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和疾病相伴了42年,海迪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个准时的生物钟,不用别人提醒、 也不用看表,到时间,海迪就会抱歉地打个招呼,也不需要帮忙,自己把轮椅滑进 浴室。 我问海迪:“和疾病相伴了42年,从没想过放弃吗?” “其实,每天都想放弃。但是,每天又把快要熄灭的生命火焰拾起来。这个小 火种我吹一吹,它就又变成我心灵的篝火,越燃越旺。” 海迪说话抑扬顿挫,语言极其流畅,一字一句记录下来,不用修改,就是一篇 挺不错的文章。 1991年,海迪的鼻部被诊断出患有黑色素癌。医生担心注射麻药会使癌细胞扩 散,于是决定只用安定。医生告诉她,这意味着疼痛是存在的,而且会非常疼。海 迪笑眯眯地说:“我忍受了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痛苦。”听海迪眉飞色舞地描绘可 怕的手术过程,我总觉得没打麻药生挨了一刀的是别人,而且,癌症这种词汇从她 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感冒那么轻松平常。 海迪极有感召力,在一群人中间,她总是绝对的中心。采访这天,海迪的丈夫 王佐良也在家。海迪常常大着嗓门叫:“佐良,帮我倒一杯咖啡,再拿一个垫子。” 温文尔雅的佐良就默默地忙前忙后。 佐良在山东师范大学教外语。他和海迪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然后两人一直通 信,发现彼此性格、志趣十分相投,于是在1982年,海迪家喻户晓之前结了婚。如 今,已是婚龄20年的老夫老妻了。10年前,两人收养了一只小狗,取名“板凳”, 疼爱得不得了。我从外人的角度来看,海迪和佐良同中国千百万普通的夫妇没有什 么差别。他们俩,也会拌嘴,海迪的脾气比较大,她一发火,佐良就不出声,气得 海迪没辙。 我让海迪给自己的婚姻生活打分,她想都不想地说:“八九十分。” 对自己的晚年,她有着很美丽的憧憬:“在一棵树下我坐着,我穿着红毛衣, 要穿鲜红的毛衣。我头发已经白了,我的腿上要盖上一条非常漂亮的毯子。在我的 头顶是石榴树,在我的身边是绿湖。” 这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金星 有一次跟何东聊天,他职业性地把小录音机放在我的面前,然后像说绕口令似 的问我:“鲁豫,我采访人,你也采访人,采访了这么多人以后,你最大的感受是 什么?”“大家都觉得自己不容易,我原来也觉得自己不容易,现在才发现,别人 比我更不容易。”我也说起了绕口令。“没错!”何东使劲地点点头,一副于我心 有戚戚焉的表情。 真的,做《鲁豫有约》以来,这样的感触一天比一天深。 最初听到金星的名字是在1996年。她在北京举办了《红与黑》舞蹈专场,这是 中国内地第一次公演现代舞专场。演出前,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演出当天,场内 更是座无虚席。那时,金星刚刚完成变性手术,公众的兴趣点并不仅仅是她的舞蹈, 他们更关注金星变成了怎样的女人。可是,演出结束时,金星炉火纯青的舞蹈已经 征服了所有的人。 当时,也许是出于世俗的心理,我总觉得金星的女性形象略显生涩。但几年来, 陆陆续续从各种媒体看到她的消息和样子,我发现,她早就出落成一个优雅而妩媚 的女人。 2000年6 月,张元拍摄的纪录片《金星小姐》在北影小礼堂试映,张元请了不 少朋友去看,我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