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展风华 榕城初识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刚满师的学员,也就十七八岁,两眼一抹黑,不敢到外边瞎撞,还是留在科班 再忍两年,以后大点儿了再说。这是那七位学员的想法。那么,马连良何以这样 “心粗胆壮”,敢众与不同,要匹马单枪走江湖呢? 其实,他背后有能人给他总策划,并带着他往外边溜达,否则,马连良再有心 胸,十七岁的孩子也未必有这个胆! 这位能人就是马连良的三叔,唱老生的马昆山。这位马三爷这几年可没在北京 唱,而是下江南,跑码头,并常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滩唱戏。要说这位马爷,玩艺儿 一般,可他心眼儿挺活,脑子来得挺快,所以他不但在南方唱戏站住了脚,而且还 有组织能力,能请演员由他拴班到处去演出。按现而今儿的名词说,他马三爷除了 唱戏外,还是一位不大不小的“穴头”。 头两年他回北京,看见他侄儿马连良的戏越唱越好,他心里特别高兴: “想当初让三赏儿唱戏还是我的主意呢!对了吧,将来这孩子准是个角儿。” 等到他回南边以后,在和他大哥马西园通信中,嘱咐全家一定要关心连良,并说: “这孩子什么时候满科,千万写信告诉我,我马昆山要给这个侄儿安排出路。”无 巧不成书,马昆山在上海接到大哥来信,知道他侄儿二月初九满科结业。恰恰在这 时,福州有个剧场的老板,委托马昆山给组织一个京剧团来此演出,待遇还比较优 厚。这才叫一脚踢出个屁来——寸了。马昆山赶紧写了封快信给他哥,说千万别让 三赏儿再留在科班演戏。他要带着马连良,还有连良二哥,唱小生的马春轩,还有 他约的一批上海的京剧演员,一块去福州,闯荡一番。 事情是爷几个早商量好的,只等出科就走一趟。这便是马连良敢于一个人提出 不留科班的原因。他有亲叔带着,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一次南下搭班,是按角儿约的。老世年间,角儿搭班总得自己有两身行头, 不能再穿“官中”的服装。按说得有几身蟒(即蟒袍),其他如官衣、褶子也应当 有。可是这位马四伯光靠着推车卖切糕、年糕能挣几个大钱。虽说马连良在科班唱 戏,把每天开的为数极少的小份钱,舍不得花,都攒起来,铜子换银元,一块、两 块、三块、五块的托人往家带,但要置几件像模像样的行头,谈何容易。 还是有高人给出主意,几身蟒做不起,做一件蟒总能拿得出来钱吧?行,就做 一件吧。做什么颜色的呢,红蟒、黄蟒还是白蟒……都不要,就做一件“金蟒”。 底子用金线,上边绣黑龙,贵是贵点,可这蟒的颜色新鲜,能顶很多种颜色。只要 是穿蟒袍的戏,您就穿着它上去,总砸不了锅,这就叫“以不变应万变”。 眼看日期就要到了,马西园亲自领队,带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春轩、连 良,从前门火车站上火车,一路上哐当哐当,好歹坐到上海。马昆山接站顺利,爷 几个又和搭班的上海的京剧演员同行,登上去往福州的火车…… 福州是福建省的省会,是个很繁华热闹的大城市。闽地说话本来是很难听懂的, 连他们本地人也分好几种话,什么福州话、莆田话、闽南话、客家话等等。这几种 话都不家都说普通话。再有,福州人到北边经商的很多,他们都练了一口很标准的 普通话,既爱说,又爱听。因此,福州人很喜欢发音和普通话相似的京戏。 马昆山组织的这个团,挂头牌的也是北方的角儿却在南边唱红了的著名花旦芙 蓉草(赵桐珊)和坐科于天津永胜和科班却在南方红起来而被誉为“江南四杰”的 著名武生张桂轩。他们俩轮换唱大轴,马连良挂二牌,是这个班里的当家老生。在 福州“打泡戏”,马连良、马春轩弟兄合演《借赵云》。 这是一出以念白和做表为主的折子戏。马连良在富连成科班时经常演出这出老 生和小生并重的三国戏,很受观众欢迎。但是在福州演出效果如何呢?那些你来我 往、语露机锋的大段对口话白,当地的观众能欣赏得了吗?马连良弟兄心里没有底。 当这哥俩一个扮刘备、一个扮赵云在舞台上边说边舞的时候,台下的福州观众被马 连良那甜美俏丽并富有音韵节奏的念白、漂亮帅气的动作、逼真流畅的表演迷住了, 多次喝彩来渲泄他们心中的兴奋。演出成功了,哥俩激动得一夜没有睡好觉。 原来,刚才已经介绍了,福建人都是能听又能说普通话的。马连良的念白,在 中州韵、湖广音的基础上,又揉进那委婉甜脆的北京音,使福建的观众听着不费劲, 又有一种欣赏音乐的美感,所以,一下就“红”了。这个班子在福州还有福建其他 的地方,巡回演出将近一年,观众一直很踊跃,上座率很高。后来马昆山和马西园 爷几个商量,“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也不能总在一个地方转悠。决定,马 春轩仍留在福建搭班唱戏,因为在北京小生名家特多,他不一定有发展前途。其余 三人由马昆山带着去上海。这时马连良面对繁华喧闹的大都市上海,忽然思念起文 明古都北京来,思念起富连成科班的老师和同学来。他想得很多:一年来搭班福建, 虽说观众欢迎,挣了些钱,可自己深感艺术上还比较稚嫩。为了将来有更突出的发 展,还应该进一步学习深造,要学会更多的戏,并创造出自己的风格来,这样,就 不宜于再继续搭班,何况自己又在变声期,嗓子还没完全恢复。应该立即回北京, 重返富连成科班,二次坐科,再投师学艺,走前人役走过的路。主意打定,马上就 和那老哥俩商量。取得了他们的同意和支持后,马昆山继续留在上海唱戏,马西园 带着马连良坐火轮船从海上返回北京。 交待一下留在福建唱戏的马连良的二哥马春轩,后来由于染上瘟疫,医治无效, 把一条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异地他乡。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上海候船期间,马连良利用这个机会多次去丹桂第一台去看汪笑侬、王鸿寿 (老三麻子)、麒麟童(周信芳)等人的合作戏。这时汪笑侬刚刚由大连返沪,又 在病中,九月二十三日即病故。马连良还有幸看到汪笑侬最后的演出。以上三位大 演员,不仅唱、念、做、打各有自己的独特色彩,均是一个流派的缔造者,更具有 意义的是这三位都是对京剧艺术进行改革的大师。他们不墨守成规,追求和时代同 步的精神,无疑大开这位青年演员的眼界,为他日后的独树一帜,创造流派起了积 极的作用。 马连良于一九一八年(民国七年)八月节前又回到了离别一年多的故乡——北 京。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