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誉日隆 并蒂头牌 回到故乡北京,稍事休息,看望了应该拜谒的师长,下面便是搭班唱戏,能有 什么新鲜的。 这时,以唱关老爷戏驰名大江南北的老三麻子(王洪寿)由上海到天津再来北 京演出。还是那个唱武生的沈华轩沈大个儿帮助王老先生成班,并请马连良参加演 出。在一九二二年七月二十六日在大栅栏庆乐戏园演夜戏,大轴《三国志》,就是 《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老三麻子饰关公,马连良前怖鲁肃后扮孔明,朱素 云饰周瑜,沈华轩饰赵云。老三麻子的《华容道》比别人戏长,从孔明派将开始, 关羽阻令,和孔明赌头立军令状,华容道挡曹,到回营交令止。王洪寿可以说是演 关羽戏的宗师,凡唱关羽戏的没有不学他的。当年马连良从福州到上海回京等轮船 了。这次居然和老三麻子同台演出,使马连良大开眼界,颇长知识。许多年过后, 马连良提到老三麻子的演技时还赞不绝口,尊敬地说:“人家那派头太好了,尤其 眼神,真抓人。 关老爷子那股子威武凛然的劲头,被他演得入木三分。”可是老三麻子的班社 没演两场就吹了,因为红生的戏究竟不多,再说那年他已然七十有一,精力毕竟有 限,所以,沈洪寿从八月初与高庆奎合作演出了三个月,演出了《挂印封金、坝桥 挑袍》、《战长沙》、《关公月下斩貂蝉》等关羽回到上海,又过四年病逝。提这 些,是因为将来马连良也要演这一出《擒孟获》。 到了这年的十二月,马连良搭上了一个好班,一个有实力的他朝思暮想参加的 大班——名旦尚小云挑班的“玉华社”。 这里所说的大班,是指挑班的头牌演员在戏剧圈里,在社会上都是叫得响的有 名人物。头牌是第一流的,二牌、三牌自然也硬整称职,这样演出才有水平、有份 量。阵容坚强,观众自然爱看。而演员呢,互相竞争、互相激励也容易提高。所以 马连良从上海回来,睁大了眼睛寻摸,想进个大班一试身手,这一回终于如愿以偿。 尚小云虽然这时只有二十二岁,可是已经红得发紫,和梅兰芳、程砚秋、荀慧 生齐名。“玉华社”的阵容非常整齐,除尚小云挂头牌外,二牌老生为谭小培,马 连良加盟后,管事的对他说,你得和谭五爷挂“双二牌”。您猜怎么着?有心路的 马连良,竟一笑诺之。三牌武生是学杨小楼的有“周一腿”之称的周瑞安。另外, 还有一个鼎鼎大名的旦角前辈王瑶卿。“玉华社”经常演出的地点是前门外粮食店 内的中和戏园。 顺便介绍一下这个老戏园子。它在清乾隆年间就有了(见乾隆五十年《北京梨 园金石文字录》碑文),楼上楼下能容纳八百多观众。以前各大徽班均来此演出过。 清末民初谭叫天与崭露头角的青年名旦王瑶卿就是经常在此演出生旦对儿戏的,如 《南天门》、《汾河湾》等。一九二七年,园主把中和园卖给那时已是四大名旦之 一的程砚秋的管事、经励科(相当于当代的穴头、把头)梁华亭,并重修,从此, 程砚秋的“鸣和社”在此园演出。其他名角如尚小云、小翠花等也常在此演出夜戏。 一九三五年,程砚秋不向恶势力低头,毅然开除梁华亭,从此与梁华亭分道扬镳而 退出中和戏园。之后,尚小云的重庆社和由他成立的荣春社科班先后在此演出。解 放后,这是李万春的北京京剧一团和尚小云的尚剧团的演出场所。目前,中和戏园 经过几番“折饼”,现为北京京剧院三团与中和戏院场团合一剧场,仍专演京剧。 另外,每周都还有一大批“中和京剧之友”的业余演员在此走票演出,搞得相当活 跃。它和马路对面的广和剧场为距今超过二百年的两个缩于小胡同内的硕果仅存的 名园。 书归正传。加入“玉华社”后,马连良的打泡戏是和尚小云联袂演出的全部《 宝莲灯》,即包括《二堂捨子》和《打堂》两个折子戏。尚小云嗓子冲,有铁嗓钢 喉之美誉,马连良虽然嗓子还没完全恢复,但他扮演的刘延昌,把他在这一特定环 境中对两个娇儿爱莫能助又难舍难分的复杂感情,展示得淋漓尽致。佐以名净侯喜 瑞扮演的秦灿,凶狠残暴,活灵活现,从而使这出戏,生、旦、净交相辉映,声色 夺人。不但观众满意,尚小云也满意。奠定了马在尚班社中的重要位置。 紧接着马连良和以念白及表演都出色当行的名旦王瑶卿合作演出《珠帘寨》, 戏码列倒第三,大轴是尚小云的《奇双会》。 马连良的这出《珠帘寨》,红遍上海,这次在北京,几乎是首次亮相。 马连良扮演的李克用,前边不仅唱的如行云流水,流畅自如,而且话白幽默多 趣。后面的武打场子,与周德威的对刀,一招一式,俱有准地方、准交待,帅极了。 王瑶卿扮演的二皇娘,娇媚脆美而且有身份、有派头,和他所扮演的人物非常贴切。 这也难怪,民国初年,王瑶卿这个二皇娘是陪谭鑫培老板在文明园多次演唱过的, 几乎是原排的原活儿,能够不好吗?所以这一天的演出,红花绿叶,相得益彰,获 得了极好的效果。半个月以后,也即一九二三年一月十日中和戏园日场贴出了尚小 云、马连良、王瑶卿、谭小培的全部《红鬃烈马》。这出戏虽说是生旦对儿戏,可 实际上,老生的戏似乎比旦角的戏还多一些。当然,这也分谁唱,要是梅兰芳唱王 宝钏,死活这出戏的主角儿也是他。 紧跟着于一月十四日日场,马连良与王瑶卿再次合作演出了《珠帘寨》。 这出戏“红”了,这次不是倒第三,而是压轴了。 马连良非常喜欢这出戏。《珠帘寨》不仅前文后武,情节诙谐,而且生旦净丑, 行当俱全。一九一五年(民国四年),谭鑫培在东安市场丹桂茶园以最佳阵容演唱 《珠帘寨》:吴彩霞的大皇娘,王瑶卿的二皇娘,老谭的学生刘春喜的周德威,而 戏里的二路老生程敬思居然由从上海来京的著名老生汪笑侬饰演。据说这是老谭答 应汪笑侬的请求才这样安排的。这位江南名须生、汪派创始人汪公笑侬,就想与谭 老板合作一次,而且特别喜欢这出文武并重的《珠帘寨》。 根据有关文字记载,这天演出效果空前强烈。汪笑侬扮演的程敬思,那天嗓子 特别好:高亢圆润,运用自如。在与谭鑫培扮演的李克用对唱“快板”时,汪笑侬 快而不乱,如珠走玉盘,博得阵阵彩声。逼得有伶界大王美称的谭鑫培,不敢有丝 毫懈怠,而是全力以赴,才勉强弄了个功力匹敌,珠联壁台。但据文字记载:汪笑 侬彩声超过谭鑫培,可见那夕演出之精彩了。 又据文字记载,马连良在谭鑫培演出《珠帘寨》时,跑过龙套,至于在何时何 地干过这差事,记载上没有说,笔者查过《谭鑫培艺术年表》,谭鑫培除这一次演 出《珠帘寨》外,在一九一四年(民国三年)一年间,多次演过这出戏。笔者大胆 揣测,马连良此时十三四岁,在富连成科班已学习过三四年,跑个龙套早已不成问 题。故此笔者认为马连良为谭鑫培《珠帘寨》跑龙套,或在这一年中。但笔者觉得 最有可能还是与汪笑侬合作这一场。道理如下: 马连良在上海第一次灌的六张唱片中,有一张录的是《珠帘寨》。过了四年, 马连良于一九二五年在上海又录制了四张半唱片。其中那半张,马连良录的竟是《 珠帘寨》里程敬思的唱段。如果不是他亲耳聆听到汪笑侬扮的程敬思的唱腔有多么 好听,以至深深印入脑海中,他是不会灌唱片竟要灌程敬思的唱段了。 现在唱《珠帘寨》,敌军主将周德威,都是由架子花脸扮演。扎大靠、勾红 “三块瓦”脸。可是马连良曾扮了一个不勾脸的周德威:白镜子脸,戴“黑三”绺 髯口,扎绿靠,戴绿扎巾,加大额子盔头,两根翎子,一卦狐尾,手里拿着“银口 刀”。马连良还特请人给他按这扮相拍了张照片。这就是当年刘春喜饰演周德威的 扮相。十三四岁的马连良在台上看到刘春喜的扮相,可能印象颇佳。也许那时的小 心眼儿里有将来我若也能照这样扮一个周德威该多好的想法,不成想后来却唱了一 号人物李克用。如何偿还夙愿,照个相片吧……以此也或能证明马连良是在丹桂园 那天跑的龙套。那时,一些挑班的演员,不但唱自己拿手的传统剧目,而且为了竞 争,招徕观众,也争相重排老戏或编演新戏,尚小云和与他齐名的梅兰芳、程砚秋、 荀慧生都是这方面的高手,不断推出新戏。马连良在当时虽然在老生圈里已然声誉 鹊起,但他并不像现在有些青年演员,刚刚唱了几出戏,有了一点名,便这个戏他 不唱,那个活儿他不来,把自己个儿举得高高的,难煞派戏的团长,气死爱好京剧 的观众。人家马连良可没那些毛病,不管老戏、新戏,只要需要,管事的派他来什 么角色他就来什么角色。比如一九二三年一月三十一日日场,尚小云演出他的老戏 新排的本戏《福寿镜》(后来这出戏成为尚派的拿手戏),马连良参加了演出,扮 演了配角梅俊。当然,这出戏不仅马连良参加演出,还有著名旦角小翠花,著名老 生谭小培也都参加助演。这年春天,上海戏园子又来人邀请尚小云和马连良同到上 海演出。有了上次成功的经验,何况又是跟着红极一时的尚老板同往,马连良轻松 自如踏上征途。这一去果然十分顺利,在上海唱了半年多才载誉返京。 尚、马回京后,两个人便搭入了由著名武生俞振亭当老板的“双庆社”。 尚小云挂头牌,马连良二牌,同台还有另一名旦小翠花,另一个老生,谭鑫培 的姑爷、著名谭派老生王又宸。 先说说俞振庭的“双庆社”。这可是个名班,多么好的名角都在这个班里唱过 戏:什么谭叫天、刘鸿升、杨小楼、余叔岩;四大名旦也全在这班里混过。这是为 什么?这里头有点讲究。俞振庭是绰号“俞毛包”的老辈武生泰斗俞菊笙之子。这 位老俞老板可以说是京剧武生鼻祖,那么大的武生杨小楼、尚和玉都是人家的学生, 所以俞振庭可与这两位称兄道弟。这位有“小俞毛包”绰号的俞老板,虽然也唱武 生,但只有一出包括杨、尚二位老板也唱他不过的《金钱豹》最为擅场。他扮演的 豹精那凶悍狂躁劲,真有点豹性,勿论杨小楼还是尚和玉都表现不那么充分。然而 其他的武生戏却平平,而且也不经常参加演出,因而武工退化很快。但是他头脑特 别灵活,有很强的组织能力,从清朝末年起就组织了这个“双庆社”,遍邀南北各 大名伶在他班里演唱。邀到谁这儿,谁也不敢摇晃脑袋瓜子。一来他是梨园世家, 名门之后,大家不是沾亲就是带故,不好意思拒绝。还有更重要的第二:是他在台 下也是个“小毛包”,脾气狂躁暴跳,又养了一群武行,颇有点“恶把头”的意思。 大伙都惧他三分,不敢得罪他。这样,倒成就了观众,经常可以在“双庆班”看到 众多好角联手演出的连台好戏。 一九二三年夏季已过,刚刚入秋,大概是八月十五日,从上海归来的尚小云和 马连良在大栅栏老戏园子广德楼首演,还是以那出珠联壁合、生旦井重的《宝莲灯 》打泡。观众上了一个十二成。接着尚、马二人又推出合作戏《戏凤》。当时,尚、 马都二十三四岁,扮相俊秀,反映敏捷,演这类生旦对儿戏,互相激励,互相呼应, 是最容易碰撞出闪光的火花来的,让观众大过戏瘾。一个多月后,贴出马连良倒第 二的《定军山》。这出戏,马连良在富连成科班就多次露演。在上海,这出戏也是 他的拿手杰作。全是谭派路数,扎靠耍刀,威武而边式,充分展现了皓首黄忠老当 益壮的风度。这种吃功夫的靠把戏,马连良演来举重若轻,确实够得上一个好角儿 啦。 不久,尚小云又推出一出新编的历史故事剧,于这年的十二月七日,在中和戏 园首演。这个新戏叫《红绡》。是根据唐人段成式小说《剑侠传》、明人梅鼎祚《 昆仑奴》杂剧等改编的。演昆仑奴仗义助崔芸、红绡,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尚 小云饰红绡,马连良参加助演。 尚小云编演这个《红绡》,和梅兰芳编演的《红线盗盒》,荀慧生的《红娘》、 程砚秋的《红拂传》,是四大名旦竞演的“四红”剧目,观众看了这个看那个,真 是大饱眼福、耳福。 转过年来,即一九二四年,尚小云又新排了一出老戏《刺红蟒》。这是连台本 戏《混元盒》中的一折。尚小云饰演红蟒,马连良也参加助演。五天以后,尚小云 又贴演了一出新戏《张敞画眉》。马连良则在倒第三唱《八大锤》带《断臂说书》。 马连良扮演王佐,前边的唱沉郁苍劲,揭示了王佐焦灼忧虑的心情。后边的说书, 充分展现了马连良善于念白和做戏的特长。那天的陆文龙,由小振庭(即孙毓坤) 扮演。他是俞振庭的外甥,艺兼俞、杨,是个有很好家学的优秀武生。转瞬冬去春 来,当万紫千红开遍的时候,马连良又应聘一个人单枪匹马赴上海演出。在这期间, 有一件梨园佳话,应该大书特书,这就是上海的著名老生麒麟童(周信芳)和北上 的著名老生马连良,在上海第一次大合作,效果极为轰动,令北京的老戏迷则望报 纸太息无缘、福浅。这次合作在一九二四年(民国五年),地点在上海的老天蟾舞 台。后台经理是手腕高明的谢月奎。而当时的麒麟童则在这个戏院做坐包老生。两 位老生名家并不是旧社会一般表现出的“同行是冤家”,而是“惺惺相惜,精诚合 作”。两个人合作的剧目有全部《三国志》(《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 》)马连良演全部孔明,周信芳前演鲁肃后扮关羽。演出成功极了。 马连良得了个“活孔明”的美誉,周信芳也得了个“活鲁肃”的称号。《十道 本》马演李渊,以唱为主;周演褚遂良,以念当先。其实周信芳本来没学过这出戏, 和他一商量,他说只要有剧本,他可以“钻锅”(即临时突击)。 这时,临演出只有三天,这对周信芳可是个考试。马连良负责给周说戏,说得 是详详细细毫无保留。可是要在短时间内,把这十道本章的念白记熟记准,还要开 唱,可太难了。但是周信芳确是大演员,三天过去,就如同《草船借箭》的孔明一 样上得台来,一不慌,二不怕,不仅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而且做出许多生动传情的 动作:撩袍拂袖,甩须摆头,绘声绘色,深刻形象。观众叫好,而且连马连良也从 心眼儿里钦佩不已。《战北原》,马演孔明,前唱后念,做表吃重;周演郑文,这 个角色本来由花脸扮演,由于周戏路极宽,表演又有爆发力,所以,演来也非常精 彩。《摘缨会》,马演楚庄王。这个角色是谭鑫培、余叔岩师徒经常扮演的,唱做 皆重。同时因为这个戏有一些武打场面,所以演楚庄王的也要有一些武功根底,才 能显出这是位马上皇帝。 马连良扮演这类的角色,本色当行。而唐蛟则由周信芳主动承担。这可是个由 武生应工的角色,在北京,杨小楼、周瑞安等杨派武生都扮演过,讲究身份、气魄。 周信芳扮唐蛟这个角色,显然有捧马连良的意思。但周信芳自幼学过武生戏,他十 二岁时,曾以一出《翠屏山》带“杀山”在上海唱大轴,可见他有多么坚实的幼功 了。另外,马连良和周信芳还合作演出了《鸿门宴》。 这出戏是海派戏,是周信芳独有的拿手戏。在这出戏中,周演随机应变,口若 悬河的谋士张良,马连良扮演项羽一方老谋深算但却屡屡不被重用的重臣范增。他 也是不会这出海派的《鸿门宴》,也来个临时“钻锅”,演出前才背词、排地位。 马连良也不愧是一时之雄,这出戏演出效果出奇地好。同是熟戏不用说了,不过演 得比平日更出色而已。马连良现排现上,不但没忘一句词,而且还给范增增加了一 段“流水”板的唱。这段唱,行腔流畅俏皮,新颖别致,非常有味儿,因而,台下 掌声四起,而且事后还灌制了唱片,风行一时。这就是两个好演员互相撞击引起强 烈灵感的结果。 秋风送爽的时候,马连良一路上沐浴着长江的浩渺烟波,又回到了昔日的帝都 北京。这时有名旦朱琴心的管事邀请马连良加入朱琴心挂头牌由荣蝶仙替他组织的 “和胜社”,并提出由马连良和朱琴心并列头牌。当时这个“和胜社”,阵容非常 强大,朱琴心外,老生有汪派资深名演员王凤卿,武生是艺高德高的尚老将和玉, 花脸是架子花名净郝寿臣,看到这样硬整的阵容,马连良欣然同意,搭入了“和胜 社”。 朱琴心当时是很红很红的旦角,虽然他比不上梅尚程荀四大名旦,但是他的戏 独树一帜,很有自己的特色。他一非自幼坐科,二也不是出自梨园世家。而是票友 下海。这里对朱琴心稍微作一点介绍,因为他是马连良早期重要的合作伙伴。 朱琴心,名琇,祖籍浙江湖州,生于上海,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有较高的文 化基础,并懂英文。十七岁来北京供职于北京协和医院,当英文速记员。他自幼酷 爱京剧,是著名的京剧票友。正式下海后,拜陈德霖为师学青衣,又向花旦耆宿田 桂凤学花旦。朱琴心面貌清秀,嗓音脆亮,聪慧过人,为当时青衣花旦中的上乘角 色。特别是由于他有较高文化,又肯钻研,所以,他演的传统戏,塑造人物,尤其 是天真活泼、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堪称一绝,还能编新戏,并且编得很多。马连良 年龄与朱琴心一般大,当时又都是大红大紫的青年名伶,所以他俩的合作,易收相 得益彰之效果。 马连良参加“和胜社”的首场亮相,是在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三日吉祥戏园日场。 那一天,正是旧历甲乙年的八月十五,中国人讲究的三大节之一的中秋节。朱琴心 为了团结住这位风头正健的红须生,特让马连良的《定军山》唱大轴,而他和汪派 须生王凤卿的《汾河湾》作倒第二的压轴演出。观众也是真捧场,爆满不算,而且 掌声不断,彩声不绝。从此,马连良又跃上一个新的台阶,成为老生行中名列前茅 的人物。 不久,万子和、吴明泉经营的前门外鲜鱼口内的老戏园子天乐园经修缮改建完 成,改名为华乐戏园。头一天开张,当然要找个有实力能叫座的戏班,以求个吉利。 万子和是个颇有经济头脑又手腕灵活的经励科,他就选中朱琴心的“和胜社”了, 可见这个班在当时观众和剧场老板心目中的位置了。这天是十一月二十日日场,排 出的戏码是:大轴朱琴心、王凤卿的《汾河湾》,马连良《盗宗卷》列为压轴;倒 第三是尚派武生创始人、老将尚和玉的《英雄义》:演梁山泊英雄水擒史文恭故事 ;倒第四是郝派花脸创始人郝寿臣的拿手杰作《取洛阳》。当时,尚和玉,郝寿臣 都是已然成名成家的一个行当的代表人物,而他们的戏码肯于列在年方二十四岁的 马连良前面,一方面说明这些老艺术家提携后进的戏德,另一方面也说明马当时的 地位。这一天由于演员阵容强,戏码又都是每个演员的看家戏,加上每位演员都特 别卖力气,所以观众反响极为强烈,取得出人意料的成功。万子和等一看这样的效 果,便当机立断,决定每逢星期日日场,华乐戏园都请朱琴心、马连良这二位来演 出,二位欣然允诺。原来自一九一四年,西珠市口新建成的新式戏院第一舞台首开 只演夜戏以来,各大班的名演员已很少演出日场戏了,只有富连成等小科班还坚持 演白天戏。这次朱、马二位红演员,在万子和等的恳邀下,破例每逢周日便演日场, 为一些京剧观众大开方便之门。结果成绩喜人,每贴必满,来晚的观众常有向隅者, 愈使朱、马身价倍增。这是华乐戏园万子和等精于业务的体现,也是朱琴心、马连 良奋发图强之敬业精神的收获。 以后,果然每逢星期天日场,“和胜社”都贴演好戏。如十一月二十四日,马 连良、王凤卿、尚和玉,郝寿臣的《定军山》、《阳平关》。马连良演《定军山》 的黄忠,王凤卿演《阳平关》的黄忠,郝寿臣的曹操,尚老将的赵云。这样红花绿 叶搭配一流的剧目自然码列大轴,而压轴戏,则是朱琴心的拿手杰作《打花鼓》, 而且是与唱念舞俱佳的名丑马富禄通力合作,成绩可想而知。下一个星期天的日场 戏也极为出色:马连良、王凤卿、郝寿臣、尚和玉等的大轴《三国志》,从《群英 会》起到《华容道交令》止。朱琴心也不甘落后,压轴唱一出可说是他的看家戏: 《春香闹学》。这出戏是他刚下海时首演之剧,受到观众极高的评价,所以朱老板 很珍视这一出。 又一个星期天,“和胜社”推出新戏《战宛城》。朱琴心演邹氏,是特请可说 是把邹氏演活了演绝了的前辈花旦翘楚田桂凤为他说的这个人物。马连良扮演的张 绣,完全是谭派风范。他是在余叔岩演张绣的基础上,结合个人特点创造这个人物 的。两个人都是首演,因此,全都不敢掉以轻心,加着十二分的小心。朱琴心的邹 氏,冶荡风流,但不失将门之妻身份。马连良演的张绣,介于老生和武生之间,在 念和做的方面,是马连良先生的强项,无须赘述。只说张绣的“打”,马连良扮的 张绣和夏侯惇、许褚、于禁的开打,完全按老路子演:全都过合交锋耍下场,一点 不偷懒。而且“打城”、“挑盔”等武打场面,也是一丝不苟,该有的地方都有, 打得紧凑火炽,边式漂亮,使观众的情绪高涨,都认为来着了。 观众这样踊跃、热情,“和胜社”的星期日白天戏也是愈唱愈花样翻新。 这年的年底,于十二月二十二日日场,华乐戏园推出了一场除朱琴心外,主要 演员都是双出以飨知音的好戏。那天的戏码,从第四出起:郝寿臣《闹江州》、第 五出马连良、尚和玉《连营寨》、第六出王凤卿、郝寿臣《鱼肠剑》。 最后第七出也就是大轴,是全部《翠屏山》。朱琴心的潘巧云,马连良演“吵 家”的石秀,主要是唱和念,武生尚和玉演“杀山”的石秀,汪派大老生王凤卿再 赶一个稀里糊涂的醉鬼杨雄。您看这戏能不上座儿吗…… 演全部的石秀,马连良完全胜任,他演过“杀山”的石秀,也照谭鑫培、余叔 岩师棣爷俩的路子走,耍一趟“六合刀”,露露真功夫。不过,既然班里有大武生 尚和玉在,马连良就不能那样做,饭不能让你一个人都吃了不是…… 在一九一五——一九一六这两年中,朱琴心和马连良又合作了许多好戏:如马, 朱、郝等演出的《四进士》、马连良的宋士杰、朱琴心的杨素贞、郝寿臣的顾读、 马富禄的万氏、荣蝶仙反串田伦。个个都是好角儿,个个演来光彩奕奕。所以,观 众百看不厌。朱琴心和马连良还合作演出过《四郎探母》。马连良杨延辉到底,朱 琴心则演全部铁镜公主。以往观众多看朱、马主演念、做、表、舞为重的戏,今儿 忽见贴出这样重唱功的生旦重头戏,于是趋之若鹜,戏票一抢而光。殊不知马连良 已经圆满度过变声期,嗓子逐渐恢复得高亮宽厚起来,动大块唱功戏已游刃有余。 而朱琴心嗓音本来就不错,高而亮甜。青衣戏又得有老夫子美誉的陈德霖公传授, 演铁镜公主也不费多大劲,所以那日观众乘兴而来,尽兴而去,连呼:“过瘾、过 瘾。”“和胜社”的朱、马二位老板,觉着光唱老戏或是把多年不唱的“冷”戏重 新翻出来再炒“热”了唱,已经不能满足观众不断求新的要求。 当时,四大名旦竞相编演新戏,所以这两位也很想效尤,以适应时代的需要。 首先,朱琴心创作排演了新戏《陈圆圆》。这个戏体现了朱琴心的革新创造精神。 朱琴心宣称,编演该剧,旨在“研究剧学,增进艺术”。那时候能有这种观点,难 能可贵。朱琴心扮演的陈圆圆,扮相艳,做功细,吐字准,成功地塑造了这一复杂 人物。马连良参加了演出,扮演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当时一些大演员,知道要提高 自己的技艺,离不开知识分子的帮助;要有大的发展,成一流派,必须有知识分子 为他们编演的适合本门本派的新剧目。故此梅、尚、程、荀四大名旦,尤其是梅兰 芳先生,周围团结了一大批文人墨客,为他的智囊团。马连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如今既已颇成气候,便也照此效尤。周围也有李亦青、吴幻荪、徐凌霄等能编善写 的名士文人,为他出谋划策。这很近似如今电视屏幕上经常打出的“策划”。继朱 琴心推出《陈圆圆》后,马连良排了他的第一个新戏《广泰庄》。这原是写朱元璋 请贤士徐达离家参加他的起义军的一出普通的戏,过去常做为开锣戏,在南方,是 由武生应工,不过改名《三请徐达》,也是一出不起眼儿的小武戏。 马连良考虑这出戏的徐达,有文有武,很对自己的戏路。其中由净扮演的常遇 春,也有俏头,如今,正和名净郝寿臣同班,正可以请他相助。于是决定排这出戏 做为试验。先请秀才们对这出戏里的徐达和常遇春两个人物的台词、事件做了加工 丰富,另外,对徐达的穿装打扮也做了革新。剧本出来后,由马连良扮演徐达,郝 寿臣扮演常遇春。这个戏的导演是连良先生的蒙师蔡荣贵。原来蔡先生此时已辞离 富连成科班,主要从事排戏工作,按现在说是专职导演了。这个戏的音乐设计,是 著名琴师徐兰沅,还有一个艺术顾问,就是家住前门外大马神庙有通天教主之称的 王瑶卿王大爷。这位王大爷,当年陪谭老板唱对儿戏,胸中有货,点子多、路子正, 所以马连良经常往王家跑,不断过府求计。一九二五年二月八日日场,这出新戏《 广泰庄》首演于华乐戏园,当然是作为大轴戏。观众慕名而来,初见徐达扮相的新 颖美观便是一喜,又喜马连良唱得既新鲜又熟悉,武打打得有人物、有气派,因而 获得内外行一致的赞扬。于是这出戏就成为马连良的保留节目。以后他不但多次演 出,还传授给他富社的师弟李盛藻、叶世(盛)长等。解放以后,马剧团和北京京 剧二团合并后,一九五八年,马连良觉得谭元寿文武兼擅演这出戏合适,就亲自给 谭元寿排了这个戏,并搬上了舞台。 接着,朱琴心又排出一个新戏《无双》,这是根据唐人薛调《刘无双传》及明 人陆采《明珠记》传奇改编的。这个戏内容很好,也很富戏剧性,当时舆论反映甚 佳。 半个月之后,马连良、朱琴心又联合排了一个新戏:《化外奇缘》。咱们前边 讲过,二十年代初,老三麻子搭高庆奎的“庆兴社”时,给高庆奎排了一个新戏: 《七擒孟获》。老三麻子演孟获,高庆奎演孔明。当时这出戏很叫座儿,卖了好些 个满堂。老三麻子后来返沪,临走留下了剧本。这个《化外奇缘》就是根据《七擒 孟获》改编的。戏从四擒孟获开始,前边是花鬘公主和关索成亲的故事,下面接连 “火烧藤甲兵”到“祭泸江”结束。此剧由马连良演孔明,朱琴心演花鬘公主,姜 妙香演关索,郝寿臣演魏延,周瑞安演孟获,这个戏的导演,仍为蔡荣贵。 此戏于是年四月四日,在华乐戏园首演,观众如潮,连演连满。 接着,马连良又排出一个新戏《流言计》。这是把老戏《雍凉关》和《骂王朗 》经过剪裁润色连缀而成的一出大戏。情节是:魏司马懿守雍凉关,诸葛亮用马谡 反间计,散布司马懿谋反流言,魏帝中计,削去司马兵权,而以老臣王朗代替。蜀 魏会战,诸葛亮在阵前历数王朗奸佞事实,王朗被气死…… 这两出戏,马连良在科班时都演过,那时是和马连昆合演的。《雍凉关》重唱, 有导板、回龙、原板整套的唱段,腔调和《借东风》差不多(《借东风》之源本在 于此),是萧长华教授给他的。《骂王朗》重念,大段念白必须抑扬顿挫、变化有 致,而且感情充沛,慷慨激昂,不然,怎么会把王朗骂死。唱念并重,做表兼施, 这是马连良擅长的艺术手段,何况又是旧戏新排轻车熟路,所以选择并赶排了这出 新戏。马连良扮演诸葛亮,参加演出的还有郝寿臣、周瑞安等。 该剧演于是年五月二十九日,华乐戏园日场首场,大轴、客满。 不过,这个戏没有怎么太演出就收了。倒是由马连良灌了一面《雍凉关》的唱 片,唱上宗法孙菊仙而留传了下来。 是年秋天,马连良又辞别朱琴心,受邀去了一趟上海。极受沪上观众欢迎,并 且由高亭公司给他灌了多张唱片。 自上海回京后,马连良再度参加了尚小云的班子,岁末年底,在大栅栏三庆戏 园首演,打泡戏仍和头一年前首次和尚小云合作的戏码一模一样:尚小云、马连良、 侯喜瑞合作《宝莲灯》带“打堂”。这也说明:这出戏三个人配合默契,演起来, 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都愿意以此剧献给热爱他们艺术的观众。 还有一次演出,值得向读者侃几句。十二月二十日,三庆戏园日场,马连良演 压轴,戏码为《盗宗卷》。这本是马常唱的一出以念做为主的未角戏。 不过这次给他当配角的两位老艺人,却都是他的老师。给他配演陈平的是刘景 然,他是以演衰派老生驰名剧坛的。他的演技中继承有三庆班名老生卢胜奎、周长 山等人的精髓:做戏逼真形象,尤其是念白沉厚苍劲,截铁斩钉,马连良曾向他学 习念白。另一个演提灯笼引路的那个衙役是由丑行前辈王长林扮演。您可别小看这 个衙役,软一点的小花脸还真来不了。因为他要密切配合张苍的一个身段,精彩之 处才能毕现。因此这个小角色又叫“灯笼杆儿”。 那天的演出,真是出人意料。马连良和刘景然,一个张苍,一个陈平,唇枪舌 剑,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异彩纷呈。勿论从尺寸、气口、神态上都是严丝合缝, 无懈可击。老辣极了,也神俊极了! 下面再说说,为什么这个衙役要用名丑王长林呢,因为王长林曾先陪着谭鑫培 后陪着余叔岩演这出《盗宗卷》。多年合作,深知谭、余在台上的地位、身段、神 态等等。这个提灯笼的衙役对烘托张苍焦虑不安的心情,有很大的作用。马连良从 王长林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这就为以后马连良挑班重用王长林为当家大丑埋下了 伏笔。 一九二六年年底,马连良再度和朱琴心联手,加入他的“协和社”。十二月二 十二日,朱琴心、马连良联袂推出新戏《玉镯记》,就是传统戏《法门寺》增益首 尾而成。马连良扮演郿邬县令赵廉,一段“郿邬县在马上……”的西皮慢板,唱得 一波三折,有滋有味,充分展示此时他的嗓子,他的唱都达到了上乘,高亮流畅中 更有韵致。 转过年,朱琴心又推出新戏《秋灯泪》,马连良不妄自尊大,积极参与,甘当 配角。 这年,也就是一九二七年的夏天,天津明星大戏院派重要成员来京,特邀朱琴 心和马连良去他们的戏院演出十天。您可记住了,天津来人并非邀整个戏班前往演 出,而是只邀这两位老板外带必要的二路硬里子以及胡琴、鼓等部分乐队人员。其 他配角、乐队和舞台工作队则用人家当地的有关人员。 说好了还是朱、马挂双头牌。虽然这么说,但是这几年马连良都是参加人家朱 琴心组的戏班。所以,唱大轴的机会,朱琴心偏多,特别是开始那头一二年。后来 马连良的戏越唱越精,台下人缘越来越好,每贴必满,渐渐地就有点平分秋色了。 特别是这次到天津,马连良甚得天津观众青睐,剧场里的掌声竟超过朱琴心。这可 难煞了剧院经理:两个人都是双挂头牌,但挂并牌还有个上下手之分,旧社会讲究 的是“右”首为上,“左”首为下,看现在的趋势,把谁写在下首也不合适。最后 经理想出一个两边都不得罪的妙招: 剧院花钱雇人,在开戏之前,在戏院门口把写有朱琴心、马连良大名的水牌 (一般都是木制的,红底白字),每隔十分钟便左右轮换一次,以示谁也不是二牌。 这也真够闹腾的,大概两位角儿也不一定这么叫真儿,开戏院的为了两边讨好才这 么闹哄的。以上这段故事是戏剧评论家吴小如教授讲的。 这一期朱、马的演出,可说是如火如荼,喝海河水长大的天津观众最热情,最 捧人,每天演出都是掌声雷动,正在大家伙儿兴高采烈的时候,咱们的朱琴心朱老 板出了事了:话说这一天,朱琴心演出他的独一份的拿手戏《阴阳河》。那一天观 众十分踊跃,上了足有十二成座,不用说找个座儿坐下,就连插脚站的地方都没有。 这出戏为吗这么招人?原来这戏里有点特殊的噱头…… 这出戏京戏班没有,是朱琴心根据秦腔改编的。写一个叫李桂莲的妇女,死后 变鬼在阴阳河挑水,碰见了她出门经商的丈夫张茂深。后来又经种种魔难,李桂莲 还魂,夫妻重圆。内容涉于迷信,荒诞不经,毫无可取。只是有一些技巧,揉入戏 中,招徕观众。朱琴心扮演李桂莲,在往阴阳河汲水时,是以鬼魂出现的,运用了 从秦腔借鉴过来的许多复杂的技巧:魂子步、云步和优美的舞蹈动作。似与今天京 剧舞台上的也是从秦腔移植过来的《李慧娘·鬼怨》的身段技巧大同小异。还有特 殊的,是他挑的两只水桶,不是木头的,也不是纸糊的,更不是传统京剧里红布缝 的那种镶绿边的布灯笼,而是用玻璃做的桶形灯。里边点上蜡,到耍彩的时候,场 灯一灭,光看见忽闪忽闪的桶灯,再把双桶颤动舞蹈起来,桶灯忽明忽灭,不仅新 鲜好看,更制造了一种幽冥鬼域的氛围。每演到此,台下都是掌声贯耳。不想什么 事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正当朱琴心死气白赖来回换肩、颤抖桶灯上下飞舞观众高 声喝彩时,不料乐极生悲,蜡烛火焰燃着了挂在他头上用白纸条子制作的“鬼发”。 霎时一团火起,把他的脸部严重烧伤。当时只好回戏,观众方才一时的高兴也随之 化为扫兴。朱琴心是不能再演了,立即返回北京看脸去了。后面还有两场《阴阳河 》,戏票早已售出,怎么办?退票,损失太大,何况后面还有三四场戏的合同呢… …剧场经理不同意中止合同,要求改换剧目,由马连良独挑唱大轴,把这一期的演 出按合同演完。 剧院经理说,看天津观众对马连良的欢迎劲头,根据他的经验,砸不了,准行! 这可给马连良出了个难题:过去是他和朱琴心两个人的拿手剧目在一个晚上唱, 而且在当时朱琴心的蔓儿比自己大。如今是他一个人单挑,力量起码差一半。要是 换个别的地方还好说点儿,惟独天津卫这块地,也真“捧”人,也真“摔”人。唱 得好,卖力气,台底下真给你叫好;唱砸了,听着不对路,看你别扭,台底下会可 劲地给你叫倒好,甚至飞茶壶、撇茶碗,一点不客气。所以,是唱戏的,又喜欢天 津卫又怵头天津卫。如今的马连良也是这种矛盾的心情:自己接吧,这可是接红角 儿的红戏,人家买票是冲着《阴阳河》来的,临时换戏码,观众干不干;话可说回 来了,不接,打道回北京,这可叫中途撕毁合同,得退剧院已付的“包银”。思来 想去,一咬牙,还是演吧。戏词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冒一次风险,也借此掂量掂量自己个儿到底有多大份量。这样吧:拿自己的看家 戏全部《一捧雪》来顶替《阴阳河》看看成不成?这出戏,马连良前饰莫成,唱做 并重,后饰陆炳,以念当先,观众可以尽情领略他的艺术风采。天津的观众果然懂 戏,两场《阴阳河》卖出去的票,没有一张退的。演出那天,观众由始至终,情绪 高涨,可以说是满盘子满碗接下来了。后几场,马连良心里更有底啦,铆上,再铆 上,全是他的拿手戏,观众真捧,场场满。 马连良心里明白,马连良的亲戚朋友心里也明白:这一次就叫歪打正着,无意 中经受了一次高难的考试,但是顺利通过了。 “你可以自己挑班了,回北京就进行吧!”他的那些智囊团的朋友们这样说。 “真的!这回我也觉得差不多了,回北京咱们就试试看!”隆隆的火车载着跃 跃欲试的马连良回到了北京,从此,他的艺术生涯又展开了新的一页。 到北京的第二天,他去了好朋友华乐戏园经理、善于拴班的万子和家请教,请 教……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