时候,我把一本侦探小说放在他 的床头,离开他回到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早晨,霍浦金斯与贾德干来看我父亲。他们走了以后,父亲批阅了一小 时由外交邮包从华盛顿送来的信件。中午的时候,丘吉尔和蒋氏夫妇来了,带着他 们陆海军参谋部的将领,于是大伙儿都到外边花园里去摄影。 午餐的时候,大家又讨论给养的问题,蓝得士爵士与魏纳脱大使和我们的道格 拉斯与陆次麦克洛埃交换着关于这一方面的意见。当我们离开餐桌的时候,我接到 了勃拉恩少校到达的消息。前几天我们请他和迈克一同坐飞机到德黑兰去看看,再 回来告诉我们那儿的山岗是否高得使我们非接受麦金泰的建议不可。当勃拉恩少校 看到我的时候,他举起他的大拇指与食指,形成一个表示赞可的圆圈。“完全OK”。 他报告说。“假如气候不太恶劣,我们可以很舒服地飞行,最高的高度也决不会到 七千。”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又兴奋,又欢喜。他绝不愿意乘火车在炎热的天气中 迟缓地完成他后半段旅程。 当天下午,在别墅宽大丰富的厨房中,大家正在忙着筹备一个盛大的感恩节的 宴会。可是蒋氏夫妇却有事,无法来参加这个盛会。不过蒋委员长和他的夫人在下 午来和我父亲一起喝茶,我们四个人坐在花园里的树荫下。大部分是蒋夫人一个人 在说话,她很动听地谈说她预备在战后扫除中国文盲的计划,利用一种新的“基本 中文”的文体,将中国文字减少到和我们的“基本英语”中所用的字数差不多的程 度,一千二百字到一千五百字之间。她同时还讲到其他的将来改革中国的计划。父 亲一向对中国人民有崇高的敬意,并且对他们的问题以及开发他们资源的可能性有 很浓厚的兴趣,所以在蒋夫人滔滔不绝地谈话的时候,他很热心地听着。想到昨天 他所说的中国目前没有其他足以使中国继续抗战的领袖,我怀疑他是不是也在考虑 蒋夫人所描绘的这些改革似乎不一定要等待旁人来替代蒋氏以后才能推行。 他们走以前,蒋夫人为她的丈夫翻译。提到他与我父亲已经双方同意关于增强 国内团结的初步协定,特别是关于中国共产党这一点。我竖起我的耳朵,可是他们 并没有对这个话题加以任何讨论。显然他们早就比较详细地讨论过这个问题了。蒋 与我父亲对这一种团结的努力似乎是完全协调的。 感恩节的晚餐是一个再欢乐没有的宴会了。第一,这个宴会正碰上了一个好时 候。正如我和父亲在昨晚所谈到的,苏联的军队正在顺利而神速地推进;一连串的 会议已接近大家所希望的一个圆满结束的阶段;另一个,恐怕是最重要而最多事的 会议马上就可以开始。盟国的团结,虽然不断地有着许多困难,似乎目前已经达到 了最紧密的地步。而不久四巨头中的第四位也将与我们见面;我们的部队以重大牺 牲越过了塔拉瓦与玛金岛,吉尔贝特群岛也早被我们收复;在欧洲的上空,我们巨 大的空军机队一夭天地在增强其威力,以压倒的阵容袭击柏林。 因此,当我们在柯克的别墅欢度感恩节的晚上,围着那张又大又长的餐桌坐下 的时候,我们都怀着一种庆祝的心情。父亲的火鸡是他自己从国内带来的,这些火 鸡是当时副国务卿史退汀纽斯和阿拉拔玛地方的一个叫做乔·卡脱的人送的。“你 们能想像得到乔将感到怎样的惊奇,假如他知道他的火鸡是先飞了多远的路程才被 杀了给我们吃?”父亲一面亲自切着一只火鸡,一面问我们?他亲自用刀来切开火 鸡,一份份地分给全体宾客:丘吉尔、他的女儿撤拉、艾登、海军中校汤姆生、摩 朗爵士、李海、魏纳脱、哈立曼、霍浦金斯和他的儿子鲍勃,华生、麦金泰、勃朗、 史坦因哈脱,我们别墅的主人柯克,鲍梯格和我。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一班从克斯 推普营地(我们在开罗附近的兵营)来的管弦乐队在饭厅外面,演奏着跳舞的音乐。 晚餐快要完毕的时候,父亲举起了一杯酒,提议干杯。他很简短地谈到感恩节 的风俗,以及这风俗的由来。并很有感情地描述今晚在全世界,美国的士兵与水手 正把这美国的传统介绍到十多个异国的土地上。接着,他说: “讲到这里,当然使我也想到我自己,能够很荣幸地与大英帝国的总理大臣一 起分享这一顿感恩节的晚餐。”丘吉尔已经站了起来预备致答词,可是父亲还没有 说完。父亲说:“大家庭,一般地是比小家庭更为密切地团结着的……因此,今年, 有全英国的人民参加在我们的家庭中,我形成了一个大家庭,而比以前团结得更巩 固了。 我提议为这一个团结而于杯,并且希望它长久延续!”丘吉尔站起来致答词: 他的即席演讲的本领真使人敬佩。他也极力地赞颂我们战时的团结,并且保证它将 不断地巩固起来。父亲唯一能够与史迪威将军作单独谈话的时间是那天晚餐以后。 这位高高的、坚韧的军人在十点钟左右到达,而在十点半的时候,他已经和我父亲 两个人并肩坐在起居室中的那张大沙发上,在亲近地谈论着。我和我的妹夫鲍梯格 和霍浦金斯坐在一起,离他们不到几尺远。我们三个人偶尔谈几句,不过大部分的 时间则是听他们说话。 史迪威将军很流畅地、直率地、安静地谈着。他从不提高声音,也很少发什么 牢骚,虽然我们不难想像他的确有理由可以那样。从头到底都是难关,这似乎是他 的命运,他叙述他与蒋及蒋的总长何应钦将军之间的矛盾。而回答我父亲的询问时, 他很干脆地表示他是有办法来处理与对付这些矛盾。他说他的处境可以容易得多, 假如他能有权来分配更多的祖借物资。而同时他说他也了解我父亲无法增加其分配 数量的理由。父亲问起雷多公路,他想知道关于那件巨大的工程的许多问题以及成 功的希望。父亲听说,英国方面以疟疾及气候等等为理由,不肯接受建筑这条公路。 可是那时候,在曼纳大厦的会议上,美国方面的意见居于支配的地位。而史迪威很 安静地、有条有理地和我父亲辩说关于这一条公路的问题。在开罗,英国方面企图 修正在魁北克所决定了的分配给中国、缅甸、印度战场的物资吨位数量,而他们所 谓的修正是把最最需要这些物资的国家的分配量减少,而把并不最需要这些物资的 国家的分配量增加。史迪威对这种修正表示不同意,他说假如在魁北克所决定的分 配量要修正,那么只可以是向增加方面的修正,而绝不可以是减少。 关于中国军队是否可以训练的很好这一点,史迪威将军无须和我父亲辩论,因 为我父亲对于这一点与他有相同的见解。可是父亲却很想知道史迪威训练中国军队 已经取得了什么成绩,史迪威告诉他目前有美国训练的两个师中国军队在战场上正 式作战。“他们还没有发挥真正的战斗力,”史迪威多少带着些苦涩味承认说。 “说老实话,我是真想立刻就回到我那儿的阵地去,帮助他们克服最初的恐慌情绪。 我相信这不过是一般的初上战场的慌乱。虽然不幸地英国方面知道了他们第一次在 敌人炮火下不很成功的表现,而大大地加以宣传。”可是他有极大的把握,相信最 后终可以用事实来证明中国军队的战斗力。正如一切良将的判断一样,我们今天很 高兴地知道他的见解完全是正确的。 很明显地,父亲对史迪威有很大的好感,他留他坐在旁边谈了一个多钟头。最 后当他辞去的时候,父亲对他在远东方面所面临的荆棘的道路表示深切的同情。 在临睡以前当我陪着父亲在他的卧室里一起吸着最后一支卷烟的时候,他又谈 到那条远东方面的荆棘的道路。他先告诉我说英国方面甚至对我们在太平洋中所采 取的战略战术都表示反对。 “他们不赞成我们从一个岛跳到另一个岛的战术,”他说。“而他们也不同意 我们预备将菲律宾作为我们将来对日作战基地的看法。”他略为酸苦地微笑了一下。 “或许他们认为菲律宾人是不会集结在我们的旗帜下的。正像他们自己是很难期盼 他们殖民地的人民会集结在他们的旗帜之下一样。”他继续说:“总而言之,他们 认为我们应该立刻放弃从一个岛跳到另一个岛的这种战术,而开始集中我们的力量 来肃清马来半岛,然后我们可以爬向中国海岸,在那儿建立起一个将来对日作战的 基地。”我也曾经听到我们自己的海军军官们谈到在中国海岸登陆的问题。 父亲说:“当然,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基地移到比英国 人所主张的更北的地方,这是更为合理而容易实行的。再说,我们自己的情报与英 国方面所提供给我们的完全不同。英国人说中国的海岸上密密地布满了日本军队, 可是我们却很充分地知道大部分中国海岸是在中国游击队手中。”我问我父亲这些 游击队是不是中国的共产党,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蒋偏偏又想使我们相信中国的共产党对日本军队并无任何敌对的举动。可是 不幸的是,我们所知道的却与他所说的完全不同。”据我自己从其他的地方得来的 情报,我知道一切关于中国土地的空中摄影侦察以及空中测图,我们第十四航空队 作战上所必需的照片等等,都是绝对机密,不能对英国方面公开。而我把这种情形 告诉我父亲,他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他说:“很久以前我们就和中国互相商定这一点了,中国政府迫切要我们同意 不要把空中测图给英国方面看到。事实上,他们是要我们先答应了这一点才容许我 们开始这一方面工作的。我们不难探知他们坚持这一点的原因。他们知道英国方面 很想看看这些测图,为了商业上的目的……商业上的,战后的目的。”“事实上, 不多几天以前,我和蒋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还谈起这一问题。他很希望能够得到我 们的支持,来反对英国人带着他们战前所享受的那种治外法权回到香港、上海与广 洲。”我问父亲我们是否预备给中国这一方面的支持。 父亲回答:“白给是不会的,在我们正式商讨这个问题以前,我对蒋政府的性 质表示不满。我告诉他这种政府决不能代表现代的民主。我告诉他必须在战争还在 继续进行的时候与延安方面握手言和,组织一个联合政府。他表示同意。在当时的 情形之下,他同意了。他同意组织一个民主的政府,只要我们能够保证苏联答应尊 重满洲的边境。关于苏联这一点预备在德黑兰会议上就加以讨论。”“那么,只要 你能和斯大林把这一点解决了,蒋就同意组织一个比较民主化的中国政府。而在我 们这一方面……”“在我们这一方面,我们将支持他不使英国或其他国家在香港、 上海与广洲享受特殊帝国的权利。这是应该的。”这可以说是一件交易,可能有很 好的收获。 “我特别觉得高兴,当我听到蒋委员长愿意在普选之前邀请共产党参加组织政 府。事实上,他所关心的焦点只是希望我们能够履行我们的诺言,不使英国的军舰 在日本战败以后开进中国的港口,只许美国的军舰开进中国。 我已经给了他我个人的诺言,说这一切将正如他所期望的一样。”父亲说。 “叫丘吉尔答应这一点恐怕是要费相当的口舌,而不会是件容易事。”我说。 “关于这一点,他无法与我争辩,因为打败日本的物资与兵力百分之九十九全 是美国的,”父亲很严厉地说。“战后的美国外交政策将采取一个新的方向,使英 国、法国和荷兰觉悟到我们管理菲律宾的方法是他们管理他们殖民地的唯一方法。” 他向我指出大部分的中国人认为日本的殖民地政策要比英法荷的殖民地政策高明得 多。 父亲与蒋委员长所讨论的不仅是关于中国的将来。他们还谈到马来联邦、缅甸、 越南、印度等等问题。很显然地,父亲对于这些殖民地问题的态度使蒋大为兴奋。 因为父亲对他说,英国在印度应该满足于它特惠的经济地位,而必须允许印度人民 以政治的独立。在另一方面,法国在战后也没有任何权利回到越南,以越南曾经是 它的殖民地这一个理由来要求收回这块肥沃土地的主权。他对蒋说,法国政府最多 只能获得它殖民地的委托统治权,向联合国组织负责,在联合国认为这些殖民地能 够自己管理它们行政的时候,法国就应该交还它们的独立的宗主权。这是他差不多 一年之前所发表的同样的意见,时间并没有变更他的信仰。相反地,使他的信仰更 为坚定了。 第二天上午,他有许多约会。接见了蓝狄斯、哈立曼、蒙巴顿(他关于中国、 缅甸、印度战区的战争有他自己的独特的报告)、蒋夫人、李海提督与魏纳脱大使, 最后我总算找到了一点时间单独告诉他他所需要的美德勋章已经送到了。 “好极了!”他叫道。那真是他所最期盼的一个好消息。“赶快通知艾森豪威 尔,叫他在午饭以后从曼纳大厦到这儿来一下。”于是在两点三十分左右,当艾森 豪威尔将军和马歇尔将军一同走进我父亲屋子的时候,父亲宣布他有一个好消息要 告诉他们。艾森豪威尔以立正的姿势站着,父亲叫华生宣读预先准备好的奖状。奖 状宣读完毕以后,父亲做了个手势,叫艾森豪威尔走前一步。当艾将军弯下他的身 子的时候,父亲拿出勋章,亲自为他戴在军服上。 “你所应该得到的还不只是这个,艾森豪威尔。”父亲说。 艾森豪威尔的眼中洋溢着泪珠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总统先生。 我对于这一个勋章的感谢超过你所给我的其他一切。”当天下午开最后一个政治会 议。蒋氏夫妇、丘吉尔、哈立曼、艾登与贾德干在花园中和父亲讨论了差不多两小 时之久,草拟预定在德黑兰会议结束后向全世界公布的声明。并且决定怎么样措词, 使全世界知道满洲、台湾以及澎湖群岛将在战后归还中国。而朝鲜在亡国多年后将 重新获得自由。 在一顿很安静的晚餐后,父亲很早就上床睡了,因为他与他的随员们第二天一 早五点钟就得起身,以便在当天下午到达德黑兰。气象报告很好,全程飞行的计划 得以实行。我不预备和他们同行,格莱少校已经驾驶我的飞机到达开罗,我预备坐 我自己的飞机到德黑兰,因为我不知道我将在伊朗停留多久,而我必须随时都得准 备离开那儿回到我的防地。此外,我已经接受了艾森豪威尔的邀请,到南部的勒克 啥去游览一天。 因此,在第一天下午,当父亲与他的随员出发以后,格莱和我以及我机组乘员 中的一员克莱姆上士到尼罗河的下游与艾森豪威尔以及他的几位参谋会合。我们在 星期六晚上到达那儿,在勒克啥旅社中找到了几间房间过夜。 我们在那旅馆中所找到的不仅是房间,在大客厅的附近的一间房间中我们发现 了一架钢琴。克莱姆上士欢呼了一声,立刻跑到钢琴前坐下。在战争以前和平的日 子中,他在凯·加沙乐队中当琴师,他以熟练的技巧开始弹了起来。 晚餐以后,他为艾森豪威尔和我们弹了两小时之久,我们则静静地坐在一旁听。 假如你闭上你的眼睛,你会觉得你又回到了故乡,而战争已经结束。 第二天,埃及帝王的坟墓,郊外的一顿野餐,卡纳克雄伟的庙宇,使我们消磨 了和平、安息、悠闲的一日。我们一行人中唯一觉得不安的是艾森豪威尔将军,他 不断地担忧这次开罗与德黑兰会议的成果,在进攻西欧作战的最后讨论,将决定由 马歇尔将军来担任最后一次的盟军总攻中的总指挥,而艾森豪威尔将被调回华盛顿 总部去做办公厅的工作。在那天下午他接连三四次提到了他关于这一点的担忧。我 不知道他如此做是否因为有一位总司令的儿子在他的近旁。不论怎么样,关于这一 类事,我即使觉得我应该帮他一下忙,我也还是不能有所作为的。我当时只能安慰 他:“盟国的联合参谋总部在作任何最后的决定之前一定会先和你商量的,将军。” 即使关于这一点,事实上,我也是毫无把握的。 格莱·克莱姆上士和我计划在第二天起飞赴德黑兰,可是我们的飞机发生了故 障,因此我们不得不花了些时间来修理。最后,在二十九日,星期一的傍晚,我们 出发,计划飞过阿拉伯沙漠,清晨四点钟在中途哈伯那耶降落加油。 星期二早上九点半我们在德黑兰的机场降落,发现我们成为许多人关心与骚乱 的原因。那儿的通讯本来就十分不便,因此我们无法使父亲知道我们在勒克啥被阻, 多耽搁了一天,因此使大家都认为我们一定在阿拉伯沙漠中被迫降落。他们正准备 派人出发搜寻。假如我们真的是被迫降落,那倒不是好玩的,因为我们知道得很详 细,沙特阿拉伯的游牧民族是十分凶悍而蛮横的。我们的到达使父亲大为安心。事 实上,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