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交国际友人 一九二四年五月,印度著名作家泰戈尔来北京访问讲学。抵达北京时,正赶上 他六十三岁生日。当时,北京的话剧演出组织新月社,为了庆祝他的寿辰,于五月 十日在东单三条协和医学院礼堂,用英文演出了他的话剧《齐德拉》。 这次演出由张彭春导演,梁思成绘景。担任女主角的是当时著名诗人、作家, 后来成为著名建筑学家的女才子——林薇因教授。徐志摩饰爱神,刘歆海饰男主角 呵顺那,林薇因的父亲林长民饰四季之神阳春,丁西林、蒋介霞等饰村民,王昌瑜 和袁昌英饰村女。 这是中国首次上演印度戏剧。 观众席上,和泰戈尔坐在一起观看演出的是梅兰芳。演出结束时,泰戈尔对梅 兰芳说:“在中国看到了自己的戏,很高兴,可我希望在离京前还能看到你的表演。” 为满足这位文学大师的心愿,五月十九日,梅兰芳在开明剧院专门为泰戈尔演出了 一场《洛神》。泰翁身着他所创办的国际大学的红色长袍礼服莅临,自始至终观看 得非常认真。演出结束后,又到后台向梅兰芳致谢:“我看了这出戏很愉快,有些 感想明日再谈。”第二天中午,梁启超、姚茫父、梅兰芳等为泰翁饯行。席间,泰 翁发表讲话,专门评价了头天晚上的演出。泰翁首先赞扬了梅兰芳的精彩表演,然 后,对《洛神》中“川上之会”一场的布景提出了意见。他说:“这个美丽的神话 剧,应该从各方面来体现伟大诗人的想象力,而现在所用的布景未免显得平淡。” 他建议:“色彩宜用红、绿、黄、黑、紫等重色,创作出人间不常见的奇峰、怪石、 瑶草、琪花,并勾勒金银线框来烘托神话气氛。”梅兰芳对这番意见非常赞同。在 后来的演出中,他果然按照泰翁的建议,重新设计了那一场的布景,取得了可喜的 效果。此后,就一直沿用了下来。 皮黄的演出,向来是不用布景的。梅兰芳于一九一三年在上海演出时,被当时 上海一些新舞台上的灯光设备和大型布景所吸引。回北京后,便在自己的演出中开 始了对于灯光和布景的尝试。上海舞台上的灯光,一是用来照明,二是用来突出名 角。即在名角登场时,将舞台前的灯具全部开亮,以引人注目。梅兰芳的尝试,则 将舞台灯光的作用向前推进了一步,由突出名角,变成了对剧中人物进行“特写” 或制造某些气氛。 一九一五年,他排演《嫦娥奔月》。演到第十场“采花”时,用了一束白光追 照嫦娥。这是追光在京剧舞台上的第一次尝试。其后不久,梅兰芳演出《天女散花 》时,在“云路”、“散花”两场,为了制造神话中的云间气氛,也都打了五色灯 光。演《霸王别姬》时,在霸王醉卧帐中、虞姬出帐步月一场,舞台上的灯光转暗, 变为浅蓝色,以表现月色的迷离和四面楚歌的凄凉意境。 对于布景的尝试,梅兰芳进行了将近二十年之久。但大多不尽如人意,他自己 认为只有在《洛神》这出戏里用得比较恰当。这是因为,当时在戏曲舞台上所进行 的布景试验,还跳不出外国写实剧的影响。人们大多是把景物用写实手法画在布幕 或平片上,而这种布景,与戏曲灵活的空间处理和虚拟表演之间存在着难以解决的 矛盾。梅兰芳经过多次试验之后,越来越感觉到写实布景在戏曲舞台上的不适用。 所以,到了后期,他就干脆放弃不用了。 在《梅兰芳文集》中,他曾对此作过很好的总结:“京剧的表演艺术,因为是 在没有布景的舞台上发展起来的,它充分借助于观众的想象力,把舞蹈发展为不仅 能抒情,而且还能表现人在各种不同环境——室内、室外、水上、陆地等的特殊动 作,并且能表现人的内心世界。我们要给它增加新的东西,主要先要考虑它和表演 体系有无矛盾,用布景不是完全不好,而要和表演特点做到调和。”梅兰芳在《洛 神》一剧的布景运用上,也是极其慎重的。他只在“川上相会”一场戏中用了一组 高低三层的平台来作为仙岛的假定性形象。而据梅兰芳自己说,这也是从传统戏里 “拜台开山的办法演变而来”的。这组平台,改变了舞台的平面建筑结构,使之显 得层次化、立体化,从而突出和加强了特定场面的歌舞表演。如此大面积地运用中 性平台,在戏曲界,梅兰芳还是第一人。现在经过泰翁的建议,又为它添上了五彩 颜色。于是,舞台的神话气氛,就显得更为强烈了。 泰戈尔那天还即兴赋诗一首,用中国的毛笔书写在一柄纨扇上,赠给梅兰芳留 念。原诗是孟加拉文,他又亲自译成英文,一并写下。写完后,泰翁还兴致勃勃地 朗诵给大家听。泰翁自译的这首诗的英文全诗是: You are veiled , my beloved ,in a language I do not know.As a hill that appears like a cloudbehind its mask of mist. 诗人林长民当时就根据英 文,把它译成一首古汉语骚体诗记在纨扇上,并写了短跋。 三十多年后的一九六一年,泰戈尔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时,梅兰芳找出了那把珍 藏着的纨扇,请精通孟加拉文的吴晓铃和石真教授推敲泰戈尔赠诗原作的涵义。两 位专家看后,赞赏不已,认为原诗比英译文还要精彩。于是,便把它译成了一首白 话体诗: 亲爱的,你用我不懂的语言的面纱遮盖着你的容颜;正像那遥望如同一脉飘渺 的云霞被水雾笼罩着的峰峦。 石真教授还解释道:“诗人非常形象地用云雾中的峰峦起伏,来描述他所热爱 而又有语言隔阂的国家的艺术家那种纱袂飘扬、神光离合的印象,他感到美的享受。” 缅物思人,抚今忆昔,梅兰芳还作了长诗一首,以纪念这位大文豪与自己的这段友 谊。长诗发表在一九六一年五月十三日的《光明日报》上,题目为《追忆印度诗人 泰戈尔》。全文如下:一九二四年春泰戈尔先生来游中国,论交于北京,谈艺甚欢。 余为之演《洛神》一剧,泰翁观后赋诗相赠,复以中国笔墨书之纨扇。日月不居, 忽忽三十余载矣。兹值诗人诞生百年纪念,回忆泰翁热爱中华,往往情见于词,文 采长存,诗以记之。诗翁昔东来,矍铄霜髯叟。 高誉无娇矜,虚怀广求友。 当日盖簪始,叨承期勖厚。 欢赏我薄艺,赠诗叶琼玖。 影声描绘深,格律谨严守。 紫毫书纨扇,笔势蛟蛇走。 微才何足论,鼓舞乃身受。 百岁逢诞生,人琴怅回首。 纪念谈轶事,肤词埽以帚。 惟君恋震旦,称说不去口。 愿偕中国人,相倚臂连手。 文章与美术,探讨皆不苟。 如忘言语隔,务使菁华剖。 忆听升讲坛,响作龙虎吼。 黑暗必消亡,光明判先后。 反帝兴邦意,忧时见抱负。 环球时代新,孤立果群丑。 惜君难目击,远识诚哉有。 中印金兰谊,绵延千载久。 交流文化勤,义最团结取。 泰翁早烛照,正气堪不朽。 谁与背道驰,路绝知之否。 泰戈尔那年回国前曾热情地表示,希望梅兰芳能率领剧团访问印度,使印度人 民能有机会观赏他的艺术。遗憾的是,梅兰芳却一直没能够实现他的这一愿望。 从那以后,梅兰芳与国际友人的交往慢慢多了起来。除了又去了一趟日本和香 港之外,几年间梅兰芳的主要活动,除了编排一些新戏,就是与国际友人打交道了。 请看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二六年有关梅兰芳的大事记: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梅兰芳与美国先驱舞蹈家罗丝·丹尼丝、泰德、萧恩三人 在北京同台献艺。 一九二六年六月,意大利驻华大使及夫人偕美国、西班牙、瑞典大使及夫人到 梅兰芳宅看望他,并合影留念。 一九二六年八月,日本著名戏剧演员守田勘弥和村田嘉久子等五十余人到北京 献艺。梅兰芳热情接待了他们,并借大方家胡同李宅为他们洗尘。日本剧团假座开 明剧场进行了三天的表演,梅兰芳与王凤卿、刘景然、朱桂芳、龚云甫等也同台演 出了《战蒲关》、《金山寺》、《六月雪》等剧目。 一九二六年十月,瑞典王储夫妇由瑞典大使夫妇陪同,到东城无量大人胡同梅 宅访问梅兰芳。梅兰芳为他们表演了《霸王别姬》、《琴挑》二戏,还与王储互赠 了田黄兽头图章和亲笔签名的照片等礼物。临别前合影留念。 -------- 泉石书库