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篇 我很快地就找到了市中心,走进一家百货大楼。顿时,我愣住了,这里的商品 琳琅满目,无所不有。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三楼卖工具的地方。钻、锯、钳、刀、钉、 锥、锤,一应俱全。我很喜欢做手工活,对各种工具非常感兴趣。再看看标价,又 一次证实,五十马克确实是一笔不少的钱,要是用来买工具,几乎可以开一个小型 修理店了。 我找到一家书店,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本厚厚的介绍德国的英文书。回到接待所, 我捧着这本书,白天看,晚上看,如获至宝。书中介绍了德国的方方面面,读完了 这本书,我对德国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改变了许多对德国的成见。 韦伯先生两天没有见到我,有点不放心,抽空来到我的房间。我正在做笔记, 面前还摆着那本介绍德国的书。他高兴地对我说:“在这里住过许多人,我还没有 见过一个人像您这样,一来就这么关心德国。有空请您到我家来,我有一些英文书, 可以借给您看。” 过了两天,我带着在上海机场买的一件丝绸衬衫当作礼物,去拜访韦伯先生一 家。他收下后,高兴地说,这是他第一次拥有一件丝绸衬衫。韦伯太太是一个非常 善良的妇女,她问长问短,十分同情我的遭遇。 “韦伯先生,我想和您谈件事。”我认真地对韦伯先生说。 “什么事?” “我想在德国留下来。” “好极了!我也希望您能在德国留下来。美国的政治太厉害,最好别去那里。 不过……” “我从来也没有想去美国啊!” “可是,据我知道,美国人想要您。” “噢!美国人到现在还在打我的主意?”我立刻警惕起来。 “先不理它。只要您自己不愿去美国,没有人会强迫你。你想留在德国做什么 呢?” “先读大学,把德文学好。我在埃及的时候,就发过誓,哪个国家接受我,我 就学它的语言和文化。” “学完了呢?” “就留在大学教书,向学生传授我们中国的文化,就像欧洲的传教士把欧洲的 文化带到东方一样。” “好主意。不过德国不是移民国家,您到德国来只是过渡性质的。” “那我该怎么办呢?” “最好您能联系好一个接受您的机构,如果有机构愿意接受您,别人就赶不走 您了,因为这里是一个自由的国家。” 晚上一回去,我就写了一封英文信,给联合国难民署驻德国的机构,请求批准 我留在德国。不到两天,就接到了回信。他们答复我说,德国不是移民国家,我无 法留居德国,希望我尽快申请到其他国家去。奇怪的是,信封里还附了几页去美国 的申请表。 韦伯先生也觉得很奇怪,明摆着他们希望我到美国去,为什么信里不直接点出 来。“美国当然是个好地方,”韦伯先生说,“但不一定适合您,因为您到了那里, 就变成了一个政治人物。他们越想要您,越说明里面有问题。美国人什么都想插一 手。您不要着急,等等再说,先别填申请表。” 为亚洲研究所写书 韦伯先生介绍我到波鸿大学去找格林教授,说他也许能帮助我。波鸿离明斯特 不远,坐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就到了。 格林教授已年过五十,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的父母在中国住过多年,从小 他就跟着父母在中国住过。二战期间,他又在中国呆过好几年,还翻译过《毛泽东 选集》,算是个中国通了。他愿意协助我在德国留下来,但说需要耐心等待机会。 格林教授还介绍我认识了在波鸿大学读博士的中国学生程天牧。他是河南人, 解放初期从香港来德国,父母仍在老家。在异乡遇到了同胞,我们俩都格外激动。 在他的宿舍,我们聊了聊国内的情况,然后,他开着一辆破旧的甲壳虫车,把我送 回了明斯特。 两天后,格林教授给我来电话,说汉堡亚洲研究所所长格罗斯曼博士想见我, 也许他那里会需要我。韦伯和安娜都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建议我应该去看看。 晚上,我查了那本英文版的介绍德国的书,了解到,汉堡是西德第二大城市, 欧洲最重要的海港之一。汉堡不但是德国最重要的商埠和工业中心,也是新闻出版 业的中心,德意志新闻通讯社总部设在汉堡。我觉得,汉堡有点像中国的上海。 我打了个电话,把消息告诉程天牧。他也支持我到汉堡去一趟,说第二天早上 他开车送我去火车站。次日一大早,他就开车来了,还慷慨地送给我五百马克。我 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乘火车来到了汉堡,找到亚洲研究所。所长格罗斯曼博士身材高大,鬓角留 得很长,一副传统的欧洲绅士派头。他曾出任过德国驻香港的总领事,对亚洲相当 熟悉,也很了解中国文化,英语说得非常好。 “关先生,中国正在进行文化大革命运动,我们也在密切观察运动的发展,但 是,我们知道得太少了。我希望您能为我们撰写有关这方面的文章。”他开门见山 地向我提出要求。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