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篇 “关先生,出来后打算干什么?”安德森换了个话题。 “我想到大学读书。哪个国家接受我,我就先学习他们的语言和文化。然后, 我想在大学教书,把中国文化介绍给外国人。”我被自己刚刚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好!我尽最大努力帮您早日找到接受您的国家。但您也要有思想准备,这不 是一天半天就能办到的。”“您能想办法让我离开那个监狱,住到别的地方去吗?” 我试探着问。“这很困难。因为您目前没有有效个人身份证件,没有证件的人是不 能自由走动的。不过,我们会常邀请您进城,出来散散心。另外,从这个月起,我 们每月给您十七埃镑零用钱,直到您离开埃及为止。”安德森先生说。“十七埃镑 可以买多少烟?”我脱口问道。“买多少烟?这我可没有算过。上百包吧!您问这 个做什么?”安德森先生奇怪地问我。“上百包?哈!哈!哈!我发大财了!”安 德森先生见我忽然大笑起来,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背着大大小小五六个包回到监狱,里面装着纸、笔、墨水、香烟、火柴、食 品罐头、内衣内裤、肥皂等生活用品。我把礼物分发给我熟悉的狱警和狱友。有个 狱警告诉我:“一个少校警官一个月的工资也只不过十七埃镑。” 后来,我又多次被带到开罗,由安德森安排,见过瑞士、瑞典、奥地利、加拿 大和澳大利亚的大使馆官员。他们大多数的回答都是:“很遗憾,我们很愿意帮助 您,但鉴于贵国与我国的正常外交关系,不能因为您而影响两国关系啊!” 等待一个国家大使馆的回音,最快需要两个礼拜,慢的则要一个多月。等待是 一种煎熬,而结果是不断的失望。五个多月过去了,希望再次化为泡影。 既然没有国家肯接受我,我干嘛一定厚着脸皮要去呢?既然周恩来总理表示不 再追究我,我为什么不自己挽回影响,主动提出回国呢?我突然产生了想回祖国的 强烈念头。 正好有一个利比亚人被释放出狱。我连夜写了一封给中国大使馆的短信,表达 了我回国的渴望,并对我的出逃行为表示忏悔,请他务必带给任何一个阿拉伯国家 的中国大使馆。可是,这封信带走后,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我的好朋友陆续出狱了,只剩下哈桑和达鲁伊士。我的情绪坏到了极点,成天 无精打采,躺在牢房里睡觉。我的家国之思越来越强烈。我又给监狱长写了一封信, 请他帮助我返回祖国。但是,信交上去后,仍然是杳无音信。 我病倒了。一开始,我的身上出现的是红斑,接着,也长出了像英国人托马斯 人的那种脓包。我每天用清水清洗,想挨过几天,也许会好的。谁知,长在胸口前 的脓包越来越大。 有天夜里,我开始发高烧,口吐白沫,浑身发冷,胸闷得喘不过气来,头也剧 烈地疼痛。想起托马斯大声求救、没有理睬的那个夜晚,我顿时感到自己死期将至。 我爬到铁门前,拼命用拳头敲打着呼救:“救救我!救救我!”一直叫我到竭疲力 竭,失去知觉…… 我的眼睛感到发热发痒。我感觉到了阳光,同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 穿白大褂的人站在我的床前,抓住我的手,用英语说:“好了,好了。您终于醒过 来了。您已经整整沉睡了两天两夜了。” “我在哪里?” “医院。” 我用眼睛四处一瞥,原来这是一间大屋子,摆满了铁床。 “医院!难道我已经离开了监狱?” “不,这是监狱的病房。这里有人照料您。” “你是谁?” “我是一个犯人,也是一个医生。我叫阿里,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我用胳膊肘支撑身体,想坐起来。这位医生立即伸过手来帮助我。 “我生的是什么病?有危险吗?” “还没查出来。好像是疟疾,又好像是黄疸病。” “黄疸病!那怎么不隔离?不会传染给你们吗?” “整个监狱就这么一间大病房,还隔离什么?而且,给你打过两针,烧已经退 了。根据我的判断,也可能是皮肤感染引起的。再观察两天就清楚了。可能不是什 么大病。” 我又被送到病房隔壁的治疗室。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家伙,二话不说, 就拿出一块纱布搁在我的疮口上,用手指使劲一捏,硬把大脓疮挤了出来,痛得我 尖叫一声,眼泪直淌。这个家伙笑了笑,拿出棉花擦去血迹,然后,敷上一些黑糊 糊的东西,包上疮口,说:“好了!明天再来换纱布。” 说也奇怪,这个办法还真奏效了。没过两天,我的伤口就长出了新皮,身上的 红斑也逐渐退去。 病好以后,我下决心要早日离开监狱。但是,怎样才能达到这一目的呢?我必 须给狱方施加压力,促使他们与上级政府部门联系,尽早放我出去。但是,用什么 办法最好呢?它必须有轰动效应,把事情闹大才行。对!绝食!我立刻用英文给监 狱长写了一封信,要求早日释放我,否则,我将在莱麦丹开斋节以后,开始绝食, 或者越狱自杀。我这条命反正已经是捡来的,死又何足惜! 我把信交给监狱长之后,几乎每隔两天,就去提醒他,离我开始绝食的日子越 来越近了。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