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篇 电话铃声又响了。埃及警官一接电话,立刻站了起来,做出立正的姿势,显然 对方是个大人物。没讲几句,他的神色严峻起来,只是答应着。等到对方说完,放 下电话,他嘘了一口长气,对门外拍了两下手,然后对我说:“关先生,我们的上 级已为您找到了一个最安全、最妥善、最舒适的地方,我们马上就送您到那里去。” 进来两个穿便衣的人,把我带出了房间。 走出开罗警察局大楼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辉映下的开罗十分美丽,满天的 火烧云灿烂无比。许多西方风格和阿拉伯风格的建筑矗立在街道两旁,参差错落, 鳞次栉比。啊,开罗,古老的埃及的首都,这是我迈出国门后所到的第一个城市。 真没想到,在《圣经》里,曾记载着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逃出埃及的故事。我逃 离祖国,进入的第一国家正是埃及。我自己的新生活就要从这里开始。这一定是上 帝的旨意吧! 一辆警用敞篷卡车在路边等着。带我到卡车旁边的两个人,各坐在车上的两个 警察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个从腰后面抽出一副手铐,“咔”的一声,扣在我的手腕 上,然后,向我笑了笑,露出一排难看的黄牙。 “你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大叫起来。 这个黄牙警察好像不懂英语,用手一指,示意我上车。我只好跨上卡车的后厢, 两个带我来的人朝我直竖大拇指,大概是夸我带着手铐还能麻利地爬上车吧。然后, 他们扭头就走了。 车厢两边各有一条长板凳,我坐在一边,两个警察坐在我的对面。卡车很快驶 离了开罗城区,到了郊外公路上。两边的房屋逐渐变得稀稀拉拉,树木也越来越少。 黄土铺的公路上尘土飞扬,把鲜红的夕阳都遮盖住了。 卡车在高低不平的公路上颠簸得很利害,我揣在上衣口袋里的半盒香烟被震了 出来,两个警察看到了。戴着一道杠的警察用手作了一个抽烟的手势,然后指指我 的上衣口袋。我立即明白他们是想抽烟,就用戴着手铐的手,勉强把烟盒从上衣口 袋里拿了出来,朝他们递了过去。长着黄牙的警察以非常快的动作接了过去,抽出 一支,夹在耳朵上,然后,又拿出一支。那个一道杠瞪了他一眼,把烟盒抢了过去。 我说:“你全拿去吧!” 一道杠警察竟听懂了,用英语道了一声谢。接着,他又向黄牙警察咕噜了几句。 黄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拿出钥匙打开了我的手铐。 国际囚犯 黑夜降临了。我在车上坐着打起瞌睡来。 戛然而止的刹车惯性晃醒了我。车外,在微弱的星光下,矗立着一个城堡,尖 尖的房顶直插入深不可测的夜空,城堡的三面是高高的围墙。 大铁门徐徐地打开,一个如宫殿似的大厅展现在我的眼前。地面一尘不染,四 壁装饰着壁画,厅内内光线柔和。一位长着圣诞老人那样的斑白胡须、穿着一身制 服的老人,把我迎了进去。他一定是这个城堡主人的老仆人,我想。 大门又徐徐地关上,送我来的那两个警察被关在了外面。一切都事先安排好了, 不必再有交接仪式。 白胡子老人把我带到城堡的第二道门,用一把很大的钥匙开了锁,里面又有一 个穿制服的人把我接了过去。这个人又把我往里边送,开了第三道门,再把我交给 了另外一个人。三交三送,城堡的通道越来越深,越来越暗。最后,通过一个小门, 来到了一个露到的场地上。我被带到场地左边一座黑糊糊、阴森森的高大房子前, 里面有人用钥匙打开了门。我定睛一看,原来这是一扇铁栅栏门,栅栏门里面的幽 暗灯光,照出许多由小铁门组成的格子间。 这哪里是什么城堡,原来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监狱啊! 我被带了进去。值班的警察打开了一扇门,还没等我走进去,他就从后面把我 往里一推,“咣当”一声,门在我的身后关上了。牢房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开始沿 着墙壁寻找电灯开关,没有摸到。一股阴冷、潮湿、酸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才看到这是一间很小的房子。门对面 那扇墙的上方有一个小窗,装有铁条,水泥地上铺着一块颜色和地差不多的脏毯子, 铁门的左角上,放着一只坑坑瘪瘪的方形铁桶。 哈哈,这就是那个胖警官所说的“安全、舒适”的地方!这个大骗子!我竟然 被关进了他们的监狱!他们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我开始诅咒那个混账的东西。我 拼命地捶打起墙来。 忽然,我隐约地听到“冬冬”的回应声。仔细一听,声音是从墙的另一面传来 的。那声音忽长忽短,有快有慢,极有节奏感。我立刻猜想到,这可能是被关在牢 狱里的囚徒们惯用的联络暗号。 隔了许久许久,外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我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用手指理了 理我的乱发,整理一下我的上衣和领带,很费劲地推开那扇铁门,走了出去。一回 头,看到铁门外面刷有一个大大的“7 ”字。但愿在埃及这是个幸运数字。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