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逃往丰台 刘喜奎和母亲在黄老先生家一住就是十多天。开头她觉得很愉快,但没有几天, 她心里就又堵得慌又扎得痛。她总觉得院子的外面充满着不可预知的凶险,随时都 会伤害她和这个院子的主人。当她看到黄老先生雪白的胡须,看到黄玉茹可爱的笑 脸,这种不安越发强烈。张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在天津的势力又那么大, 万一因为自己给这个善良的家庭带来什么不幸,她会一辈子感到良心不安。 她觉得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她要离开这里。听说刘喜奎要离去,黄老先生 半天没有说话,黄玉茹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黄老先生看出刘喜奎去意已决,也不便强留,分手的时候,黄老先生又千叮宁 万嘱咐:“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再回来。” 黄玉茹恋恋不舍地拉着刘喜奎的手说:“姐,干娘,你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刘喜奎的母亲抚摸着黄玉茹的头发说:“好孩子,你姐满世界去演戏,干娘一 个人在家里也闷得慌。等过几天没有事了,干娘天天来陪你。” 刘喜奎母女把随身用品打了个软包,当天晚上,趁四下无人,从黄家佛堂的旁 门里出来,偷偷离开了这个安静的小院。 母女俩冷冷清清地走在街上,心里涌出无限苍凉。她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往 南去,南方的军队正在和北方的军阀在南边打仗;往东去,那里是张作霖的天下。 张作霖原来是个“胡子”,水能躲开“辫子”又碰到“胡子”,逃出虎口又进狼窝。 马五不是说“讨逆国”在攻打北京吗,也许现在已经打下北京,去那里说不定更安 全一些。 她和母亲踉踉跄跄地到了北仓,到了杨村,仍然不敢停步,继续往北走。路过 丰台,母亲实在走不动了,两个人只好在一个小客店住下来。 小客店实在破败。她们娘俩儿住的那间破旧不堪的小屋,一条土炕就占了屋子 的一半面积,炕上铺着油黑发亮的破炕席。屋子的土墙已经变成了黑黄色,墙上布 满碾死臭虫后留下的星星点点的血迹。房顶漏雨,糊顶棚的纸被雨淋湿后一角已经 耷拉下来。糊在方格窗户上的高丽纸到处都是窟窿,夜风从窟窿里穿过来,吹得屋 内那盏光亮如豆的油灯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讨厌的蚊子嗡嗡着在头上飞来飞去, 搅得人心烦意乱。 灯光下,刘喜奎看到母亲的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头上的白发又增添了几 绺。这些天,母亲真是为她操碎了心。母亲时时在为她担忧,背着她常常叹息,可 是当着她的面,母亲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上哪里,母亲就跟到哪里,从不 问缘由,也不问今后怎么打算,生怕给女儿增添烦恼。尤其是到了这个小客店之后, 吃不好睡不好,母亲不仅没有埋怨她,反而时时宽慰她。看到这一切,刘喜奎的心 暗自伤痛。她再也不能这样拖累母亲,让母亲这样奔波劳累了。 刘喜奎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上午10点多钟才 醒来。她起床后,还没有梳头,就有人来敲门。这个不速之客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 人,健康的脸上有一种从容的态度和大方的气派。他上身穿着夏布短衫,下身穿的 是浅灰色的绸裤,头上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手里提着个橘黄色牛皮文件包。他看 到刘喜奎,长吁一口气说:“咳,总算把你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