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革命风暴 1925 年10 月的一天,茅盾的胞弟沈泽民夫妇来到茅盾家里。茅盾母亲见小 儿子、儿媳难得一起来茅盾家,十分高兴,表示今天一定要弄些好吃的菜来招待。 沈泽民不见哥嫂,见母亲带着侄女侄儿在家里,便用乌镇话问道: “妈妈,阿哥阿嫂呢?” “还没有回来,你们先坐一会儿,帮我看看小孩,我去买点菜。”茅盾母亲说。 “妈妈,不要去买菜了,有什么随便吃点就行了。”梳着短发,一张圆脸,一 笑有两个酒窝的张琴秋忙拉住婆婆。 “也好,估计德沚回来会带些菜来的。你们也好长时间没有来了,最近忙些什 么?”茅盾母亲端详着小儿子、儿媳,问道。 “妈妈,最近,我和琴秋要出去,估计时间不会太短,今天来,也是来告诉妈 妈,也和哥哥嫂嫂告个别,以后可能在几年时间里,只能写信了。” 沈泽民沉吟俄顷,对母亲说明了今天的来意。 “去那里?”茅盾母亲敛起脸上的笑容,问道。 “去苏联。”沈泽民笑笑道:“党内已经作了安排,要求我们两人等通知,去 那边主要是进中山大学读书,同时研究他们的革命经验。” “琴秋也去吗?”茅盾母亲一听去苏联,心里放下心来,同时担心小儿媳怎么 办?“是,我也和德济一道去。不过,什么时候可以动身,现在还不知道。”张琴 秋也笑吟吟地对婆婆说。心里漾起一股幸福感。 “也好。一起去,可以有个照顾,去那边,增长些见识,还是大有用处的。” 茅盾母亲鼓励儿子儿媳去苏联。 正说着,茅盾夫人孔德沚提着篮,背着包回来了,她此时正在一所中学工作, 下班回家时,顺便买些蔬菜回来,今天还买了一条鱼来。见沈泽民、张琴秋在,十 分兴奋地说:“阿二,琴秋,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说完,菜篮刚放下,又立刻被 琴秋拎进厨房去。茅盾母亲立刻起身,对琴秋说:“你和你阿嫂说话去,这里的事, 我来做,今天烧几个乌镇菜给你们吃。” 张琴秋退出来。对德沚说:“阿嫂,家里人多事多,还要在外边做事,忙累了 吧?” “还好,你知道,我憋在家里,反而要生病,不如去外边干事。”孔德沚快人 快语,妯娌间关系也非常好。 这时,茅盾从外边回来了,见沈泽民夫妇在,也非常高兴。大家吃过饭后谈些 家乡事、家里事,沈泽民见没有外人在,便压低声音对茅盾夫妇说: “阿哥阿嫂,我和琴秋最近已被决定派去苏联学习,现在已经在待命,什么时 候动身还不知道,因此,今天是来向你们辞行的,以后恐怕只有写信来联系了。” 停了一会儿,又说“今后妈妈全靠你们照顾了,阿嫂又要工作又要管家,也够辛苦 的。所以你们也要保重啊。” 茅盾一听,心里一怔,但心想去苏联那个光明的地方,也还是好的,因而听完 沈泽民的话,便说:“阿二,琴秋,从中国现在的情况看,党派你们去,是对的, 去那边可以学习那边的革命经验,学习建设经验,回来指导中国的革命。现在我观 察,中国革命缺少的是人才。”茅盾为弟弟、弟媳去苏联而高兴。“到那边,你们 两个的英语都很好,对学俄语也有好处的。不过,去苏联太远,不比阿二去日本, 说回来就回来了,以后只有多写信,好让妈妈和我们放心。” 1925 年10 月28 日,沈泽民夫妇先后坐船经海参崴,取道西伯利亚,直奔 莫斯科。同去的有蒋经国、乌兰夫、张闻天、王稼祥等。在赴苏途中,沈泽民给兄 嫂写来“莫斯科通讯”,告诉沿途境况,以慰兄嫂挂念。 12 月底,北风伴着雪花飘飘洒洒地落在江南。不多时,东方大都市上海一片 银装素裹。雪停了,清冽的寒风把上海的家家户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大人们搓着手、 跺着脚,在屋里运动着暖和着。这时候。茅盾踏雪秘密出席上海市党员大会,这次 大会除了报告形势外,主要是要为选举出席广州的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代 表。会上,热烈的气氛与室外寒冷的天气,形成两个世界。会上,茅盾、恽代英、 张廷灏、吴开先等5 人被选为出席广州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 会后,茅盾他们买了1 月7 日去广州的船票,订了个官舱,这艘名为“醒狮号” 的轮船,是当时上海商会会长虞洽卿开办的三北轮船公司的。还在月底时,茅盾他 们得到广州电报,说大会元旦开幕。茅盾他们觉得十分无奈,开幕式是肯定赶不上 了,如果会期长,还会赶上后期几天。因为当时上海到广州,轮船一般要走6 天。 船徐徐离开上海码头,茅盾和恽代英等5 人,站在甲板上,午夜的寒风冷得侵 肌入骨。夜幕下的上海,在昏暗的灯光里,徐徐在视野里消失。在路上,茅盾望着 无边无垠的大海,湛蓝湛蓝,海鸥起伏,引来茅盾的无限遐思,回到官舱,茅盾写 起了“南行通讯”。此时,茅盾对革命前途充满乐观,充满信心,同时,这是第一 次远行南方,自然一切都新鲜。 1 月12 日,茅盾一行到达广州,报到,安顿好后,茅盾和恽代英便去文德路 见广东区委书记、陈独秀的儿子陈延年。陈延年向茅盾他们讲了中共中央的三点意 见,即这次会议是团结国民党左派和中间派;打击西山会议派;党不在选举国民党 中央委员会时争席位。 茅盾他们还知道,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已在4 日正式开幕,258 名的代表 中,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占了绝对优势。此时的广州,全国许多政治精英都汇集 在一起,给青年茅盾大开眼界,在“二大”,他认识了不少政治名流。会议一直开 到19 日才结束,足足开了半个月。会议的声势非常大,通过了“接受总理遗嘱决 议案”,“对外政策决议案”,发表了致苏联及致世界被压迫民族及一切被压迫阶 级的友好电文。大会又通过了弹劾西山会议派决议案和“处分违反本党纪律党员决 议案”,开除了西山会议派邹鲁、谢持等人的党籍,并给林森等人以书面警告。同 时,又选举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 19 日大会结束后,茅盾正打算整理行李回上海。陈延年派人来找茅盾和恽代 英,要求茅盾和恽代英都留在广州工作。茅盾问在哪里工作?答曰:“沈先生留在 中央宣传部。恽先生去黄埔军校当政治教官。”茅盾没有二话,放下正在整理的行 李,他知道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是汪精卫兼的,而汪认为工作忙,请毛泽东代理宣 传部长。对毛泽东,茅盾早几年就认识了,也听他谈过对形势的看法,十分深刻。 这时,茅盾对来人说:“那好,但我要与上海家里打个电报,说一下。”“应该, 应该。那请沈先生梢候,我去叫车,送沈先生去住处。” 一会儿,车子来了,茅盾提着行李,随来人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的住处——东 山庙前西街38 号,原来,毛泽东带家眷就住在那里,也是《政治周报》的通讯处。 在这幢简陋的楼房里,毛泽东和夫人杨开慧住在楼上,楼下住着女仆和麻面黑脸的 肖楚女。 茅盾到了那里,毛泽东、肖楚女在迎接。茅盾与肖楚女是第一次见面,毛泽东 已是老朋友了,毛泽东告诉茅盾说:“中央宣传部在旧省议会二楼,离这里较远。” “没有关系。”茅盾笑笑。又问:“工作上有什么要求。” “过两三天后,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委员开会,到那时,我将提出任命你为 秘书,请中常委通过。”毛泽东认真地说。 茅盾一听,有些惊讶,不解地问:“任命一个秘书,也要中常委通过么?” “当然,部长之下,就是秘书,其他如妇女部、青年部也都如此。” “那我,恐怕不能胜任吧。”茅盾一听秘书是在部长之下,觉得担子很重。 “不要紧,不要紧,”毛泽东连忙摆摆手,宽慰道:“肖楚女同志可以暂时帮 助你处理部务。”又说:“我呢,有个农民运动讲习所,不能天天到宣传部办公, 而《政治周报》的编务也由沈先生你来主持了。”毛泽东交待着宣传部的有关工作。 2 月8 日上午,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第三次会议上,通过了“宣 传部提出沈雁冰为秘书”等议案。 《政治周报》是国民党政治委员会的机关报。1925 年底创刊。茅盾从毛泽东 手里开始接编第五期。茅盾到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办公。汪精卫、毛泽东都作了指示, 茅盾和肖楚女还亲自动手,写了宣传大纲。 2 月16 日,国民党中常委开会,决定在毛泽东因病请假两星期期间,宣传部 的部务由沈雁冰代理。由此,茅盾更加忙碌了。 3 月,中山舰事件发生后,茅盾又奉命回到上海。接替茅盾编《政治周报》的 是从上海来的张秋人。 张秋人是浙江诸暨人,和茅盾一样,也是中共早期著名的活动家和宣传鼓动家, 早期一直在上海从事革命工作。1926 年3 月21 日,张秋人到达广州,茅盾交代 张秋人后,去拜访汪精卫,汪精卫说:“你要回上海,我不久也要舍此而去,天下 事不能尽人意,我们的事业没有完,我们后会有期。” 言辞之间,十分感慨时局的变化。临走,茅盾又去向刚刚从湖南考察农民运动 回来的毛泽东辞行。毛泽东希望茅盾回上海后,替广州国民党中央办个党报,有了 眉目就来信。茅盾一一答应。 茅盾依旧坐“醒狮轮”回上海。他站在甲板上,浮想联翩,他目睹国共两党中 那种复杂、微妙的关系,也目睹了广州那种变幻莫测的政治形势,感慨万端。碧蓝 碧蓝的大海,涛声依旧,革命的热情依然,但革命的前途如何? 茅盾回忆3 个月之前,5 人共赴广州开会的热烈情景,今天是一人归沪,心中 自然又万般惆怅。 茅盾回到上海,一回到家,商务印书馆的朋友郑振铎便来看望茅盾,郑振铎告 诉茅盾:“当地驻军派人到编译所问过几次,我们回答说,从前在这里工作,现在 到广东去了。”“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茅盾疑惑地问。 “香港报纸上说你是赤化分子,过去做过什么事,说得很详细,他们自然知道。” 郑振铎只好如实回答。茅盾听说后笑道:“本来我也不想在编译所工作了,现在我 就辞职。”郑振铎一听,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第二天,郑振铎又到茅盾家里带来一张九百元的支票,告诉茅盾说,这是退职 金。同时又从袋里摸出一张商务印书馆的百元股票,说是商务当局报答茅盾十年来 在商务的贡献。自此,茅盾彻底离开自己工作、生活了十年的商务印书馆,几乎成 了一个职业革命家。 于是,茅盾开始积极为实现毛泽东的嘱托而奔走。茅盾离开广州后不久,国民 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分别于4 月13 日上午和5 月4 日开会讨论通过“毛 泽东同志提议开办上海党报案”,委托柳亚子、沈雁冰为正副主笔,和“宣传部请 委托驻沪编纂国民运动丛书干事案”,决议“委沈雁冰同志担任”。因此,茅盾为 办报奔波出眉目后,终因上海法租界工部局不同意而搁浅。茅盾转而编辑国民运动 丛书,这套丛书是为对外宣传,对内教育训练及介绍国际政治经济状况而编辑的, 当时,茅盾列出五辑书目,分别由一批革命同志撰写或编译。丛书只出一部分,后 因形势发展飞速而告结束。 由于恽代英留在广州,国民党中宣部在上海的秘密机关交通局的工作没有人主 持了。这个交通局主要是翻印《政治周报》和国民党中宣部所发的各种宣传大纲和 其他文件,转寄北方及长江一带各省的国民党。因此,交通局工作十分重要。上海 市特别党部请示广州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后,便决定由茅盾代交通局主任。 茅盾到交通局了解情况后,发现人手太少,便向中共上海特别市委说明情况并 要求派人。中共上海特别市委要茅盾提出人选。于是茅盾根据交通局的工作要求, 向市委提荐家乡植材小学的教师郑明德和梁闺放夫妇,结果,引起交通局内部中共 党员同志的不满,认为郑梁两人是茅盾的私人,后经特别市委出面解释才算平息。 6 月25 日,广州国民党中常委正式任命茅盾为交通局主任,并规定了每月一千元 的经费,后来,茅盾物色到林华,曾派他去沿江各省视察党务及工、农运动情况。 在1926 年繁忙的地下政治斗争中,许多革命女性成为茅盾夫妇共同的熟人和 朋友。在与这些革命女性接触熟悉过程中,茅盾仿佛有一股强烈的创作冲动,几次 想动手把这些富有时代色彩的女性写成小说。但是,形势发展迅捷,北伐军从广东 一路北上,到茅盾正忙碌时,已顺利地克复武汉,浙江省也宣布独立,省长夏超和 沈钧儒等都同意茅盾为独立后的浙江省政府秘书长,但沈钩儒的省政府组阁计划尚 未实现,因夏超被孙传芳赶出杭州而告吹。 因而浙江形势一片混乱。此时,武汉形势却十分喜人,武汉来电上海,要求派 人去那里工作,中共中央便决定茅盾不去浙江,而去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工 作。茅盾接到命令,便与夫人孔德沚准备去武汉。 这时,包惠僧从汉口给茅盾发来电报,要求茅盾在上海为武汉分校招生,并汇 了钱来。茅盾又忙碌起来,亲自任考官,为武汉军校录取了200 来名学员,物色了 3 名教官,陆续送走以后,已是1926 年12 月底了,茅盾将两个孩子和母亲安顿 好后,才和夫人孔德沚坐英国轮船直奔武汉。 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的校本部在两湖书院。蒋介石为校长,汪精卫为党 代表。当时蒋汪都不在武汉,所以同时任命邓演达、顾孟余分别代理蒋、汪的职位, 但实际上,军校的日常工作是茅盾的老同事恽代英主持。他是军校校务委员,又是 军校的总教官。茅盾到达武汉后,住在武昌阅马厂福寿里26 号,离军校不远。到 军校报到后,茅盾去向周佛海请教上政治课的内容,周告诉茅盾,政治课内容没有 一定章程,暂时用瞿秋白早几年在上大用过的社会科学讲义。后来,茅盾经过研究, 确定给学生讲些基本的常识为好,于是他选了“什么叫帝国主义”,“什么叫封建 主义”,“国民革命军的政治目的是什么”以及妇女解放运动等等。过了几天,即 二月上旬,武汉分校正式发布了75 项委任令,其中第71 项委任是委任茅盾的, 其令为“委任沈雁冰为本校政治教官,支中校二级薪,此令。” 但是,茅盾的政治教官只做了一个多月,在春暖花开时节的四月,中共中央又 决定茅盾去《汉口民国日报》任主笔,这张报纸的实权掌握在党的手中,茅盾进去 时,社长是董必武。总经理是毛泽东的胞弟毛泽民。茅盾是接替高语罕任主笔的。 茅盾进报社后,家也从武昌搬到汉口歆生路德安里一号报社编辑部内。因为报社归 宣传部负责领导,而宣传部主要是瞿秋白在负责,因而这段时间,茅盾和瞿秋白往 来较密切。恢复在上海时的状态。“四一二” 前夕,政治形势非常复杂,秋白指示茅盾,报纸宣传要着重这样三个方面,一 是揭露蒋介石的反共和分裂阴谋;二是大造工农群众运动的声势,宣传革命道理; 三是鼓舞士气,作继续北伐的舆论动员。这些指示,给茅盾认清形势作了及时点拨。 在《汉口民国日报》任主笔时,茅盾主要是审稿定版面,然后写一篇千字社论,或 斥责蒋介石,或鼓吹革命。以致后来陈独秀碰到茅盾时,要求茅盾少登些工运、农 运和妇女解放的消息和文章,登多了,觉得太红。茅盾把陈独秀的意见告诉董必武 和瞿秋白。 此时,蒋介石的反共决心已下,汪精卫从法国回来后,与蒋介石进行谈判,蒋 介石不肯让步,汪精卫回到武汉,受到武汉群众的欢迎。4 月12 日,蒋介石在上 海大开杀戒,屠杀中共党员,继而在南京、广州大肆捕杀共产党员,茅盾昔日共同 进行革命活动的朋友侯绍裘、肖楚女惨死在蒋介石的屠刀之下。消息传来,茅盾悲 愤不已,感到十分痛心,因而报纸连篇累牍地发表文章、通电之类,声讨蒋介石。 在蒋介石屠杀革命党人的形势下,土豪劣绅也乘机蠢动,向如火似茶的农会反扑, 报社天天收到各地这类消息,湖北钟祥县农会遭血洗的报道,更是令茅盾悲愤,这 些血的教训,茅盾刻骨铭心。 正当武汉掀起声讨蒋介石的浪潮时,又传来夏斗寅叛变,通电联蒋反共,讨伐 武汉政府的消息,给武汉带来一片恐慌,5 月17 日夏斗寅部队占领汀泗桥,叶挺 部队奋起讨伐,击溃夏逆。待武汉稍为缓口气的时候,又传来长沙的“马日事变”, 许克祥独立团对共产党员、国民党左派人士和革命群众进行了血腥屠杀,但长沙的 消息真相很迟才传到武汉。茅盾等怒不可遏,连续写了四篇揭露长沙“马日事变” 的社论。使长沙“马日事变”真相大白于天下,革命的急风暴雨,使革命中心武汉 在短短几个月中间,发生急剧变化,敌乎友乎,友乎敌乎,杀声喊声,在这场很有 希望很得人心的北伐革命中,搅成一片恐怖,许多充满幻想的革命青年,在这场突 如其来的变故面前,产生惘然,许多革命偶像如蒋介石、汪精卫、冯玉祥等,此时 已被他们自己的表现击得粉碎,革命的现实告诉云集在武汉的共产党人,武汉不是 久留之地。 6 月底边,天气日渐炎热,夫人孔德沚已经怀上第三个孩子,而且快生产了。 于是,茅盾先把妻子送上去上海的英国轮船。自己则在7 月8 日写完最后一篇 社论《讨蒋与团结革命势力》后,给汪精卫写了一封信,辞去主笔。当天就和毛泽 民一起转入“地下”,“失踪”在一个栈房里。隐蔽了半个月光景,茅盾和宋云彬 等人奉命去九江,在九江与茅盾接头的是董必武。董必武告诉茅盾: “你的目的地是南昌,但今天早上听说去南昌的火车不通了,铁路中间有一段 被切断了,你现在先去买火车票,万一南昌去不了,你就回上海,我们也即将转移, 你不必再来。” 茅盾领受中共的指令后,转身去火车站买票,果然去南昌的火车已停开。 无奈,正在车站徘徊时,又碰见许多熟人,都是要去南昌,又都无法去,于是 有人建议,可以上牯岭后再翻山下去。茅盾只好决定绕道庐山,再去南昌。 此时,同乡宋云彬他们听说茅盾要上庐山,也要跟着去玩,茅盾不好明说,只 好同意。 第二天,茅盾他们上庐山,住在庐山大旅社。放下行李,茅盾在牯岭大街碰见 熟人夏曦,夏曦告诉茅盾,昨天翻山下去的路是通的,今天又不通了。 恽代英是走这条路去南昌的,郭沫若迟来一步,今天他下山回九江去了。茅盾 请夏曦给想想办法。夏曦答应第二天让茅盾再去找他。 第二天,凉风习习,鸟鸣幽幽,茅盾再去找夏曦,夏告诉茅盾,现在去南昌没 有办法,这地方不宜长住,你还是回去罢。茅盾的一切努力都告失败,南昌之路, 已经封锁。茅盾回到旅馆,准备下山。忽然,肚疼难熬,茅盾对庐山水土似乎有些 不服,腹泻起来,岂料,一个晚上泻了七八次,泻得茅盾软瘫在旅馆里,连走路的 力气都没有,脚一下地,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摇晃起来。只好让茶房去买止泻药 来服。而一同上山的宋云彬他们,玩完庐山以后,就先离茅盾而去上海了。 茅盾病在旅馆四五天以后,才知道南昌在八月一日发生了暴动,南昌已经由共 产党领导的贺龙、叶挺部队控制了。这时,茅盾才知道党组织要他去南昌的目的; 但他却因交通不通失去了时间。稍有力气后,茅盾挣扎着起床,在街上走动,忽然 碰见在武汉认识的范志超。范志超把自己知道的南昌消息告诉茅盾,并说,山上有 许多熟人,不要在外面跑。有消息由范到旅馆来告诉茅盾。 困在旅社的茅盾,十分孤寂,他拖着病体,翻译西班牙玛萨斯的中篇小说《他 们的儿子》并写了几篇通讯打发日子,在12 日那天,又写了自己第一首白话新诗 《留别》,写就就寄给中央日报副刊。诗是这样写的: 云妹,半磅的红茶已经泡完,五百支的香烟已经吸完,四万字的小说已经译完, 白玉霜、司丹康、利索尔、哇度尔、考尔辨、班度拉、硼酸粉、白棉花都已用完信 封、信笺、稿纸,也都写完,矮克发也都拍完,暑季亦已快完,游兴是已消完,路 也都走完,话也都说完,一切都完了、完了,可以走了! 此来别无所得,但只饮过半盏“琼浆”,看过几道飞瀑,走过几条乱山,但也 深深的领受了幻灭的悲哀! 后会何时? 我如何敢说! 后会何处? 在春申江畔? 在西子湖边? 在天津桥畔? 这首诗是作者此时心情的真情流露。这样一边养病一边译书写作,一直养到8 月中旬,茅盾才托范志超买好去上海的船票,坐日本轮船转道镇江回到上海,所有 行李则托同船范志超带回上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茅盾经历了全部过程,给 他留下的,是悲愤、迷惘、失望,大革命的场面和所有的热烈的革命参加者一样, 茅盾绝没有想到,但今后革命的路该怎么走?从热烈中过来的茅盾也同样无法预测 到。茅盾躲开熟人回到上海后,发现自己已经是被蒋介石通缉的人了,就闭门谢客, 过着隐居生活,反思刚刚过去的这一幕。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